美食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餐馆紧挨着餐馆,招牌和路灯交相辉映,形成一条绚丽多彩的灯带,在行人的脚步间流转。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融为悠扬的背景音,仿佛一片虚幻的云团,将他们包裹其中。
世界喧嚣,但这个云团中只有他们独享宁静。
简新筠将脑袋搭在祁遇的右肩上,长发垂下来,扫过他的半边面颊。祁遇心痒难耐,却不敢枉动,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就怕颠簸到她。
“喂……”就在他们即将走出美食街的时候,简新筠突然出声了,口齿不清地说道,“我有没有说过,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
祁遇只当她在说醉话,于是顺着她的话往下问:“谁?”
“唔。”她忍住一声酒嗝,过了好半天才回,“我有一个朋友,她喜欢一个男生——你和那个男生长得蛮像的。”
“哦,那那个男生挺帅。”
祁遇半开玩笑的回应着,又听她道:“他不是‘挺帅’,是‘很帅’。可他长得帅也就算了,偏偏还对我朋友特别的‘关注’,特别的‘上心’。”
“关注”和“上心”本该是件好事,但简新筠的语气却格外惆怅。祁遇听着,好不容易放松的心绪又揪了起来,隐约之间,他仿佛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我那个朋友,我是说‘那个朋友’啊。”简新筠强调着,把脑袋从他的右肩换到左肩,“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上学的时候也没谈过恋爱。所以啊,但凡有个人对她表现得殷勤一点,多提供一点情绪价值,她就会把真心交出去。”
她说着,又闷声笑了一下,“哈,可惜帅哥是个‘渣男’……他害我朋友丢了工作,还害她被网暴。”
她说到这里就停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无中生友”在祁遇的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这股波澜涌到喉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祁遇被噎住了,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那他太可恨了,下次你带我去找他,我帮你的朋友揍他一顿。”
“嗯,好。”
简新筠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祁遇拢着她的膝窝往上托了托,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朋友……还喜欢他吗?”
简新筠没有回答,而祁遇一直等着,直到走到她的小区后门,她才说道:“我的那个朋友,和渣男做过一段时间的炮友,她好傻。”
后门没什么路灯,祁遇走得更小心了。他敛住呼吸,像在注意路况,又像在伺机抓住一次袒露真心的机会,是以强忍着心底那股强烈的酸胀感,平静地问道:“怎么说?”
“之前,她还想钓金龟婿呢——”简新筠扯着嗓子,答非所问道,“她想过优渥的物质生活,想要亲密的肌肤相亲……可她后来才明白,不管是物质,还是性,她想要的只是别人的关注和爱罢了。就拿她钓金龟婿举例好了,她以为有了高工资,再找个好老公,就能让父母重视她,让外人羡慕她。”她讥笑着,又把话题绕了回来,“这还不傻?”
其实,祁遇是了解她的原生家庭的。他知道,简新筠年幼时,被家人习惯性地忽视着,待她长大了,又被当成一个“工具人”。可当她把这一切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他听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种自小刻在她骨子里的“不满足”,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当时潜入唯信,与她暧昧拉扯的行为,对她造成的伤害又有多大。
他不只是害她丢了工作,更是在她追求“被爱”的路上,留给她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
她不傻。
傻的是他。
光线昏暗中,懊悔和自责宛如锥刺般穿透了祁遇的心房,简新筠呼在他耳侧的每一道呼吸,都像狂风一般吞噬了他。
他做不出回应,更无颜去说一些安慰的话,只能这样沉默着将她背回了家。
“到家了!”看到熟悉的防盗门,简新筠连语气都轻快起来。她拍了拍祁遇的肩膀,说了句:“谢谢师傅。”
敢情是把他当成快车司机了?祁遇哭笑不得,一边将她放在地上,一边说:“不客气,输密码。”
“输输输。”简新筠还有些站不稳,整个人左右乱晃,可当她摸向密码锁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交代道,“你把眼睛闭起来。”
祁遇叹息一声,随即闭上眼睛。没过几秒,他便听到简新筠的声音伴着密码锁的滴滴声传来:“74……52……”
她要他闭眼,却把密码一字不差地全念给他听了。
房门打开的一刹那,祁遇心想:从今以后,绝不能让简新筠一个人在外喝醉了。
他刚做了决定,就被简新筠拉进了玄关。啪嗒一声,灯亮了。
时隔许久,他再次踏进她的空间,看着屋内熟悉又混乱的摆设,他自心底升起一股经年此去、失而复得的复杂感受。
奈何这种感受还未持续太久,耳边便传来扑通一声。他吓得抬眼——原来是简新筠左脚拌右脚,摔在了地毯上。
她痛得呜哇乱叫,两只手在空中抓着什么。祁遇一个健步上前,扯住了她的手腕。
“师傅,好痛。”她呜咽着,扁了扁嘴。
“痛就别动。”祁遇无奈又宠溺,就像在哄一个胡闹的孩子。
他将简新筠打横抱起,快步进了卧室,再将她合衣放在床上,交代道:“你乖乖躺着,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简新筠点点头,将脑袋埋进枕头里。松软的枕头似有魔法,稀释了她的酸楚与困倦,她不自觉地就闭上了眼睛。
祁遇就这么坐在床边,视线温柔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她睡着了,这才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乱糟糟的,还留着早午餐的食材。祁遇先是找出保鲜袋,将食材重新打包,放回冰箱里,然后,他倒掉烧水壶里凉掉的水,重新续了一壶,放回底座上。
烧水壶开始嗡嗡作响,他又开始找蜂蜜。就在他毫无头绪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蜂蜜在最上面的那个柜子里。”
祁遇闻声回头,就见简新筠醒了,正倚在门框上,直勾勾看着他。
他不敢与她对视太久,一扭头就去开最上面的柜子。可他刚摸到门把手,就听简新筠哭了。
祁遇被她的这个反应吓到了,连忙去哄她:“怎么了?是不是头痛?”
“我刚想起一件事——”简新筠摇了摇头,一头乱发都甩了起来,“那个渣男要结婚了。”
“谁说的?”祁遇反应了好半天,才哑然失笑道,“那个婚他不结了。”
他一反手就握住她的手掌,简新筠摸到了他掌心的伤疤,记忆更加错乱了。她像没听见祁遇说了什么,只自顾自的往下说:“他的未婚妻是个疯子……你知道她疯得多厉害吗?渣男那么好的基因,以后要是生个精神有缺陷的孩子……可怎么办才好……”
她泪如雨下,心碎如鸣,乍听荒唐又好笑,可字里行间里全是对祁遇的关心。
“你的朋友都不喜欢渣男了,”后者于心有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还关心他的后代做什么?”
“她还是很喜欢他的……虽然她一直想把他忘掉,毕竟只有忘掉了才能开始新生活,可是太喜欢了,哪有那么容易就忘掉……”
她还醉着,情绪就像过山车一样起伏。而这过山车上也坐着祁遇,同她一道大起大落。
水开了,烧水壶里喷薄出一阵迷蒙又温热的水汽。这股水汽放大了祁遇的苦涩,他再也无法佯装镇定,只捧起她泪涔涔的一张脸,吻上去,吞掉她的泪珠。
可他不敢太造次,只将唇印在她的脸颊,克制轻柔间,不断地收紧怀抱,就怕她会挣脱。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患得患失,简新筠有片刻的恍惚。但也只是片刻,她很快就偏头,捉住了他的唇。
身体承载着太多与他有关的记忆,此刻与他肌肤相贴,就算醉着,却也醒了。
两人忘我地吻了一阵,还是祁遇先冷静下来。他抬眸,眼尾绯红地打量她,只觉得那双眼睛湿润迷离,她整个人就像在酒里泡过一样。
“我是谁?”他问着,用指腹揩掉她眼角的最后一颗泪珠。
她没有回答,只用妩媚柔软的眼神看他,恍若星子一般明亮。祁遇自惭形秽,一下就松开了手。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的时候,简新筠突然揽住他的脖颈,一垫脚,主动吻住了他。
这一吻,比方才的还要激烈。唇舌交缠,情欲交织,而她的手在他身上游弋,隔着衣物轻抚、握紧,仿佛想要将他完全地融入自己的身体。
祁遇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反客为主地将她按在墙上,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摸进她的上衣下摆,再沿着她细腻温热的肌肤纹理一点点地往上。
他慢条斯理的,却让她不住的颤栗。简新筠闭着眼睛,轻吟出声。
大雪压青松,干净、冷冽,却又带着一股浅浅的辛辣。她被他的香水味包围了,感官只剩下这一点知觉,却又觉得这点知觉远远不够。
“祁遇。”她终于叫对了他的名字,带着求饶的意味。
“我在。”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用行动给予回应。
第61章 弯路
两人从厨房一路吻进卧室,简新筠被祁遇抱到床上的时候,衣物已经全乱了。裙子推到膝盖以上,衬衫扣子悉数崩开,可这次她却没有力气去要赔偿了,因为祁遇的手探进了她的内衣下缘,在她的体内引起一阵细密的电流。
感受到她心跳加速,祁遇轻揉慢捻,吻着她的身体一路往下,犹如教徒膜拜圣洁的神祇。她却觉得自己是献给恶魔的贡品,被他诱惑,堕入深渊。
细碎声响伴随着似有若无的低音闷哼,神祇与恶魔逐渐融合,成为了一个不可分离的整体。时空静止了,唯留他们在爱中燃烧,温暖而纯粹。
夜被激情拉长,感官也被拉长。简新筠不记得自己翻上来又沉下去了多少次,她只记得迷离的夜色勾勒着他们的轮廓,她随着他的律动沉沦,深陷,欲罢不能。
直到天光微亮的时候,她才枕着他的臂弯,疲惫地睡去。
一觉无梦,这是简新筠近来睡得最沉的一次。待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半靠在祁遇怀里。
他还睡着,鼻息绵长,手臂松垮地揽在她的后腰。简新筠屏着呼吸,试图翻个身子,奈何酸痛僵硬的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她才刚撑起肩膀,一秒后又倒了回去。
这一倒,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全给倒了出来。
简新筠倏地就想起了自己是怎么趴在祁遇的背上,说着“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又是怎么站在厨房门口,边哭边担心他会有了一个精神遗传病的孩子。
还有那些旖旎暧昧的瞬间——她是如何搂住他的肩颈,吻他的喉结;又是如何在白光乍现的瞬间,在他的后背留下一道道的抓痕。
太羞耻了……简新筠面色绯红,就差拿手埋脸了。
她想要启动大脑的“恢复出厂值”功能,好把这些回忆通通抹掉。可就在她龇牙咧嘴的时候,身边的男人把手一抬,将她搂得更紧了。
他醒了?简新筠还没完成“出厂值设置”,便“宕机”了。
她的耳朵正贴着祁遇的左胸膛,男人稳健有力的心跳就在她的耳边鼓动。两人明明已经做过男女间最亲密的事情,可这一刻,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拥抱却让她的思绪更混乱了。
感受到她紧绷的肌肉,祁遇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他不再装睡,而是拍了拍她的腰,哑声道:“怎么了?”接着,他用手肘撑起身子,眉眼惺忪地看她,“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简新筠说着,就着他的姿势坐起来,棉被堪堪遮住前胸,她往上扯了扯,又略带懊恼地揉了揉面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过了好半天,她才像鼓足勇气一般的回头,看向祁遇:“那个……我昨晚喝醉了。”
这是什么渣女发言?祁遇被她逗笑了,但也只是笑了一下,便觉得嘴角被沉重的心绪拉扯着,直往下坠。他也坐起来,一手撑在简新筠的身后,一手去摸床头的手机,瞥了一眼后说道:“已经一点了,你饿不饿?”
眼下不是讨论“饿不饿”的时候吧?简新筠犹豫着,木着一张脸看他,她刚要开口,就听对方说道:“我去做饭,你再睡一会儿吧。”
他翻身下床,捡起西裤套上,随即走出了卧室。
没一会儿,厨房里便传出油烟机工作的声响。这个声音既近又远,简新筠听着,只觉得这个声音在过去的无数个周末里,出现过许多次。
一瞬间,她产生了时空倒流的错觉。
她知道,自己昨晚醉的只是皮肉,不是心。
*
祁遇的动作很快,就着冰箱里的食材做了两碗肉丝面,煎了一盘鸡蛋和火腿肠,还炒了一盘绿叶菜。
在他做饭的间隙,简新筠给他找了新的牙刷和毛巾。他做完饭,便让她先吃,自己去浴室洗漱。
新出锅的食物极具诱惑力,一时间,饥饿感压过了一头乱麻,简新筠拿起筷子便开始吃饭。
但没吃两口,她的手机就响了。
简新筠滑开手机一看,发现高夕颜拉了一个小群,除了她,里头还有桑怡。
看来她们还加上微信了。
简新筠思忖着,就见高夕颜在群里发了一个视频,并艾特她道:竹子,快看。
她不知其意,但还是点开视频,看到一个以监控视角偷拍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间豪华包厢,灯光迷离,但好在并不昏暗。几个华衣美服的女人聚在一起,好像在劝架,但没一会儿又推搡着散开,发出刺耳的尖叫。
这些叫声刺激了简新筠,她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带着宿醉的混沌感都消失了。她揉了揉鼻梁,再次看向手机,就见画面的正中心,有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
其中一个女人占了上风,将另一人压在身下,还用手去抓对方的脸,表情凶狠得恍若走火入魔的梅超风。看这身形、架势,简新筠只觉得分外眼熟,再凝神一看,发现这个“梅超风”正是傅遥!
原来她不仅会拿骨瓷片划破婚纱,还会用穿戴甲戳人皮肤。
简新筠刚把眉头拧在一起,那个被傅遥骑在身下的女人叫得更加大声了,这声音刺激了傅遥,她曲着指甲抠进了对方的眼眶。
画面马上浮起一片马赛克,可隔着这片马赛克,简新筠依旧看到一片猩红。
大脑启动了“疼痛共情”,让她觉得自己的眼珠子也在隐隐作痛。她不敢往下看了,点着手机退出了视频。
屏幕跳回微信对话框,高夕颜在群里说道:这视频传疯了,热度比你和祁遇的视频都高。好几个八卦博主都说傅家千金有精神病,无规律发疯,不定期伤人,但傅家全用钱给压下去了。
桑怡的发言紧随其后:我作证,这些博主说的都是真的。
高夕颜又道:好险啊,还好祁遇没有真的和她结婚。
说曹操,曹操就到。高夕颜的信息刚跳出来,祁遇便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在餐桌边站定,简新筠将手机伸到他面前,问道:“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