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您!”
怎么会不信呢,这是她偷偷爱慕的人,曾经苦难岁月里唯一的光。
“信我就好。”他眼神温柔,“先不要告诉你哥,一切等我回来。”
“好。”
“回去吧,好好吃饭睡觉。”他一如兄长般轻轻揉几下她的头顶作为安抚,转身离开。
还没迈出一步,衣角就被拉住,小姑娘软软的身体从背后贴过来,带着少女馨香,他低头看紧紧箍在自己腰间的纤纤素手,慌了神:“靥儿?”
“您一定要快些回来。”李靥不安地将脸贴在他背上,熟悉的松竹香气让她安心落泪,“我怕。”
“哭了?”他着急想要转身,却被死死抱着,“别哭啊。”
“快些回来。”
“靥儿是在撒娇吗?”厚厚的冬衣似乎不顶用,连她的每次呼吸都感受的清清楚楚,尚辰只觉得后背像是火灼一样,脸都烫的红起来。
他侧过头,强自镇定地哄着趴在自己背上的小姑娘,“义兄向你保证,天亮前一定回来。”
“一定回来啊。”
“一定。”
“说话算话。”
“算话。”
“义兄。”
“嗯?”
她在他后背蹭了几下,好像找了个很舒服的位置,声音娇娇的带着哭过的沙哑:“我不想嫁。”
“好。”他用心感受着身后的心上人,清冷的侧脸被夕阳余晖映得温柔,“靥儿不想嫁,那就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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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的时候,每次义兄离开,都会约定好下次来探望的日子,即使公务再忙,哪怕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也一定会在约定的日子里准时出现,问靥儿近日过得好吗。
他从不失约,这一世依然如此。
李靥睡睡醒醒,一夜不能安稳,外面刚刚有些光亮就迫不及待打开门,只见门口廊柱下,高大身影挺拔而立,带一身清晨露水气息。
“义兄!”她扑过去,差点扑进他怀里,最终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堪堪停住,仰头,“您真的在天亮前回来啦!”
“嗯,拿到证据就赶回来了,还好离得不远,不然茶壶小娘子又要呜呜呜。”尚辰低了头笑着逗她。
“那现在要怎么办?”
“咱们一起去找赵氏母子聊聊。”
“咱们?”李靥歪歪脑袋,顺着他的目光向右看,长长的回廊下,五六个人一字排开,俱都冲着她笑。
她也笑,露出甜甜的小梨涡,“大家都在呀。”
“这是近一月来东京城内所有买过九曲莲心的人的名单,包括二道贩子买后又倒卖出去的,全在这里。”司空云天还是一身白衣,随便往墙上一倚就是副美人图,“别说,买家里还真有跟李娘子关系特别近的。”
唐君莫也来了,跟白泽琰站在一处:“放心吧,卖春香的□□香的都被我们抓了,一个没跑。”
沈羽手里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矮小男人,笑道:“寻了半夜才抓到,急急绑了赶来,还好赶得上。”
吴思悠上前来挽住她:“走吧叶子,退亲去。”
“思悠……”李靥眼里起了雾,一个一个望过去,“司空宫主,唐小郎君,白公子,沈大哥,大家——”
“李兄睡前喝了我的安神药,剂量不多,巳时就会醒。”司空笑着打断了她的感慨,“抓紧时间。”
一行人往赵南叙的住所去,赵母正在吩咐人准备早饭,见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先是有些发愣,见到李靥之后就沉了脸:“你来做什么?”
李靥落落站定:“我来退亲。”
“哈,李栀是不是快死了?自己不来让你一个小丫头来。”赵母看看其他人,冷笑几声,“你找再多人吓唬我也没用,十倍彩礼一套宅子,少一分这亲都退不成!”
“死老太婆满嘴放炮,不看你年纪大小爷都想揍你了!”暴脾气的唐君莫一脚踏碎了太师椅,嚷道,“叫姓赵的出来!”
赵母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哪来的没教养的杂种!敢在我家撒野!”
“嘿,老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兔崽子,老娘撕了你的嘴!”
…………
“昨日茶庄死了个叫紫玉的小丫鬟,你可认得?”尚辰上去分开了骂的难分上下的两个人,转向赵母问道。
赵母脸色大变:“不认得!”
“这就怪了,我们昨日找到了拐卖紫玉的人牙子,这人口口声声说将人卖给了赵府。”沈羽说着将人从门外提进来扔到赵母面前,还有几张银票,“你再好好认认,这是不是你赵府的银票?”
“那、那又咋了?说不定这人是个贼,是去我家偷的!”
“好,我们先不说这银票是不是偷的,紫玉被人玷污后上吊自杀,开封府连夜抓住了那几个歹人,他们说是受人指使,指使之人是赵府管家。”尚辰盯着她,“你可知道?”
赵母眼神躲闪,兀自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别诬赖我!”
“你可要想清楚再回答。”
“我啥都不知道!”赵母急得冲过去,食指直直指上了尚辰的鼻子,“你少吓唬我,老娘可不怕你!”
“放肆!”尚辰面色一沉,袍袖一挥打开她杵到自己面前的手,赵母顺势坐到地上,拍地大哭起来。
“几个狗娘养的小王八羔子,大早晨跑来闹事,欺负我这孤儿寡母,简直没天理啊——!”
她在地上又蹬又踹,满嘴污言秽语骂的难听至极,屋里的人都变了脸色,白泽琰低头抽出宝刀,握在手上掂掂就要去砍,吓得吴思悠死死拉住他:“白公子,使不得啊!”
“使不得使不得!各位息怒息怒!”来看看侄子伤势如何的赵方亮没进院子就听见自己大嫂的哭嚎,吓得赶紧冲进来拦住,“有话好好说!”
赵母见他来了,一骨碌爬起来,重又指着尚辰跳脚道:“这狗娘养的欺负我们娘俩!他二叔你可要做主!”
“大嫂慎言,慎言!”赵方亮瞬间冷汗就下来了,对着尚辰连连作揖,“乡野粗妇口无遮拦,您千万莫怪!”
这位少卿大人的娘可是郡主,狗娘养的……老嫂子不要命了。
尚辰冷着脸没说话,赵方亮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小心翼翼道:“少卿大人这么早来,所为何事啊?”
昨日查案时他正在这里探望赵南叙,加上后来朱政的刻意隐瞒,所以对紫玉的死因毫不知情。
赵母也不说话,只狠狠瞪着对面几个人,恨不得冲过去咬下块肉来。
双方对峙良久,尚辰垂了眸,正当赵母欣喜自己赢了之际,漠然开口:“既然你不认,也许是真的不知,但证据确凿,我现在就回大理寺立案,私自买卖人口,买□□药,雇凶作恶,逼死良家妇女,赵南叙秘书少监不用做了,等着下狱吧。”
“你敢!”
“这不是敢不敢,而是铁证如山。”
“与我儿子无关!”
“那就是与你有关!”
“姓尚的!”赵母脸色青了又白,“你到底要干啥!”
尚辰将李靥牢牢护在身后,居高临下盯着赵母,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内屋门帘一响,赵南叙虚弱地倚着门,捂着肩上伤口震惊道:“娘,你们在说什么?”
第72章 莲心茶(尾声)
赵南叙昨日虽无大碍, 终究是失血太多,所以一直在休息,中间迷迷瞪瞪醒过来几次, 也是喝过药继续睡了, 他做了很多梦。
梦里,他回到了自己高中那一年,跟几位同科去新科状元家里拜访,谈话间有人推门闯进来,豆蔻年华的少女穿了鹅黄色的衣裙, 不知为什么跑得满头大汗, 头发湿漉漉粘在脸上, 见到他先是一愣, 接着就绽开一个明媚的笑。
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笑。
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有人在争吵, 还有阿娘的哭喊声, 他挣扎着睁开眼, 果然外面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小靥被她义兄护在身后,与被二叔拦着的母亲对峙。
赵南叙只觉头痛欲裂,掀了门帘看着外间众人:“你们在吵什么?”
“儿啊,你怎的醒了?”赵母立刻过来扶他,“没啥事, 娘跟他们说话呢。”
“何事啊娘?”
“没啥没啥,你快回屋躺着吧。”赵母扶着他往里屋走, “等饭好了娘给你送进去。”
“不,一定有事, 二叔?”赵南叙挣开赵母,回头看赵方亮,见他同样不解,又看向李靥,“……小靥,究竟发生何事?”
李靥见他问自己,便从尚辰身后走出来,走到他面前站定,轻声道:“昨日在我住所上吊自尽的小丫鬟,其实是赵府的人。”
“赵……我府上的人?”赵南叙迷茫地望着她,“小靥,我听不懂。”
“靥儿。”
“李娘子。”
身后尚辰跟沈羽两个人同时出声,这种事毕竟牵涉到男女之事,李靥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由她来讲总是不太好。
李靥回头冲满脸担忧的两个人笑笑,表示自己没问题,这是她的事情,她要自己做了结。
赵南叙望着面前徐徐道来的未婚妻,她那么好看,声音那么甜美,他很喜欢听她说话,抑扬顿挫的语调配上灵动的小表情,再平淡无奇的事情也变得动听。
她饱读诗书不喜卖弄,精通书画也只当寻常,从不絮絮叨叨,也不咬文嚼字,更不会像有些女子那样说话颠三倒四,无论事情有多复杂纷乱,都能简明扼要,直取重点。
这是他的小靥,从容淡定落落大方,如往常一样三言两语将事情完美概括,只是这次,他真的听不懂。
“你说紫玉误喝了本该给你的莲心茶,药性发作被人玷污,清醒后悬梁自尽。”他摇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有人故意挑拨?”
“没有误会。”李靥花瓣一样的嘴唇抿起来,顿了下还是继续说道,“九曲莲心跟春香的交易记录已经拿到,玷污紫玉的人也被抓了,还有拐卖紫玉的人牙子就在那边,赵南叙——”
她挺直脊背,昂着头,一字一句道:“我要退亲。”
“不,我不同意退亲,这里一定有误会!”
见他还是执迷不悟,沈羽将角落的人牙子拉过来,扯开了他嘴上的布条:“把你做的事一五一十讲来,遗漏一句我就杀了你!”
“大爷饶命啊!小的讲就是了!”人牙子昨晚在相好那里过夜,半夜睡得正香呢就被几个拿刀拿剑的人绑了,简单问了几句后把他嘴塞起来交给了这位爷,这爷力大无穷,提溜着他跑了半宿,他也想了半宿,直到见到赵母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下扑通跪倒,喊起冤来。
“冤枉啊各位爷,小的虽是人牙子,却也丛不干丧天良的事!那个紫玉是我从她爹娘手里买来的,卖身契上有她爹摁的手印,双方自愿不是拐来的啊!”
“你把紫玉卖给谁了?”李靥问。
“卖给城里的赵府,就是秘书省赵少监的那个赵府!”人牙子用下巴指向赵母,“是这位老夫人跟一个管事模样的男的来挑的人!”
赵母见人牙子指她,气得上去踹了一脚:“胡说八道!”
人牙子被踹倒,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喊着:“我可没胡说,你那日虽戴着帷帽,但手上这几个大金镏子我可是看得真切,就是你,绝不会错!”
沈羽威胁地瞪了赵母几眼,将人牙子提起来重新跪好:“接着说,既然是赵府买了人,为何又送来茶庄?”
“当时那个管事多给了我一笔银子,说让调/教几天直接将人送去茶庄,我还以为又是给哪个当官的送去玩呢,结果是给个小娘子奉茶。”
李靥又问:“紫玉知道她是赵府买下的吗?”
“她不知道,管事不让我说,说如果紫玉问起,只说让她去茶庄当侍女就行!”
“你那几天都教她什么?”
“就教她奉茶!教她进屋说什么话!”
“什么话?”
“就两句,一句是娘子万福金安,奴婢是清梦茶庄的侍女,还有一句是茶庄新上的茶跟茶点,给每位客人尝尝!”
“什么茶?”
“莲心茶!是莲心茶!”
“你可知紫玉喝了莲心茶死了?”
“死了?”人贩子一愣,接着拼命摇头,“不不不,这不关我事啊!全都是管事让我教的,我连莲心茶什么样都没见过!”
“若见了管事,你可认得?”尚辰问,“还有,你确定那日跟管事一起去的是这个人?”
“没错就是她,这位老夫人戴了帷帽,捂得挺严实,可手上珠光宝气太显眼,我一下就记住了!那管事我也能认得!”
人牙子看出来尚辰是说了算的,拼了命表现,“对了,那天这位老夫人还说了句话,说紫玉看着屁股大好生养,过后给她儿子当个通房丫头也不错,还说什么李家臭规矩多,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还说那个小贱货——”
“够了!”赵南叙喝断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自己母亲,颤着声音试探:“娘?”
赵母早已面无人色,望着儿子失望又震惊的眼神,突然大喊一声,一头朝李靥撞过来。
赵南叙想也不想就挡在了前面,赵母这一撞力道不小,将他还未愈合好的伤口再次撞裂,血很快浸湿了衣服。
“娘,不要闹了。”
“儿啊!我的儿——!”赵母慌了神,抱着儿子大哭不止,“娘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一直在旁边听完整个过程的赵方亮只觉得双腿发软,谋害官员家眷未遂,累及无辜百姓致死,当朝圣上仁治天下,这若是被知道了,可不止赵南叙被罢官这么简单,搞不好整个赵家都要一起流放。
大哥当年为什么要娶一个这么蠢的女人,又蠢又恶毒,拉着全家陪葬。
“尚少卿。”他在一片混乱中硬着头皮过去,低声下气道,“我看您今日来也没穿官服,应当也不是正式审讯,是、是有什么要求吗?有要求您尽管提。”
“要求刚刚我义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尚少卿面无表情甩出两个字,“退亲。”
“退……”赵方亮咬咬牙,“行!退亲!”
“赵主簿可做得了主?”
“您放心,我是他亲叔,这主自然做的!”
“好。”尚辰摆摆手示意屋里众人都出去,只将李靥留下,“赵老夫人说要十倍彩礼一套宅子。”
“不不不,我们什么都不要!是赵家无德配不上李娘子,自愿退亲,愿以十倍彩礼作为补偿!”
尚辰点点头:“巳时过后李学士会亲自来退亲,若顺利,这桩案子便到此为止,是几个混混跑进女客聚集的梅园偷窥,见到正在打扫房间的紫玉便起了歹念,紫玉被玷污后羞愤自缢。若不顺利——”
他话锋一转,言语间冷意森然,“所谓言情书网的赵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赵方亮打个寒战,连连鞠躬允诺:“您放心,一定顺利,一定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