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当初林溪县那个欺辱女子的人渣, 她判了五十大板，就存了当街把人打死的心思。
但也不能立马就给打死了, 按律法，那人渣罪不至死, 判流放。
只不过律法上写了打板子，没写打多少。
县令判死刑是要上报的。
所以她以养伤之后流放的名头给人关牢里，不给医治，不给吃喝，给关死了。
决断一个人的生死真的很难，但想想那些受到伤害的姑娘们，她还是走出了那一步。
但这个宫女不一样，她应该没有犯什么错，被人胁迫来吓她，是因她而死。
也是太突然了，她才会惊在当场。
吃饭时好好的，早早躺下来时也好好的。
等全嬷嬷发现赵明月没在往常的时间起夜，掀开帐子一看，赵明月已经烧得满面通红了。
半夜爬起来的齐医正一个劲自责，“老臣就该守着娘娘的，娘娘宅心仁厚，怎么会不怕！”
他早该想到的，娘娘虽然说话，吃饭如常，但受了惊吓的人晚间才是最容易被魇住的。
周麒双唇紧抿，“明妃怎么样了？孩子有没有事？”
齐医正，“眼下从脉象看是没事，当务之急是要把热度降下来。”
赵明月梦见自己是一只小肥鸟，扑扇着翅膀怎么也飞不高，偏偏底下一片火海都要烧上来了。
好不容易飞到湖边，一喝水，“呸”，居然是苦的！
端着药碗的周麟脸色阴沉，“明月不喝这药，你是不是少放了干草？”
齐医正，“娘娘眼下在昏睡，要不还是老臣来喂吧？”
全嬷嬷，“奴婢也可以喂。”就皇上您这种喂法，一会还得再熬一碗药。
赵明月是被苦醒的，睁开眼，碗就在跟前，苦味直往鼻子里钻。
全身发热，应该是病了。
病了好啊！病了就没有“唐僧肉”的危险了。再病个三五日也无妨。
不对，她肚子里还有小崽子，这要是给他烧成个傻子了？
重来一次她要疯！
“全嬷嬷，扶我坐起来。”
赶紧吃药赶紧好，齐医正医术高明，这药应该不会对小崽子的脑子有影响。
“要吃药了怎么不叫我？我梦见了一湖的水都是苦的。”赵明月要接过碗，全嬷嬷帮她拿着。
尝一口，不烫，直接一饮而尽，“苦苦苦，苦死我了，齐医正你熬药都不放甘草的？”
可能放了甘草也难喝。好想念我大现代的小药丸。
“你们都回去睡吧，我要睡了。”刚喝完药的人闭上眼，秒睡。
周麒：朕这么大一个人你都没看见？这样“坚强”的女人也真是绝了，怀着他的孩子，烧成这样也不知道在他面前诉两句委屈！
呃，赵明月怎么会在他面前诉委屈？她多半就是会嫌他在面前碍眼。
齐医正，“娘娘喝了药，过一会热度就开始降了。若是一会出了汗，要及时换身衣裳。”
周麒，“你们都出去吧。”
全嬷嬷和紫苏不想走，给娘娘换衣裳的事还是她们来吧。
皇上没做过伺候人的活，别给娘娘吵醒了，这发热的人就是要好好睡一觉才好得快。
而且，娘娘醒来要是知道了是皇上给她换的衣裳？肯定会大叫晦气！
皇上现在对娘娘百般忍让，那是因为娘娘肚子里有小皇子。等娘娘生下孩子，皇上要是秋后算账，吃亏的还是娘娘。
周麒厉眼瞪过来。
全嬷嬷和紫苏低头告退。
回了隔间她俩也没睡，听着响动，留心赵明月的召唤。
周麒脱了外衣爬上床，把人揽在怀里，看着赵明月红扑扑的脸颊，偷偷亲了一口。
呵，那么不待见朕，还不是被朕亲了！
难得有伺候人的经历，周麒干得挺乐呵的。擦汗，喂水，换衣裳，他不吭声，赵明月迷迷糊糊以为是全嬷嬷，都没睁眼。
等赵明月呼吸平稳了，他偷偷撩开她的中衣，这么大的肚子，明月很辛苦吧？换了他也要脾气不好，看他不顺眼。
这个孩子还不是她想生的。
宫妃们费尽心思想要他的宠爱，能给他生孩子怕是要欣喜若狂，偏赵明月不是。
肚皮上突然鼓起一个小包，又回去了，换了一个地方又鼓起。周麒呼吸一窒，慢慢伸手，手心被顶了一下。
他眼眶一热，这是他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赵明月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全身轻松。
人冲她和孩子的命来的，她又何必介怀。论委屈可怜，她也委屈可怜！
这世上多的是委屈可怜的人！
齐医正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着赵明月乐，娘娘这底子是真好！
全嬷嬷和紫苏欲言又止，算了，还是别告诉娘娘，昨晚是皇上在照顾她了。
娘娘是真不待见皇上！
顾昱忙活了一晚上，一早就到御书房回禀。那宫女的来历摸清楚了，背后之人没有找到。
那宫女名为紫缎，出生普通人家。进了宫就再没和家人有联系，其家人也未查出异常。
在成为御花园洒扫宫女之前，是贤妃宫里的一等宫人。
顾昱直接带人去流云宫，贤妃直叫冤枉，“本宫又不傻，怎么可能指使那个贱人害明妃。那贱人从我宫中出去后，本宫就再没见过了。”
“明妃现在有身孕，本宫巴不得她平平安安生产，往后当太妃呢。”
淑妃匆匆赶来，“顾大人借一步说话。”
贤妃让人都在门口守着，淑妃神色凝重，“不瞒顾大人，紫缎是本宫撵出去的。当初明妃娘娘刚有孕，表妹就来临华殿说了些酸话。表妹娇憨，性子高傲，从不眼红嫉妒她人。我料她是受了人怂恿挑拨，查出是紫缎搬弄是非，就寻了个弄坏主子心爱首饰的理由打发了出去。”
“但一个宫女为何要挑拨表妹和明妃对上？那会明妃进宫时日尚短，且一直在延福殿，不可能和流云宫的宫女结怨。”淑妃垂眸，“本宫能力不济，只查出紫缎和落梧宫的紫霞偶有来往，但也没有证据。”
良妃看似深居简出，但落梧宫可是要掌管宫中事务的，收买几个宫人轻而易举。
淑妃没有查出证据，紫霞很快就承认了。
“回顾大人，奴婢和紫缎一起进宫，相识有几年了。”紫霞伏地，“但奴婢和紫缎伺候两位主子，平日里也极少碰到，即便碰到了也说不上几句话，如何能指使紫缎搬弄是非，害明妃娘娘？况且自从紫缎出了流云宫，奴婢就再没见过她了。”
顾昱冷哼，宫里都知道他是查明妃在御花园被惊吓之事，紫缎当初被撵出流云宫的理由是弄坏了贤妃心爱的首饰，若不是知情者，紫霞如何会说出“指使紫缎搬弄是非”这句？
紫缎在御花园的行事或许和紫霞无关，但之前紫缎挑唆贤妃绝对和紫霞脱不了干系。
紫缎死无对证，顾昱查了一圈只查到这个结果。
没有找到背后之人，周麒气呼呼的，“来人，把良妃打入冷宫。贤妃和明妃对上跟一个宫人有何关系，还不是主子指使的？”
顾昱迟疑道，“若紫霞是受了她人指使，良妃娘娘岂不是冤枉？”
周麒垂眸，“良妃因为子嗣疯魔迷障，朕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一直没有降她的妃位。如今明月身处险境，有一点可能朕也要掐灭了。况且你也说了，落梧宫挑唆流云宫是真，若不是淑妃眼明心亮，贤妃那个没脑子的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良妃既动了心思，不管这次那个宫女的事是否和她相干，朕也不能留她。”
沐灵儿在子嗣上太过偏执了，指不定哪天脑子一热，就做出什么对明月母子不利的事来。
顾昱：贤妃再没脑子，从前不也是您的宠妃？
两人心知肚明，紫霞的死和宗室脱不了干系。
周麒有些懊恼，从前宫中没有子嗣，谁掌管后宫都没差。他图省事直接让四妃轮流掌管。
眼下这宫里定是没少掺进各宗室的眼线。
赵明月吃完早饭就得知了良妃被送进冷宫的消息，疑惑道，“难道是良妃指使的？不是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当年的京城第一才女么？这样的人应该性情高傲，不会做这种害人的事吧？”
全嬷嬷恨恨道，“娘娘自己品行高洁，可别把人想得这样好。这世上德和才可是分开的，那些无法无天，残害百姓的贪官酷吏多少不是满腹经纶的？嘴里说着仁义道德，背地里做着猪狗不如的事，这样的人还少了？”
赵明月，“全嬷嬷高见！说起来这宫里我就没见过淑妃和良妃了。”
紫苏嫌弃道，“那坏女人已经被打入冷宫，不叫良妃了。娘娘可别一时好奇就要去见她，我听说她长得也没多好看。”
娘娘这喜欢看后宫美人的毛病啥时候才能改改？
安姑姑笑道，“年底宫宴，各宫嫔妃们都要给皇上贺岁，到时候娘娘就能见到淑妃了。”
“贺岁？”赵明月来了兴趣，“嫔妃们是不是还要给皇上献艺？跳舞啊，弹琴啊，作画什么的？”
这换了谁能近距离观看后宫娘娘们献艺，会不仔细瞅瞅啊？
现代各种颁奖典礼为啥那么多人网上围观呀？看美人呀。
看美人，人类共同的爱好。
尤其是这里没有手机电视和wife，话本子又不够放飞。
让人精神愉悦的事儿可太少了。
看一个美人就很高兴了，这看一群，想想就开心呀！
“是啊。”安姑姑道，“往常贤妃跳舞，淑妃弹琴，良妃献画，德妃诗词，香包，帕子什么的都送过。嫔妃们给皇上贺岁不在乎礼的轻重，多是自己动手，一片心意。娘娘要不要准备什么？”
眼下皇上专宠娘娘，娘娘虽然有孕在身，但在宫宴上什么都不送，也不大好……
赵明月摆摆手，“你们娘娘我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女红要被人笑掉大牙，读了十多年的书，策论倒数第三。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我这样儿的，没什么可送的。”
全嬷嬷嗔怪，“多少书生读了几十年的书眼巴巴瞅着娘娘这个倒数第三，踮起脚尖都够不着呢。娘娘这个‘倒数第三’还过不去了？送什么都是心意，可不按照擅长不擅长的说法，娘娘还是准备一份为好。写个福字？或是娘娘跟奴婢学着打个络子？”
给狗皇帝送礼物？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赵明月：“那就来个最简单的那种，玉佩往里一放，编个网袋的那种？”
全嬷嬷眼里的担心都要溢出来了。
她总不能跟全嬷嬷说，“我和皇帝是合作关系，三年后，可能还用不了三年就会一拍两散吧？”
说起来，她还没给慧娘和浓华嫂子送过什么亲手做的东西呢。她们应该也不会嫌弃她送的络子什么的丑。
近来她叫人送过去的首饰布匹之类的是不少，但那种宫里制式的东西怎么有她亲手做的有情义呢。
编个网袋特别容易，赵明月一盏茶的功夫就熟练了。一小锭银子，外头罩着个网袋，赵明月捋捋下面的穗子，成了。
慧娘喜欢银子，送这个挺好。
全嬷嬷看着那个丑丑的“络子”，真还不如不送。
紫苏，“要不娘娘还是绣个帕子吧？最简单的那种，角落里几片树叶，一朵花儿？”
赵明月看着那个“络子”，确实丑得辣眼睛，给她娘成，给浓华嫂子的话，有点不合适。
“那就帕子吧。几片树叶，一朵花儿怎么能是最简单的呢，就一轮弯月，别的都不用。”
浓华嫂子是知道她女工有多烂的，一轮明月已经是她尽力发挥了。
闲着也是闲着，东西虽丑，心意到了。
浓华嫂子给她缝了那么多衣裳，她回一个帕子感谢。
全嬷嬷，“也成吧。”怎么着都比眼前这个丑“络子”强，真的是太丑了！她都觉得可以治个藐视君王之罪！
只一轮弯月的帕子很简单，丝线都不换的，戳戳戳几下就差不多了。
全嬷嬷：算了，现在让娘娘换个渐变色，绣出月晕来，娘娘肯定不干。
赵明月了然，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呐，有了倒数第一丑“珠玉在前”，倒数第二丑也能勉强接受了。
你们别担心了，这两个“丑丑的心意”是要送给她娘和浓华嫂子的。
狗皇帝压根不配她准备礼物！
有了御花园那一出，现在赵明月也不出延福殿的门了，就在院子里走动。
延福殿的地砖都要叫她磨去一层了。
齐医正看着时辰生怕她走太久，这一圈一圈的也是饶得人眼晕。
慧娘养骨头不便过来，赵无忧来的次数也少了，日子过得太过无聊，赵明月开始期盼年底宫宴来。
就算美人们不献艺，光看着那些漂亮的面孔，婀娜的身段也是高兴的呀。
视频里的这种画面她都要多拉几回反复看呢，更别说这种现场版了。
又下了两场雪，今天晚上就要举办宫宴了。慧嫔和宜嫔兴高采烈的接过了操办的重任，赵明月只需到了时辰过去就好。
周麒提前回到延福殿，看看赵明月又大了些的肚子，“明月，要不你就别去了吧？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又不饮酒，宫宴上的吃食还没有延福殿的小厨房烧的好，吵吵闹闹的，别动了胎气。”
赵明月瞅他一眼，“我又不是吃喝去的，我去看美人儿弹琴跳舞。我都盼好些天了，要是去不了的话，现在就要动胎气了。”
周麒：“……那朕回来你就跟着一起回来。”
赵明月：“看完歌舞再回来。”
周麒：“明月这么喜欢看歌舞，朕叫她们来延福殿跳给你看。”
赵明月：“我就想在宫宴上看歌舞。”
不甘不愿给她这个“宠妃”弹琴跳舞，怎么能有高高兴兴献给皇帝的歌舞好看呢。
把人叫过来唱歌跳舞给她看，那不是把嫔妃们当伶人了？指不定背后怎么咒骂她呢。
可积点德吧！
第105章
土包子赵明月头一次参加宫宴, 大大的开了眼界。
原来之前到延福殿见她的时候，诸位嫔妃都是收着打扮的呀！
你们这些女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讨好狗皇帝有什么用啊, 他压根没把后宫放在心上。本娘娘现在才是你们的顶头“上司”呀！
都领了“掌宫权”了, 怎么还没有“打工人”的觉悟呢！
珠光宝气, 金玉璀璨，暖黄的灯光下, 嫔妃们盈盈而拜，赵明月偷偷擦了擦嘴角, 还好没有口水。
真的, 两只眼睛不够看！
灯下看美人, 是真美！宫灯下看一群美人, 个个都美！
周麒扶着她进来的, 直接让她坐在了身边。那应该是皇后的位置，赵明月没有觉察，她最后一个来的，底下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