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岁数了，还有旧疾，本就不一定能活几年，能禁得住行军奔波？
去行宫那样的速度她都会觉得累。周麒“老胳膊老腿”的，禁得住一连二三十天加快速度急行军么？
周麒拿帕子细细的擦周琚的嘴角，小孩儿坐一边看他们吃饭，口水横流。
“朕御驾亲征一是为了鼓舞士气，二是因为北魏新君。这蛮子在众皇子中排行第三，其母出自一个小部族，弑父杀兄抢来的皇位。此人野心勃勃，行事狠毒，十九岁登上皇位，今年刚满二十。”周麒云淡风轻的陈述事实。
赵明月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脸上有些凉了，抬手一抹，居然流泪了？
狗皇帝自己要去送死，她感动个什么劲！
但周麒必须御驾亲征的理由她懂了。
他要在死前杀了北魏新君！
即位一年就敢大肆南下，北魏新君何止野心勃勃，必定是时时刻刻觊觎着大武这块肥肉。
若是让他活着回去了？过几年周麒一死，周琚幼主登基，北魏定会卷土重来。
她想起前一阵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皇帝不行”了，周麒也确实病了十来天，她都去勤政殿帮着批折子了。北魏这是趁你病要你命啊！
周麒已经要四十了，就算是不死，再过十年也领不了兵了。但北魏新君才二十岁，他等得起。
国君亲自带兵和将领带兵是不同的，士气上就差了。
周麒不想给周琚留下一个心狠手辣的强敌。
他要让北魏新君死在大武，震慑四邻。要让邻国看到大武的强大，即使是幼主即位也不敢轻举妄动。
“明月是被朕感动了？”周麒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轻笑，“此去就算是战事顺利，没个一年半载朕也回不来。明日一早朕就要领兵出发，一会就洗漱歇了吧？”
有些话周麒没有再问，气氛到了都懂。
赵明月从头到尾都很配合。
顺利的话一年半载能回来，不顺利的话两年三年？还是就回不来了？
生离死别面前，赵明月把之前的“爱恨情仇”都放在了一边。
不放不行啊，狗皇帝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饿死鬼要在死前吃顿饱饭。
猛兽褪去了伪装，露出了獠牙，她正面杠不过。
宫灯摇曳的间隙，周麒给赵明月擦汗。
“朕会常常写信给明月，明月也要回信。”
你是去打仗，不是去谈情，写什么信？
“好，不准报喜不报忧。”
若是打不赢了，我带着无忧和琚儿赶紧跑！
“朕不在，明月受累了。”
你不在，心不烦，只会更轻松。
“琚儿身边这么多人看着，我不累。倒是你，别一激动跟着冲锋陷阵，琚儿还小，离不开你。”
去都去了，可一定要砍了那个北魏新君，可别白死了！
“这种时候要说明月离不开朕，朕才高兴呢……”
滚，你不是赶着去投胎？
我还想长命百岁呢！
第123章
劳累了半宿, 是真累啊。
狗皇帝一个病秧子，居然体力比她好多了，这不科学！
五更天, 赵明月就被门外的呼声叫醒了。
睁开眼, 眼前还是黑的, 是谁这么早叫她？
北魏打到京城来了？狗皇帝不是御驾亲征了？
全嬷嬷一边小声呼喊，一边进来点亮宫灯, 时间来不及了。
赵明月一惊，彻底醒了, 床上就她一人, 还好还好。
伸手往边上一摸, 床铺是冷的, 周麒应该走了不短的时间。
昨晚他就说了, 他带一部分人马先行，天一亮就走。
所以，他应该是天没亮就要赶往军营。
赵明月挣扎着起身，全身上下青紫密密麻麻，跟受了虐待似的。
昨晚狗皇帝发了狠，不顾她的反对, 后来又来了两次。咬牙切齿的, 浑身的劲都用在了她身上，恨不得把接下来一年的次数补回来。
她困急了, 奈何许久不锻炼, 体力不支，反抗无效。
狗皇帝还有点良心, 她没开口，他就有好好推拿按摩。这要是再怀上了, 她金刚不坏之身也得变成病体缠身吧？
呵，也不知道这一大早就领兵先行的还能不能骑马？
呵，要是三五年的回不来，估计回来了也不行了！
全嬷嬷眼里的怜惜更甚。
欸，想差了想差了，之前真没有！
昨晚那是狗皇帝的断头饭，不是，死前的夙愿，也不是……
起太早，神志不清，总之，全嬷嬷你快把眼神收一收。
门外站着的是小路子，“娘娘，再过两刻钟该去勤政殿了，皇上留了旨意，让娘娘监国。”
“什么？”赵明月呆住，这么大的事狗皇帝怎么不早说！
哦，说了他就别想有第二次，第三次了！
狗渣！
监国第一天让她顶着一副纵.欲过度，没精打采的脸去面对老龄大佬团？
堂堂大武就没人了吗？让她去监国？这让考完进士就天天睡懒觉的她情何以堪？
一个月除了三天休沐，其他时候都要五更前就起啊啊啊！是不是还要每天淹没在折子的海洋里，怎么批也批不完？
监国的话，早朝也是要去的吧？那不是得四更天就起？
赵明月眼前一黑，要疯！
她是做过垂帘听政的打算，没打算这么快啊！
她还一天悠哉日子都没过吧？
行宫里里外外她都规划好了！
周琚还这么小，她这是要一边扛起家业，一边还得养小奶娃！
疯之前第一件事是打理好仪容，她一个后宫娘娘监国，也不知道朝廷大佬们愿意不愿意。
不愿意的话，她还得舌战群儒，威逼利诱，斗智斗勇……
反正，狗皇帝给了她这个权力，她必定是要牢牢握在手里的。
要不然在后宫里两眼一摸瞎，天天提心吊胆，担心狗皇帝打输了，有人趁机抢她儿子的皇位么？
皇位没了就没了，不稀罕。
但没了皇位，他们赵家人估计也活不了几个了。
她和两个孩子侥幸不死，也是余生时时活在追杀中。
关系到她九族存亡，绝对不能败！
拿凉水洗了脸，整个人都清醒了。
外面摆好了早饭。
粥，蛋羹，馄饨，几样咸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是要先吃一些，吃饱了好吵架，不是，以一敌百！
细细的扑上粉，遮掩住眼底的青色，上重妆，戴上皇贵妃的精美头面，换上华丽的宫装，气场有了。
看到院门口等着的顾昱时，赵明月脊背挺得更直了，排场有了。
周麒把小路子和顾昱留下来给她，遇到不懂的她也不憷了。
这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周麒的左膀右臂。手下能人无数，杀人放火，混淆舆论，样样在行。
勤政殿里，人已经到齐了，大佬们见到赵明月纷纷起身打招呼。
赵明月面带微笑，心中警惕。
接下来就该有人来骂她“祸国妖妃”“给皇上灌了迷魂汤”之类的了吧？
皇帝死了，太子还小，她也是垂帘听政。
“垂帘听政”和“监国”看起来差不多，其中的区别可太大了。
“垂帘听政”：代替儿子听一听朝政，就算是你做了所有的决定，发出去旨意的名头也要以儿子的名义。
“监国”：朝政给你先练练手，旨意都是署你的名。
这两名义上效忠的人都不一样。
历来多是太子监国，还是即将继承皇位的太子。
但，勤政殿的人还如往常一样，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友善。
袁尚书看着赵明月暗自点头，娘娘之前没白来勤政殿听政。
勤政殿没有据理力争，一是没有合适的监国人选，二是娘娘处理政务的能力不错。
再就是，皇上昨日早朝，给劝阻他御驾亲征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什么“北魏小儿都打到家里来了，朕堂堂大武皇帝能做缩头乌龟？”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武未来的皇帝是太子，太子不是好好在宫里待着么？”
“诸位就当朕已经驾崩了，皇贵妃垂帘听政。”
“朕定要叫北魏小儿有来无回！”
“皇贵妃监国怎么了？难不成还要将几个月大的小太子抱到朝堂上睡觉？”
“北魏都占了凉州了，诸位不想着怎么保家卫国，为一个‘监国’跟朕攀扯？”
……
反正皇上一年半载的也要回来了，皇贵妃是“垂帘听政”还是“监国”差别都不太大，都是要还政给皇上，朝臣也就不争了。
唉，皇帝一发怒，看起来又像是忍不住，想要砍人脑袋了。
喜好武艺的皇帝就是任性，前两年还喜欢砍人脑袋。现在只希望太子多像皇贵妃些，能一心一意学文才好。
赵明月回礼，“本宫不懂朝政，还望各位大人多多教诲。”
袁尚书第一个回应，“皇贵妃无需自谦，我等商议决断后还需皇贵妃定夺。”
这话正中赵明月下怀，她不会轻易插手他们的政务，他们有什么重大决断也得经过她同意，这正是监国的意义。
皇帝不在，她发出去的旨意相当于圣旨。
袁尚书，不愧是勤政殿最帅，心思最好的大佬！
还惧内，身边一直只有袁夫人一个，这个时代万里无一的好男人！
双方达成共识，各自处理手头上的事务。
赵明月除了听大佬们吵架，不是，议政，还是先批各种问安，上贡，一些流程折子。
和北魏开战的消息传到各州府还有段时日，这些都是这几天没来得及批的。
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很快就要传遍天下，各地臣子收到如往常一般无二的回复折子，心里也能安定不少。
批着批着赵明月顿住了，狗皇帝当初让她批这些折子时是笑着说，“若是哪日朕驾崩了，各方臣子收到明月的回复折子就知道朝廷稳固，不用慌张……”
不会这么倒霉真就一去不复返了吧？
好歹也是个皇帝，马术瞅着还不错，身边跟着那么多将军，真要被困了，应该也能跑出来吧？
这批折子的工作干久了，真的会想躺倒摆烂的！
赵明月捏了捏有些发僵的手，继续批折子。
好在之前旁听过不少时间，皇帝日日在耳边讲解，她决断起公务来也没觉得多难。
呃，主要是大佬们能力出众，需要她决断的事情都把利弊分析好了，只是在左和右之间选择的问题，选哪个都不会太差。
赵明月看看大佬们好像又白了一层的须发，招来了齐太医挨个把脉写调养方子。
都是老年人常有的毛病，赵明月总结了下，基本都是坐太久，缺运动引起的。
齐太医还赞了大佬们饮食习惯保持得好，赵明月佩服得很，不愧是大佬，就是自律。
想想狗皇帝连某位大臣喜欢哪个小妾都知道，赵明月放心了。
大佬们应该都是经过暗中千挑万选才能坐在这，就算狗皇帝打仗输了，大武应该也亡不了。
想想当初她还嘲笑狗皇帝“正事不做，八卦在行”来着，是她狭隘了！
皇帝都喜欢的八卦，它能是普通八卦么？
她是下午要批折子，大佬们下午也不闲着啊，不光公务繁多，还有一个部门的下属要管，说不定比她的工作时间还长！
体力不好，精力不够的都到不了勤政殿。
大佬们年纪比她大一倍，都在这么努力的工作，她一个年轻人怎么能怕苦怕累？
赵明月让宫人看着点沙漏，每半个时辰就提醒下，大伙出门走几圈再回来，大佬们看她的眼神柔和不少。
赵明月看着太小，不光年纪小，身板也小。如此稚嫩的肩膀就要担起重任，一众当她爹年纪都大的重臣们，看着她心里都软了些。
最紧急的调兵和后勤，昨天皇帝已经安排完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今年的秋粮入库，户部和吏部都加派了人手。
打仗军粮消耗巨大，这两年好不容易省下的老本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勤政殿上午半天的政务结束，大佬们要回各部门继续为君效力，赵明月回延福殿继续批折子。
户部张尚书临走前安慰赵明月，“娘娘放心，我朝这些年休养生息，兵强马壮，又有皇上御驾亲征鼓舞士气，很快就能把北魏赶走了。”
赵明月神情复杂，狗皇帝肯定没跟你们说，他御驾亲征可不是仅仅为了把北魏赶出大武的疆域，他是要杀了北魏皇帝。
现在您还有心情安慰我，只怕过几个月后您就要愁得睡不着觉了！
不过她也确实需要安慰！
之前她上午半天不来勤政殿旁听的时候，还能跟美人们说说笑笑，现在，呵，除了批折子就是批折子！
这一批就是一年半载，还得上早朝！
电视剧都是骗人的！不想当昏君的皇帝压根没时间跟嫔妃们卿卿我我，谈情说爱！
她现在的十十十工作时间就是证明！
上午折子批不了多少，因为要竖起耳朵听大佬们商议的事。下午批完折子，吃完饭，就只想蒙头大睡。
起得太早，太困！
读书时舍不得买蜡烛，都没有天亮前起过，也是天黑了就睡觉。现在天黑着就得起，天黑了折子没批完还得点蜡烛批。
好不容易挨到了休沐日，呵呵，要翻看之前的各种政令。
还有皇帝专用朝臣“八卦秘籍”，换句话说，各家联姻故旧，势力范围和把柄。
有些还在后面有批注！看字迹，狗皇帝的。
“有大才”“欠磨炼”“不堪大用”“妇人之仁”“迟早砍了”……
这还真是挺好用的！
必须得背会了！
哦，还要给狗皇帝回信！
字写少了人家会连环三封，除了日常琐碎，诉说行军路上的辛苦，就是各种肉麻情话。
可能是身边都是糙汉子，情话由含蓄内敛逐渐向热情颜色靠拢。
这刚出京就每日一封的，看来行军路上还是不够辛苦，辛苦的是信使。
赵明月时常会想，这些信要不要烧掉，万一传了出去，绝对得连累她被贻笑万年！
可能是骤然面对这么大的工作强度，赵明月眼底疲色渐深。
最先忍不住心疼她的居然是贤妃。
“朝上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这也要娘娘批，那也要娘娘批，要他们有何用？”贤妃怜惜道，“娘娘脸都瘦了！”
赵明月故作忧愁，“皇上亲征，这仗不知何时才能打完。若是哪里出了纰漏，引得皇上分神……听说那北魏新君野蛮暴戾，身高八尺，武艺高强……这两军对垒，一个不小心就是死伤遍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