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这是京城王府来的李管事吩咐的，说他今日也要待在这里，不过时间尚早，可能还在喝早茶，一会儿就过来。”
黎小刀眉上两条竖线。这李老头闲得没事干？昨天一天还没看够，今天还要坐旁边儿看自己干活？这是什么特殊的癖好？
还以为今天是跟相公两个人在这里干活儿呢，偏偏来个电灯泡。
黎小刀不满地小噘了噘嘴。
“黎姑娘还有什么吩咐？若没有小的这就下去了”，官兵俯身行礼道。
“没有了，你去忙吧！有事我再喊你！”
黎小刀将纸铺好，然后整理自己要翻译的文件，一路上安安静静的裴芝奇先给砚台中滴上清水，取出墨条，开始磨墨。
两人就像之前在家里书房那般自然，不用开口特意交代，也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像一对效率超高的搭档。
少许时间之后，黎小刀坐下拿起一篇稿子读起来，那本五两银子的蕃语书就放在旁边，她时不时要参考一下。
粗粗顺了一遍稿子，她抬头朝坐在对面的裴芝奇微笑道：“相公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啦？”
裴芝奇一手捏着衣袖另一首提笔饱蘸浓墨，也微笑回道：“准备好了，娘子开始吧。”
“尊敬的大誉朝市舶司长官您好，我是来自吕宋国商船胜利号的船长，这次航行来贵国我们怀着友好交流的善意，带来了我国特产水晶上等三箱，中等五箱，药材上等十五箱，中等二十五箱……”
黎小刀开始缓缓翻译，裴芝奇又将黎小刀译出的大白话转为书面语，用整齐漂亮的小楷记录下来。
两人配合十分默契，黎小刀照顾书写的速度语速较慢，裴芝奇字写得又快又漂亮，一慢一快节奏正好合上。
黎小刀偶尔抬头看看相公，会发现相公也正好微笑看着自己。
今天比昨天在棚子里干活开心多了，而且身边也没有大声嚷嚷的商人，换成了对面赏心悦目的相公。
相公一手轻捏小袖，另一手提笔书写，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十分；英俊的脸庞一丝不苟，表情认真，嘴角却总若有若无带着一丝笑意，看起来自信悠然。
两人都很专注，配合起来工作进度流畅又迅速，竟没有察觉到李管事不知不觉已悄声进了门。
第20章 今天娘子幸运E
李管事直到半上午才进门，一进门就在他的专座坐下，泡起茶来，没有出声打扰忙碌的两个人。
直到黎小刀暂停翻译，目光被正在写字的裴芝奇吸引得牢牢的，他才“咳咳”两声，故意清清嗓子。
大早上的就眉来眼去，现在的年轻人啊。
“李管事来了”，黎小刀回过神来，恭敬朝李管事打招呼。
裴芝奇也转身颔首行礼，李管事忙站起来：“裴秀才好，黎姑娘好，你们接着忙，我在码头等两天后去省城的船，闲着无聊，就来看看姑娘译这蕃语，这会蕃语在京城里都挺新鲜……”
说完自己还配合自己呵呵地干笑两声。
待两人打完招呼又继续忙碌李管事才重新坐下。
他一边喝茶一边瞧着两人干活，一副时不时想开口问些什么的样子，但是黎小刀和裴芝奇一说一写配合得天衣无缝，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就这么干看了半上午，一个字也没问出来，直到午时暂停，用午饭的时候，才得空闲聊两句。
“听姑娘昨天自我介绍，说是金砂镇人士？巧了，我有个亲戚也是金砂镇的，姑娘是哪门哪户？说不定认识呢！”李管事坐在一旁单独用午饭，主动朝坐在大桌子旁吃饭的两人搭讪道。
黎小刀正想顺便开口回答，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穿书之后金砂镇的家是哪条巷子哪条街道，压根没留意过。
“这……实在汗颜，我自己也记不住家里的巷子是什么名儿”，黎小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喔……不打紧不打紧……”李管事若有所思地答了一句。
“那裴秀才……”李管事正想接着问下一句，这时刚好一个李管事带来的下人进了门，有事朝他禀报。
“有事不能待会儿再禀报？我这正忙着跟裴秀才和黎姑娘聊天儿呢！”
下人趴在李管事耳边说了些什么，李管事才收起怒容忙起身拱手向两人道别：“有点急事出去一下，两位慢慢吃着，咱们改天再聊！”
黎小刀客气客气朝李管事摆摆手，心想这个监工的灯泡可算走了。
她朝相公笑道：“这个李管事真是奇特，闲得没事干却喜欢看着别人干活。”
裴芝奇微笑回道：“会蕃语的人本来就少，娘子是个姑娘家却说得这般流利，李管事觉得稀罕也不奇怪。”
用完午饭两人接着干活，下午黎小刀看到剩下的稿子不多了，于是放慢速度，这样相公写起来就没那么累了。
每隔大约半个时辰，黎小刀还要拉着相公站起来出门走一走跳一跳，调剂一下，有益身心。
到下午大约申时刚过，黎小刀和裴芝奇便完成了今日份的工作量。
黎小刀正想叫来早上带路的官兵拿了银子便回客栈，没想到朱晓生正好在外面忙完回来了。
“辛苦黎姑娘了！也辛苦裴秀才！”朱晓生一进房间便满脸笑容朗声打招呼。
“拿钱办事，不辛苦”，黎小刀也豪爽回道。
裴芝奇规规矩矩向朱晓生行了礼，朱晓生笑着回他免礼。
“这一到冬天，海上没有飓风，船上运的东西也不容易坏，来往的船只就多些，姑娘累坏了吧！”
朱晓生喊人拿来今日的十两银子，递到黎小刀手中。
“多谢朱大人！”黎小刀接过银子，取了五两放到裴芝奇手里，“相公也辛苦了，这钱有相公一半功劳。”
裴芝奇笑着摇摇头，又把钱放回黎小刀手中：“娘子拿着吧。”
看他俩让来让去朱晓生笑道：“你俩都是一家人，谁拿着不一样？裴秀才，钱交给这样精明的娘子管倒也当真不错”，说罢捋着胡须呵呵笑了。
收好银子黎小刀问朱晓生道：“朱大人，您那位新通事何时到任？我还要干几天呀？”
昨晚巷子的黑影让黎小刀很不安，她觉得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府城不宜久留。
“派去探听消息的快马已经回来了，新通事上任时走山路，遇到滑坡堵了路，耽搁了几日，大约后天就能到，还得劳烦姑娘明日再来一天。”
“如果我有急事明天来不了了怎么办？”
黎小刀这个问题让朱晓生十分诧异：“姑娘昨日答应好好的，做到新通事来为止，怎么今日又反悔？”
“不是反悔，是我遇到了……算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朱大人放心，明日我定会准时到。”
就算不来市舶司干活，对方也有可能继续跟踪，如果这样一直跟到回家那就更麻烦大了，再这里多待待说不定还能有助于搞清楚歹人的来历。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姑娘有什么难处也可以跟我说，能做到的我一定帮忙。”
黎小刀本想让朱晓生派人护送，但是转念一想这样不仅打草惊蛇让坏人知道自己有了戒心，朱大人也不可能以后每天都护送，后天开始不在这里干活就没有这个待遇，那样处境岂不是更危险。
“那就劳烦今日朱大人派辆马车将我和相公送回客栈吧！”
“这好说。来人——”
朱晓生喊了士兵过来，嘱咐派辆马车送黎小刀和裴芝奇回客栈，没想到士兵却面有难色禀道：“大人，这刚好市舶司的马车全都派了出去，不到夜里怕是没有能回来的。”
“这……”虽说马车全都派出去也偶然会有这种情况，但今天这么巧真是难住了朱晓生，“要不黎姑娘在这里稍等，晚上就会有车回来。”
黎小刀心里纳闷极了，要不要这么巧？
她抬头看看裴芝奇。
“夜里从这里回城南的客栈，再洗漱一番，太晚了，早上卯时便要起身，这样娘子太辛苦。我带娘子去城东的车马铺租辆马车吧。”
黎小刀看看外面天色，这时候去车马铺及时租到车的话，到达城南应该天还亮着。
只要不走夜路就能安全许多。
于是黎小刀冲裴芝奇点点头：“好。冬天黑得早，那我们就不磨蹭了，朱大人明天再见！”
说罢便拉着裴芝奇赶紧往外走。
裴芝奇见娘子着急，也没多问，向朱晓生道别之后又匆匆被娘子拉走了。
朱晓生看着两人的背影笑道：“这姑娘真是急性子，每天风风火火的。”
哪知道黎小刀和相公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走到城东车马铺，结果正巧铺里的车也都全租了出去。
今天这运气，认真的吗？
第21章 斗智斗勇麻辣味儿
“一般吧到酉时我们才收摊儿，今天这生意好，还没到酉时车全派出去了，所以要收摊儿了，您另想办法啊——”车马铺伙计说完就要关门。
“诶你等等——”黎小刀堵在门口，一脸真诚声情并茂：“伙计，我真的赶时间，帮我想想办法吧？”
伙计摆摆手：“没办法，就算待会儿有车回程，过了酉时我们也打烊了，您反正只到城南，又不远，走两步就到了啊。”
“娘子，算了吧，我们像昨天一样散步回去也不错”，裴芝奇明白娘子是害怕昨天巷子里的人影，但他觉得娘子只是惊吓过度，也许人影什么的并不存在。
下午5点就下班的公交马车，得嘞，黎小刀在心中吐槽。
悻悻然只能和相公走回客栈，路上也没了牵手的心情。
“娘子若觉得不方便，回去和爹娘商议一下，我们去省城的马市买辆马车吧”，裴芝奇看娘子表情沮丧，温声提议道。
自己从小走路习惯了，娘子在镇上长大，可能还不太适应，而且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本就很少出门，娘子喜欢出来逛，要是有个马车就方便多了。
听了相公的话黎小刀开始在心里寻思。
买辆马车就是一匹马还要加上车驾的钱，这岂不是超贵？而且从此以后还要养一匹马。
电视里的古装剧好像只有大户人家才买马车，哪有自己买辆马车还要亲自喂马的。
不过如果有一匹马，岂不是可以练习骑马了？学会了还能骑着马到处玩儿，想想好像又很有诱惑力。
但是连她都开始疑惑，就像村里人说的，相公的父母亲也不出海也没有种很多田，养个秀才已经是普通农户负担不起的，但看相公吃穿用度，却没有很拮据，真是迷惑。
“相公，买辆马车要多少钱——呃，多少银两啊？”
“普通的马匹大约三十至五十两银子吧，加上鞍鞯和车的轿厢，再加上五两银子左右。”
黎小刀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而且我们家里有人会养马吗？”
“说来惭愧，若要养马我还得学习一番，只能回去问问爹娘，若爹娘会养，能教教我的话，那便最好了”，裴芝奇回道。
五十两银子，自己确实有，但那是出嫁时娘塞给自己的压箱底儿的钱，要是随便花掉以后有个什么事儿都没有应急的。
这次赚的三十两也是想存着给相公去省城拜师用的，看古装剧书院的费用都是很高的，每年还要给老师一大笔钱。
自己钱一直够用，也从来没问过相公的家底儿。
如果相公掏这么大一笔银子买了马车，会不会影响以后的考试啊？
不过走在路上人多耳杂，关于钱的话题总归不好讨论。
“先不着急，买马车的事儿等我们回到家里慢慢再商议吧！天快黑了，我们走快些。”
娘子脚步急匆匆，裴芝奇也配合走得很快，但紧赶慢赶，还是赶不及在天黑前走回客栈。
裴芝奇带路，按娘子吩咐尽量走大道，但南方城里的路都是顺着地势和水流弯弯绕绕，少有横平竖直的大街，难免要过些黑黑的小巷子。
刚才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倒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可等走到这人迹罕至的深巷里，脚步声便很清晰了。
黎小刀口中默念不要有坏人不要有坏人，但貌似这咒语不怎么管用。
她还是听到了在自己和相公的脚步声之外，后面还时不时传来几声轻轻的脚步，似是有意踮脚走路以免被听到。
这次也许是脚步声过于明显，也许是虽然不信但依然提高了警惕，不仅黎小刀听见，黎小刀抬头望向裴芝奇，裴芝奇也朝她点点头，意思是自己也听见了。
看来娘子昨晚并不是惊吓过度，而是黑影确有其事。
黎小刀静音用口型朝裴芝奇比划了一句：“怎-么-办？”
裴芝奇环顾四周，看了看前后地形，用口型回了娘子一句：“跟-着-我-”
在一段长巷里缓步走了一阵，左手边出现一条向左拐的短巷，短巷另一端是与现在这条平行的另一条长巷。
裴芝奇没有犹豫，拉起娘子的手，突然加速快步左拐进了短巷。
他在前面几乎奔跑，黎小刀被牵着也快步跟上，他俩都听见后面那个脚步声也同时快步跟来。
今天倒要看看跟踪的是哪路人马。
裴芝奇牵着黎小刀快步走到短巷出口，猛地跨几大步出了短巷，又马上转身回来贴在巷口，静听后方巷口里脚步声的动静。
黎小刀被牵着配合裴芝奇的节奏小跑到他身后，接着也回头半蹲贴着墙，听着动静。
那个脚步声果然跟上来了，此刻也拐进短巷。
裴芝奇深呼吸，和黎小刀不约而同地互看一眼。
他把黎小刀拉在身后，朝她摇摇头，意思是头不要贴得太近。
黎小刀焦急地用口型对他说，相公你想做什么？
裴芝奇没有回她，只做了个“嘘——”的手势。
佩剑早上官兵不让带，现在还在客栈里。
裴芝奇摸摸胸口，摸出怀里昨晚娘子给的番椒面儿。
黎小刀一看相公摸出了番椒面儿，忙用袖子掩住口鼻，万一呛一口咳出声来就不妙了。
她心里咚咚直打鼓，这辣椒面儿是一时心起买回来的，但实际有没有用，她心里也没底。
裴芝奇将纸包捏在手里，静心等待着，等待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逼至巷口。
短巷中的脚步声临近巷口，也慢了下来。
看来对方没有听到他们两人继续前行的脚步声，也起了疑心。
短巷中跟踪之人的脚步声最终也在巷口的位置，停下了。
顿时，长巷短巷，里里外外，寂静无声。
裴芝奇转头看了黎小刀一眼，黎小刀朝他点点头，于是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打开了纸包，纸包里露出红色的粉末。
裴芝奇动作干净利落，连纸包带番椒粉末一起朝短巷口扔了进去！
安静一阵，只听短巷口突然传来阵阵咳嗽声，并且咳嗽声迅速远离巷口，对方似乎正在往回撤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