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芝奇和黎小刀目送两位老人回了自己院子,接着回来在桌前坐下。
一天的奔波肚子里空空如也,两人将裴母送来的热饭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裴芝奇主动将碗收拾过来,洗过之后准备拿回给母亲。
黎小刀知道相公可能趁送碗的机会去问他想问的事情,于是叫住他:“相公,今夜就不说了罢,两位老人挺高兴的,改天找机会再问也不迟。”
相公点点头,朝她微笑道:“娘子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件事交给我就行,娘子不必挂心,若问到什么结果,我会及时告知娘子。”
今夜裴芝奇没有开口,他送完碗便回来了。
回来之后没有进房里,而是去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
黎小刀看相公久不进屋,跑出来一看才发现相公待在厨房忙活。
她悄悄走进厨房想看看相公在忙活什么,没想到脚步很轻还是被相公发现了。
裴芝奇转头朝黎小刀微笑道:“娘子可要沐浴?这几天娘子辛苦,我烧好了热水,泡个热水澡放松下吧。”
黎小刀跟相公一起蹲在灶前,她往炉里添了把柴火:“相公先去洗吧,我在这儿烧水,我不会点火,但是会添柴。”
“这……还是娘子先洗,洗完就能早点休息了。”
黎小刀摇摇头:“今天一定要相公先洗,相公每次都照顾我让着我,今天我也要照顾一下相公。热水相公先用,待会儿我自己再烧一锅。”
“这……”裴芝奇犯了难,他不舍得娘子做这些在娘家没干过的粗活。
黎小刀夺过他手里的柴火,“去吧去吧!快去!早点洗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给我做好吃的呢!”
裴芝奇笑了,“那好罢。”
他将热水舀进小桶,又往锅里添好了凉水,才提着桶进了沐浴的小房子。
炉里的柴火烧得很旺,时不时传来几声噼里啪啦的响声,黎小刀一边偶尔添根柴火,一边看着火舌舔舐锅底,愣神儿。
这一夜待两人都洗完澡上榻休息,已到了深夜。
家里的榻宽敞,两人一路奔波也困乏了,都睡得很香。
*
一大清早,黎小刀还在美梦里,便感觉身旁窸窸窣窣,她醒来仍然睡眼惺忪,看到相公起身正穿衣服。
“相公起这么早干嘛……”她口齿不清地在被窝里嘟囔,仿佛还是半梦半醒。
“吵醒娘子了,到了起身练剑的时间。娘子再休息会儿,今日我自己练就好”,裴芝奇面带歉意柔声道。
黎小刀在被窝里来回翻滚,想让自己快些清醒。
终于在被窝里斗争得差不多了,她才缓缓坐起来,甩甩脑袋,铿锵有力地说:“走罢!我们晨练去!强身健体!报效祖国!”
裴芝奇觉得娘子还没醒,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胡话了。
时隔五天,两人又回到了他们的小院子。
裴芝奇现在已经很熟练,不用黎小刀提醒,运动前先按娘子教的,做做热身,拉拉筋。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黎小刀一边和相公一起热身,一边嘟囔着。
前两个月也觉得少了些什么,不过那时候没有细想,今日却突然想到。
少的东西是音乐。
以前运动要么戴着耳机,要么开着音响,都要配上音乐,有节奏感。
“相公,有没有什么能打节奏的东西?要响亮有力的”,她一边旋转脚踝一边问正在压腿的裴芝奇。
裴芝奇认真思考一番,答道:“那便只有鼓和锣了。”
黎小刀想象了一下裴芝奇敲锣打鼓她做操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裴芝奇不明所以,微笑道:“娘子为何发笑?”
“没……没什么,就是脑袋里想了个好笑的画面”,黎小刀解释完,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是这住在山村的大院子里,自己打打鼓总可以吧?打打鼓也不会扰民,又解压,好像也不错。
作为一个音乐APP满级会员听歌是刚需的人,没点音乐还是不行。
“相公会弹琴吗?”黎小刀突然发问。
“稍通宫商,君子六艺不得不学,不过学完之后很久没弹过了”,裴芝奇有些意外,娘子怎么突然问起琴艺来。
“噢?君子六艺?都有哪些呀?”黎小刀好奇道,之前她还真没关注过这方面的知识。
裴芝奇耐心向娘子解释道:“君子六艺包括礼、乐、射、御、书、数。”
“相公还会驾车和射箭?那相公会骑马吗?”
裴芝奇点点头,“会骑”。
“太棒了!那以后条件允许了的话,我们定要买匹马”,黎小刀兴奋道。
“好”,裴芝奇微笑着应道。
他也想骑马带娘子驰骋山野,踏春赏秋。
“相公家中有琴吗?有的话,有空能不能弹给我听?好想听相公弹琴!”
“有的,锁在柜子里,若哪日得闲,我便弹与娘子听。”
“太好了!”终于又能听到音乐了,黎小刀很高兴。
闲聊结束,热身也差不多,黎小刀又掏出那本剑谱,裴芝奇单手执剑,听娘子详细解释今天要练的动作。
一缕晨曦照进院子,远方的天渐渐亮了。
第25章 裴父裴母的为难
“我有话想与母亲和父亲说。”
这日上午,早饭之后裴芝奇没有像平时一样进书房读书,而是敲开父母亲的门,前来问他想问的事情。
娘子说她有些困乏,锻炼完身体用过早饭便回屋里,现下正在睡回笼觉。
于是他一个人站在父母亲门前。
裴母笑盈盈地拉着裴芝奇的手将他拉进门,“正好我也有事想问你……老头子,把门关上,别吵着媳妇休息。”
裴父将门关上之后,裴母拉着裴芝奇在屋里坐下,满脸笑意,凑近悄声问道:“奇儿,成亲两个多月了,媳妇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呀?”
本是来问父母事情的,没想到母亲会先发问。
裴芝奇听了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动静?
过了片刻他才忽地了然,母亲问的应该是……娘子有没有身孕吧……
这,明白过来的裴芝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要是让父母亲知道,他和娘子这两个多月来从未行过夫妻之礼,不知会有何后果。
别说夫妻之礼,去府城之前和娘子连肌肤之亲都不曾有过,去了府城才第一次和娘子得以牵手……
而且从府城回来之后这两天,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娘子这两天既没有牵过他的手,睡觉时也裹着被子顾自舒服躺着,不曾再次亲近过他。
也许是回到家里没有那般担惊受怕,放松下来了吧,加上家里的榻很宽,娘子睡得宽敞舒适,这样来说倒是个好事。
想到这里裴芝奇摇头无奈,自嘲般笑了笑。
定然还是自己不够好,不能让娘子放心地将全部托付于他。
总之不能心急,只要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总有一日娘子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哪一天愿意和他做真正的夫妻,哪一天愿意为他生儿育女,都由娘子说了算。
裴母一句话问出来,儿子却坐在那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并不答话,她小声又叫了叫:“奇儿?”
这一声将沉浸在思考中的裴芝奇唤醒,他忙就着母亲提的问题,礼礼貌貌答了一句:“回母亲话,娘子暂时还不曾有身孕的迹象。”
“喔……”裴母语气平和,拍拍裴芝奇的手背似在安慰道:“不打紧,有时候是没这么快。不过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可一定要早些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早些做准备”。
裴母看着儿子,一脸慈祥道:“你来找我们是想问什么事儿呀?”
裴芝奇站起身来,拱手朝母亲和父亲深深行了个礼:“今日找父亲母亲,是想问关于家里是否有过仇家一事。”
裴父裴母面面相觑,一脸诧异。
“我儿为何要问这个?你去府城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裴母关切问道。
“确实遇到一些事。去府城第二日晚上,我与娘子步行回客栈,天黑之后在巷子里遇到有人暗中跟踪。”
裴芝奇将实情一一阐述。
裴母猛地站起来抓住儿子的双手,上下左右打量查看,急切问道:“你,你可有受伤?”
裴父也着急站起身来,站在裴母身后一脸焦灼,想问什么又问不出口,眼神紧张万分。
裴芝奇摇摇头,轻声安慰父母道:“父亲母亲放心,我不曾受伤。娘子聪慧,让我出门前身上带了防身的东西,只是那番椒粉末虽辣,却只将跟踪之人吓退,而且那人逃得极快,我也未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
裴母缓了一口气,嘴里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
裴芝奇扶着母亲让她坐下休息,裴父听到儿子没事也才稍稍放下心来,自己在一旁也坐下来,只是眉头紧皱。
裴芝奇仍然站着,恭恭敬敬对二老说道:“所以孩儿想问问父亲母亲,我们家是否与谁家结过世仇?我十九年来不曾和人起过争执,实在想不出为何会被人跟踪。”
裴母忧心忡忡地看向裴父,裴父眼神也望向裴母,两人似在犹豫,又似有口难开。
“这……”裴母想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答。
裴芝奇见状,又想起上次问双亲为何不希望他再继续考举人,父亲母亲也是这样,一脸为难,什么也不说,只道是为他好,建议他当个秀才公,找个教书的差事,安安稳稳过日子。
不行,这次不能再像上次一样不了了之。
裴芝奇又向双亲行礼道:“父亲母亲有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孩儿虽是个书生,但也不是懦弱胆小怕事之辈,有什么责任孩儿也能一力承担,为父亲母亲分忧。”
听完这话裴父裴母还是互相只有眼神交流,一脸愁容,但就是不开口。
裴芝奇再次恳求道:“父亲,母亲,孩儿已经成亲了,如今娘子因遭遇此事,日夜忧心,此事孩儿必须要给娘子一个交代,还望父亲母亲能如实相告。”
裴母重重叹了口气,她看了裴父一眼,转而向裴芝奇说道:“奇儿,你先出去吧,我和你父亲商议一下。”
裴芝奇闻言没有开口,只作了个礼便出了房门,并轻轻帮二老关上门,安安静静站在屋外等待。
*
屋里的裴母朝裴父无奈笑道:“这孩子……脾气这么倔还真像……”说到这里中途顿了顿,转而问道:“孩子他爹,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裴父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都快二十年了,一直平平安安,这件事应该还没人知道才对,若情况有变那边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怎么会有人跟踪奇儿呢?”
裴父拧着眉头不解道:“我也不明白,按理说,不应该啊。”
裴母叹气道:“正好你最近要出去一趟,顺便将这事说了吧。别耽搁了,明早就出发。”
裴父点点头。
“现在问题是,奇儿遇到了这件事,我们得给他一个说法,但这跟踪之人的身份不查明,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跟京城那边儿有没有关系,这跟奇儿怎么回话呀?”裴母为难道。
“当务之急是快点把这事告诉京里。但京城这么远,消息一来一回要将近一个月,希望这一个月内不要有什么闪失才好。”
“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出门去吧”,裴母说道。
“你多加小心。”
裴母点点头:“奇儿这边我来回话吧,你赶紧上里屋收拾行李,早些出发。”
跟孩子怎么说呢,裴母陷入深深的为难。
第26章 问清了缘由,有娘子真好
裴芝奇在门外安安静静站着,耐心等待。
过了许久,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是裴母,她招呼儿子道:“奇儿,进来吧。”
裴芝奇点点头,进了门。
门又被关得严严实实。
厅堂里只剩母亲不见父亲,里屋却传来细碎的声响,父亲应当是进了里屋。
裴母让儿子坐下之后自己也坐下,两个人面对面,桌上摆好了两杯热茶。
两人沉默一阵之后,裴母先开口了。
“奇儿不必太过担心,就算我们家有世仇,但是现在跟踪你之人身份不明,也不能确定就是仇家,或许是什么财迷心窍或者别有用心之人也难说。”
“……”裴芝奇沉默少许,问道:“这么说来,我们家是真的有世仇了?父亲母亲不肯让我去省城赴乡试,是与这世仇有关吗?”
裴母叹气道:“不错,我们家二十年前是结了世仇,但仇人远在京城,离此地数千里远,府城又是偏僻之地,不太可能会追到那里去跟踪你。我们在这白马村平平安安二十年都过来了,应是无大碍的。”
听完这些裴芝奇陷入沉思。裴母静静看着儿子,等待儿子冷静一会儿。
裴芝奇感觉胸中沉闷,便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但心中还有话想问,又重新回到桌前坐下。
“母亲,这世仇,就无法化解吗?既然是父亲母亲从京城来到这海边小村躲避,那定是对方对我们恨之入骨,不惜到追杀的地步,二十年前爹娘究竟做了什么事让对方这般痛恨?”
听了裴芝奇的疑惑,裴母笑了,她摇摇头,一脸无奈道:“傻孩子,我和你爹什么也没做。这世上有些仇恨,就是你什么也没做,但对方却仍然恨你入骨。而且这仇大概永远也化解不了了,永远不可能化解。”
“母亲能详细说说吗?到底是什么事情?”
裴母摇摇头:“这事我是打算带进棺材里的。我不想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影响了你的生活。你就当没有这些烦心事,不用想着为这个仇恨做些什么,好好过你的日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每天都过得高兴,这是当娘的最大的心愿。”
裴芝奇很想知道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酿成如此结果,他沉默半晌又说道:“可一个结要是不解开,永远都是一个结。”
裴母依旧摇头道:“解不开的,孩子,不可能解开的。若有其它办法,我和你爹也不会在二十年前带着你来到这数千里之外的偏僻乡村。”
裴芝奇疑惑道:“那为何与京城之人结仇,我却不能去省城考乡试?难道……”
裴母点点头:“不错,对方是京城里的大官老爷。你若考中举人,就会想要考进士,你要考进士,就会去京城,届时定会遇到。”
“这……”
那就放弃吗?大丈夫有志难伸,谁能甘心。
可若因此连累家人,也非明智之举。
这岂不是让人左右为难。
裴芝奇轻叹,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你明白了吧,不是我和你爹不想让你考举人,而是怕你考中,日后进了京城,为他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