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芝奇一大早起来煮了一锅咸粥,里面放了蔬菜肉丁和干贝,蒸了几张饼,还炒了一道清爽下饭的小青菜。
这个粥看起来太香了!黎小刀觉得她可以吃三碗。
吃饭间黎小刀打趣道:“相公,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嘛,没想到你这个读书人的饭竟做得这么好吃!”
平日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吃饭,突然多了个人还将自己做的饭吃得津津有味,裴芝奇心里添了许多喜悦。
“娘子喜欢吃,那就多吃点。若说做了饭就不能当君子,那这君子我不当也罢”,裴芝奇看着吃得香喷喷的小娘子,微笑道:“以后我可以天天给娘子做好吃的。若有喜欢的菜品,娘子也可告知于我。”
结果黎小刀真的吃了三碗。吃罢饭,她摸着小肚子在内心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黎小刀主动承担洗澡刷锅的责任,虽然裴芝奇想要拒绝,但她很坚持。
“你做饭,我洗锅,分工搭配,干活不累!”黎小刀干起活也麻利,没花多久时间就洗完了。
吃完饭裴芝奇便去书房读书了,本来他想陪娘子四处转转,但是娘子说她想自己到处看看。
黎小刀逛完了前屋后院,还隔着篱笆瞧了瞧裴父裴母那边,发现相公家既没有养猪,也没有养鸡鸭鹅,前后院子都干干净净,只是显得空旷了些。
裴父裴母一早便出门去了,也没有喊自己一起干活做家务或者赶集,与其说是公婆,不如说像个邻居。
临近中午的时候,裴芝奇又开始在厨房忙活,忙活之前还找到在他书架上瞧来瞧去的娘子,问道:“娘子中午想吃些什么?”
“呃,随便吃吃,我还不太饿,早上吃太多了。”
“那便煮个丝瓜汤,办婚宴剩的猪肉还有些,家里还有笋干,再炒个笋干炒肉,加上一道蛋羹如何?”
黎小刀明白这样的饭菜对于古代普通人家来说已经十分丰盛了,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小脸颊:“相公,顿顿这样吃我会不会把你家给吃穷了啊。”
裴芝奇笑道:“娘子尽管吃。虽然我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倒也足够日用。”
“可你不是还要接着考举人吗?听说读书考科举花费不小。”
“这个嘛……”
不知为何,提到继续考举人的事,相公脸上突然添了忧色。
黎小刀感觉暂时不问的好,既然面有难色,那就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结果两人吃午饭时裴芝奇便交代了情况:“我十二岁中秀才时,中了案首,每年既不用缴税,还能领些收入,平时也会抄抄书,还有附近村里几个学生每十日来我这里指导一次功课,加上平时帮忙写个信件讼状的,这些年零零散散也攒了一些钱,节约一些去省里考个举人还是够的。我日用很少,考试的书已买得差不多,除了每年要去府城谢一次恩师,和一些笔墨纸砚,基本没有什么花费。”
“那相公为何面带忧色?”
“因为……父亲母亲两年前对我说,希望我不要再去考举人了。”
“啊?为何?”黎小刀不解,既肯花钱让儿子从小读书,又哪里有不让儿子继续考试的道理。
“也许是前年考了一次没中,父亲母亲有些失望吧。”
“我听说有些人头发白了还继续考呢,相公明年才二十,怎么就不让考了呢?”
裴芝奇摇摇头:“我亦不知。不过前年考完之后老师同窗们都说我的文章鞭辟入里,破题承题等都无瑕疵,对仗工整,词韵和雅,以为我必中,没想到竟落选了。”
说到这里裴芝奇轻叹道:“我从小记忆过人,看过的书在心里都已滚瓜烂熟,老师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这下一步再走,却已不知该往哪里去。”
“那你的老师有其他学生中举吗?”
裴芝奇摇摇头。
“那会不会是老师有问题?”
“这……”
“相公没有想过再拜拜其他老师吗?”
裴芝奇叹了口气:“在府城上完几年官学之后我便回了村里,这些年和同窗少有来往,也不知哪里有名师可拜。”
“相公若真想考中举人,应该去省城寻访名师才是。”
“这边便是问题所在,父亲母亲不想让我离开村子。也许正是因为考举人要去省城,所以才不想让我考吧。”
“这究竟是为何呀?”
裴芝奇摇摇头:“不知,只是每当我提出要出门时,父亲母亲都非常反对。”
黎小刀放下筷子,两手托脸思考着,这裴父裴母真的好生奇怪,难道是古代的娃控?总怕娃去外面受苦受罪还危险所以才一直不让他出门?但是又要跟他分开住,真是迷惑。
忽地,黎小刀想起自己丰富的应试经验,说道:“有空的时候我想看看相公写的文章,还有那些中了举人的文章,不知相公可愿让我一阅?”
裴芝奇笑道:“之前便听说黎家千金是位奇女子,喜爱读书却不喜女红家务,看来传言非虚。娘子想看自然可以,不过不着急,下午我想带娘子去后山走走,一是认认我们的菜田,二是让娘子散散心。”
吃罢午饭收拾完锅碗瓢盆,两人出了院子,朝后山出发。
虽然已是初秋,但海边的小村十分温暖,即使冬天也不甚冷,四季在这里只有两季,一是比较炎热的夏天,一是比较凉快的冬天。而且这里无论秋冬皆是一片绿色,生机盎然,走在山坡田间令人心旷神怡。
“家里只种了几亩口粮田,听父母亲说我们家是外乡迁来的,田都是向村里租的,虽然田少,但我考上秀才后不用缴税,倒也勉强够吃。这山坡上的梯田是自己垦荒用来种菜的,大约也有个一亩的样子。”裴芝奇一边在前边儿走,一边给娘子介绍。
第3章 带着娘子去逛山
走在田间的黎小刀心情愉悦。
满目的绿色让她心情很放松,放眼望去还有紫红色的花成片成片开在山脚山腰上。
“那叫三叶梅,一年四季都会开”,裴芝奇继续向娘子介绍。
这里溪流众多,河里有鱼,鹭鸟也很多,展着白色的翅膀飞来飞去。
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鸟叫声,有些婉转动听,有些哀怨凄凉,它们就像大自然里的音乐家,虽不是丝竹琴弦,听起来却也活泼生动。
两人走着走着遇到一条小溪,溪水略浅但有些宽,没有桥,只有热心村民扔在水里的几块大石头垫脚,要踩着才能过去。
裴芝奇很熟练地过了溪,回头看到娘子另一头迟迟不动,又踩着石头走了回去。
黎小刀想起了在大学时踩着墩子过桥然后一步踏空落水的悲惨经历,她一步也迈不动。
“要不我们绕一绕,那边有个木桥可以过溪”,想到娘子从小在镇上长大,应是没怎么在乡野里玩耍过,裴芝奇觉得还是带娘子过桥比较稳妥。
黎小刀朝相公指的方向看了看,那桥远得几乎看不见,于是她深呼吸道:“没事,我试试。”
裴芝奇见她坚持,没说什么,只默默走在前头,先站在第一颗石头上,踩稳之后,朝黎小刀伸出手:“若不介意,我牵着娘子过河吧。”
黎小刀犹豫了一下,把手伸了过去。
新世纪女性,不必这么扭扭捏捏。
裴芝奇带着黎小刀一块石头一块石头踩了过去,过了溪水。
没想到被人牵着手,会这么安心。
接着往前走,还遇到几个从田里往回走的村民,都笑着跟裴芝奇打招呼:“秀才公!带着新媳妇逛山哪!”
裴芝奇笑着颔首作揖便算是回了对方。
走到一片山坡上,梯田已近在眼前。
黎小刀往旁边灌木丛里一看,竟有白色和淡黄色的百合花像一条小路一样,铺了长长一片。
太好看了!
说是百合,但比花店里的百合花小了许多,不过一根花枝上开了许多朵,活泼又优雅。
应该是野百合吧,黎小刀想。
见娘子喜欢,裴芝奇便也站住让娘子多看一会儿。
“要不改日我在院子里移几棵,娘子就可以天天看了。”
黎小刀摇摇头:“还是算了,它们在这里长得好好的,我从前也养过花,养几盆死几盆,实在没有养花缘。”
裴芝奇笑道:“没关系,我来养。”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自家开垦的菜田,摘了些瓜豆果蔬装进筐,采摘一次可以够吃好几天。
黎小刀在田里走着,忽然发现田边边种着几株番茄苗,没有支撑架长得不是很好,但也长了些许红透了的小番茄,还有一些熟了的掉在地上,无人采摘,十分可惜。
“是番茄!”黎小刀小跑过去,火速摘了五六颗。
裴芝奇忙在身后喊她:“娘子!那个不能吃!”
黎小刀将采回的番茄放进菜筐里:“能吃能吃,这个好吃着呢!”
“这是前两年从府城港口洋人那里传过来的番柿苗,大家都种个新鲜,观赏用的,听说有毒,不可食用”,裴芝奇说得语重心长。
“能吃,没有毒,相公,明日中午我给你做一道‘番柿煮馍’,可以做一大锅够一家人吃,告诉爹娘明天他们不用开火,一起吃吧!”
黎小刀虽然在南方上学工作,但从小在北方长大,她会做的饭不多,不过这一道北方食物她特别喜欢吃,特地学来的,这些日子一想到古代可能没有番茄,还因此伤心来着。
“这……难道镇上的人已经吃过了?”裴芝奇还是不太放心。
“嗯嗯”,黎小刀含糊应了两句,给裴芝奇宽心道:“放心吧,相公,明天做好了我先吃两碗。”
田里忙活一阵后,裴芝奇背起收获满满的菜筐,两人下山了。
回去的时候裴芝奇选了另外一条路回去,一是可以看看不同的风景,二是那条路过溪水有木桥可以走。
两人到家时太阳已快要落山。裴芝奇刚收拾好田里摘回来的蔬菜,分出一小筐准备拿给父母亲,刚好裴父裴母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沉甸甸两个竹篮子和两个小木桶,先进了小两口的院子。
院子里的裴芝奇忙停下手里的活,迎上去问候:“爹,娘,你们回来了。”
正在厨房归置的黎小刀闻声也走了出来。
裴父点点头,和裴母将篮子放下,裴母开口说道:“后天你们要去镇上回门了,我们俩今天出去一趟,顺便置办些回门礼,后天记得带上。”
裴芝奇原本打算明天再出门置办,没想到爹娘先置办好了。
“谢谢爹娘”,裴芝奇道了谢,黎小刀也跟着一起谢了。
裴母将两个木桶也放下,说道:“这里还有两只螃蟹,十几只虾,给你娘子蒸着吃吧。”
黎小刀吃货基因被激活,高兴极了!
看到娘子这么开心,裴芝奇笑着朝母亲点头道:“好,今晚就蒸。”
忽然,裴母拉起黎小刀的一只手,握着拍了拍,只慈祥地看着她,却没说话。
“呃……娘?明天中午你和爹不要开火了,明天我们做一大锅饭,一起吃吧!”为了缓解沉默的尴尬,黎小刀主动开口道。
裴母和裴父互相望了一眼,接着裴母点头道:“好。”
说罢裴父裴母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裴芝奇将分好的菜搬进了父母亲的厨房。
待裴芝奇回来后,黎小刀和相公一起将爹娘拿过来的东西又整理一番,裴父裴母十分心细,既备好了成双的糖果点心,还备好了回门要用的红包。
当天晚上,黎小刀就吃到了清蒸大螃蟹和白灼虾。
太幸福了。
再这么下去,人会不会被抓住不知道,但是这胃马上就要被秀才小相公抓住了。
“啊……好危险啊……”泡在新木桶里舒舒服服沐浴的黎小刀轻声哼唧道。
裴芝奇专门搭了个小棚用来沐浴,他原本有个旧桶,要娶亲时想了想,又给娘子找木匠做了个新木桶。
吃罢饭洗完锅就烧上热水,虽然初秋天气还很暖和,但夜里毕竟稍凉一些,要是他自己凉水也能洗,但不能让娘子洗凉水澡。
洗漱完毕,夜里两人又回到那张榻上。
穿着里衣还盖被子,黎小刀觉得很热,先是露出胳膊和脚,后来感觉不够凉快,索性翻身抱着被子,半身都晾着。
今天比昨晚自在一些,昨晚动都不敢动。
身旁的相公倒是躺得老老实实,也不嫌热,盖着被子闭着眼睛,睡相很好。
难怪同事说男女主成婚之后恩恩爱爱,相公这么温柔体贴又知书达礼,还做得一手好菜,真是讨人喜欢。
这么下去过一两个月,自己还能舍得离开吗?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烦,如果继续留下来,万一发生悲剧……
等等,说到同事两个字,她猛地想起,同事好像还说过,男主是去乡试的途中被歹人害死的。
那就是说,只要相公去考举人,就会被歹人害死?
白天玩得太开心,竟没想起这重要的一句话。
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没有多看几页再睡着呢!凶手到底是什么人啊!
黎小刀翻了个身,面朝裴芝奇,她看着这个静静躺在自己身边的人,这么好的一个人,被歹人害死,岂不是太冤了?
而且自己好像想错了,婚事已成,不管她和相公会不会和离,只要相公决定去考举人,就会被害死,悲剧还是会发生!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没和裴芝奇成婚,就算不认识他,像他这样的人被害死本身就是大悲剧吧!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吗?
裴父裴母肯定知道些什么,不然怎么会阻止他去考举人。
不去考举人太屈才,去考举人就会被害死,身旁这个人怎么这般命途多舛。
黎小刀不禁心疼了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他的命运轨迹。
黎小刀又恢复仰躺姿势,大大叹了口气。
“娘子?”裴芝奇忽地小声叫她。
旁边的娘子翻身跟炒豆子似的,末了还大大叹一口气,难道有什么心事?
“啊……食不言寝不语,我要睡了!”黎小刀忙又翻个身,背朝裴芝奇。
裴芝奇一脸疑惑,只好又闭上眼睛继续入睡。
过了一小会儿,黎小刀又回头轻声问道:“相公?睡了吗?”
裴芝奇答道:“还没有。”
“相公,明年的乡试,你要去参加吗?”
裴芝奇思考少许,答道:“要去。”
“不顾爹娘的反对吗?”
“我会好好和他们谈一谈的。”
“可如果你去了就会……就会……”
裴芝奇轻笑道:“会什么?娘子今晚说话倒有些像母亲,想说又不肯说完。”
黎小刀感到气闷,索性坐了起来。
裴芝奇跟着坐起来,问道:“娘子怎么了?”
“我昨晚梦到你去考乡试的途中,被歹人害死了,然后我带着孩子被迫改嫁给醉汉,后面也凄凄惨惨地死掉了”,黎小刀想了个办法,巧妙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