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酒不说胡话也不乱喊，只默默睡得不省人事，这酒品还行。
黎小刀看着相公熟睡的脸，微微笑了。
大约未时，一个大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敲敲门，然后进了黎小刀屋子。
“爹……”黎小刀刚想起身打招呼，爹爹却“嘘——”地一声，示意她安静，不要吵醒女婿。
黎小刀正要为爹爹的体贴感动，下一刻爹爹便坐在床边，拉过裴芝奇的手腕，给他号起了脉。
这个脉号了许久才结束，号完脉他又将女婿的脸翻过来，捏捏下巴和颈部，翻翻眼皮，四处检查一番。
末了他捋捋青须，点点头，朝后面跟进来的黎小刀娘亲说道：“他脉象平稳，五脏调和，不虚不燥，身体健康，看来女儿暂时不会因为女婿短命守寡；额上与指头青筋不显，肝火不旺，脾气也不错，当不是欺负人的性格。看完了，你可以放心了。”
黎小刀：？？？
说完爹爹转身就要走，黎小刀想拉住他，没想到被娘抢先一步。
娘亲死死拽住爹的袖子：“等等老头子，你要去哪，你这就看完啦？先去旁边坐坐，女婿醒来跟他说说话嘛！”
“你让我回来看女婿，我看完了，还等着做什么？医馆里病人还排着队呢。”
黎大夫抬脚就要出门，娘也没拉住，黎小刀喊了一声：“爹！你等一下！”
女婿和爹的微妙感，就像媳妇和婆婆的微妙感，说不清道不明，黎小刀从前经常听同事在办公室里侃这个，此时瞬间明白过来。
她走到爹身旁，低着头说道：“我以后不在家里，爹有空多回来陪陪娘，也不要太劳累了，有些事伙计和学徒能做就放手让他们做罢。”
爹爹轻轻拍了拍姑娘的小脑袋：“家里好着呢，别操心，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回来跟爹说，爹给你做主。”
一番话让黎小刀有些鼻酸。
可能是穿书久了，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入戏，爹跟娘还有相公，都是实实在在体贴自己的人。
黎小刀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说话声叫醒了裴芝奇，他起身正好听到老丈人和娘子的谈话，赶忙下床理理衣冠，上前恭恭敬敬给老丈人行礼，叫了一声父亲大人。
黎小刀爹爹看了一眼行礼的女婿，“嗯”了一声算作答应，接着便转身走了。
黎小刀轻拍相公的背，安慰他道：“爹爹性格高冷，不爱多说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裴芝奇微笑着摇摇头：“不会。”
下午娘亲还要拉着小两口说话，甚至想让他俩干脆住上几天，黎小刀想起还要去镇上的商铺里买东西，又想到爹爹看到相公的别扭劲儿，找个机会与娘亲道了别，和相公出了家门准备返程。
“今天我爹娘是不是让你累坏了”，两人走在镇子上，黎小刀跟相公边走边聊天，“我家人性格就是这样，还望相公不要介意。”
“我倒觉得，这样才像一家人”，裴芝奇笑着答道，“娘子总说我爹娘待我们太客气了，今日我才深有体会。”
“也不一定吧，每家情况都不一样，不然怎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娘子说的对。”
俩人一唱一和，不多久便来到镇上唯一的书肆。
裴芝奇在架子上挑来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科举的新书，黎小刀随便翻着，挑了两册话本小说。
“那是什么？”黎小刀看到架子上有一本书放得很高，想拿下来看看。
黎小刀是熟客，这裴秀才更是在读书人中方圆十里无人不晓，伙计一听黎家千金要看那本许久无人问津的书，一点不嫌麻烦，爬上凳子给拿下来，还擦擦灰才递到黎小刀手上。
“《番语初学经义》，蔡勉？”黎小刀翻着看了看，似乎是一本古代的外语入门书籍。
这语言……看起来十分眼熟，似乎是古西班牙语。
有趣，西班牙语正好是自己大学的主修课。一开始还想着自己一个做小语种外贸的穿越了能干啥，既不会写诗也不会作赋，网上流传的古法制肥皂和化肥的配方也没背过，这可真是巧了，看来这个大誉朝此时已与周边国家有海上交易往来。
不过古西语和现代西班牙语还有些不同，虽然读过相关文献，一时间也没法全部记住，如果要在这个时代用，这本书必须买来学学。
“这本书多少银两？我要了”，黎小刀冲伙计说道。
伙计满脸堆着笑：“回您话，这本书五两银子。”
“啊？？？”
黎小刀呆住，普通装订的话本小说最贵不过二钱银子一本，相公的科举书最贵也不过一二两银子，这薄薄的一本书竟要五两银子？
“你这是坑我呢吧伙计？”黎小刀有些生气。
伙计赶忙赔罪：“您别生气，这本书可是目前唯一一本教人说番语的书，由翰林学士蔡大人编著，这书在京城省城都卖脱销了，也就咱这小镇，没人识货，才剩了这么一本一直卖不掉。”
看来贸易才刚萌芽，懂的人还不多。
虽说走的时候娘又偷偷给自己塞了十两银子生怕自己跟着还没考上举人的秀才受苦，但五两银子买本书也太……黎小刀总觉得下不了手。
“伙计，把这本书包起来吧，和这些一起”，裴芝奇把自己要买的书和娘子的话本放一起，加上那本五两银子的番语书，递给伙计，“再要些我平时用的纸张和墨条，一起算算。”
“相公……”
“没关系，娘子想看就买回去，只是没想到娘子竟对番语有兴趣。”
我不仅有兴趣，说得还很流利，黎小刀一边在心中暗想一边掏银子。
裴芝奇按住黎小刀的手，主动付了钱。
第7章 娘子莫生气
“我定要把这书的每个字都背得滚瓜烂熟，不让相公的银子浪费一点渣渣”，黎小刀怀里抱着那本贵极了的书说得咬牙切齿。
能买到娘子想要的东西，裴芝奇是开心的，他安慰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跟在娘子后头走着走着，他发现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娘子这是要去哪里？”
黎小刀冲相公歪歪脑袋神秘地笑了笑：“相公送我一本书，我也要送相公一个东西。”
娘子长相本就脸小巧圆润十分可爱，这么歪头一笑更可爱了，可爱得裴芝奇心里咚咚直打鼓。
其实黎小刀要送的东西本不是回礼，今早出门前专门从包袱里取了五两银子就是为了买它。
在街上左拐右拐，拐到荒凉僻静的地方还看不到踪影，黎小刀疑惑道：“奇了怪，娘说就在这附近的呀？”
又找了好大一会儿，才在一个破落院子里发现她要找的铁匠铺。
整个铁匠铺就一个人，那人上身光着只穿了件布马甲，抡起铁锤正打铁，院里搭了个简单防雨的棚子，里面挂着好些已经打好出售的兵器农具。
裴芝奇跟着黎小刀进了铁匠铺疑问道：“娘子这是要买什么？”
院里来了人，铁匠手里的活也没停下，只大声招呼道：“要什么自己看一看！做好的都在旁边挂着呢！”
黎小刀走到挂着剑的地方，一边挑拣一边问老板：“就这些吗？有没有好点的，别人拿刀也砍不断的剑？”
裴芝奇站在旁边一脸懵，娘子要买佩剑？
听到这里铁匠停了手里的活，看了黎小刀和裴芝奇一眼，走进屋里拿了一把剑出来，丢在黎小刀面前：“外面的五两一把，这个八两，一般的刃砍不断。”
黎小刀想像武侠电视剧里的大侠那样一手拿剑一手拿鞘摆个帅气的姿势来验看这把剑，却发现她单手连脱了鞘的剑都拿不起来。
怪我穿的不是仙侠文，凡人女子力气有限，黎小刀在心里打趣道。
她将剑摆在桌上，摸摸剑柄，看看剑格，验验剑身，发现自己也看不出来什么名堂，只看出八两的明显比五两的剑刃明晃晃亮了许多，剑柄剑鞘和剑格装饰也更精美。
“就这把了！再给我来个匕首。”
匕首二两剑八两，合起来刚好十两银子。
黎小刀付了钱，将匕首挎在自己腰间，把剑递给了裴芝奇：“相公，这把宝剑赠你，用来防身，从明天起相公开始习剑吧！”
裴芝奇不知所以，先接过剑跟娘子出了铁匠铺，然后问道：“这……娘子怎么突然要买佩剑？强身健体的话可以打打拳，这剑太破费了，而且没有人指导，自己练容易伤到筋骨。”
“刚在书肆我还买了本剑谱，可惜不是什么有名的秘籍，就是普通的防身招式。”
“为何……若是因为前天晚上娘子说的那个梦，梦而已，不必如此……”
“怎么不必，必须如此，相公要好好习剑，就算当不了大侠，恶人来了好歹还能抵挡几招，这把剑也许以后能救命呢。”
你只当是梦，我可是知道你未来的遭遇！黎小刀有口难言，只能硬劝。
裴芝奇看到娘子倔强，便没再直接拒绝，只笑着说道：“因梦买剑，没想到娘子竟如此担心我的安危。”
“我当然担心了，你若死了我就成寡妇了。”
“可娘子不是打算过段时间要与我和离么？和离之后娘子就不必这么提心吊胆……”
裴芝奇还没说完，就被黎小刀急呼呼地打断：“我从来没有亲口说过要与你和离，以后和离两个字不要再提了！”
说罢黎小刀转身快步走了，看起来十分生气。
裴芝奇愣了一下，醒过神忙追上去：“娘子！娘子别气，是我不对，以后不提了！”
黎小刀愤怒的表情是因为她此时正在心中恶狠狠地发誓：离，离个毛线！我不仅不跟他和离，我还要助他抓住凶手！让他顺利参加乡试！助他考中举人！以后还要考中状元！光天化日之下岂能长坏人志气灭好人威风，既然穿越了，定要让坏人有恶报，好人有好报！
穿书之前一直保持母胎单身的她对感情不是很敏感，并未意识到与裴芝奇的感情小波浪，她只觉得被坏人吓得缩手缩脚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实在憋屈。不能一直这么被动，坏人有刀咱就佩剑，不管如何先拿出气势来！
在裴芝奇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他不知道黎小刀心里的想法，只知道刚刚那句说和离的话惹了娘子生气，于是一路跟在后面一路道歉，可娘子只自顾快步往前走并不理他，裴芝奇一时间又烦恼，又喜悦。
烦恼的当然是自己不该说错话惹娘子生气；
喜悦的是……娘子不走了。
就像捧在手心多日的宝贝，此刻终于轻轻落在掌中，裴芝奇成亲这几日以来心中一直压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成亲这几日虽然在娘子面前镇静自如，微笑自若，但心里有多难过，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河边第一次见到娘子时，是晴朗的春日早晨，娘子远远地站在河岸上，穿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一脸好奇地听他念书，念完一段娘子冲他笑了，那个笑容映在春日的阳光里，暖洋洋的。
书里说的一见倾心就是这般意思吧。
那日之后娘子常来听他念书，虽然不曾交谈过，却仿佛已如知己般默契。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来有一日，娘子来时面带忧色，走之前朝他扔了个红果子，第一次开口，她便自报家门，说完羞着脸跑走了。那天之后娘子再也没来过。
他恍然大悟，忙问爹娘，是否能向镇上的黎家求亲。
后面一切都很顺利，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所有的美好却在大婚那日戛然而止。
他难以忘记那天掀起娘子盖头时的遭遇，本应是良辰美景佳人成双，娘子却如临大敌，像戒备敌人一样戒备他。
他至今未想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也无法开口问娘子。
但强人所难终非君子所为，为免娘子忧虑，他虽心如刀割，也只能承诺与娘子井水不犯河水，若娘子想走，他也愿意和离。
而今日，娘子不许他再提和离的事。娘子不走了。
真是太好了。
裴芝奇想着想着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心中欢喜全映在这笑容里。
至于夫妻之礼……顺其自然吧，只要和娘子好好过日子，总有一天，定能与娘子鸳鸯双栖，琴瑟和鸣。
“相公？相公？”黎小刀气势汹汹地在脑内和坏人宣完战，一回头却发现相公默默走在自己身后，脸上还挂着奇妙的笑容。
被黎小刀喊了两声裴芝奇回过神来，“娘子，怎么了？”
“你在傻笑什么呢？”
“我在想晚上给娘子做什么好吃的。”
第8章 教相公练剑，简称教练
这一夜失眠的是裴芝奇。
娘子今日仿佛打开了什么心结，没再念叨那个梦，呼吸均匀，睡得很香。
而他还在回味白日的喜悦。
月光透过窗户纸照进小房子，娘子的面容很清晰。
虽未有肌肤之亲，只是静静躺在她身旁，亦觉幸福之深，若能天天守护这份幸福，已是人间快乐事。
他伸手想轻抚枕边人的青丝，想了想，手停在空中，又收了回来。
轻轻翻个身，快些睡吧，明早娘子还另有安排，需要早起。
＊
自从穿越之后脸上就再也没长过痘痘，真是太棒了。
也许跟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有关，自从穿越之后，再也没有熬过夜了！
因为熬夜要点灯，点灯要费油，油很贵。
第二天一早，黎小刀起床伸伸懒腰，发现外面天才刚蒙蒙亮。
喔对了，是自己昨天跟相公说，以后每天早上要早起半个时辰，用来锻炼身体。
黎小刀和相公来到院子里，她拿出剑谱看了看，果然所有武功的第一步都是扎马步，然后要先双手持剑练习最基本的挥剑动作。
举一反三，她觉得可以给相公再加上臂力练习。
“从今天起，我就是相公的教练了！”黎小刀清清嗓子，双手背后在相公对面站得笔直，说得有模有样。
“何为教练？”裴芝奇听着新奇。
“呃……就是教相公练剑，简称教练”，胡诌了一句，说出来竟还有几分道理。
“明白了”，裴芝奇点点头，“可是娘子也没习过剑，又要如何教我？”
黎小刀拿剑谱在裴芝奇面前翻开：“相公你看，这剑谱每个招式不仅有文字描述，还画了小人图，我可以照着描述还有小人的动作，来比对相公的动作，若有不符合的地方，可以帮相公纠正过来，这样免得相公练错伤了筋骨。”
其实现代有面大镜子就可以自己看了，可古代一面小铜镜都很珍贵，大镜子不太现实。
而且她也上过体育课，去过健身房，虽然健身房没能坚持多久，但也算稍懂一些锻炼身体的知识。
听过娘子的解释，裴芝奇点点头，“娘子说得有理，那这便开始吧！”
裴芝奇双手持剑，摆好了架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