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书院正门的考题
伴随着青山绿水的，还有黑压压的人头。
书院座落在半山腰，依山傍水，但是在山脚下也设了山门，从山脚下的山门到半山腰的书院正大门，这段路程只能步行。
黎小刀和裴芝奇便在这山门口下的马车。
幸好南方的山都不是高大巍峨型的，从山脚到半山腰也没有多远的路。
从这山门往上望去，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散布着相当数量的人群，与黎小刀设想的“僻静之地”不太一样。
从山门往下望去，却是一条大青溪柔和地绕过青山，向远处流去。
大青溪上跨着一座白色的石桥，将书院的山门和外界联系起来。
黎小刀和裴芝奇刚刚也是乘着马车，经过了这座石桥，才到了山门口。
山门口还有不断赶来的读书人，有的乘马车，有的步行，还有骑驴骑马骑骡子的，什么法儿来的都有。
这些读书人有的看似已近中年，有的年轻，有的甚至是父母陪同来的小孩子，脸上还带着稚嫩之气。
他们有的背着箱笼，有的提着书箱，有的背着包袱，到了山门之后，抬起头望一望两侧的楹联和匾额，接着便有的三两成群，有的单独一个人，开始往上爬山，加入通往山腰长长的行人队伍。
黎小刀看了这人群，愣愣地问裴芝奇：“相公……啊不是，裴兄，你说，这个书院这次招募多少学生来着？”
裴芝奇答道：“十到二十名左右吧。”
黎小刀又说道：“可我看这人群，少说也有两三百人哪？不是说读书人很少吗？”
裴芝奇笑道：“因为书院出过一位状元，好几位进士，举人更多，所以像我们这般赶了几百里路远道而来的学生不在少数。这个书院的学生遍布全省，有这些人数来参加入学考也属正常。”
接着两人也像其他人一样，先抬头看了看山门两侧的楹联和门顶的匾额。
全是繁体字，还不是楷体，都是行书，不是很好认的那种。
裴芝奇笑着对娘子说：“娘子……黎兄学字有一段时间了，试试这些字可否认识？”
黎小刀有些害羞地笑笑：“裴兄这是要考校我一番。也罢，看我将这些字一个个读来！”
书生打扮的黎小刀手背后仰起头，有模有样地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出来：“上联：提笔敢批东南西北五湖四海天下事；下联：低头且享春夏秋冬五谷四味当家食；横批，呃不是，匾额：百川聚贤。”
裴芝奇微笑着点点头：“不错，每个字都是正确的。”
黎小刀心里头高兴极了。
“相……这口是真难改”，黎小刀无奈道：“裴兄，咱们也上山吧！不要耽搁太久了。”
“好”，裴芝奇应道。
两人便说说笑笑加入爬山的大队伍，也上山了。
＊
黎小刀估摸着走了半个小时的样子，走到了半山腰书院的正大门。
到了正大门，她感觉这黑压压的人群似乎更庞大了些，往下一望，后面还有淅淅零零的人群往山上走。
前面一大堆人挤在一起，吵吵嚷嚷又不进门，黎小刀和裴芝奇心中疑惑。
“我们去前面看看？”黎小刀指指前面的方向说道。
裴芝奇点点头，两个人便开始往前面挤着走。
“不好意思……让一让……”裴芝奇在前面一边往前走一边念着，身后牵着娘子的手，费了千辛万苦才和娘子一起穿过厚厚的人墙，挤到书院大门口。
到了门口一看，书院正大门和两侧的小门都大开着，空荡荡没有人，看起来畅通无阻，却在正门中央立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此路不通”。
门口围着的书生们都对着这个牌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门敞开着，明明能进，怎么又写个此路不通？”
“对呀，不知道这究竟是何意呀？”
“刚才有几个胆大的没理会这牌子直接走进去了，也不知结果如何，会不会被赶下山？”
“不好说……这个险不值得冒吧……我可是花了八百文的路费到了这里……万一连试都没考就被赶回去也未免太冤了！”
“这应该是打的什么机锋吧……小生愚钝，有没有哪位仁兄能赐教的？”
“什么机锋，我看倒有些故弄玄虚之意！”
“就是！”
……
时间渐渐过去，有些人开始不顾门口立的牌子直接走了进去，有些人向左走，有些人向右走，更多的人则仍旧站在原地，议论纷纷却不知所措。
黎小刀看了这个场景，想起来她之前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话。
她轻轻拍了拍还在沉思的相公，然后拉着他向左走，走出人群之后，小声说道：“裴兄，这会不会就是这次的考题呀？我好像记得老子的《道德经》里有一句这样的话，大意是弯曲的反而是笔直的之类……”
她记不起原文，只记得模模糊糊看过类似的话。
裴芝奇听完娘子说的，沉思之后念道：“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黎小刀拍手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这门口立个牌子是不是已经在出题了呢？不过这是道家经典里的话，书院考的不应该是儒学吗？”
裴芝奇轻笑道：“私人书院与官学不同，科举虽是重点，但宗旨却是传承天下学问。而且一理通则万理皆通，天下圣人所言之事大体相同，若出了《道德经》中的考题，倒也不奇怪。”
黎小刀思索道：“这么说来，那这正门口的牌子意思是不是说，直着走反而不是笔直的路，弯曲的路才是真正笔直的路？就是说考场的位置要从正门绕着走。”
裴芝奇点点头：“当是如此了。只是弯曲的路，左右各有两边，若走错了便要绕书院一大圈，那样不知考试还来不来得及。”
黎小刀笑着挽起相公的胳膊，想了想现在自己扮了男装，这样不合适，于是又放开相公，假装咳嗽两声沉声道：“裴兄，这边请。我们走左边。”
裴芝奇道：“为何是左边……”
黎小刀笑着说：“虽然我不知道出题的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凡事按照顺时针方向走是我的信条！我运气一向还不错，裴兄要不要试试？”
黎小刀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在府城时幸运E的历史。
裴芝奇点点头：“好，那我们便朝左走走看。”
第61章 黎兄也要加油
事实证明这一次黎小刀的幸运值还算在正常范围内。
两人向左边走了没多远，便看到路边设有路标，上面标着方向箭头，还写着“入学考试向此方向继续前行”几个提示的大字。
黎小刀笑着看了看相公，裴芝奇微笑夸赞道：“娘子真是冰雪聪明。”
黎小刀忙做了个“嘘——”的手势，提醒裴芝奇道：“裴兄，你要叫我黎兄才对。”
裴芝奇轻笑着摇摇头：“无妨，此处没有旁人。”
两人按照指示牌走了没多久，便到了一个偏院门口。
门口有人值守，手里拿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入学考试请入此门。”
“相公把推荐信拿出来吧，门口值守的人是不是要检查推荐信才放人进入？”
裴芝奇从怀中取出信，提着书箱准备进去，又回头看看娘子。
黎小刀朝他挥挥手：“快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考完了你再从这个门出来，我们就不会走散。”
“那我……”还没等裴芝奇来得及跟娘子告别，只见门口守着的那人直朝这边挥手道：“你们两个！快点进去！考试都快开始了还在这儿墨迹什么？”
黎小刀忙摆手道：“我不是……我是陪他来的……我不考……”
哪知道这守门的是个急脾气，看到好不容易又有两个书生找对门却站在门口磨磨唧唧说话不进去，便跨着大步伐走过来将两人往门里头赶着走：“快点儿快点儿！早点把座位坐满就可以早点开考了！今天要考好几场呢！没时间墨迹！真不知道今天还要在这门口守到什么时候！”
黎小刀口中喊着“我不是考试的我只是来送人朋友你听我说……”然而没用，她还是被守门的连裴芝奇一起推进院子里头，接着往前又将两人赶进一个大房间：“快点自己找个位置坐下！”说罢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被糊里糊涂塞进考场的黎小刀和裴芝奇在房间里站定，才发现房里整整齐齐摆着几十张小桌子，每张小桌后都放着一个坐垫，几十个座位已经快坐满了。
房间里有个瘦瘦身材也不高的人，看打扮像是书生，不像老师，坐在讲台的位置，怀里抱着一个戒尺，应该是今日的监考官。他看到又有两人进来，便抬抬下巴淡淡道：“随便找位置坐吧，再等几个人就开考了。”
“这……”
黎小刀真慌了，这算怎么回事？要翻车的节奏？
且不说她那蚂蚁爬的毛笔字，关键是她也没背过四书五经啊！而且！她还是女子！
古代书院里可没有女学生，被人发现自己倒是不要紧，万一连累相公没了入学资格，那可真是悔不当初罪大恶极。
黎小刀深呼吸几次，调整好心绪，反正已经骑虎难下，索性就装到底，安安静静随便写一份卷子，写得很差也考不中，这样岂不是完美了。
况且就算发生了电视剧里那种狗血剧情，给考中了，到时候自己不来报到，古代又没有互联网，自己在卷子上随便写个名字，谁知道就是她黎小刀呢！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
她招呼看似还算平静的相公往后面不起眼的角落走。
相公竟会这么冷静，看着一点儿也不着急，黎小刀一边走一边感叹。
她哪里知道，自从她嫁给裴芝奇之后，裴芝奇一路看她吃蕃柿，吃辣椒，给市舶司打工，用蕃椒面儿防身，让他练剑，不会写字却识字而且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蕃语，穿男装，还时不时会主动抱抱……现在这个场面也就算还好的程度吧。
两人走到角落，黎小刀想了想，趴在相公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相公，待会儿开考了你就专心考试，不要管我，剩下的我自己搞定，你放心吧！”
裴芝奇看着娘子，微笑道：“好。”
接着两人便各自找座位坐下，黎小刀怕影响相公，等相公坐下后，自己找了个离相公比较远的位置，也坐下了。
坐定后她双手撑在空荡荡的桌面上，看向相公，正好相公也在看自己。
她用口型说了四个字：“相-公-加-油-”接着便转过头不再看。
还是让相公专心应考吧，老是看他他会分心的。
谁知道过了一会儿，身边传来一阵熟悉的清香。
裴芝奇拿着一张纸，走过来递给黎小刀，黎小刀疑惑地接过来，才想起相公说过，考试时笔墨纸砚都是要自己准备的。
“纸我多带了些，但是笔墨却只有一副，这可如何是好……”说罢裴芝奇面容有些忧愁。
黎小刀赶紧小声道：“不打紧，我又不是真的要考，这张纸做做样子，待会儿我就交个白卷，相公快回座位专心应考吧！”
“这……”裴芝奇还在犹豫，讲台上的人发话了。
“坐好了就不要交头接耳的。你怎么回事，来考试什么都不带，你以为考试是赶集玩耍吗？”说罢从讲台下方的屉中拿出一副笔墨，然带着笔墨站起身走了过来。
讲台上那人将笔墨放在黎小刀桌上，淡淡道：“下次不要忘了带，这个凑合用吧。”
黎小刀忙站起身道谢。
送完笔墨那人又抱着戒尺回到讲台坐下，恢复一开始的坐姿。
裴芝奇轻笑道：“看来黎兄也要加油了。”
黎小刀愁着个苦瓜脸，学着相公的斯文语气说道：“裴兄莫再取笑于我了。”
轻声笑罢，裴芝奇回了座位，两人安安静静，等待开考。
又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些书生也进来了，座位渐渐坐满了。
等到最后一名考生进来坐下之后，讲台上的人便声音平静地宣布考试开始。
“静德书院今日第一批入学考开始答题，题目就是你们在书院正大门所见到的题目，以此为题作一篇文章，要在一个时辰内写完。注意时间很短，需要各位集中精神，认真作答。答题期间不得交头接耳，作弊夹带，一经发现，取消资格。另外一个时辰后交卷时，若身上带着推荐信的，和试卷放在一起上交，阅卷时会推荐信也会作为考量。”
说罢这一大段，他清清嗓子，又淡定说了一句：“答题现在开始。”
原来不是有推荐信才能考试，这推荐信是阅卷的时候才用，黎小刀摇头晃脑，做出一副原来是这样的动作。
听到答题开始，她偷偷瞄了一眼相公，只见相公坐姿端正，纸张平铺，提笔蘸墨，表情平和，稍作思索，便已经开始下笔了。
相公写字的样子真是百看不厌。
黎小刀回过神，也拿起毛笔蘸了墨水，想一想之后，在卷子一侧先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第62章 黎兄的答卷
“爱国青年”，黎小刀在卷子一侧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这总不会被人找到吧？黎小刀在心里偷着乐。
考试的时间是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枯坐也挺没意思的，不如干脆写点什么吧！纸也很贵，墨还是借的，不能辜负相公和监考官的一片好意。
黎小刀提起毛笔，屡屡想落笔，却总是犹豫。
这毛笔字写在纸上可没有删除键，写上去就无法修改了，还是好好想想。
可是，她真的不会写八股文啊！
要不，写点大白话文？
那……那有点丢人吧，虽然自己这卷子基本是匿名了，可是匿名也丢人。
于是监考官就看着黎小刀提起笔，又放下，胳膊撑着脑袋想一会儿，然后又提起笔，又放下，胳膊撑着脑袋再想一会儿……
监考官看了直摇头。
考试过程中，有两个年老似是老师模样的人，一前一后进来各转了一圈，两个人几乎都看了每个考生的答卷。
第一个进来的是比较清瘦的老师，留着仙风道骨的胡须，背着手走到每一个考生的座位旁看了一遍，一直保持和蔼可亲又慈祥的微笑，不管看到什么样的卷子都在微笑，包括黎小刀的。
第二个进来的是身材稍微有点发福的老先生，留着三绺髭髯的胡须，也背着手一个一个考生看过去，但是面部表情极为丰富，看到有的学生试卷点点头，有的学生摇摇头，看到相公的试卷笑着捋着胡须点点头，看到黎小刀只写着名字其他地方一片空白的试卷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学霸黎小刀感觉羞耻极了，自从开始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一直到高等教育毕业为止，她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宝贝，尖子生，班级的榜样，什么时候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