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现在哪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云笈把那点心猿意马都给掐断了,继续说道:“总,总之,我们先往东边抵达辉焱的边境,那头鱼龙混杂,查得不严……”
耳边飘来气若游丝的声音,偏偏强硬地将她打断。
“云笈,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喜欢你,知道吗?……那个上元节,我从笼中看见的你,真的漂亮极了。在遇见你之前,我不知道有人会美好成那样。”
云笈冷却下来的热血又一股脑冲上脸颊。
她残存的理智将心头冒出来的泡泡狠狠踩了下去,想让褚辛闭嘴,但话到舌梢,只能口齿不清,舌头打结:“停停停!”
况且此时的褚辛,哪里是她能叫住的。
他舌灿莲花,讥讽起人来,能将脾气最好的人都骂到炸毛。可是临到要跟她说上那么一句喜欢,却一点花架子都摆不出来。
稚童般诉说着他简单的,直白的,躁动的,从未宣之于口的心情。
“之前骗了你,是我不对。因为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的选择那么多,我也会害怕,怕你不喜欢我,去喜欢别人。可是,我今夜对你的许诺是真的。以后你要是不喜欢我哪里,我都会改。”
“你不喜欢什么,我就改掉什么。”他说,“要是觉得我哪里都不好,那我就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照着你的要求全部改过——因为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云笈脸红得快要滴血。
她握住缰绳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胸腔里头的心脏都快从喉咙蹦出来。
马儿打了个响鼻,云笈踢着马腹驱使它转弯,草屑哗地往她身上扑。
顺着这股劲,她闭上眼睛朝着褚辛喊:“好了,我知道了!”
等马背平稳,她磕磕巴巴地开口:“你……你都变成这样了,再多说几句,就要断气了……快闭嘴吧……”
褚辛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遂她心愿?
他波澜不惊,等她行稳,续道:“所以,你不要把我看得跟夏霜和秋蝉一样,不要将我当做你许多朋友中很普通的一个,更不要再讨厌我。”
“最好,如果下个向青云请求联姻的人是我,也不要像拒绝苍术一样拒绝我。”
苍术苍术,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要踩一脚苍术!
云笈是真的担心褚辛要支撑不住,他伤得有多么重,从他的体温和声音里就能听出来。
她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又觉得鼻头酸胀。
天啊,她不能够再哭了。这辈子的眼泪都要在今天掉完了。
拐过一条小径,云笈终于看见西南角的那扇小门。
一名昆仑弟子躲在树上,见骏马疾驰而来,跃下树梢为他们拉开门。
云笈深吸一口气,蓄足了力气,扯过褚辛的手,让他将自己环得再紧些:“抱紧了。”
这次褚辛终于安静下去,听了她的话,将她抱得紧紧的。
“驾!”
蹄铁划过泥泞与碎石,云笈打马而过,奔出深深宫墙。
山路曲折向下,蹄声踏踏不歇,成群的飞鸟冲出丛林,暴雨不知何时已然停却。
云笈气喘吁吁,扯着缰绳勒马回头。
“褚辛?”
叨叨整晚的那个人没有回答。
只见褚辛呼吸平稳,安宁阖眼,竟将她当做抱枕,在颠簸的马背上睡着了。
怎么做到的?
真不怕她将他给扔掉,丢在深山老林里,整只鸟当作野兽的饲料。
云笈盯着褚辛的侧脸,纳闷地瞧了他半晌,最终吃吃地笑了出来。
日光破晓,南城门方向传来报晓晨钟。
高耸的山峦之上,连绵的松柏之中,昆仑宫似一艘缓缓沉没的巨舰。
此刻又有多少人踩在浪涛侵蚀过的甲板上,翻开人生新的一页?
辉焱原本就是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地方,听名字就知道。
可是最近真的太热了。
自从夏至开始,日头就大到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夏蝉死了一批又生了一批,接续着拼了命地吼叫,烦不胜烦。
熊三一只熊在河边垂钓。
他本来就不算钓鱼好手,今日的收成何止是不好,简直可以说太差。
鱼饵下了小半,竹篓里却是连个小鱼仔都没有。
但没有关系。对钓鱼佬来说,重要的是过程而非结果。熊三的技术跟不上趟,心态却很扎实。
自打从乾朔回来,生意就不好做起来。尤其夏天一到,天气热不说,食物的保存期限大大缩短,馅料常常昨日刚做好,隔一晚就臭了。
熊三千思量万考虑,在观察市场数日之后,放弃了鲜花饼的生意,当了几个月的倒爷。
别人倒卖古董法器,他另辟蹊径,成日泡在书摊上,倒卖旧书。
对他们这些妖族而言,没有比辉焱更舒适的地方了。
不用遮掩身份,也没有那么多规条束缚,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轻松而自在。
但熊三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知道辉焱唯有一点不好——消息太闭塞了!
正如修士们瞧不上妖族,辉焱的妖族们,实则也不大瞧得上修士。修士们在关注什么、修士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不在乎的。
但仙域之大,四国有三国为修士主导,那么多的技术、消息、故事,若全部拒之门外,岂不是太可惜了些。
熊三一番考量,跑去青云,又到了昆仑,耗费两月时间,扛了上千本最新最热的话本子回来。
说来也巧,这些话本子里,有九成都与那位曾与熊三有过一面之缘的青云公主有关。
在回到辉焱之前,熊三将那些话本子都翻遍了,从《青霄恋歌》《青云国奇谈》《毕方之恋》……等话本里头,嗅到了浓厚的铜钱味儿。
毕方神鸟遁世百年,现在她的后裔斩头露角,妖族自然好奇毕方的子嗣发生了什么,过得如何。
更别提那些话本风格各异,故事却都跌宕起伏,叫人手不释卷……咳,虽然真实性有待考量。
总之,熊三带回辉焱的话本一售而空。
哎呀,将那位云小殿下称作他的财神也不为过。
熊三恨不得将云笈的小像裁剪下来,放在祖宗祠里供奉:财神来,财神继续来,财神狠狠朝他砸来。
今日正是熊三在赚得盆满钵满后,躲到深山老林开启假日的第三天。
鱼钩无鱼,熊三心中有鱼,翘着二郎腿哼起了歌。
微风轻拂,暴晒的日头被隐蔽遮挡,熊三叼着草叶,握着鱼竿,舒适地眯上眼。
然而,熊三才哼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耳边就“砰——”地一声巨响!
河水将熊三打湿了一身,他惊得跳了起来,嘴里的草叶子都掉了:“咋了咋了!”
只见水花四溅,光影粼粼的河面上哗啦扑棱出一个人影。
是个姑娘。
还是个漂亮姑娘。
这漂亮姑娘还有些眼熟。
眼熟的漂亮姑娘又扎进水里,一弓身,捞出一只大鹅形状的鸟类,对“大鹅”说:“不行,下次还是等你灵力恢复多一些再飞。”
“哎哎,云笈?”熊三难以置信地揉眼。
财神真的来了?!
云笈浮在水上看着他,愣了,好像有些疑惑,然后伸出一根指头,惊喜地指着他:“诶?……诶!”
熊三:“……”这是忘了他叫啥了,是吧?
“祖宗,财神,哎哎,您怎的大驾光临了?”熊三放下鱼竿,见云笈凫水朝自己游过来,掏出巾帕递了过去。
云笈呲牙笑道:“多谢。”
云笈整理形容的功夫,熊三看见那只“大鹅”也甩着毛,安安静静地在她身旁窝成一团。它羽毛上闪烁着青色火焰,不消片刻,浑身水渍就干透了。
什么大鹅。
这只绿色的鸟,不就是,不就是……
熊三惊掉下巴:“褚辛?!”
那些话本不是骗钱的吗?!
一个时辰后。
云笈抱着褚辛,坐在熊三搭在林中的小木屋里。
熊三端着茶盏,一只熊缩在椅子上,抓着包子啃个不停。心也够大的,竟没问这二人不远万里来到辉焱,是做什么来了。
自打熊三上山消暑,每日悠闲度日,话本翻烂,倒是没打听过山外的消息。
眼见话本的主人公成双结对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寻思这两人在这时候出现在辉焱,还能是来干啥的?
跟他一样,度假呗。
他拍了拍爪子上的馒头屑:“凤娘?哎哎,您说的,应当是那位凤凰大人吧。”
“那位的身份可是能够与当年的毕方比肩……哎哎,我的意思是,殿下呀,那不是什么好找的人物,来无影去无踪的,谁都不知道她在哪儿。你们怎么会想到要找她的?”
云笈抿一口茶水:“为了一些私事罢了。”
她嘘了声:“我现在不是什么殿下,要是有外人在,就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熊三悠哉想道,这位调皮捣蛋的殿下想必又是在玩什么游戏吧……
还是配合道:“哦,那云姑娘,你现在是……”
话说一半,他一对小眼又挪到云笈手里那个自打出现就没说过一句话、有气无力得像个死鸟的半妖身上。
熊三的商业嗅觉自动开启,鼻尖似乎又嗅到了熟悉的铜钱味儿。
他将话头打了个弯:“哎哎,云姑娘,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呀?”
死鸟一言不发,偏偏听见这句话,在云笈怀里睁开眼:“与你何干?”
云笈弹了死鸟一个脑瓜蹦:“喂。”
褚辛默默缩回脖子,闭上眼,继续依偎在云笈怀里。
熊三脸上乖巧,心里啧啧有声。
这副模样,哎哎,怎么说呢。
简直就是……一条交出铁链的恶犬嘛。
第62章
熊三舔舔爪子,好吧,不说就不说。
反正您二位的情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俺老熊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云笈轻叹一声:“真没有法子么?”
熊三挠着头,认真地想了想,道:“哎哎,虽说那凤娘不好找,但要是碰碰运气,大概也不是完全没路子可走。”
“据说上次凤凰现世,还是在几十年前。”熊三说,“你知道的,对鸟类来说,筑巢是很重要的嘛,哎哎,对凤凰也一样。而且凤娘是神鸟,当然要用最好的材料、最精美的做工来装点巢穴。”
“就在五十还是六十年前,凤娘在亭松城一带出现过。哎哎,据说凤娘一在城门口落地,城内就水泄不通,争抢着要一睹神鸟风华。”
“然而凤娘谁也不理,径直在布告栏贴了一张告示,扬言将要不计代价征集千百种珍宝良木,为自己打造最精美、华贵、了不起的巢穴。”
熊三咋舌:“据说凤娘在亭松城待了整整三个月,直到乾坤袋都要塞不下了,才施施然离开……哎哎,之后她去了哪儿,就不是我等小妖能知道的了。”
云笈若有所思:“既然亭松城是凤娘最后出现的地点,她又带了那么多物什,想必那里距离她的巢穴不会太远。”
孺子可教。熊三点头道:“既然去哪里找凤娘都是找,不如先去可能性最大的地方。”
他又问:“哎哎,那你们今日怎么安排,要先歇息一会儿,在我家借宿吗?”
云笈环视一圈,只见这幢木屋不知多久没有打理,屋顶吊着蜘蛛网,桌上积着厚厚的灰,爬山虎从屋外爬到窗内,都不带修剪。
熊三这住的是什么地方,未免太邋遢了。
她揉揉褚辛的脑袋:“怎么办?”
褚辛也没有留宿之意:“此地距亭松城大约需要半日路程,现在出发,还能在天黑前赶到。”
“那要不,咱们现在就出发?”云笈愁道,“只是不知灵力够不够用,最怕半路支持不住,今夜又只能在外头寻个山洞将就一晚。”
熊三拍手道:“这还不好办,左右我近日无事,不妨就由我送二位一程!”
熊三是真的发达了,在乾坤袋里一阵翻找,竟找出一块能容两人坐下的飞行法器来。
这种法器虽然稀有昂贵,但毕竟不比马车,容量小不说,用一次还损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