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返校那天是九月六日。
大一新生报道得更早,这时已经开始军训了,成瑶一入校就被室友拉着去做军训志愿者,她不太想去,这天沈纵京要作为大二优秀生代表在京大的开学典礼发言,她有点想去看。
室友说:“有很多很帅的学弟,这一届的颜值还挺高的。”
成瑶兴致恹恹。
室友继续说:“咱们系好多男生也报名了,系草都去了,不过听说是因为有个特别漂亮的学妹,叫黎烟,专业第一考进来的。”
成瑶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京大附中的学妹?”
“对,人真特别漂亮,给文帅都看脸红了。”
文帅是成瑶邻铺,人如其名,出了名的直女。
成瑶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去看学妹。
还是想捏她脸。
上次公交车上没捏到让成瑶耿耿于怀。
女孩子出门前都有一套复杂流程,按照成瑶原本的计划,她花二十分钟护肤化妆,正好能赶上开学典礼最后的讲话,但为了去看漂亮学妹,她足足磨蹭了四十多分钟才出门。
正好赶上了军训休息的间隙,场上晒得不行,成瑶找了一圈,出乎意料地在场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黎烟。
她穿着军训的衣服,学校经费不足,衣服是从小厂家买的,做工劣质,但穿在她身上就莫名好看。
她的脸被晒得微红,摘了帽子,长发散下来,发尖在燥热的风中轻轻晃动着,轻蹭着套在手腕上的皮筋。
那个皮筋上有个特别小的水蜜桃。
乖死了。
好看死了。
成瑶的脸也红了,刚要过去,看到对面也有人往这边走。
成瑶的脚步就停住了。
出乎意料地看到了参加完开学典礼的周昊和沈纵京,两人都穿着白衬衫,左边胸口别着京大的校牌。
黎烟的视线也朝那边看,成瑶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在这种地方站这么久,应该是等人。
沈纵京和周昊在朝她的方向走。
所以她等的不是周昊,就是沈纵京。
而到底是谁很快就揭晓了,黎烟朝周昊挥了下手,周昊朝她走,沈纵京的手抄着兜,继续往前。
周昊的手里拿着一瓶冰水,他把冰水递给了黎烟,两人在说话,挺熟稔的模样,黎烟边说边拧那瓶水,用的力气不小,瓶盖在发力的一瞬拧松,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发现瓶盖是拧开的。
沈纵京在拐角停下,打了根烟,应该是等周昊,打火机被他握在虎口玩,有一搭没一搭地发出咔嗒声。
成瑶看了看京大的论坛,开学典礼还没结束。
所以沈纵京跟周昊应该是半截出来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沈纵京在捏碎第二颗爆珠的时候,才懒洋洋往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收视线的时候余光看到了成瑶,成瑶吓一跳,怕被误会成八卦偷看,在几秒钟内酝酿了好几句解释的话。
但沈纵京心神完全不在这儿,侧身给她让路,顺手把抽了半截的烟掐了。
成瑶这才松了口气,没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哪儿能买到冰水吗?”
便利店冷柜的水都被新生抢光了。
沈纵京说:“京大礼堂旁边有,但是只剩冷冻柜里的,得化一会儿。”
成瑶哦了一声,八卦的心有点收不住:“你们认识漂亮学妹?”
“不熟,”虎口的火机再蹿动一下,咔哒一声,沈纵京徐徐说后半句,“他俩熟。”
他显然没有深入说下去的打算,成瑶也觉得再问不太好了,于是朝沈纵京挥挥手,去礼堂边的便利店买水。
还真有。
她买到了最后一瓶,果然冻得硬邦邦的,得化一会儿才能喝。
成瑶的家就在京大旁边的一处老破小,晚上没课的时候,她时不时回家吃饭。
这天晚上她也回了,家里的空调坏了,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她热得不行,偷溜下楼去买冰棍。
没想到在便利店看到了沈纵京。
他白天那件衬衫换成了清爽的T,领口被风吹动,周身有股懒洋洋的劲儿,少年感足。
店员冰激凌机打甜筒,他抽手机扫码,在夜色里嘀一声,收手机,接过递来的那个甜筒。
桃子味的。
柜台上还放着一个烟盒,一盒蛋糕,一罐啤酒。
烟是蜜桃双爆。
沈纵京把烟扔进兜里,那一刻成瑶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兜里还有几颗糖和一包纸巾。
店员问他用不用把蛋糕和冰啤分袋放。
他说不用,挺近的。
成瑶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卧槽。
沈纵京租的房子确实不算远,但也绝对称不上近,这里是一片老破小,沈纵京身上还是有点公子哥做派的,他不可能住在这儿。
成瑶的心口砰砰跳动了几秒,得出了个结论——沈纵京可能有女朋友了。
沈纵京在门口打了根烟。
便利店的冷气和夏夜黏腻燥热的风在他身侧交汇,结了雾气的啤酒轻微晃动着,细小气泡在铝箔罐身爆裂开。
那根烟徐徐烧着,他周身也沾上点燥。
一根烟抽完,那个甜筒也化了一大半,沈纵京看了一眼,又折去便利店买了一个。
出来的时候又打了根烟,第二个甜筒也化了。
空气中混杂着甜腻,燥热和暴烈。
沈纵京没再拿第三个,抽完第二根烟,提着蛋糕和冰啤走了。
走几步,看到成瑶,早上见过,他应该还有印象,点头打了个招呼。
成瑶的脑中还有点混乱,不知道怎么就问了一句:“给女朋友买啊?”
沈纵京顿两秒,回:“嗯。”
挺坦然的。
错身的时候,成瑶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耳根是红的,上面有一处不仔细观察注意不到的细小抓痕。
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因为那道抓痕,还是别的什么。
成瑶没法继续想下去了,她的心跳还保持着高速,脸也因刚才的思考红透了。
那天是沈纵京和黎烟的第一次。
第二天的早训,黎烟请了假。
她在上午的训练快结束时才来,人看着还好,但有种大病一场后的恹恹。
因为请假的原因,辅导员让她在一角休息,成瑶是第一个看到的,拿着瓶水过去。
黎烟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周身的厌世明显,这次成瑶清清楚楚地觉察出来了。
她把水递给黎烟,递之前也拧了瓶盖,黎烟出着神拧了一下,抬头:“谢谢学姐。”
周身的厌世还没消散干净,但声音又糯又软。
成瑶盯着她脖颈的纹身看,那个纹身昨天还没有,今天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她雪白的脖颈,周围纹身时弄出的红意未消。
辅导员把人叫过去关怀。
成瑶也跟着过去,走几步才发现黎烟的手机落下了,折回去给她拿上。
黎烟的手机进了条消息,屏幕正好亮了一下。
成瑶下意识低头,看到一串未存号码发来的消息。
第一条—
【糖和烟放在侧兜,中午给你点了鳗鱼饭】
第二条—
【我下次注意点】
成瑶本来没想偷看,但就这么碰巧看到了,无意识在脑海中咀嚼两遍。
仿佛看到了活生生的暧昧。
自从开学那晚后,成瑶就放弃了对沈纵京的“偷偷喜欢”。
她的原则是有女朋友的男生无论高矮胖瘦,都是一个样—有女朋友的模样。
但是不得不承认,沈纵京还是不太一样,他特别帅。
大二的专业课太多,又有男生开始追她,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怎么刻意看过沈纵京的消息了。
再碰到沈纵京是在圣诞节那天。
那天雪特别大,快十二点的时候妈妈推门进来,说舅妈发消息过来,问她方不方便给在便利店值夜班的表姐送把伞过去。
便利店挺近的,成瑶拿着伞去了。
没想到碰到了沈纵京,这么大的雪天他就穿了件灰色卫衣,进便利店后直接从冷柜拿了个甜筒,再从货架拿了盒烟。
表姐悄悄跟成瑶说:“是不是特别帅?他每次来基本就拿老四样。”
“什么老四样?”
“蜜桃双爆,啤酒,套…还有甜筒,但甜筒他经常第二趟再买。”
但这次不是。
沈纵京在扫码的时候说:“甜筒买错了,留这儿吧。”
表姐问:“怎么会买错?”
“习惯了。”
“那要不我给你退了?”
“不用,要是有人来买就给她吧。”
沈纵京捞起烟盒走了。
成瑶把甜筒放回冷柜,才发现冬天进的甜筒少,蜜桃味的就剩这一个了。
表姐问她:“要不你带走吧,你不是爱吃甜的?”
成瑶想了想,摇摇头:“我觉得他可能是给人留的。”
第二天表姐休息了一天,再去轮班的时候给她发了条消息,说甜筒被人买走了。
成瑶撑着脸出了会儿神。
应该是沈纵京的女朋友吧。
但是跟沈纵京在一起这件事,注定挺伤筋动骨的。
第46章 逢
“你在周昊面前抽过烟吗?”
“不抽。”
“在你那些同学面前呢?”
“挺少。”
空气中充斥着湿潮水汽, 混杂着白桃洗发水的味道,腻得太阳穴昏昏沉沉。
铝箔罐底触到桌面,闷而沉的一声, 细小气泡在挤压震荡下急速爆开。
呼吸在下一秒被悉数掠夺, 她呼吸着, 唇舌间尝到苦啤的味道, 跟略带甜腻的烟气纠缠在一起, 手臂被握着,肌肤相贴的地方生出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
缠绵, 刺激,腐坏。
一秒入云端,一秒下地狱。
她的手臂紧紧勾缠着男生的脖颈,指甲深陷在他后颈骨的棘突。
“能不能慢一点,沈纵京?”
细小气泡持续从冰凉的苦啤里爆开,动静暴烈而细小。
沈纵京的动作停顿, 跟她额抵着额:“不想赢了?”
她轻促地呼吸着:“你呢?还想不想赢?”
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浑身都粘腻, 脖颈的纹身也沾了细汗,纯黑的纹身, 跟周遭雪白的肌肤反差分明。
Avici—阿鼻。
黎烟抱着膝, 轻促地呼吸了一会儿, 手臂被冻得轻微颤栗,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冬天。
距离那个刺激而腐坏的夏天, 已经过去两年半。
客厅里隐约传出球赛的声音, 浑身黏得厉害, 黎烟打算去浴室洗澡,调水的时候才发现冷水又坏了。
M大学生宿舍的冷水总坏, 在住进来这短短几天就坏了不止一次。
窗外飘着雪,波士顿的冬天比B市更暴烈,雪粒粘还没撕下来的圣诞挂饰上,凝成一层晦暗不清的雾气。
圣诞过后,快新年了。
她裹着毯子开电脑,给宿舍管理写了一封邮件过去,起身推开屋门,第一眼先看到正对面电视上播放的橄榄球赛。
劳伦斯在场上。
成瑶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听到声音,转头:“你醒啦,都快睡一整天了,眼圈怎么还是青的?”
黎烟垂下眼睫:“时差没倒过来,做噩梦了。”
成瑶捏了把她脸,捏完一下没忍住又捏了第二下:“本来还想问你去不去看M大的球赛。DH的男生们都去了,好几个女生也去了,结果你直接睡过了。对了,你是不是不喜欢看赛,这两年都没见你去过球馆。”
黎烟抬起眼睛,看了看窗外越来越大的雪:“以前看过,现在不看了。”
“也对,这两年的赛越来越没意思了。咱们校的校队弱爆了,平时都没人看,也就和京大打的时候场上能坐满,还都是冲沈纵京跟周昊,后来沈纵京去交换,周昊也从球队退了,那些赛就变成小孩子过家家了。”
“不过,”成瑶的眼睛亮了点,“听说这儿的赛还是好看的,球员巨帅,他们还拍了照片,你要不要看,看的话我找彭辰要两张,他肯定拍了。”
黎烟的心神都集中在上半句,在听到沈纵京三个字时,眼睫剧烈颤了一下。
跟沈纵京在一起这件事,确实挺伤筋动骨的,尤其是在不自知地习惯那些暴烈,他却从中抽离之后。
沈纵京在的时候她的生活容易多少,他抽离后这些容易都翻着倍地返还回来。
球场上比分胶着,时间只剩下三分钟,不少球迷都在喊着劳伦斯的名字,期待他能再赢一个球,稳住局面。
但黑队在还剩两分半钟时换了人,劳伦斯下场了。
成瑶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也从刚才的话题转移过去,诶一声:“怎么换人了,好可惜,有劳伦斯在黑队能稳住一半。”
黎烟的视线从屏幕上挪开:“也可能是他不想赢了。”
但呼吸还屏着,等待着最后那一刻的结果,心跳轻微急促。
“就一个赛,怎么紧张成这样,”成瑶又揉了一把她的脸,“晚上的跨年活动你可不能逃了,在GB,八点半一起打Uber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