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妹叫吴妍，跟她一班的，开学的时候因为名字的谐音被男生开了不少玩笑，那段时间上课点名都不好意思应。
有一次表彰进步生，沈纵京是火箭班班长，在台上读名单，读到吴妍名字的时候，下边一片淅淅沥沥的笑。
吴妍难堪得不行，但沈纵京就那么拿着话筒，在停顿三四秒后说：“妍，纯洁聪慧，温柔美丽。”
下边的笑声弱了下来。
他再问：“嘲讽别人，挺有意思？”
台下鸦雀无声。
沈纵京再念一遍：“高一五班吴妍同学，期中考试进步一百三十名，掌声鼓励。”
下面一片掌声。
后来几个男生来找她道歉，整个班级没人拿她开玩笑了。
再后来，有人开始夸她名字好听。
所以吴妍也偷偷喜欢沈纵京，尽管她知道，沈纵京可能对不上她的名字和脸。
他那么做，是出于骨子里的教养。
吴妍还在朝这边招手，成瑶挥挥手：“我去便利店买点饮料。”
但没想到，买这趟饮料会碰到沈纵京和周昊。
两人都穿着球衣，大夏天的，发尖跟脖颈都有汗，青春气息浓重。
沈纵京在拆一罐冰汽水，手指提住拉环，呲啦一声。
干脆利落。
细小气泡黏黏腻腻上涌，周遭的暑热似乎都降了两三度。
他跟周昊在柜台边聊一个文艺汇演。
几所高中联合的，规模不小，B市出名的京大附中也参加了。
活动在四中举办，这会儿正要开始。
周昊说：“我原本报名了演出志愿者，结果跟球队训练撞上了。”
沈纵京提着汽水喝一口：“你妹去演出了？”
“她左手前段时间伤了，但临时换不了人了，忍着上了。”
沈纵京说：“那去呗。”
漫不经心的语调。
周昊皱了下眉：“突然翘下半场，要是余明他们知道…这事传开我无所谓，她要受影响。”
像打什么哑谜。
但可以确定的是，沈纵京知道周昊说的是什么。
他斜头看周昊一眼，身侧的汽水罐有一搭没一搭晃着：“我陪你翘。”
人还真的…怪好的。
下半场开始，周昊跟沈纵京还真都没上。
成瑶本身就对球赛没什么兴趣，来看的也是人，人不在就无聊了，也就没心思看台下了，转头跟同样无聊的吴妍聊天。
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而然地就到了文艺汇演。
吴妍说：“听说京大附中的领舞是一个高二的学妹，人特仙，咱班好几个男生都跑去看了。”
“黎烟？”
“你认识她？”
“听过，也在京大附中的校园墙见过一两次，她是不是成绩还特好？”
“嗯。”
“挺神仙的。”
“也不能这么说，她是真努力，每晚都学到十二点以后，听说假期还做兼职。”
“高二做什么兼职？她家境不好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些拔尖耀眼的，话题又自然而然地绕到了沈纵京那儿。
聊了一会儿，吴妍给出结论：“沈纵京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吴妍说得很自然，甚至把黎烟也归到了“我们”的行列。
成瑶下意识要反驳，但一条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
好像确实是这样。
放学时突然开始下雨。
成瑶跟吴妍告别，上了公交车。
这个点的公交总是分外拥挤，下雨天要更挤一点，成瑶上车的时候只剩下一整排连坐中间的两个空座了，她在其中一个坐下，旁边的乘客带了把伞，浸过雨水，立在座位边。
成瑶往中间坐了一点，这么一来小半个身子都在旁边的空座上。
一抬头，看到沈纵京上了车。
他还穿着打球的背心，黑发淋得有点湿，这个年纪的男生都会觉得在这么小的雨里撑伞有点不man，他也没撑，但手里拎着一把。
沈纵京不怎么坐公交，这次能碰上，大概是因为球队要聚餐，所以他跟队员一起了。
沈纵京走在第一个，他旁边是一个男生，也是火箭班的，叫余明。
余明正经打完球赛了，手肘间抱着一个球，跟沈纵京说话，期间还因过于兴奋拍了下沈纵京的肩。
旁边几个男生也凑热闹地搭两句。
沈纵京的周身无声无息地就形成了一个圈。
他在男生中的人缘也特别好。
沈纵京听着几个人说话，时不时接几句话，右手调出码，放到检票的机器下。
嘀地一声。
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弄得人心痒了一下。
成瑶犹豫了一会儿，往旁边挪了一点，再挪裙子就要脏了，她停下。
其实成瑶是有点纠结的，沈纵京是她“偷偷喜欢”的对象之一，她有点小期盼他坐在身边。
但男生坐下几乎要占整个座，难免有挨碰，她觉得有点尴尬，这一尴尬在青春期女生身上尤为明显。
沈纵京没坐。
他看了眼那个狭小的空间，和成瑶旁边那把湿漉漉的伞，往斜侧走一步，拉住车顶的扶手。
有他带了这个头，随后上车的几个男生也没坐。
最后上来的是一个女生，成瑶几乎立刻就认出来了，京大附中的领舞，高二的学妹—黎烟。
她的舞裙没来得及换，京大附中跳的是古典舞，她穿的是条蓝色长裙，袖口为了方便挽起一点，露出两截细瘦手腕，裙摆快到脚踝，沾了淅淅沥沥的水痕。
黎烟没带伞。
她上车后，好几个男生的眼睛都亮了，目光都跟着她。
黎烟往后面走。
人挺冷的，有某个瞬间成瑶觉得她可能有点厌世的颓，但是这种念头又在黎烟抬头的一瞬间就被自我否决。
洋娃娃似的脸，长睫沾着细细的水珠，标准的好学生做派，旁边的一个男生给她侧身让路，她说了句谢谢，声音冷而糯。
那个男生的耳根一刹红了。
也不怪他反应剧烈，这两个字把成瑶都听得有点脸红。
又有几个男生转头朝她看。
这些男生中，自然而然地不会包括一个人—沈纵京。
他站在成瑶的斜对面，插着耳机，头都没抬一下，后颈骨的棘突轮廓明显。
成瑶在这一刻觉得吴妍说得挺对，沈纵京确实跟她们不是一路人。
又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他跟四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都不是一路人。
少女时期的心事就是这样，七拐八弯又纯得不行，前一秒还有点酸涩，现在又不怎么难过了。
这么想着，成瑶又抬头朝沈纵京看一眼。
正好看到沈纵京拉了下跟他擦肩的黎烟的手肘。
黎烟的脚步因此停下，扭头，沈纵京的手已经松了，视线朝成瑶旁边指了指。
“那儿有座。”
就这么四个字，两人甚至没产生任何目光上地接触，但成瑶就觉得空气中有种无声无息的暧昧。
基于女生的第六感。
第六感这个东西，有时候完全跑偏，有时候又准得可怕。
所以成瑶也不知道准不准，但是私心还是有点希望不准。
毕竟沈纵京是她“偷偷喜欢”的人，只要他没有女朋友就是大家的，但有女朋友就是他女朋友一个人的了。
黎烟刚才并没朝这儿看，应该是在半出神，沈纵京给她指了，她就过来坐了。
在刚才的第六感作祟下，成瑶特别认真地盯着她观察了一会儿，仔细观察下才发现她怀中抱着一个披帛，应该也是舞台上穿的，整整齐齐叠成四折，依旧是好学生的作风。
成瑶这时候已经把第六感跟那些酸酸涩涩的心事暂时抛到一边了。
就剩一个念头——
这学妹有点可爱。
想捏一把她脸。
所以黎烟坐下的时候，成瑶和她挥了挥手，特别热情，但黎烟只是点了下头。
乖冷下面是一身的刺。
成瑶翻滚的热情熄灭了一点，觉得刚才看到的厌世可能是真的。
很气。
成瑶挥动的手悻悻往回收，收到一半，臂弯被搭了个东西。
成瑶低头，看到那个整整齐齐叠成四折的披帛。
黎烟说：“这个给你披吧。”
成瑶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随着她的视线看到一个鬼鬼祟祟朝这边看的中年男性，有低头看看眼被旁边那把伞弄湿一块，有点透的裙摆。
明白了。
明白之后，又想捏黎烟的脸。
那件披帛上面有一股特别好闻的果香味。
成瑶仔细闻了闻，白桃的。
黎烟突然抬手扶了下裙兜。
成瑶随着这一动作看，看到了她兜里的一盒烟。
蓝色包装的，成瑶认不清烟的牌子，只认得上边万宝路的logo。
觉得黎烟好学生的形象有点颠覆，又觉得好像也不能这么定义。
就凭黎烟把披帛给她，成瑶就喜欢上了这个学妹。
成瑶想看看黎烟的表情，才发现她的眼睛在看沈纵京。
沈纵京也在看她。
这是两人上车后的第一次对视，黎烟的目光轻微慌乱，沈纵京的则充斥着些许意趣横生。
两人的目光相缠片刻，又各自收回。
无声无息。
肯定有点事。
接下来的一路，成瑶开始观察。
还真发现了点什么。
她在八卦闲聊中听过一个说法，男生喜欢一个女生，就会无意识地身体靠近。
沈纵京穿的是打球的短裤，黎烟裙摆碰着他的腿，她的裙摆淋了雨，湿漉漉的，他的小腿也沾了道似有若无的水痕。
他低头回消息，没动。
还是凭借的第六感。
但很快又觉得第六感不太准。
因为黎烟下车了。
她往下走的时候，沈纵京手里的那把伞递到她那儿：“你哥的。”
黎烟接了。
哦，原来认识啊。
她一手捂着裙兜，大概是怕烟盒再露出来，裙兜上边的布料凸起一点，看形状像是两颗糖。
她只捂着烟盒的位置，那两颗糖摇摇欲坠，她半点没察觉，像是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或者…也可能是别人放进去的，她不知道。
成瑶这样想着，又觉得合理。
反正喜欢黎烟的男生挺多的，这辆公交上就起码有两个直着眼看全程的。
沈纵京只在递伞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余明跟他说话，他侧过身听，没再看第二眼。
车门关了。
再过两三站，球队的男生也陆陆续续下车。
所以沈纵京坐公交不是因为球队聚餐。
想想也是，天越来越阴，明显就是要下大雨，这种时候聚什么餐。
临近终点站，公交上的人越来越少，后来成瑶认识的就只剩下余明跟沈纵京了。
沈纵京在她前排的空座坐下了，余明坐他旁边，成瑶听到余明问他班服选什么颜色。
沈纵京盯着屏幕，不知道是在回消息还是什么，说随便。
“你喜欢什么颜色？”余明追问。
沈纵京随口答：“蓝色。”
没一点儿停顿。
成瑶想了半天，总觉得蓝色有点熟悉。
雨势渐大，雨珠噼里啪啦砸在车窗，头顶的冷气徐徐打着。
有轻微的浮躁和暧昧。
成瑶想了一会儿，看到搭在腿上的披帛时，突然记起来为什么熟悉了。
黎烟的裙摆也是这个颜色的。
第45章 番外（下）
第二年夏天, 成瑶成功考上了京艺，专业课排名不错，但文化课擦着线, 险险上的, 通知书到的那天, 她高兴得不行, 全家都高兴得不行, 那天她妈妈走在路上都是飘的，跟每一个人都说了一遍自己女儿考上京艺了, 连邻居家的狗都通知了一遍。
成瑶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小小的开心和得意。
沈纵京跟周昊不出意外地拿了市第一和第二，事实上两人的招考早就过了，就是体验一下，考前那晚成瑶还在朋友圈看到两人在球场的抓拍。
那个球场是京西路的，成瑶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偷偷喜欢”沈纵京的这两年里, 她记住了不少沈纵京的小习惯, 比如他打球喜欢去京西路的球场, 比如他汽水都拿冰镇的，比如他兜里懒得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偶而装个烟盒, 他觉得装乱七八糟东西有点不man。
成瑶敢打赌, 年级里百分之五十的女生都研究过他的这些习惯，少女时代的心动就是这样, 纯粹羞怯又美好, 靠近那个人一点点都开心得不行。
一直到后来碰到一个满眼是她的男生, 成瑶才明白，其实这些本身就是徒劳的。因为一切的习惯都是可以改的, 重要的是，得碰到那个人。
进入大学后，明显感觉得到跟沈纵京和周昊的差距越来越大，脱去校服后，他们彻彻底底成了两个圈子的人。
成瑶很快有了自己的小圈子，挺热闹，但她还是时不时会关注沈纵京跟周昊。
沈纵京大概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成瑶知道他的一切可太方便了，他的名字常年在B市高校的论坛保持高讨论度，进入大学后，喜欢他的女生更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