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陈苒的亲昵,她不排斥。
第二周的时候,她被陈苒拉去旁听了一门公选课,那节公选课是京大和京艺合办的,陈苒打听到林子航选了这门课。
进教室门的时候,陈苒在找林子航的位置,黎烟抬头,视线正好跟沈纵京碰上。
他翘着二郎腿,懒懒散散地翻着膝上的一本书,估计昨天转了几个场子,难得今天还早起来上了这么一节课。
周昊跟吴方都在,吴方看见她,招呼:“这儿有座,黎学妹。”
陈苒挽着她的手臂:“烟烟,要不我们就去那儿吧。”
林子航就坐在前面一排。
黎烟对此无所谓,跟着陈苒往那边走。
她今天穿了件水蓝的吊带裙,裙摆有镂空的花,敛着细细的光。
清冷。
漂亮。
一种没生气的漂亮,像穿着裙子的娃娃,没人知道被裙子遮盖住的地方是不是腐朽碎裂的。
吴方指的是他自己旁边的空座。
黎烟拉着陈苒,坐到了沈纵京旁边。
其实要是有的选,她肯定会坐在周昊旁边,毕竟周昊是真的正人君子。
在吴方跟沈纵京之间,还是沈纵京靠谱点,她听说过吴方玩得挺花,跟吴方相比,沈纵京还是有他自己那根线的。
她的裙摆碰着沈纵京的制服裤,他侧了下头,像跟普通学妹一样,打了个招呼。
但是私下里不是这么回事,空着的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她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吴方嬉皮笑脸地往这边凑:“学妹,你脸好像有点红,不舒服?”
沈纵京慢悠悠地捏了下她的手腕,她痒得不行,但是他混蛋归混蛋,不动神色地侧了下身,把吴方的视线挡住了。
她回:“没有。”
吴方继续:“那是没吃早饭?我现在订一份咯。”
沈纵京侧头看他一眼,懒洋洋接:“陈记的,多订两份。”
他挑的是最贵的一家,吴方的卡昨晚刚刷爆,热心不下去了。
沈纵京抽出手机,点开那个店铺的界面。
他嘴也刁,只喝那家的海鲜粥,黎烟喜欢那家的肠粉,沈纵京是标准的北方口味,吃不惯。
他点了海鲜粥跟肠粉,问周昊要什么,周昊加了几笼虾饺,又加了份肠粉。
点肠粉的时候看到已经有一份了,问沈纵京:“这份给谁的?”
“我点的。”
周昊递手机给沈纵京:“你什么时候吃惯这口了?”
“最近。”沈纵京答得挺惜字如金。
又把手机给陈苒,让她自己点。
吴方挺不客气:“虾饺加我一份。”
这节课的教授临时有事,课推迟了二十分钟。
林子航去教室外透风,陈苒也跟着出去了。
黎烟在座位看书,看了几页收到陈苒消息,问她带没带卫生巾。
她从包里抽出来一张,站起来往外走,吴方吹了声口哨,她没理会,也没觉察到兜里被他塞了个信封。
沈纵京玩着一只打火机,在吴方塞信封的时候,机匣扣动,咔哒一声。
黎烟从女厕出来,没急着回去,往走廊的另一头走。
在拐角碰到同样在出来抽烟的沈纵京。
沈纵京没烟瘾,抽得不多,也不会一大早就抽烟。
那就是在等她。
他刚才从周昊那儿吃了个瘪,估计不爽得很,而且这个不爽还不能还回去。
周昊还不知道他兄弟把他妹泡了这件事。
黎烟看了眼沈纵京指间没打的烟,他单手插着兜,在她走过来的时候转了下头,视线落在她的裙兜,看到了她掌心的烟盒,也一并看到了课上吴方塞过去的那封情书。
那封情书装在信封里,信封被撑得鼓胀,里边明显还有别的东西。
黎烟也看到了。
她拆了那个信封,果然,情书只有一页纸,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项链,一张房卡。
她没看那张纸,跟项链和房卡一起原封不动地塞回信封。
沈纵京的手肘搭着走廊的栏杆:“用点小手段和小恩小惠,最终目的是把人睡了,人渣的标配,吴方入学以来起码用这招泡过三个妞了。”
黎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然后扭头看沈纵京:“你不是?”
周遭的空气被烟气灼得微烫,她隐约感觉到沈纵京身上的一点郁气,他撇过视线,跟她碰上。
目光胶着,烟丝慢悠悠地灼烧,他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吊儿郎当游刃有余的模样。
“爷活比他好。”
“也没骗过别的姑娘。”
第6章 刺
沈纵京没抽他手里的那根烟。
他转着那根烟玩,手肘撑在栏杆,带着点意趣,侧头看着她。
看着她的长发被风吹得晃,看着她沾了一缕光的裙摆,看着她手腕上垂坠的一条细链,看着她捏碎第二粒爆珠。
她挺认真地评价:“沈纵京,你挺坏。”
沈纵京不否认这点,在她指间那根烟烧到尽头的时候,提着她的手肘一拉。
最后一口烟气混杂着蜜桃的甜香,碰着他的领口,他的下颌。
“你喜欢好人?”他反问。
“喜欢。”黎烟说。
她的眼睫很长,微微上卷,从小就被夸像洋娃娃。
沈纵京盯着上面凝结的细光看,黎烟的眼睫因他直白的注视轻轻颤了两下。
“但是我不会和好人在一起。”她继续说。
好人有好人的世界跟活法,她自觉不是个好人,但也没坏到去祸害好人的世界。
沈纵京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他这个人确实聪明得很,但只是摇着头笑。
笑完回:“爷不怕你祸害,烟。”
沈纵京在某些方面还是挺细心的,譬如他从来都只叫她单字的名,她的姓是办户口本的时候林月如随意取的,不随母姓更不随生父的姓。
当然这些不影响他的坏。
沈纵京说得对,他确实不怕她的祸害。
他自己就是个祸害。
沈纵京走后,她折回女厕,拧开龙头,冲着指间的烟味。
水管里冒出的水清凉,而她的掌心灼烫着,被冷意一激,生出细小麻意。
抽纸巾擦手的时候,身后的门咔哒一声拉开。
李曼琪从外面往里走,她过去的一周没怎么回学校,听说是交了校外男友,在外面鬼混了一周,今天才回学校。
黎烟继续擦着手背上的水,而李曼琪突然凑近。
“你高中是京大附中的?”
纸巾触到手腕上的伤疤,她的动作停了一下,李曼琪继续说:“这不巧了,我男朋友的兄弟还追过你,三班的余酉,你还记不记得?”
“想泡我的人挺多。”黎烟抬眼。
“当然,京大附中出了名难泡的校花咯,”李曼琪从兜里抽出根烟,一边找火一边说,“纯得不行,拿三年奖学金的好学生,阳春白雪,清高至极。”
她晃了晃火机:“不过,他们私底下有个关于你的绰号,挺有趣,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小扫把星,听说你母亲是因为你死的,真假?”
那天林月如原本要带着她一起自杀,但是后来死去的只有林月如。
大概是最后的母性。
当时谣言疯传,林家为了保林月如死后的名节,默认了她把林月如克死这个说法。
也对,她不出生,林月如也不会死。
这就是世俗大多数人眼中的逻辑,是她血脉相连的至亲眼中的逻辑。
咔哒一声,火机按动,李曼琪低头,火机碰到烟尾前,骤然被拨偏了方向。
李曼琪抬头,看着攥住她手腕的黎烟。
黎烟安安静静地跟她对视,手上力道半分没松,李曼琪挣了一下,没挣开,低低骂了句操。
“李曼琪,既然你听过这个,就应该知道,我没什么可丢的,也没什么可怕的。”
李曼琪撇开眼,轻哼一声,黎烟松了力道,拇指按下机匣。
咔哒一声。
火舌骤然舔上李曼琪咬在嘴里的那根烟。
李曼琪骤然抽手:“有病啊。”
隔了两三秒,又说:“你过去那点事,还真挺有意思的。”
黎烟没回头。
穿过走廊的时候碰到周昊,一身清清冷冷的公子哥气,手肘搭在栏杆上吹风。
他不抽烟。
周昊跟沈纵京他们不太一样,也是名利场泡大的,偏偏他这个人特别干净。
他听到脚步声转头,黎烟的目光跟他相触。
她眼底的厌世还未消,一身的尖刺竖着,周昊愣了片刻,而她的眼睫颤了一下,偏开头。
左手下意识遮了下装着烟的裙兜。
脑中着魔般浮出李曼琪刚才说的那句小扫把星。
身后咔哒一声门响,李曼琪从女厕出来,往这个方向看。
裙摆被风打着,黎烟抬起眼睛,突然恶劣地想,如果今天所有人都知道周昊有个见不得光的妹妹会怎么样。
“哥...”
在她开口的同一刻,周昊也正好开口。
他问:“吃糖吗?”
于是那个称呼没能叫出来,黎烟垂下眼睫,看着周昊拿出来的那包糖。
蜜桃味的。
她问:“你知道我喜欢这个味?”
“总看你带。”周昊回。
那些恶劣悉数收回去了,跟沈纵京这个渣得要命的混蛋不一样,周昊是个好人。
站在他的视角,是她的出生让他的家庭破碎,让他失去了妈妈,而他没恨她,还时常照拂她这个妹妹一二。
真的是个顶好的好人。
她没要周昊的糖,在李曼琪的注视下,跟他错身而过,进了教室。
进教室的时候,教授还没到,沈纵京叫的外送到了,他正翘着二郎腿,吃着那份点多了的肠粉。
吴方惦记着那个信封,整个人都燥,自她推门进来就频频回头,又侧头跟沈纵京说了句什么。
沈纵京继续八风不动地吃他的肠粉,吴方的燥没有影响他半分,在她把信封扣在吴方桌角时,他也吃完了最后一口肠粉,撩起眼皮往这边看了一眼。
又看了随后进来的周昊一眼。
从这两眼里就看得出来,沈纵京已经弄清了全部局面,甚至除了李曼琪这个意外,这一连串的事里有不少他的推手。
可他偏偏就撇得干干净净。
道貌岸然得可以。
黎烟在他旁边坐下,裙摆碰着他的膝,他慢悠悠转过视线,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底的厌世和刺,她不避不闪地跟他对视。
掌心倏地一痒。
紧接着左手五指被握住,指缝被填得鼓鼓胀胀,细小电流从相贴的肌肤升起,她轻微缩手,在有动作的一刹那被沈纵京扣住,他的指骨收紧,就这么在裙摆下,跟她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当着周昊的面,当着周围一圈同学的面。
掌根黏黏腻腻地起了层薄汗,她没抽手。在刚才骤然起伏的情绪后,她需要这样的刺激和活气。
少女的脊背清瘦纤薄,安安静静地坐着。
呼之欲出的缠绵隐于裙摆下,指骨轻轻磨着。
但都心照不宣地停在这儿。
沈纵京的左手跟她交扣着,右手提着一罐冰镇汽水,慢悠悠地晃。
在吴方厚着脸皮凑过来时,食指一提拉环,铝箔罐里充斥沸腾的气泡一刹爆开,呲地一声。
吴方说了句卧槽,被汽水喷一脸,沈纵京慢悠悠地抽了张纸擦手,又抽了张纸递他:“手滑了。”
吴方一股火气要发作,抬头看见是沈纵京,气焰又全消了。
他是服沈纵京的。
黎烟没往那边看。
她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
【烟:肠粉好吃吗?】
“挺有趣的。”沈纵京回。
他没打字,就这么慢悠悠地说了出来,他旁边的一圈人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又或是在回谁。
她的眼睫颤了一下。
一来一回,她没有再发,他也没有再回。
她的一缕发勾着沈纵京的衬衫领口,他大概觉得痒,侧了下头。
但直到下课的时候,那缕发仍在他的领口勾着。
两人的手也仍旧扣着。
直到她跟着陈苒往外走,裙摆下相磨的指骨一寸寸分开,那缕发也从他的领口抽离。
他跟周昊聊着昨天的一场赛,在她的手抽离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
她也回头看他。
掌心的细汗未消,麻意未消,他刚才施加的力道也未消。
她看着沈纵京眼底深处的意趣。
是这样了。
他是个坏人,她也自知不是道德标准下的好人,坏人跟坏人纠缠在一起,带着天经地义的宿命感。
她听到吴方问:“晚上去不去球场?”
说的应该是颐园东路那家,他们一帮公子哥十之八九都住在那儿,平时经常约球。
沈纵京没有接话的意思,他今天不想给吴方面子。
跟他们一起的一个男生接:“去咯,想看我纵爷的后仰投。”
沈纵京玩着一把火机,心神不完全在这儿。
视线偶尔往门外的走廊落一眼,又在某一刻悉数收回。
在周昊问他晚上有没有空的时候,懒洋洋接一句:“去。”
黎烟放学后没回宿舍,回了她租的房子。
她不想看到李曼琪,倒不是怕什么,她早上跟李曼琪说的那句挺真的,她没什么好丢的,也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不想碰那些以前的糟烂事。
她在校外租的房子离颐园东路不远,不过就是挤到爆炸的老破小,什么都老旧,三天两头的坏,租金也便宜。
最近空调的制冷又坏了,已经报修了三四天,维修的师傅还没来。
所以她不急着回去,在小区外的便利店买了关东煮和热豆浆。
便利店的店员跟她挺熟了,她之前的兼职就是在这儿做的,月初的时候才刚交接完。
结账的时候,店员打趣:“男朋友没陪?”
黎烟在这儿兼职的时候沈纵京来捞过几次人,他这个人挺会来事,每次来的时候都带着一提饮料给店里的人,一来二去就都知道她有这么个男朋友。
帅得很,能把便利店待处理的T穿得分外有型。
沈纵京来接她的时候大多都是去鬼混,或者两人鬼混完,所以穿T多。
痞帅痞帅的,还差点让一个店员拉着当文化衫的模特,这事他倒是干脆地拒了,想想也是,要是他的海报真挂这儿,以他本人在B市高校的知名程度,估计过不了几天论坛就要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