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时只柚【完结】
时间:2023-08-02 14:36:43

  黎烟坐在便利店,吃着那盒关东煮。
  店里这个点没什么人,店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
  “你在京艺上学?”
  “嗯。”
  “那你男朋友也是京艺的?”
  黎烟没习惯男朋友这三个字,被鱼丸噎了一下,低头吸了口豆浆。
  “他不是。”
  没提沈纵京是京大的这件事。
  “我还以为他得是个男模,真是帅得可以,他健身吧?”
  “在球场呢。”
  女生喔地叹了一声。
  黎烟继续低头吸豆浆,余光看见手机连进了七八条消息,她低头看了一眼,是李曼琪的。
  前几张都是截图,最后附一条文字。
  【小扫把星】
  她点进去,原本是要直接把人拉黑,但是触到那四个字,如着魔一般,点开了前面的截图。
  从头到尾划完,起身去冷柜拿了罐冰啤,拆开拉环,一口一口地喝。
  她的长相有点像洋娃娃,平时又有点冷,所以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和从骨子里生出的厌世,此时细白的手指提着啤酒罐,才像有点入了世俗。
  她提着第三罐结账的时候,店员犹豫了一下:“烟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不要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
  神志开始被酒精麻痹,她想了会儿:“没男朋友。”
  店员愣了一下,自动理解为两人吵架了,这个年纪的小情侣吵个架太正常了,所以接着问:“那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家里人。
  她迟钝地想了会儿,摸出手机,找到周昊的电话号码,拨通。
  周昊那边应该是在中场休息,他接得挺快。
  “怎么了,烟…”
  他从来没叫过妹妹,也挺少叫她的名,所以发了一个轻促的单音节就吞了下去。
  她沉沉地呼吸着,不出声地听着。
  听着周昊问的第二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听着球馆里篮球与塑胶地面的撞击声。
  听着他们队里的一帮兄弟喊纵爷牛逼。
  听着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接着沈纵京的声音响起来,问怎么了。
  她的胸腔凝着郁气,情感最脆弱理智开始崩塌。
  白天没叫出来的那声哥哥抵在舌尖。
  不知道是脆弱,恶劣,血脉相连的羁绊,还是酒精发作。
  她的眼睫越来越快速地颤着,在即将开口的前一秒,手机嘀地一声。
  沈纵京发过来三个字。
  【J:要不要】
  要不要他来捞个人,要不要一起睡个觉。
  她跟周昊的电话还通着,而他就在周昊旁边慢悠悠敲下这三个字。
  还真是混蛋得可以。
第7章 刺
  沈纵京就只发了这三个字。
  她听着他再拍了下周昊的肩,听着场外几个女孩小声讨论着他的名,听着周昊问第三遍。
  这回问她在不在外面,有没有喝酒。
  脖颈的纹身在酒精的作用下渐渐烧烫,她对着听筒说:“老地方。”
  口齿保持住最后的清晰。
  铝箔罐轻晃着,冰凉罐身被细小气泡持续撞击。
  听筒里再度传来周昊的声音:“哪个老地方?”
  以及沈纵京的:“有点事,你们先打。”
  他这句话是跟周昊说的,视线却盯着显示通话中的屏幕,说话的同时从看台的座椅提起衬衫和钥匙,后颈还沾着汗,临走时再往周昊那边投了一眼。
  仿佛某种隐晦的缠绵和心照不宣,在他投这一眼的时候,黎烟说:“刚碰到一个同学,这就回宿舍了。”
  空气闷闷潮潮,沈纵京转身朝外走。
  球场的灯光打着他的领口,他周身有躁意,以至于周昊往那边投了好几眼,才继续叮嘱黎烟,到寝室给他发个消息。
  黎烟回,好。
  挂断电话,手肘搭在膝上,又喝了口酒,水蓝的裙摆擦碰在台阶上,沾上一道细细的灰。
  沈纵京是在这时候到的。
  这个便利店离球场不算远,走路四五分钟,他花了三分钟到的。
  身上还穿着打球的背心,护腕没摘,右手提着没来得及换的一件T,少年感挺足。
  黎烟的头埋在手肘间,没有抬头。
  沈纵京从她垂在膝侧的左手抽走剩下的半罐啤酒,再把衬衫往她身上披。
  她抱着膝,肩头披着沈纵京的衬衫,下摆在燥热的风里轻晃。
  闷潮的夜晚在酝酿一场暴雨。
  沈纵京打了根烟,他这时候终于静下来了,抄着兜陪她站着,但是周身的气场沉沉,在那根烟燃到半截的时候,黎烟终于抬起头,去接他手里的那根烟。
  他干脆放手的同时低头看她:“如果你想换条道走,烟...”
  她轻轻呼了口烟气,一双眼微红,染着醉意:“咱们做吧。”
  “认得出我是谁吗?”
  她点点头,微卷的发尾碰着臂弯。
  “咱们做吧,沈纵京。”
  他说:“行。”
  执行力也高得可以,话音落的时候手从兜里抽出来,利落的一记力,把人不偏不倚地扯怀里,甜腻的烟气,苦啤的凉意和唇舌悉数搅在一起,她的手圈着他的脖颈,他的手臂扶着她的腰。
  领口松垮,裙摆褶皱,呼吸混乱地纠缠,理智彻底崩塌。
  她的额挨着他的下颌,轻微急促地喘息着,身上因酒精的作用软绵绵地发着烫。
  “去哪儿?”他问。
  “没带换洗的衣服,去我家。”
  她在沈纵京面前一向都挺直白的,毕竟沈纵京这个混蛋比她更直白。
  沈纵京:“我买个套。”
  她要松手的时候,整个人被他抱起来,裙摆一飘,贴着他的膝,因为惯性轻轻晃动,肩上那件衬衫往下溜,她微卷的长发顺着衬衫后领一路垂坠,勾缠着他的臂弯。
  痒,燥。
  她不想跟他进去,这事她一般都不陪着他,尤其是在这个她一周要去两三趟的便利店,但是沈纵京今天混蛋死了,偏偏就不松手,一手挺稳地托着她,没耽误另一只手推门。
  耳根倏地红烫,醉酒后五感都钝,后颈被便利店的冷气打着,感受不到太强的冷意,但是被碎发勾得痒。
  好在沈纵京这个混蛋不是真去买套。
  他从货架拿了一打啤酒,一包桃子味的糖。
  折身往回走的时候,黎烟说:“沈纵京,我想吃蛋糕。”
  他又折回去拿了个芋泥蛋糕。
  她蛋糕爱吃芋泥的。
  结账的时候店员看了好几眼,打趣:“接人?”
  他回:“接女朋友。”
  往回走到的时候,头顶的雨要下不下。
  球场的灯还亮着,他的一帮兄弟都在,周昊也在,由此可见他是中途出来的。
  她的下颌挨着他的肩,问:“你是用什么借口出来的?”
  沈纵京撩起眼皮,懒洋洋地:“有事。”
  他这个人是真挺坏的,坏得心安理得,坏出境界。
  如果是周昊,肯定不会拿慢悠悠的语调说出这两个字。她看得出来,周昊对她的每一分好都在拷问着他自己的道德感。
  这种问题在沈纵京这儿就不会出现。
  他这个人时不时就不做人,在她这儿更不做人,凡事只要不触及他自己的那根线,他的处理就永远游刃有余。
  球场上的灯亮得刺眼,篮球碰地的声音比听筒里更清晰,她感受着满场的青春气息,听着看台上女生们一阵阵的轻呼,看着红队之中分外耀眼的周昊。
  低着头,打字——
  【我到宿舍了】
  收件人是周昊。
  信息发送成功,叮地一声。
  沈纵京侧头看她一眼。
  以他的聪明程度,不可能猜不出她这条消息是给谁发的,发的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八点三十七分,两人在球场外接吻。
  沈纵京主导的,她还被他抱着,膝碰着他的腰,背抵着球场的铁丝网,头顶的灯光斜斜打下来,落在他的领口她的发,和他们相缠的唇舌。
  呼吸一寸寸地乱。
  但是耳力在此时格外清晰。
  清晰地听到球场上一个男生问:“纵爷人呢?挺少见他球打一半人走了,不会泡妞去了吧。”
  “那个抽蜜桃双爆的妞?”
  “他表还在看台上搁着呢。”
  心神被牵扯过去,隐秘的刺激感一寸寸侵吞着大脑,让她短暂地忘记了手腕上的那道疤,和那句扣在她身上十几年的小扫把星。
  唇被抵着勾缠,她在间隙轻轻促促地叫了声他的名,他压着她的后颈,两人额抵额,呼吸交错在一起。
  她的头昏沉着,直到听到周昊的一句:“表我给他拿回去吧。”
  脑中一刹清醒,伸手推沈纵京。
  沈纵京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松了手劲,她的脚触到地面,双膝还软着,手肘被他扶了一把。
  她说:“你疯了。”
  这里根本不隐蔽,甚至可以说是明晃晃,只要场上一个人往这边看,立刻就能看出来两人在做什么勾当。
  好在篮球触地声不断,场上的赛应该正激烈。
  尽管如此,她仍下意识回头往球场的方向看,而沈纵京反应极快地把她的头扭回来,偏不让她看。
  她的呼吸还不顺,卷翘的长睫不受控制地轻颤,耳后一寸寸地红。
  “你的脸挺红。”他回。
  “你不怕被你那些兄弟看到?”
  “怕被人看到的是你,烟。”
  他的右手还挡在她的脸侧,不让她做出回头的动作,左手抄着兜,从里边摸出根烟,又丢回去,再抽出来时换成一颗糖。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了随身带糖的习惯。
  黎烟的胸腔轻微起伏着。
  招惹沈纵京这件事,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实不是狼狈为奸,是与虎谋皮,她一开始以为自己是那个狈,后来才发现,那是因为那时候沈纵京没披他那身狼皮。
  九点三十七分的时候,酝酿一晚的滚雷骤雨终于落下来。
  呼吸湿潮闷热,腰间的系带被扯松,里拉琴的纹身露出来,墨色的,跟周遭的雪白皮肤反差分明。
  她微仰着头,透过沾着雨雾的窗,看远处灯光未熄的球场。
  球场空了。
  沈纵京的活确实不错。
  这场暴烈缠绵随着骤雨一起结束,她的长发被汗打湿,侧头的时候看到丢在旁边的一团包装。
  再侧头看拆啤酒罐的沈纵京:“套你都买水蜜桃的?”
  他答挺快:“你不是喜欢?”
  “...”
  她伸手去够沈纵京撂在桌上的那罐啤酒,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被他抽走,换成两颗糖。
  她没要他的糖。
  沈纵京侧头笑她,笑完提着外套出门,去便利店买甜筒。
  黎烟租的小区楼下的便利店早就关门了,他折去了颐园东路的公寓,抄着兜等店员打甜筒的时候,碰见遛狗路过的周昊。
  那条边牧没少在他家混,跟他挺亲近,隔着挺远就拽着周昊往这边走。
  周昊出着神,在便利店灯光打在前额的时候才抬头。
  他走的那条路是往京艺的方向。
  沈纵京咬着根烟,咔哒一声按动火机,看着周昊沾着水汽的发尖,忘摘下来的护腕,没换下来的球衣。
  “这么晚,遛狗?”
  “遛狗。”周昊回。
  回完打量了两三秒沈纵京身上新换的T,和他轻微倦懒的站姿:“事办完了?”
  沈纵京抄着兜,回:“办完了。”
  两人就这么错身,周昊继续遛他的狗,沈纵京拿着甜筒往回走。
  他回去的时候,黎烟在看着球场发呆,暴雨后的球场蓄着水,她的眼中也有些微水汽。
  她抱着膝吃甜筒的时候,沈纵京问:“没洗澡?”
  她有洁癖,每次结束都要洗澡,这事沈纵京再清楚不过。
  奶油湿湿凉凉在舌尖化开,她问:“沈纵京,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桃子味的东西吗?”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眼底的神色从空洞到厌世,“就觉得,得喜欢点什么。”
  沈纵京的回应简单直白,他揽着她的腰身,把她的头转过来,从她那儿尝到了最后一口化开的甜筒。
  黎烟闭着眼,摸索着搂住他的脖颈。
  其实有件她不太愿意承认的事,她挺吃沈纵京这种直白的混蛋劲。
  “我明天还有节早课。”她在T的下摆被揉皱时想起这件事。
  “十二点前让你睡觉。”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她想了想,“要不翘了吧。”
  而沈纵京倒是突然改变了主意,扶在她腰上的手松了。
  “睡吧。”
  黎烟抬起眼睛,认真看了他两三秒:“你是不是,不太行了?”
  他嚼着粒薄荷糖,吊儿郎当地回:“那就别睡了。”
  并不掩饰眼底的欲。
  她估量了一下,觉得沈纵京这句话不是虚夸,于是干脆地起身去洗澡。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还挺准的,她洗完澡之后,沈纵京在浴室里待了挺长时间。
  直到她困得睡着了,他人还没出来。
  第二天黎烟去了那节早课。
  沈纵京送她去的,京大的东门和京艺的西门挨着,早上几乎没什么人,两人在校牌下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黎烟在公交站牌下等校车的时候收到陈苒的消息,问要不要帮她占个座。
  她回好。
  到教室的时候就看见陈苒冲她招手,她过去,看见桌上放了包蜜桃味的糖。
  她把那个小袋拿在掌心,出了会儿神:“这个是谁送的?”
  “不知道诶,早上一个男生递我的,好像是京大的,说帮人送的。”
  教室里这时正乱糟糟的,前边几个男生在聊昨晚的一场赛,系里的两个女生在讨论周末的出游计划,李曼琪提着早餐袋进来,撩着染成枫叶红的发,往她这看了一眼。
  后排的窗半敞着,吹动她的裙摆,黎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把那包糖丢进了共享箱。
  从昨晚起,有一条界线无声无息地生长出来。
  她在短暂的动摇后,选择了跟周昊所在的好人世界彻底划清界限。
  这个世界看起来乱糟糟,但事实上界限和秩序都是分明的。
  李曼琪说的从某种角度不无道理。
  就好比那包糖,其实不能说来得迟了,也不能说有多虚浮,只是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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