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红蕊一听,顿时暴怒:“逆贼竟敢!”
发完怒后,平静地看向下面的人:“既然证据确凿,还等什么呢?”
“抄。”
“等一下!”
经典二五仔朱尔赤,在这个时候毫不意外的,又产生了不同意见。
一切来得都太猛了,自老皇帝病重后,无论是林儆远还是袭红蕊,画风都变得很魔幻。
就像他不确定林儆远全盘推翻袭红蕊旧政确实为国为民,还是攻击政敌的手段,他也不确定“林儆远通敌叛国”这件事,是不是袭红蕊的手段。
当然,这并不是朱尔赤对林儆远的人品特别信任,事实上关于这件事的真实性,他心里已然信了大半。
说林儆远通敌叛国太过荒谬,但如果是为了排除政敌,在战时派人捣些乱这种事,他应该真会做……
但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是同样重要的事,如果可以凭借某个人在街上随意两句告发,就可以把一个御史中丞和一个宰相,一个拖到侯官衙,一个拖到大理寺,先抓后找证据,那以后皇权和群臣的制约系统将彻底崩塌,即便做到宰相的地步都无法保证生命安全,又有谁敢再对皇权置喙呢?
然而当朱尔赤抬头的时候,就只看见袭红蕊幽深的面容,这种神情他在崇文帝脸上见到过,在萧南山脸上见到过,在林儆远脸上见到过,如今在袭红蕊的脸上,他也终于见到了……
转头看向身边的群臣,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化为了泾渭分明的两方,就连卞素,也选择了队伍,沉默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明白,他觉得现在的袭红蕊和之前的林儆远没什么两样,其实也确实没什么两样。
这从来不是一场对真相的追根溯源,只是一方对另一方,以搞死对方为目的的暴力倾轧!
所以真相不重要,手段亦不重要,将对方彻底碾碎才重要。
只是这之前,他为什么会有一种袭红蕊是不同的感觉呢?
或许是因为她之前收纳百官,安军定民的手段太温柔了,或许是因为她在面对污浊时还保有清晰的愤怒和与之割席的勇气,抑或是简简单单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不应该这么“坏”。
但他再次看向袭红蕊莫测的脸时,才惊觉一旦坐上那个位置,那么任何人所用出的手段,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什么呢……唯一的区别是什么呢……
袭红蕊看着他骤然卡壳的表情,微微一笑,还是如往常般温柔道:“啊,是朱大人啊,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大齐、北戎、后鲜中,我大齐与北戎交壤最多,势若唇齿,唇亡则齿寒,联合后鲜抗击北戎,实在荒谬。”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北戎和后鲜才是一家人,我们是外人,那两个不管是联合在一起,还是一个吞并一个,都会立即成为我大齐的新敌人,也不存在什么我们和北戎的仇恨更多。”
“朱大人之前谈下的盟约,对我大齐目前的情况,是最有利的结果,任何破坏这个盟约的,都居心叵测。”
“勿须罗带领的后鲜,果然是比北戎更难缠的对手,居然将手伸到了我大齐境内。”
“将后鲜来使斩掉,拿着他们的头颅去见北戎王,一方面宣示我们会盟的决心,一方面告诉北戎王,勿须罗到底对他怀着怎样不死不休之心。”
“这件事别人去做我都不放心,朱大人,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朱尔赤:……
他再次抬头看了一下上首的袭红蕊,又看了一下身后泾渭分明的两拨人。
以秦行朝为首的“太后党”面无表情,而以林儆远为首的“林党”却都露出肝胆俱裂的急迫神色,迫切地需要他站出来“主持公道”。
在一方强势一方弱势的时候,沉默不语,便已经代表了立场。
然而面对这种情形,朱尔赤不知为什么,还是保持了沉默。
于是袭红蕊看了他一眼后,微微一笑,重新回到之前的议题:“抄。”
……
“澜哥哥今天过来吗?”
腊梅听袭绿烟这么问,低下头支吾道:“郡主,世子爷今天又要去另一个院了……”
袭绿烟:……
直到崇文帝突然病重,林绾有孕,袭绿烟才恍然回想起,自己嫁来世子府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抚摸着空空荡荡的小腹,不禁陷入沮丧,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
看到这种情况,腊梅也很着急:“郡主,要不我们进宫去找皇后娘娘商量一下吧!”
“不,不要去。”袭绿烟低下头,毫不犹豫拒绝道。
大姐现在已经很难了,不要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种事给她添乱了……
“为什么不呢?”
“我说不就是不。”袭绿烟第一次坚定地发号施令。
然而等她话出口后,才发现问话的好像不是腊梅,猛然转头,就见袭红蕊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她,不由愣在原地:“姐?”
袭红蕊轻笑一声,恨铁不成钢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轻易替我做决定,就你那脑子,能做出什么有价值的决定吗?”
袭绿烟的眼睛一点点湿润,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情,因为袭红蕊的突然出现,彻底平静下来,一把扑进她怀里:“姐!”
袭红蕊将她的脑袋搂进怀里,心里却忍不住叹口气。
生不出孩子,也不能怪谁肚子不争气,毕竟谁他娘的能想到男女主的光环这么牛逼!
不过没有关系,生不了就生不了,咱们这可是封建社会,活人还能被孩子憋死。
……
林绾将一碗安胎药喝下,手指抚摸着日益显怀的肚子,心里越发甜蜜。
正在她憧憬着美好未来时,房门突然被踢开,惊恐抬头,就见袭红蕊带着一群人进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林绾顿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怎么是你!你想干什么?”
袭红蕊挑了她一眼,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林儆远通敌叛国,已经抄家获罪,你身为罪臣之女,原本应该将你一起拿获,念在你为皇室育子有功,免去株连。”
“但戴罪之身,实不堪为王世子正妃,遂收回你的玉牒造册,于宗谱除名,贬为侍婢。”
“林氏罪女,还不谢恩?”
林绾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什么?”
袭红蕊现在的心情却很轻松,封建社会就是好啊,在封建社会里,一个婢妾是没有资格拥有孩子的。
所以你,随便生。
第116章 再不给儿子
林绾一点点瞪大眼睛,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林儆远通敌叛国?贬为侍婢?
就算她再没有常识,也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伸手抓向袭红蕊, 却被袭红蕊身边的人一把抓住了。
袭红蕊惊讶地看向她:“怎么, 你这是在为你的家人鸣不平吗?”
家人?
林绾宛如被兜头浇了一捧凉水,猛然惊醒。
家人, 不对, 那不是她的家人。
她这才意识到, 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林家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但在这个封建社会,林家的一切都和她有关系。
一瞬间林绾陷入了无限惊恐, 袭红蕊好狠啊……好狠啊……她以为等自己生下孩子, 被袭红蕊立刻抢走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她更狠,直接灭了她满门!
一旦打上通敌叛国罪臣之女这个印记, 那便连个人也不算了, 侍婢, 连妾也不是, 无名无分,就算生下孩子,孩子也要被寄养在身为嫡母的袭绿烟膝下。
林绾的眼泪扑朔朔落下来,为了一个孩子,袭红蕊好狠啊!
抬头看向站在袭红蕊旁边, 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袭绿烟,林绾终于忍不住崩溃了, 难道这就是她身为恶毒女配注定的下场吗?
就在她陷入完全的绝望时,一个人拥住她,将她搂进怀里。
宁澜抬头看向袭红蕊:“皇后娘娘,罪女林氏已然知错,求您看在她身怀有孕的份上,宽恕她。”
袭红蕊看着这对苦命鸳鸯,轻笑了一声:“那当然了,好歹我们也曾是主仆一场,我当然会给她一条生路,只要她生了,便好好养在院子里就是了。”
“只不过一个王府,总该有些体统规矩,如今我的妹妹才是王府里唯一的女主人,你要是顾惜林氏贱人,冷落我妹妹,我可饶不了你。”
宁澜抬头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袭绿烟,转头看向袭红蕊,眼睛里充满悲痛道:“娘娘的话,宁澜记下了。”
袭红蕊看了一眼忍辱负重的宁澜,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再懒得多看他们一眼,直接拉过袭绿烟的胳膊:“和姐姐进宫住一段日子,现在待在这个家里,也没得晦气。”
袭绿烟看了这两人一眼,神情有些说不出的恹恹,转身牵着姐姐的手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宁澜忍不住开口叫了她一声。
袭绿烟看了他一眼,神色中说不出有什么,当她沉默的时候,总比旁人还难懂些,最后还是牵着姐姐的手,和她一起离开了。
看着袭红蕊搂住袭绿烟脑袋,大笑着将她带走的样子,宁澜的眼睛酝酿起前所未有的风暴。
他没有想到,袭红蕊会赢得如此利索,且不留余地。
在林儆远还想着从政策上推翻她时,她已经直接构筑了一个林儆远无法拒绝的陷阱,将他一击绝杀。
如此不讲套路,不讲章法,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竭尽全力,发出了最猛烈的一击。
她怎么敢的,怎么敢的,怎么敢在老皇帝躺着无法动的时候,暴露出自己的咽喉,去撕咬猎物。
任谁都知道现在是她一生中最弱的时候,她凭什么笃定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会追随她,凭什么笃定想要致她于死地的人,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借着这个借口,彻底掀翻她。
可偏偏她赌对了,因为她直接把最强的敌人爆头了,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能爆头成功,那么之前的行为就算不上赌。
这样稳准狠的手段,足以让任何摇摆不定的人胆寒,没有人能再阻挡她了,很快,这个朝堂就会只剩下一种声音。
宁澜想过很多糟糕的结果,从没有哪种结果比现在更糟。
就算是林儆远暂时把持朝政,他都可以忍受,但他不能容忍把持朝政的是袭红蕊。
袭红蕊已经天生拥有皇权的行使权了,如果再实际掌握朝局,那她就和一个皇帝没有什么区别了,一个年轻的,有能力的,独断专行的新皇帝。
她的光辉和他重叠,又将他完全覆盖,在这种时候,他无法站起来,只要他一站,立刻就会死。
宁澜捏着自己腿的手指逐渐用力,他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就为了一生残疾,然后成为下一任皇帝的生父吗?
林绾的低泣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宁澜看着林绾崩溃哭泣的脸,用力将她搂入怀中,使劲安慰道:“不要怕,不要怕,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们的儿子。”
听到“儿子”,林绾终于抓到一丝救命稻草,对,她还有儿子!
袭红蕊费了这么大劲,还不是为了一个儿子吗,那个女人不能生!一辈子都不能生!
林绾的双眼,被仇恨占据了,她一定要生下这个儿子,然后在将来的某一天,将一切真相告知他!
她要让他知道,将他养育长大的那个“母后”,为了夺得他,究竟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如果有一天,那个长大的孩子,能成为刺向袭红蕊心口的一支利箭,将是她此生最快意的事情!
宁澜将林绾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脊背,眼底却一片平静。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绝不会因为任何东西停下来。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什么能依仗的了,除了这个未出世的“儿子”。
诚然,有了儿子后,会让袭红蕊变得更强。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因为现在的他,实在太弱了。
……
在太医院没日没夜的救治下,老皇帝终于有了意识,但除了意识能动,其他的全都动不了,仿佛砧板上的鱼肉,只能像小孩一样对着袭红蕊流泪。
袭红蕊给他擦了擦眼角,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臣妾已经将一切都解决了。”
从始至终,袭红蕊就没打算让林儆远活着。
以人体相比,男主和林儆远的关系,就像头颅和四肢,头颅固然是一颗阴暗又聪明的头颅,但它得操纵身体才能获得力量。
这具可以肆意挥舞刀子的身体太危险了,当然要把它一刀两断,剩男主一颗头在地上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