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儆远的名声几乎一瞬间就跌到和萧南山一样的地步,甚至尤有甚之。
毕竟真小人和伪君子中,伪君子永远更让人讨厌,在战时勾连敌人,陷害自家将军这种操作,更是让人唾弃至极。
“果然,没了文曲星君的庇护后,林老贼要糟了吧。”
“不是自己的东西,始终要还回来的,林老贼本来就是一个庸人,有幸得到文曲星君的庇佑而已,在面对真正的星君老爷时慌了,想霸着不还吧,可惜真正的神仙就位时,谁也拦不了。”
“原来那个在战事中搅乱的郭山,居然是林老贼派去的,都说萧南山是恶鬼,这林儆远也是个豺狼!”
民意,一直是一种轻飘飘,好像重要,又好像不重要的东西。
然而现在这些轻飘飘的民意,在袭红蕊手上化成了一把刀,显现出了让人胆寒的锋芒。
是非对错,善恶忠奸,已经可以被袭红蕊一手操控定义了,不光世俗层面,还可以拔高到仙神层面,若是“清流”,最后连名都得不到,一生经营,又算得了什么?
身在官场,不外乎为名为利,若能博得个流芳百世,就算是视死如归,也有人愿意做。
可如今袭红蕊不仅可以让人物理性死亡,还能让人社会性死亡,再强硬的笔也拗不过她的笔,刀斧和笔杆,她全握在手中了。
他们只是一个打工仔啊,干什么要为了谁当领导这样的事,得罪一个这样恐怖的怪物。
于是原本大家都以为的,老皇帝不行了,袭红蕊会立刻完蛋那种事没有发生,而是在这个重新洗牌的过程,获得了更纯粹更坚固的效忠。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争储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下一任储君的确立,已经完全取决于袭红蕊的个人意志,换句话说,“新皇”已经“登基”了。
要说最兴奋的是谁,当然是白怜儿了。
她最初嫁进袭家的时候,袭家还只是一个刚刚从奴仆阶层跃迁上来的寒酸门第,虽然嫁得很风光,也难免有人在背后奚落,如今那些在背后笑话的人,真是脸都被打肿了,哈哈哈!
现在不要说寻常的贵族,即便是宗室见到她也要低头,掩唇跟袭红蕊笑道:“说起来,最近九世子和咱们家的九姑娘走得很近呢,之前咱们家陷入危机的时候,也不离不弃,嘘寒问暖,看起来特别诚心,娘娘,您怎么看?”
九姑娘就是皖南袭家那边过来的几位小姐之一,袭明礼的嫡亲妹妹,如今对于宗室来说,袭家女可以说是最抢手的香饽饽。
原本林家两个女儿同时有孕这种事,助长的是林儆远的气焰,现在林儆远没了,自然全便宜袭红蕊了,这两人任何人生一个儿子,袭红蕊的地位都将瞬间稳如泰山。
但生儿生女这种事谁能料呢,原本众人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宗室全生女儿上的,但之前那事一整,众人才突然意识到小概率事件,不代表不会发生,没准真的会在崇文帝死前,一个儿子都没有呢?
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那么等老皇帝死后,不管袭红蕊握有多大的权势,她也必须过继一个侄子,这时候娶个袭家女,皇位就稳了。
毕竟袭红蕊唯一的亲妹嫁的是一个瘸子,总不能让他登基,她肯定会退而求其次,选一个和族妹联络有亲的世子。
袭红蕊听白怜儿提这个九世子,不禁一笑,年纪不大,还真是乖觉。
如果真要袭红蕊选,袭红蕊才不喜欢这种心眼多的,当皇帝听话就够了,太聪明没必要,越聪明越危险。
但没关系,女主的孩子已经就位了,这些个世子全部白想,而因为某种奇特的原因,估计想当小皇帝爹的心思也很难实现。
这个九世子,简直是低配版男主,用来继位,必然属于要被她搞死那挂的,但用来联姻,却很恰当。
只要不能上位,皇室的血就显得格外珍贵,身为后族,和皇室的联系自然越紧密越好,哪怕生几个女儿,那也是极好的。
如今这个九世子,是打定主意以正妃之位奉与袭家邀宠了,既然如此,袭红蕊也没有什么反对的必要。
平淡地看着白怜儿:“别人家感情的私事,我也不好插手,不过要是能成就好事的话,本宫自然也不会吝啬份子钱。”
“虽然不是嫡亲的妹妹,也不能厚此薄彼,绿烟嫁王府封了一个郡主,九姑娘那自然也不能差着,同样封个郡主,嫁妆什么的,比照绿烟的例子,九世子那边,就封个亲王吧。”
白怜儿:……
你这像是不插手的样子吗……
不过此事能成,当然再好不过了,除了袭红蕊考虑的那些,白怜儿也有自己的考量。
虽然袭红蕊现在姓袭,但她和袭家,始终是隔着一脉的,马家那边才是她真正的血脉之亲。
袭绿柳、袭绿烟兄妹与袭红蕊好歹是一母同胞,又一起长大,比之亲兄妹并不差着什么,而皖南袭家那一脉,就显得格外尴尬,所以皖南袭家是完全依附她们寿昌侯府的,绑定非常深。
虽然白怜儿也并没有什么与大哥那边争胜的意思,但怎么说呢,如果皖南袭家那边能出一个王妃,她的感觉确实会好一点……
白怜儿因为这点隐秘的小心思得到满足,开始雀跃起来,不过很快又生出一种冤种感。
这样一来,那小妮子又封郡主,又嫁亲王的,嫁得好像比她还风光一点。
她当年是不是嫁亏了,要是再晚嫁点,搞不好能谈下更多的筹码……
袭红蕊:嗯?这小蹄子在给她想什么?
相处这么久,白怜儿一撅屁股,袭红蕊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了,不由异常无语。
创业阶段和功成名就时能一样吗,你当初上我的船还不是看重了我这条船的发展前景,冤什么!
不过发展起来后,新人可劲吃肉,老人待遇反而跟不上这种情况,确实不太行。
于是袭红蕊大慈大悲地对着白怜儿和在一旁长蘑菇的袭绿烟道:“说起这个,今天还有一件事想跟你们说,如今陛下病重,朝局又如此混乱,朝政大事,本宫不得不担起来。”
“但男女毕竟有别,总是召大臣入我内闱议政,传出去也不太好听,我身边的内侍才学又实在有限,力有不逮。”
“所以我想建立一个女子监,着令群臣选宗族中才德兼备的未婚女子入女子监学习文章韬略,学成后入内宫帮我协理政务,联络群臣。”
白怜儿缓缓瞪大眼睛,一瞬间什么嫁得风不风光的都被抛诸脑后了,压抑着喜悦道:“当真?”
袭红蕊抱起手臂:“那当然是真的了,不然我还跟你开玩笑。”
白怜儿立时用扇子遮住脸,满脸娇羞的扭捏道:“那娘娘,怜儿是不是也能入女子监学习~”
袭红蕊嗤笑一声:“你这耳朵听什么呢,我不都说了吗,要未婚女子,你都成婚多少年了。”
白怜儿原本摇晃的欢快的扇子,顿时和笑容一起僵在脸上。
袭红蕊看了她被雷劈了的样子一眼,忍不住笑出声:“要去,凭我们玉华夫人的才学,当然是要当太傅了,哈哈哈!”
白怜儿:……
有你这么大喘气的吗!
眼神死地看着疯狂大笑的袭红蕊,然而看着看着,唇角的弧度却缓缓勾起。
太傅……嘿嘿……太傅……历史上第一个女太傅,就是她白怜儿了,哦呵呵!
白怜儿几乎把扇子摇得飞起来,还是无法排解那种爽感,什么嫁王府什么的,去他娘的吧,她不在乎!
只要成为天下第一女太傅,谁还管她嫁给谁啊,啊哈哈!
兴奋开心之余,又缓缓收敛笑容,当然,嫁谁也还是很重要的。
她嫁不了王府,她的女儿将来可以嫁嘛,现在哪个王府,能不争着抢着想娶她女儿呢?
如果她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让她又做太傅,又嫁去王府,还必须是正妃。
到时候,她不就什么都不缺了吗,哈哈哈!
白怜儿那边快乐地上了天,一直沉浸在伤春悲秋,爱情伤痛里的袭绿烟也像猫闻到味一样,猛然转头。
看着她瞪起的圆溜溜眼睛,袭红蕊挑眉:“怎么,你也想去?”
袭绿烟立刻点头,想去!
不过她也成婚了,还没有二嫂的才华,也当不了老师……
袭红蕊快被她的老实样笑死了,大手一挥:“这算什么,你是我的妹妹,给你开个后门还不简单吗?”
袭绿烟眼睛顿时发亮,和白怜儿一样快乐起来。
她虽然当不了女子监里,那些才华横溢的名门贵女的老师,但她可以当普通人的老师啊。
她的善济堂里有那么多被遗弃的孤女,她可以当她们的老师。
所以等着吧,等你们的绿烟姑姑从女子监毕业,就可以来教你们啦!
因为一个女子监,白怜儿和袭绿烟,或者说整个贵女圈都激动起来了。
喜悦的气氛,瞬间将之前所有不利氛围冲散,这场旷日持久的夺储之战,好像真的要尘埃落定了。
等到秋后,老皇帝的状况终于好了一些,能简单地吐出一些字,这意味着袭红蕊可以更进一步,走到朝前。
林党残余,不堪一击,到了秋天,打包处置了就是了。
然而就在这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袭红蕊的亲娘看着她,支支吾吾道:“你不会真的要杀了林相吧……”
袭红蕊万没想到她娘会因为这个而来,不禁好笑道:“怎么,你还念着昔日主仆之情,舍不得?”
袭母:……
本来袭红蕊就随口一说,但当袭母不说话后,不禁停顿了一下:“娘,你想说什么?”
袭母:……
“你应该知道,你娘我曾经是相府的奴婢,你也应该知道,你娘我年轻时长得非常好看,你更应该知道,长得好看的奴婢,和主家发生什么是非常正常的事,你还应该知道,你和你大哥长得一点不像,所以……你知道吧?”
袭红蕊:……
沉默半天,缓缓看向她娘。
不是娘,你这个时候来给我开启隐藏剧情了?
第118章 给你个机会
袭红蕊缓慢眨动着眼睛, 第一次感觉自己听不懂人话了,沉默许久,放下笔, 坐直身体看向她娘:“细说说?”
袭母:……
这件事, 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谁人不曾年轻, 谁人不曾风华正茂,袭母年轻的时候也和袭红蕊一样是丫鬟堆里顶顶出挑的美貌, 风流入骨, 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对于一个奴婢来说, 美貌可以说是第一手资本, 就像袭红蕊因为这份美貌便生出不安于室的想法, 袭母也差不多,而她也足够幸运, 被选作少爷身边的贴身丫头。
一个异常美貌的丫头在身边, 不发生什么才是小概率事件,红袖添香,耳鬓厮磨, 还是少爷时的林儆远, 给这个很合心意的丫头起了一个名字——翠缕。
“烟笼沙堤暮转寒, 柳近清明翠缕长。”
袭母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 但一直到现在,还记得灯火摇晃中,林儆远有些温柔的笑意。
但是好景不长,林少爷很快娶妻了,新来的主母过府后看见袭母的第一眼, 就做了决定:配出去吧。
这一下对袭母来说简直晴天霹雳,苦苦哀求少爷念在昔日之情的份上留下她。
但一个主子, 怎么可能和一个丫鬟有什么情呢,她用尽再多力气,还是捂不热那颗心,她的少爷只是平静道:“听你主母的安排吧。”
袭母万念俱灰,原本以为能攀上高枝,没想到转瞬就被嫁了一个马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袭红蕊的“大爹”,不是一个很坏的人,袭红蕊大哥的性子多数随了他,是个老实人。
但对于袭母来说,凭她这样的美貌,嫁给这样一个一身臭汗,浑浑噩噩,窝囊不堪的男人,比杀了她还难受。
因为心里有怨,袭母便把怒气都发泄到了丈夫和孩子身上,当然更多的,是新过门的主母身上。
如果不是她,她绝对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她!都是她!
于是在林夫人有孕的时候,袭母又勾搭上了曾经的少爷,男人嘛,谁在这个时候能忍住不偷腥呢,轻而易举就到手了。
袭母怀着报复的喜悦,和主人享受着偷情的快乐,万万没想到就那么有了。
但那时她已经嫁人了,和自家丈夫肯定也是有的,她也说不好这个孩子是谁的。
偏偏这件事还败露了,林夫人怒气萦胸,挺着大肚子来找她兴师问罪。
袭母被怨恨裹挟着,不知哪来的勇气,对着林夫人就说了一堆极为难听的话,还挺着肚子对她炫耀,说自己的肚子里也有了老爷的骨肉,要是一个男孩儿,老爷说不定要休了你娶我过门呢。
林夫人被气得浑身发抖,回去后当天晚上就难产而亡了,只留下一女,也就是林府的大小姐。
袭母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怕极了,生怕会有人找她算账,但不知为什么没有。
可袭母还是很害怕,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她虽然很怨恨林夫人,但也没想要她的命啊。
偏巧此时,袭红蕊的大爹还出事了,更让她觉得这可能是老天爷在惩罚她,以至于每天都很惊恐。
种种原因加起来,关于袭红蕊的“身世”,被她强制遗忘了。
若这个孩子竟然真的是主人家的孩子,那也只能怪她命贱,偏偏投生到这样的人家里。
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别人的,没准就是她家那个死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