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局继续,牌桌上充满了欢快的笑声,突然间,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秦行朝快步走进来,看了一下牌桌上其他人一眼,最后落到袭红蕊身上,小声道:“红姑娘,白日见的林老爷,又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袭红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来干什么?”
秦行朝神色为难:“小的也不知道,他只说要见您。”
袭绿烟一听,顿时害怕地抓住袭红蕊的胳膊:“大姐,他是不是反悔了,要把我带回去!”
袭红蕊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怕,有我在,谁也带不走你。”
说罢松开她的手,直往外面去。
袭绿烟六神无主,紧张地交叉双手,叠到胸口,袖子被沉甸甸的银镯子一坠,瞬间顺着伶仃的手腕滑下去,露出一块块青紫的瘀痕。
崇文帝眼睛一见,立时眯起眼睛,对着德仁使了一个脸色。
德仁心领神会,快步跟着袭红蕊的步伐出去。
他们在花厅里游玩嬉乐,不觉时间,丝毫没注意到,外面什么时候起了狂风。
袭红蕊被吹了满面沙土,鲜红的裙摆在大风里招展,看着门外的林贵,怒喝道:“你来这干什么!”
林贵看着她,眼中露出精芒,不紧不慢道:“红丫头,你老实跟我说,你在这大宅子里,干的到底是什么勾当。”
袭红蕊立起眼睛:“关你屁事!”
“哎,是不关我事,我赶明去世子妃府上逛逛,问问她的陪嫁丫头,是怎么跑到别人府上了~”
袭红蕊满面怒火:“你敢!”
林贵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看着她:“好好好,我不敢,那我现在就回家去喽~”
袭红蕊急了,快步追上他:“站住!揭发这件事,大家一起吃挂落,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林贵悠闲地转身看着她:“别,您老人家是得脸的大丫鬟,天塌了,自然由您顶着,我们这样的死鱼烂虾,哪放在眼里呢~”
袭红蕊脸色大变:“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贵“噗嗤”一声笑出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搓了搓手:“您在外面找了这么一个好主,对家里人怎么还那么吝啬,事情办成这样,可伤感情啊~”
袭红蕊似乎要被这无赖气哭了,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当此之时,德仁从后面走过来,瞥了林贵一眼,毫不犹豫从袖子里掏出几叠金叶子,高高举起:“要钱是吧,拿着这些钱就别回来了。”
袭红蕊一见气急,大声道:“不许给他!”
德仁却安慰她少安毋躁,不值当为这样的下九流生气。
林贵陡见那几叠金叶子,眼睛都直了。
然而很快,注意力就落到了德仁的脸上。
德仁虽是微服,但他身上一些积年累月的太监习性,根本拗不过来。
林贵本来就劁了一天猪,又从乞丐那得知了这宅子的主人是谁,想着被自己阉的猪,和德仁阴柔脸上的猪样,根本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声。
从德仁手里接过那几叠金叶子,掐了一下手指,扭捏道:“小的在这多谢贵人啦~”
德仁:……
视线落在他微翘的手指上,缓缓抬起眼皮。
在看到林贵那自以为一点不明显的讥讽表情后,缓缓抬起头,伸出雪白的帕子,掩住自己的口鼻。
袭红蕊却根本没感觉,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你个老狗,给我等着!”
林贵丝毫不以为意,翘起指头:“哎哟,生那么大气干嘛,你家老爷都不在乎,多谢老爷了~”
袭红蕊被他气得直哭,一下子伏在德仁肩上哭起来。
德仁看着袭红蕊扑过来的身子,顿时什么都忘了,连忙搂住她。
然而瞥过头时,又见林贵脸上露出一个无法遮掩的窃笑。
德仁脸皮抖了抖,好啊,真好啊!
……
袭红蕊哭着跑进屋,就见袭绿烟也坐在一边痛哭。
一旁的崇文帝,显然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烦躁地敲着桌子。
袭红蕊一见,顿时忍不住哭得更凶了:“到底为什么啊……我们姐妹做错了什么……要有这样一个牲口爹呢!”
崇文帝连忙将她扶起,搂在怀里,看到袭绿烟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他才明白袭红蕊为什么一定要把妹妹接来,他们姐妹过去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袭红蕊和袭绿烟又哭了好一会,直到门外响起雷声,袭红蕊才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勉强道:“大官人,外面天不好了,谢谢您今晚陪我们玩,还请快些回去吧。”
崇文帝看了一眼外面风雨欲来的架势,无奈点点头:“好吧,你们也不要太过伤心。”
袭红蕊和袭绿烟一起点头,恭恭敬敬的福身,送他们出门。
六月的风雨,总是来的毫无征兆,没一会儿就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袭绿烟跑到袭红蕊的房间,一把钻到她怀里:“姐姐,我害怕!”
袭红蕊搂住她,捋顺着她的脊背,对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冷笑:“怕什么?”
过了今晚,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
崇文帝回宫,狠拍了一下桌子:“天下居然有这么狠毒的继父!”
德仁脸上的墨迹已经擦下去,躬下身子,抹着眼泪道:“奴婢听了也辛酸,若是将来有朝一日,您的身份现出来,那腌臜人,会借着您的名头,给娘娘添多少麻烦啊。”
崇文帝缓缓眯起眼睛——
那就不要让他有那天。
“喀嚓。”
秦行朝看着碎在眼前的茶盏,抬头看了一眼这位天下的主人。
没用多说什么,执了一个礼退下。
风雨中,林贵乐不颠地往家里赶,就算大雨浇身,也阻挡不了他此刻的心情。
秦行朝跟在他身后,雪亮的刀缓缓出鞘,自他误入武行那一天,就想过有今日,然而这一天真的来了后,还是忍不住心如擂鼓。
他可是个读书人啊!
秦行朝颤抖地握着刀,呼吸急促起来,在大雨中,像一条脱水的鱼。
某一刻,猛然举起刀——
又一点点落下。
他还是做不到!
林贵顺利地回到了家,肚子有些不舒服,干脆直接去了茅房解手。
刚解开裤腰带,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林贵还没来得及瞪大眼睛,已经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瓢泼大雨将一切声音掩埋,秦行朝在外面紧握着刀,等待呼救声彻底消失。
等声音彻底消失,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心里的负罪感,好像就减轻多了呢。
第25章 瞎猫碰上死耗子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袭红蕊吃惊地捂住嘴。
秦行朝低下头, 沉痛道:“可能是因为下雨,又喝点了酒,一个没站住, 就掉了下去, 红姑娘您节哀。”
“哦……”
袭红蕊用扇子遮住笑容, 努力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开心,连眼泪都懒得挤, 伸出帕子虚擦了一下:“那绿烟你回去一段日子吧, 等处理完了再回来。”
袭绿烟用力点头。
林贵死了这么大的事, 她不好不在, 容易被人发现异样。
而林贵死后, 袭绿烟对那个家,也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送走袭绿烟, 袭红蕊连一丝悲伤的表情也没留存太久, 摇着扇子啧道:“那老狗死就死了吧,还害我要找下一个劁猪匠。”
为了方便保护她,秦行朝被派过来帮她做事, 听到这件事, 难得好奇地问:“红姑娘, 您为什么一定要劁猪呢?”
“这个嘛~”袭红蕊摇着扇子, 神秘地凑过去,“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这是个秘密,我只告诉你, 你可不要跟任何人说哦~”
秦行朝抬眸,认真地看过去:“姑娘放心, 小的守口如瓶。”
“哈哈哈!”袭红蕊欢快地笑起来,“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吧~”
其实没有什么复杂的,就是猪劁过后,肉更好吃。
穿越女来自后世,知道许多大齐人不知道的事。
比如那时的后人,最常吃的肉食是猪肉,但在大齐,猪肉最贱,因为猪肉身上总有一种洗不掉的腥臊味,较之牛羊肉味道差的远,贵人不喜食。
穿越女说,这是因为这时候的古人,还没掌握劁猪技术,如果将猪从小去势,就不会有怪味,而且被阉过的猪,不会发情,长膘更快,出栏更快。
穿越女不喜欢做太出风头的事,所以像什么“火药”“食盐”之类惊世骇俗的东西,她没遇到男主前,一点都不碰。
但只是劁个猪的话,倒没什么影响,她不喜欢吃腥膻的羊肉,所以就把这种方法传授给了厨房。
袭红蕊沾光吃过被劁过的猪肉,果然好吃得不行,比羊肉还好吃!
大梁城中如今羊肉盛行,但羊这种东西,太祸害人,经过之处,片草不生,常养羊的山地,连树皮都会被啃光,只有北边有大量水草的牧场,才能养出大批大批的羊。
每年来往大梁城的羊肉贩子,不知凡几,羊肉价格炒的比黄金还贵。
每当看着打北边过来的戎人,用一车车羊肉,换走一车车黄金,膀大腰圆,腰缠万贯,带着一串串鸡蛋大小的宝石招摇过市,袭红蕊就眼气的不行。
自家人还在这吃苦受累,倒是把这些外来蛮子一个个养肥了,这让看不得别人过的比自己好的袭红蕊,怎么受的了!
和羊相比,猪就好养活多了,吃糠喝稀,往那一圈,啥都吃,下的崽还多,如果把味道提上去,价格还这么便宜,肯定会迅速干翻羊肉,成为主流。
回想前世,穿越女用骟过的猪肉,做出来的“东坡肉”、“东坡肘子”、“糖醋里脊”、“粉蒸肉”、“铁锅炖排骨”、“十全烤乳猪”、“梅菜扣肉”……袭红蕊就忍不住咽口水。
宋寡妇面汤馆,是专门面向三教九流的,这些人未必能顿顿吃的起羊肉,猪肉当招牌,再好不过了。
所以袭红蕊额外开了一个养猪场,专门供应这种猪肉。
面馆名字那些弯弯绕绕,终究是小道,味道、价钱、独门招牌,才是一个餐馆长久的立身之本。
到时候不仅可以提供面汤快食,还可以提供各种各样的猪肉招牌菜。
袭红蕊爱吃,又爱现,前世知道女主用那些巧妙的私房菜,拉拢住男主后,立刻想尽办法偷来菜谱,讨好男主。
结果男主一口没少吃,一点情没念,请个厨子都得给钱呢,他白嫖还有理了!臭不要脸!
嘶,不能想,一想就生气!
她这辈子可不再干那傻逼事,给一个根本不会念你好的抠门老板白打工,要打就给自己打。
那些菜式,她全记在了脑子里,而食材一样的话,做法也不过是煎炒烹炸那几种,她给菜改个名,女主上哪知道她从哪知道的。
而劁猪这种简单手艺,一有人开始弄,还有显著效果,那是瞒也瞒不住,女主纵然知道别人是从她那偷学了去的,又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自认倒霉~
虽然知道这门手艺会很快传出去,袭红蕊还是用扇子掩住脸,双眼亮晶晶地让秦行朝保守秘密。
秦行朝看着她,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双手抱拳,神色郑重道:“原来是这样,红姑娘放心,您的话,小的一定听。”
“哈哈,真乖~”
和聪明、狡诈、狠毒,长处与弱点同时分明的德仁相比,这位秦统领是个圆滑的、木讷的、基本挑不出错的“老实人”。
然而老实人也会有心思,当他让母亲妹妹来跟她套近乎的时候,袭红蕊就知道无论怎样,这都会是她的人。
在这世上,有共同的利益,就一定会有共同的朋友。
……
林贵的死,没有掀起太大波澜,除了离奇的死法,左邻右舍津津乐道了许久。
她娘嚎了几嗓子,骂骂咧咧了半天。
活着是个畜生,死了也不让人清净,还得她掏钱发送他!
袭绿烟见她气的指天骂地,把袭红蕊给的镯子,悄悄交给她,看着那几个沉甸甸的大银镯,袭母终于闭上了嘴,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麻溜地处理完后事,马不停蹄地把袭绿烟赶过来,让她好好帮袭红蕊做事。
袭红蕊看着参加完葬礼,精神头好多了的袭绿烟,一把拉住她:“走,带你看看以后干活的地。”
袭绿烟被袭红蕊拉着来到面馆,一靠近就听到了热热闹闹的吹打声。
为了庆贺新店开业,袭红蕊雇了喜事班子,准备连吹他个三天。
欢庆的锣鼓唢呐声中,宋寡妇特别有干劲的招呼伙计跑来跑去。
卖酸梅汤那些日子,把她的脚力练出来了,如今天天跑,也不觉得累。
她现在整个心里都充满了一件事,那就是赚钱!赚钱!没有退路了,这个店一定要红红火火地开下去!
几个工人踩着梯子,扛着牌子,把招牌抬上去。
牌子上的红布落下来,“宋寡妇面汤馆”几个大字就露了出来,笔走龙蛇的几个大字,顿时引得瞧热闹的人群一片叫好。
宋寡妇头上扎了一个布巾,身上穿着干净利落的布衣,酬谢来往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