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红蕊不识多少字,不过该当用的字,还是认识的,翻了一下,来往账目记得都挺清楚的,这么短时间就学会了,不愧是她妹妹,满意地拍拍她的头:“真聪明,学得挺好,赶上一个老账房了。”
袭绿烟顿时更害羞了,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一旁的账房可听着不顺耳了,冷哼一声:“好什么啊,不过是最简单的记下数字,但凡一个学徒都做的,打算盘会吗,做账会吗,算术会吗,我且问你,一个笼子,上面有三十五个头,下面有九十四个脚,兔子和野鸡各有多少?”
袭红蕊:嗯?
偏头看向这个得意洋洋的酸夫子,又看了看宋寡妇,眼神示意:哪里找来的人,这么晦气。
宋寡妇一见,连忙上去解围:“绿烟姑娘也是新学,先生您受累,多教着点。”
说罢一边给他上了茶水、糕饼果子,一边对着袭红蕊示意,没办法,读书人金贵着呢。
吴秀才矜傲地拈起一块糕点,似笑非笑地看着袭红蕊。
他虽时运不济,挣了多年还是个秀才,可毕竟也是个读书人,竟然沦落到在娘儿们手下讨生活,真是晦气。
好心教她们一点东西,谁知她们竟因这点皮毛抖起来了,可笑可笑。
袭红蕊:……
真是肚子里盛二两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不扇烂他的脸,还真当姑奶奶是泥捏的!
正在袭红蕊立起眼要发作的时候,袭绿烟柔弱的声音,缓缓传来:“有十二只兔子,二十三只鸡。”
众人都愣了:“你说什么?”
袭绿烟缓缓道:“十二只兔子,二十三只鸡,兔子的脚四十八只,鸡的脚四十六只,加起来九十四只,十二只兔,加二十三只鸡,有三十五只头,对上了。”
袭红蕊飞快地按袭绿烟的答案拨了一下算盘,瞬间笑出声:“对了!”
吴秀才却目瞪口呆:“怎么可能,是不是有人告诉过你答案!”
袭绿烟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弱弱道:“我没有……是我自己想的……”
“兔子比鸡多两条腿,所以鸡兔混杂腿的数量,肯定比单是鸡多,多出来的腿,全是兔子的,三十五只鸡,有七十只腿,但现在有九十四个腿,说明多出了二十四个腿,多的腿就是兔子的另两条腿,所以有十二只兔子,二十三只鸡。”
吴秀才:……
袭红蕊按照袭绿烟的思路飞快想着,可不就是这个理吗!
发现这点的袭红蕊,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摇起扇子,斜着眼看向那秀才:“奥哟,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也值当的拿到我们面前来卖弄。”
吴秀才气得脸都涨红了,愤怒地站起身来:“真是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女子,我不干了!”
宋寡妇顿时急了,袭红蕊却哼一声:“不干就不干,赶明,我让人上门把你预支的工钱拿回来。”
吴秀才瞪大眼睛,他没想到,这些女人居然真的敢这么对待他一个读书人,士可杀不可辱,当即甩袖子离去,及至大堂,还忍不住回头对着她们怒喝:“谁知道你们这些女人的钱哪来的,我吴某宁死不赚这个脏钱,呸!”
说罢甩袖子离开。
袭红蕊胸膛起伏的眯起眼睛,傻逼,你想赚也赚不到!
宋寡妇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转头看向袭红蕊:“姑娘,那新账房怎么办,我实实没有这方面的门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秀才公的。”
袭红蕊哼了一声:“就让袭绿烟来呗,她算的不比那老狗强多了吗。”
袭绿烟茫然抬头:“啊,姐,我不会啊?”
袭红蕊瞪了她一眼:“不会也给我会!”
转头一脸怒气地目视前方:“等回去,我高价聘请一个先生,专教你算账,对了,把府里那十二个也叫上一起学,到时候谁学成了谁上,拨弄几下算盘珠子的事,没道理被别人卡脖子,他不想赚这钱,自有人赚!”
宋寡妇见她说的这么斩钉截铁,心下不定也定了,忙活着去招呼别人,媚儿则神情难辨地看了一眼袭红蕊,说不好是什么感觉。
袭红蕊察觉到她的目光,立时看过来,脸上的怒容瞬敛,笑道:“媚儿姐姐这么看我干嘛?”
媚儿立时收敛了眉目,很快又抬起,直直地看着她:“奴婢想学也可以吗?”
袭红蕊立时笑出声:“啊,原来是把媚儿姐姐忘了,那还用说,当然可以了~”
媚儿听到这,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开心的笑容。
既然把账房气走了,袭红蕊自然是自己顶上了。
她在玲珑阁这些日子,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和袭绿烟一起合计起来,居然也干的有模有样。
就在她们几个对账对的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一声怒喝传来:“袭红蕊!”
袭红蕊放下笔,就看见裴三带着凝梦及一干人站在门口,愤怒地看着她。
见到真的是袭红蕊后,裴三心里瞬间升起和吴秀才一样的想法。
转头开这么大一个面馆,这钱是怎么来的!
第27章 今天不是老baby
袭红蕊啧了一声, 今天什么日子,这么晦气。
然而还是放下笔,瞪大眼睛在裴三和凝梦之间转了转:“你们怎么拉在一起!”
裴三却完全顾不上她的话, 快要气疯了。
视线落在袭红蕊身上, 只见她身上绫罗簇锦, 满头钗环,抬抬袖子, 便露出几只叮叮当当的银镯。
这副样子, 简直比花楼上的花魁还要花枝招展, 一个奴婢怎么可能有这些东西, 她这些日子都在干什么!
枉他这几天那么担心她, 她却在这里给他戴绿帽子!
怒气上头的裴三,毫不犹豫就要去拉袭红蕊:“跟我走!”
宋寡妇见势不好, 连忙拦在前面:“裴郎君, 有话好说……”
裴三却转手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老虔婆,也有你的账!”
看见老板娘被打,店里一片哗然, 袭红蕊见到这个情形, 终于怒了, 一巴掌扇他脸上:“你疯了!”
裴三摸了摸被打偏的头, 眼底一片血色:“贱人,你还敢打我!”
说罢伸出大手就要把袭红蕊拖出去。
袭红蕊双目怒睁,一把抽出头上磨得极为锋锐的硬簪,对着下面喊道:“秦行朝!”
早在她叫的时候,秦行朝便已经蹿了出去, 一把扯住裴三的肩膀,将他拽下去。
秦行朝虽是个读书人, 但生的膀大腰圆,一把子力气,看着他铁塔一样的身躯,和腰上的佩刀,裴三终于清醒了一些。
愤怒地质问道:“你这些天都在干什么!”
袭红蕊也愤怒地看着他:“关你什么事,当初不是你联合他们,一起把我赶走的吗!”
“我为什么赶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为什么!那你倒说啊!为什么!”
裴三张口就要说,他觉得自己这段日子充满了无数愤怒,他有无数点可以指责,可话到嘴边,居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努力想找到最掷地有声的武器,可搜肠刮肚的想,居然想不出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话。
因为在离开的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对袭红蕊保持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想过无数次袭红蕊灰溜溜回来的时候,怎么用软硬兼施的语言压服她。
但那些话,都不适宜现在这种激怒的语境,所以他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反被袭红蕊抢先占领了语言高地。
她眼睛一软,就落下泪来,指着他颤声道:“你和那小贱人趁我不在勾勾搭搭也就罢了,还连同她一起排挤我出玲珑阁,将我大黑夜的留在外面,这么多天一次都没找过我,一点没把我的死活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宋婶子心善,见我可怜没去处,将我收留在这,你居然一上来就打了她,是不是诚心想我死在外面!”
提到这,裴三终于想起了话头,指着袭红蕊一身穿戴怒骂道:“那你这一身行头怎么回事,你要是本本分分,哪里来的这么些钱!”
“放你娘的屁!这是我救了表姑娘的命,表姑娘给的赏,来得堂堂正正!不像你现在还带着那个小贱人在身边!”
凝梦听到这,上前一步,搀住裴三,无奈道:“红姑娘,要说多少次,我和裴郎君什么都没有,你……”
袭红蕊却抢先打断了她的话,嗤笑道:“你倒是想有,你个丑八怪,裴三看上你是他瞎了眼!”
“豁~”
好精彩的两女争一男戏码,原本面面相觑的众人,顿时爆发了极大的吃瓜热情。
凝梦顿时停住了话头,有些受伤地依偎在裴三肩膀。
裴三看着柔弱的凝梦,和张牙舞爪的袭红蕊,怒火以及挫败感扭曲成恶意,一把将凝梦搂进怀里,一字一顿道:“看上你,才是老子瞎眼!”
一时间,凝梦和袭红蕊同时愣在原地。
凝梦一脸受宠若惊,袭红蕊却仿佛被雷劈在原地,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你说什么!”
裴三眼中奔腾的具是恶意:“我是说你,就是个婊子!”
“你以为大家对你献殷勤,是因为你好看吗?不!是因为你贱!给几分小恩小惠就能收买!”
“你以为大家都簇在你身边,听你指挥,是因为你本事大吗?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你的小算计!”
“你轻浮,放荡,不安分,满肚子害人的主意,你知不知道,你转身之后,所有人都在嘲笑你!”
袭红蕊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完全想不到,曾经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爱人,居然会在此刻,说出如此刺人心的话。
崩溃大哭:“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裴三却不依不饶:“滚就滚!但是我以前给你买的东西,都还给我!”
袭红蕊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置信。
惊呆了一会,脱下一只镯子扔给他:“给!谁要你的臭东西!都还给你!不用找了!”
裴三一把捡起地上的镯子,胸膛剧烈起伏着,搂着凝梦就转身离开。
不过走出几步后,又恶狠狠地回头:“你擅自离开铺子的事,我可不会帮你隐瞒了,你自个想想怎么跟世子妃交代吧!”
袭红蕊上前几步,又羞又气,终于哭倒在地,袭绿烟上前扶住她,惊慌道:“姐……”
宋寡妇被毫不留情打了一巴掌,整张脸都肿了。
不过她在家时,挨打也是常有的,很快回过神来,将袭红蕊从地上扶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她当然没事了,被打的又不是她……
看着宋寡妇脸上的巴掌印,袭红蕊心中怒火滔天,裴三,这是你自己找死!
前世,就是这样。
她跌落在最深的谷底,裴三便顺手送来无数碾碎人肉体和灵魂的利刃,可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是因为她当日轻蔑的拒婚,伤害了裴大人的自尊吗?
可他到底有没有记的,在她说出那些伤人自尊的话前,裴大人,这位全书有名的鉴婊达人,到底施与过她多少轻贱的语言和眼神羞辱!
难道就只允许小裴大人用高高在上的姿态羞辱她,不许她这个被视为婊子的人,反过来羞辱他吗?
好值钱啊,裴大人的自尊,值得碾碎一个婊子的所有来偿还。
既然你视我为婊子,就应该知道,一个被碾碎了所有自尊的婊子,可以做任何事情!
袭红蕊靠在宋寡妇怀里,仿佛脱力般哀哀乞求:“宋婶子,求您怜惜我,现在就去世子妃府上,把我买回来,我这辈子做牛做马偿还您的大恩大德。”
对于裴三,宋寡妇原本也是劝和不劝分,可看今天这情形,顿时什么都明了了,一把抱住她:“好好好,婶子买你!”
袭红蕊终于撑不住了,抓住她的胳膊放声痛哭:“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秦行朝赶紧出去驾马车,宋寡妇则翻头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搀扶着她出门去。
袭绿烟想追上,媚儿却一把拉住了她。
她也是相府的家生奴婢,私藏逃奴这种罪名,细究起来,罪过可大了,如果被发现,反平添枝节。
黄老爷是谁,自然瞒不过她去,所以根子上,她并不担心。
先给客人免单,遣散看客,然后立刻回宅子,通知“黄老爷”来。
……
裴三怒气冲冲出去,没过一会儿,就见秦行朝驾着马车出来。
裴三突然一愣。
刚刚怒气上头,他没怎么注意旁人,现在为什么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呢?
正在他思考时,袭红蕊已经从马车内露出头来,怨恨地看着他:“裴三!既然你这么想,从此我就出了世子府,与你再无相干!”
裴三刚要生气,突然想到她这是要去世子府,找世子妃告状吗?
等等,她要是胡说八道,世子妃该怎么想他啊!
立刻就要追上去:“你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