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绾泣不成声道:“我真的不知道袭红蕊是怎么弄走那个制盐法的!我甚至从来没在这里弄过!她不应该知道的!根本不应该有人知道!”
宁澜听她的话,心下一动。
没在这里弄过,“这里”指的是哪里,世子府吗?
可是不对啊。
这话的意思是,她没在“这里”弄过,所以袭红蕊不可能知道。
但袭红蕊是她的陪嫁丫鬟,在相府陪伴她的时间更多,只是没在“世子府”弄过,怎么能杜绝那种可能呢?
宁澜因为一个“这里”,心里打了个结。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下的事。
宁澜揽住林绾的肩膀,还是温柔坚定的一如往昔,神色郑重地安慰她:“我知道,我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只是那人,如今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娘娘,她怨恨你,想针对你,你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能提防呢?”
“不要害怕,你是我的妻子,我会保护你。”
“不管是谁,想要伤害你,就要踏着我的尸骨过去!”
林绾听着他的话,抬头看向这张永远温暖而坚定的脸,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她从没想过,自己只是不小心招惹上了一个小丫鬟,就要遭受这么大的报复。
是怨恨给她当过奴婢,发达后,心里不平衡吗?
是怨恨她当初规劝她安分守己,觉得伤自尊了吗?
可凭什么只盯着她报复!
当初她要不是成了她的奴婢,一个长相出众的女孩,生在寻常人家,只会更惨!
普通老百姓家,就算卖儿卖女,也很寻常。
而在她身边当大丫头,吃,吃最好的,穿,穿最好的,不用遭受各方恶意的窥视,每个月还有丰厚的月钱挥霍。
升米养恩,斗米养仇。
她给了她一个奴婢可以拥有的,最好待遇。
当她跨越阶层后,却不是怨恨这个世道,怨恨压迫她的人。
而是反过来怨恨对她最好的前主人,没有将她想要的东西,全部给她。
林绾心中,不由自主的,也产生了无法言说的怨恨。
弱者抽刀向更弱者,小人得志便猖狂。
如今这位宸妃娘娘,身居高位,便开始磨刀霍霍,向着她宰割而来。
林绾眼中有泪,心中却开始产生了恨。
抬头看向依然坚定支持她的宁澜,终于毫不避讳的,扑进了他怀里。
以前,或许是因为一些残存的现代人灵魂,她对夫妻之间,不可避免的,还有一份爱的希冀。
然而现在她知道了,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是无法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生存的。
所以试着忘了自己是一个现代人,将自己从头到脚,完完全全变成古人吧。
袭红蕊现在一切的荣光,都来自她依附的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
而在封建社会,身为一个只能隐在幕后的女人,她想要战胜她,只能指望自己的男人,拥有超越另一个男人的力量。
可袭红蕊攀附的,是一个皇帝,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超越皇帝的力量了。
除了下一任皇帝。
林绾将自己投身到宁澜怀里,像是一根落水的稻草般,紧紧抱住唯一的浮木。
宁澜也回抱住了她。
两个人像是在乱世中浮沉的两棵孤草,紧紧相拥,以便从对方身上,汲取支撑自己的力量。
他们两个人心中充满了无法诉说的情绪,只有袭红蕊快要笑疯了,男女主终于要生了!
正常情况,男主肯定是不想生的。
他原本的竞争者,只有与他同列的宗室子,白怜儿是他的棋子,对于多数储位竞争者来说的“三角局”,对他来说只有两角。
崇文帝不能生孩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让生育能力,成了储君的重要指标。
而掌握两角的宁澜,面对同一赛道的宗室子,根本不需要在这方面证明自己。
但现在因为袭红蕊,原属于老皇帝那面的一角,彻底失控。
他不得不像其他宗室子一样,面对自己、其他宗室竞争者,以及老皇帝的大三角了。
而他没想到,在这个大三角构成的第一天,他就成了最弱的一方。
袭红蕊太毒了,得到那个盐方后,正常人会用来为自己牟利,她却用来构陷林相府。
原本处于左右相交替的绝佳时机,她一记闷棍,把整个右相府敲懵了。
原属于林相系的户部司左曹,直接被明升暗降到吏部。
原属于萧相的左督盐提监,好不容易被扳倒,却便宜了宸妃娘娘的妻弟。
宫里的淑妃娘娘还“病”了。
袭红蕊和老皇帝的组合一角,第一击就给了所有人一记闷锤。
复盘袭红蕊构陷林相府全局后,宁澜不知道这是刻意设局,还是巧合。
一个奴婢出身的丫头,真的能在这么快的时间,摆脱浅薄的目光,将目光迅速锁定到真正的敌人身上吗?
如果是巧合,她的运气未免太好了。
如果是刻意的,那她就太可怕了。
然而不管是巧合还是故意,所有人不得不承认的一点,那就是老皇帝加宸妃的组合,在现阶段,是最强的。
宗室子之间的对抗,已经没有意义了。
给老皇帝一个儿子,他直接功德圆满。
毕竟谁知道老皇帝还能活多少年,万一他一使劲,和萧南山一样,活了八十多岁。
那不就显得提前站队老皇帝弟弟、侄子的大臣们,很呆了吗?
所以面对上面那两个,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儿子的夫妻俩,底下的宗室们,人都麻了。
生吧,生出来儿子后,自己瞬间没戏了。
不生吧,别人生,自己也瞬间没戏。
你总不能去串联所有竞争对手,约定好了,大家一起生女儿,憋死他俩,咱们再争吧。
不说被老皇帝发现了什么想法,其他对手也不能听啊。
也不是所有宗室子,都一定要登上那个位置,对于某些菜鸡来说,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亲爹,也是极好的!
原本刚有点清晰的局势,一下子又要看老天爷了,自上到下所有人,全疯了。
而在这种时候,男主肯定也要生了。
毕竟在老皇帝一家独大,只手遮天的时候,生在自己这,总比生在别人那好。
他也不知道,只有女主能生儿子,其他宗室子只会生女儿啊,哈哈哈!
身为一个瘸腿世子,又被废了林相府这关键的半边臂膀,已经太弱了,急需要什么增加自己的筹码。
比如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亲爹。
老皇帝和袭红蕊的组合,只在前期有威力,后期弊端会越来越明显。
对于宁澜来说,从自己儿子手里继承皇位,那也是可以的。
因为瘸腿这一弊端,宁澜毫不怀疑,自己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亲爹的人选。
老皇帝一死。
一个深宫妇人,带着他的孩子,还想斗得过他吗?
所以他也得适时的,证明一下自己的生育能力了。
袭红蕊笑眯眯地揣摩着男主的想法。
这狗嘚儿,果然光活着,就很碍眼啊。
至于为什么人家夫妻俩,睡没睡的事,她都清楚。
这就是一个很好玩的秘密了~
……
彻底成为真正的夫妻后,林绾和宁澜的关系更密切了。
每天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汇,就让人觉得浓情蜜意。
这一天,天气正好,宁澜突然握住她的手,神色别有意味地看向她:“阿绾,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不知道你想不想见她。”
林绾心情很好地看着他:“谁啊?”
宁澜便招招手,让外面的人进来。
当看到来人后,林绾瞪大了眼睛:“凝梦!”
许久不见的凝梦,穿着单薄的冬衣,脸上都是伤,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哽咽地喊了一声:“世子妃……”
林绾立刻上前搂住她:“凝梦!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然而当摸到她身上单薄的冬衣后,一瞬间,什么都明了了。
关于袭红蕊的可恨记忆,瞬间又升了起来。
于是本应该避嫌的她,突然升起了无数勇气,毫不嫌弃地将她搂在怀里:“你放心,担再多的关系,我也会留下你的!”
凝梦抬头看向林绾坚定的脸,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重重地磕下头去:“谢世子妃!”
然而在抬头的间隙,她的视线,却落在了宁澜身上。
两个人视线交错后,就瞬间移开了。
凝梦望着地面,抓紧了手指。
作为搅进《跃凤台》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不知幸不幸运的,自事情发生后,就再没人注意她了。
是真的没有一个人注意她了,她的家人忙不迭地和她撇清关系,她的主子再没看过她一眼,所有人都忘记她了,除了裴母。
她如愿的嫁给了裴三,成为裴家的媳妇。
因为裴三最后弑母的惊人之举,崇文帝并没有追究她俩。
但是裴母疯了,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那种事,一定有人陷害他,一定有人陷害他,一定是你这个小贱人陷害他!
凝梦搂着自己的胳膊,那底下是密密麻麻的伤痕,以及……一些带着罪孽的痕迹……
当她拎起枕头,将裴母砸死的时候,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有些恍惚。
就在她心神失守,准备将尸体拖出门外,扔进井里的时候。
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不要这样,虽然井离得很近,但尸体很快就会腐臭,到时候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凝梦顿时想换个办法,那声音却继续笑道:“也不要想扔到河里,河上每天都有巡检队巡航,一具浮尸,很快就会被发现。”
凝梦崩溃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那人笑道:“现在将她拖到床上,盖好被子,去你原来的主人那,说她病死了。”
“这怎么像病死呢!”
那人笑了笑:“啊,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你有了把柄,别人就会更信任你。”
凝梦:……
“我该找哪个主人呢……”
“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一定知道的。”
“那你是谁呢?”
“呵呵,你听说过侯官衙吗?”
凝梦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侯官衙……”
那人呵呵笑道:“对,侯官衙,一群不容于世的孤魂野鬼栖居的地方,现在,欢迎你加入我们。”
凝梦:……
“为什么是我?”
那人呵呵一笑。
……
燕小飞大婚后,获封诰命的秦母和秦雁兰,一起入宫拜见宸妃娘娘,谢她的大恩大德。
袭红蕊赶紧让她们起来,拉着手唠起了家常。
提起玲珑阁的初次相遇,三人都有点唏嘘。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燕小飞,袭红蕊对侯官衙很感兴趣,就让秦雁兰说说。
秦雁兰也不太懂,只把以前燕小飞吹的牛逼,讲给她听。
说到有趣处,三人一起笑起来。
笑过之后,袭红蕊拉住秦雁兰的手,温柔道:“听起来,真的很厉害呢,那能不能让他帮我,也发展一个线人。”
秦雁兰有些好奇:“娘娘,您需要什么线人?”
袭红蕊笑道:“我以前的主人那,总有许多好东西呢,现在想想离开她,真让人舍不得,就让我的一个故人,替我守在那里吧。”
于是在一个飘雪的天气里,凝梦叩响了曾经熟悉的大门。
宁澜看着浑身颤抖的她,温柔地安抚道:“放心,以我们的关系,你婆母过世,我肯定会好好安葬她的。”
凝梦重重地磕头,感激涕零地看着曾经让她无比着迷的脸。
现在的她,再也无法在这张脸上,汲取到暖意。
但她依然感觉很温暖。
因为她有新家了呢。
侯官衙……她现在算不算是……吃上公家饭了呢?
不管怎么说,听起来好像确实比世子府一个奴婢……要更可靠点啊……
呵呵呵……
第48章 这是你丢的脸吗?
“皇上, 接着~”
“哎~”
虽然外面已经是冰天雪地,殿内还是炉火燥热。
袭红蕊轻衫薄纱,出了一身薄汗, 脚下扎着红羽的毽子, 像是一只轻巧的小鸟, 在脚尖跳跃。
颠了无数花样后,一脚踢到崇文帝那边, 崇文帝使劲盯着毽子, 等到眼前时, 用力踢回去。
袭红蕊伸出脚尖接住, 银铃般的笑着, 又颠出了无数花样,身姿轻盈的好像一只快活的小鸟。
崇文帝老眼昏花的眼睛看着, 只觉得异常开心。
年轻鲜活的肉体, 真好啊。
只在旁边看着,好像也能感染到那种活力。
德仁在一旁紧看着:“皇上!您可小心着!别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