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微笑:“当然是真好,这说明陛下现在心里,对萧贵妃充满了愧疚。”
听到这个答案,袭红蕊终于满意起来,还好她手下不是一个脑子都没有啊!
没错,他手下这些人,担忧得都没错。
她现在的宠爱和功绩,已经足够立后了,但有一个最大的障碍,就是萧贵妃。
而萧贵妃阻碍她的缘由,细说起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那就是老皇帝,对她心怀愧疚。
萧贵妃的前半生,堪称是顺风顺水,在崇文帝过府的时候,与崇文帝一见钟情,一进宫,就直接封了贵妃。
就算是先皇后在时,荣宠也不落下风,而当先皇后不在了,更是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
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觉得那个位置,必然是属她的。
但其实,当先皇后故去,没有将她封后那一刻起,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一个皇帝想给谁什么东西,是不可能给不成的。
如果真的想给,那么就算是皇后活着,他都要想方设法把她拉下来。
更不用说死后这么多年,封后其实已经毫无障碍。
萧贵妃这么多年,一直停留在这一步,没有其他的缘由,就是崇文帝不想给。
但毕竟用这么一根萝卜,钓了人家那么多年,如果谁都没吃到也就罢了,如果越过旧人给一个新人,崇文帝心里,不太过意得去。
只是无论是一个女人的心情,还是一个帝王的愧疚,在权力斗争中,都太轻薄了。
萧贵妃,是从萧南山这座大山上,滋生出来的一朵娇艳玫瑰。
而现在,萧南山这座大山,就要倒了。
……
崇文帝再一次的微服私访,和《跃凤台》里的主人公都一模一样,效果却比前次炸裂得多。
老百姓听说崇文帝要设集言司的消息,感动得快要哭了,明君啊,千古明君啊!
而关于袭红蕊的所有不利消息,也一扫而空。
仙女!这一定是仙女下凡来辅佐陛下了!
因为崇文帝的私访,对袭家善济堂的特别夸赞,搞得京兆尹满头大汗,赶紧督促各方,认真对待百姓越冬问题。
而因为崇文帝那句“袭家好女”的说法,袭家女眷的声名,也在贵女圈直线飙升。
这下其他家的贵女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去福璋郡主府,参加袭家的姐妹会。
一时间,整个京中,论风头,无出袭家之右者。
然而袭家的善济堂里,却有一个古怪的人。
他是一个真的乞丐,身体看起来也有劳动力,可不管谁劝他去玉璋书局工坊里打工,他都嬉笑怒骂的拒绝。
袭绿烟发现了他,就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那乞丐却只是嬉笑道:“大善人,给我一碗酒吧。”
周围的人顿时怒骂他得寸进尺,没良心。
袭绿烟却止住他们,转身去买了一碗酒,递到他面前:“还有呢?”
那人愣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抬头看向袭绿烟的脸,再次开口道:“请再给我一身体面的衣裳,我想出去看看。”
于是当秦行朝坐轿回家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抽刀声:“大人,有人拦轿!”
秦行朝又高又壮的身躯,从轿里钻出来,一瞬间,轿子都显得有些渺小,这些刀,就显得更无用了。
天空已经开始飘雪了,秦行朝挥退手下,看着跪在雪中的人,缓声道:“本官非刑名之官,若要有冤,去衙门诉,若要陈情,去集言箱投。”
那人却看着秦行朝,惨笑出声。
“不用了,太慢了!”
“草民陆历昭,今托性命于此,状告萧贼奸党,科举舞弊,欺上辱下,祸国殃民,杀人害命。”
“若得昭雪,虽死不悔!”
秦行朝:……
那你也为我的命考虑一下呀……
回头看左右那几把破刀,安全感瞬间消失。
从明天开始,他自己带。
第83章 老秦
前世, 撼动萧南山这座大山的,就是一条再平平无奇不过的人命。
湖州学子陆历昭,将自己撞死在登闻鼓前, 使自己身怀的血书, 呈送御前。
血书上痛陈左相萧南山, 七十二条弥天大罪,愿以血状之。
提起萧相和他的爪牙, 大概能让每个生活在王城下的人, 保持沉默。
当消息传过来后, 整个大梁城都埋上了一层阴霾。
没有人知道这一撞, 是点燃一切的火苗, 还是沉在水下,只能听一声响的石头。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 这颗沉入水下的石头, 却掀起了无法想象的巨浪。
右相那边的人,开始一遍一遍进谏,悍不畏死。
无论被驳斥多少次, 贬谪多少人, 依然源源不断地向皇帝上书。
老皇帝像是一头暴怒老迈的狮子, 对着整个朝堂咆哮, 然而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面对群臣的跪谏,万民的请愿,他终于认输了。
那时候,袭红蕊想不太明白, 为什么明明处置的是萧南山,却是老皇帝认输了。
现在他明白了, 确实是老皇帝输了。
赢的,只有那位铮铮铁骨,宁死不屈,群臣呼应,百姓称赞的清相林儆远。
当然,林儆远是清相,萧南山是奸相,这是正义战胜邪恶。
可惜,她好像并不是那种完全正义的人,她并不在意谁是正义,谁是邪恶。
她只在意赢的是谁,如果赢的是她,那就好了。
……
像是平静的油锅里,滴入一滴水。
陆历昭拦轿状告萧南山的消息,从上至下,从皇帝到平民,所有人都知道了。
崇文帝看向沉默的朝堂,敲着椅背,沉吟不语。
许久,才看向萧南山,平静道:“萧爱卿,这事与你有关,你有何话说?”
萧南山毕竟八十多岁的年纪了,眼皮抬着都费劲。
上前一步,颤颤巍巍地看向皇帝:“老臣无话可说,但凭皇上做主。”
崇文帝的眼神不由沉了一下,又看向林儆远:“那林爱卿你呢?”
林儆远:……
上前一步,拱手道:“此事,微臣也不知就里,不敢妄言……”
崇文帝忍不住笑了一下:“居然还有林爱卿不知道的事。”
随后看向秦行朝:“那个姓陆的,叫什么什么的,现在在哪?”
秦行朝上前一步:“微臣乍遇此事,无法决断,不管放到哪里,都不太合适,就先将他安置在了微臣的府上,等陛下决断。”
崇文帝便又陷入了沉默,手指敲着椅背,挥挥手,面无表情道:“知道了,先散了吧,你们也回去准备一下。”
众臣唯唯应诺,抬头看向崇文帝的背影时,眼中却全酝酿着风暴。
该谁准备,准备什么呢?
……
崇文帝屏退身边人,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却在这时,德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陛下,萧贵妃在殿外求见,您看……”
崇文帝烦躁道:“不见!不见!让她回去!”
德仁立刻应诺,脚步声逐渐消失。
而没过多长时间,德仁又进来了,小心翼翼道:“陛下,宸妃娘娘也在外面求见,您看……”
怎么谁都要来插一脚,崇文帝毫不犹豫道:“不见!”
然而等德仁应是,转身要走的时候,又想了想,改口道:“算了,算了,让她进来吧。”
德仁连忙应是,就这样,袭红蕊挥退手下人,一个人进了来。
幽暗的屋子,崇文帝坐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有声音沉沉地传过来:“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呢?”
袭红蕊看向他,轻移几步,走到烛火下。
抬起头,有些忧伤地看着他:“妾身此来,是为了陛下。”
崇文帝看着暖黄烛光下,她飘摇不定的脸,不禁一笑:“朕有什么好为的。”
袭红蕊便更往前走,直到走到他桌案前,才停下。
叹口气,缓声道:“朝堂上的事,臣妾都听说了,臣妾知道,陛下现在一定很伤心。”
崇文帝还少见她如此温婉的样子,不由一笑:“朕为什么会伤心?”
袭红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随后露出一个不同以往的笑容。
走到他背后,毫无顾忌地将他的脖子,搂进怀里。
如此一来,崇文帝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了,只能听见她的声音,轻笑着传来——
“皇上,我们是夫妻,夫妻本一体,你心我自知,不必在臣妾面前,故作无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萧相自您登基以来,就一直忠心耿耿地为您做事,他的女儿,也尽心竭力地服侍您,从未有过什么过错。”
“这么多年,您与萧相的情谊,又岂止君臣,纵他有些错处,您又怎么忍心不念一丝旧情。”
“可这次,萧相错得太大了,他这些年又树敌太多。”
“满朝大臣得到这个空子,绝不会放过他,就连陛下您,可能也护不住他了。”
“所以陛下现在的心,一定很彷徨,很为难,很心痛吧。”
崇文帝抬头看了一眼袭红蕊,袭红蕊也在专注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大概所有人,都开始筹谋着最大利益,只有他的小妻子,还会在这里关心,他是不是难过吧。
不由转过头去,轻笑道:“难道你这次来,是为了萧南山求情吗,据我所知,你与萧贵妃的关系,也并不融洽啊。”
袭红蕊毫不犹豫道:“当然不是,恰恰相反,我是来劝陛下,下定决心,处置萧相的。”
崇文帝一顿,抬头看向她,有些意外道:“哦,为什么?”
袭红蕊一笑:“陛下心里,现在一定在想,臣妾果然是和萧贵妃不对付,要落井下石吧?”
“但就算您这么想,臣妾也要这么说。”
“至于为什么,陛下,您知道臣妾,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吗?”
崇文帝现在,当然没心情关心别的事,便转头好奇地看向她:“怎么知道的?”
袭红蕊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轻叹一口气:“是秦行朝的母亲妹妹,进宫告知我的。”
“刚来的时候,她们浑身发抖,泣不成声,跪在地上对我哭诉。”
“自从收了那个告状之人后,秦大人每日长刀不离身,与那人同吃同睡,同饮同食,不敢有一丝怠慢。”
“秦老夫人和秦大人之妹,每日看着,只能提心吊胆。”
“遂进宫来,求我向您问问恩典,能不能把那人转走。”
崇文帝一瞬间非常恼怒:“秦行朝怕什么,他是朕的心腹爱臣,难道还担心有人对他图谋不轨吗?”
袭红蕊抱住他:“秦大人自然不怕,他多年来为您出生入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就连他都知道,一但接受这个人证,那么必将会有性命之忧,因为萧相,已经控制不住他的手下了。”
“就算萧相心里依然对您忠心耿耿,可是他的手下,皆受惠于此,一旦被揭发,岂不顷刻间一无所有?”
“那些人为了自身荣华富贵,父母兄弟都会轻抛,又哪会管秦大人是您的人呢?”
“就算他们不狗急跳墙,林相的人,也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
“林相此人,心思幽深,焉知不会趁机发难?”
“所以现在,由您自己处置萧相,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那些蛊惑主子,肆意妄为,犯上作乱,十恶不赦的人,死不足惜,陛下正好杀之以安天下,以泄民愤。”
“至于萧相,虽其情可悯,但终究是犯下了大错。”
“交给别人处置,恐难善了,交给陛下您,您顾念一些昔日之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事已至此,已经注定无法两全,只能取其轻者择之。”
“而臣妾今天来,就是告诉您,这个主意,是臣妾出的,这个决定,也是臣妾做的。”
“萧贵妃现在还跪在外面,您可以将她叫进来,向她说清楚了。”
“如果有怨,就让她怨臣妾吧。”
崇文帝忍不住一笑,回手拍拍她的肩膀:“难道朕堂堂一国之君,还要把过错,推到你一个小女子身上吗?”
袭红蕊轻笑,难得柔顺地将头依附在他身上:“臣妾可不是什么小女子,有道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臣妾虽然没有孩子,但也有夫君要守护。”
“皇上,不只您想保护臣妾,臣妾也想保护您啊。”
“如果您感到累了,不妨也在臣妾的怀里歇歇。”
崇文帝忍不住笑出声,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的小妻子,已经将所有的话,给他说开了。
回手拍拍她的手:“好啦,你的心意,朕已经知道了,回去吧。”
袭红蕊一愣:“皇上……”
崇文帝却还是微笑着对她说:“回去吧。”
袭红蕊:……
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在即将走出光线外的时候,崇文帝对外面的德仁叫了一声:“召萧贵妃。”
袭红蕊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