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宁表示宫女先睡屋子,是替公主感受一下床:“下回她住,下回她住。”
晚上,夜幕很快降临。
容宁洗漱好躺在床上,抬眼看着陈旧的房顶。
她思考的时候没有碎碎念的习惯。今天也只是在脑子里想着所有查到的消息。这么多年来关于这事的小消息,被她一点点从脑中犄角旮旯里挖出。
如果她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那她会不留下更多的信息吗?
这人胆子很大,大到蔑视朝堂,蔑视锦衣卫。她必然是了解朝堂,了解锦衣卫的人。她肯定不是出生京城,就是身边有人与京城人有瓜葛。
如果说罗卜藏青是其中一环。
那么举国上下,深处潜藏着的那些标记,难道从未被锦衣卫发现过么?她就不怕一牵二,二牵三……所有的事情全部都被挖出来么?
要是不怕。
要么置生死与度外,要么……她有信心一直不被抓到。
所谓的普通面容,指不定是易容的。
容宁将自己代入到女子“秋霜”,居于这屋子中同样的位置。她模仿“秋霜”的行为,想象“秋霜”会怎么思考。
而在她想象到,“秋霜”与秦少氯缤两个落子的棋手,居于棋盘两边时,容宁猛然起身。
她发现了一个很恐怖的事情。
秦少拢不一定要拿到她这儿的消息,才能够猜得到一些事情。他知道的消息远超过徐缪凌这个锦衣卫。就像徐缪凌有些事不能告诉宝坤指挥使,而要直接上禀告诉秦少拢宝坤指挥使会有更多从先帝那儿得到的消息,只会告诉秦少隆
秦少潞艽厦鳎知道她一旦知道,必来山西。
那他很可能是要支开她。
她为什么留在京城?是为了保护帝王安全。
现在的京城,京营调出了两拨人,全部转向山西,解决石炭一事。常年跟在帝王身边的指挥使不在,原先的大太监何祥不在,新出现负责保护帝王安全的她也不在!
现在的京城依旧有很多守备,秦少律肀咭不褂惺涛辣;ぁ
但……
指挥使不见了。
宝坤,是回京了!他在看到她和徐缪凌到来的瞬间,就做好了回京准备。无声无息走人,快马加鞭回朝。
容宁愤怒站起来,骂咧咧推开门,迎来了新一天的太阳:“秦少拢你死定了!”
第74章
京城。
街道上空了不少, 隐隐好像少了一部分巡查的侍卫。就连京城百姓都心里清楚,山西暴雨,京城几个大营拨了不少人前去山西。
自事发到现在一月有余, 处理得算是极快。
历朝历代各地出现灾情, 少有像这一回一样,朝廷反应极快,士兵粮草一路顺畅送去。就好像早有准备一样。
当然也不是说以前完全没准备。朝廷百官,坐官位久者很清楚。先帝在位时,每隔几年就要应对一次救灾。旱灾大抵五到十年一次, 旱灾之后必有蝗虫灾害。江南洪灾更是频发,洪灾之后必有瘟疫,一直到后来工部下大力去修建水利才好些。
至于打仗,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有麻烦。东和南边是水战、西和北是步兵骑兵的路战。
容家之所以在民间如此有威望, 便是因在西北方向战功赫赫。要不是打下西北不少地方, 弊大于利, 不少帝王早彻底出征西北, 哪里还会有后来罗卜藏青冒出这种事情。
当然对举国上下大多数百姓而言, 如今已经算是极为和平的日子。
百年以来, 他们每天清早可以正常出门赚钱或种田, 骂两句丧天良的掌柜或老天, 回家买了菜美滋滋下锅,算一下给小辈攒下的钱, 嘿笑和家中人期盼着子孙环绕。
这两天不少京中人感慨:“帝王年幼,但有先帝风采。”
拥有先帝风采的秦少拢垂下眼亲手点了线香。
线香烟雾纤细袅袅, 幽幽如梦,衬着帝王看上去愈加不太精神, 好像困倦有病容,整个人萎靡不振,无精打采。
秦少滤阕湃兆樱骸叭菽到山西有三天了。”
全盛在一旁躬身:“陛下,按着脚程是两天半。”还没到三天呢!
“要说度日如年,第三年过去快大半,就不算第三年?”秦少掠檬种傅了弹线香上面的灰。星火不泯灭,反而更亮,烧得旺盛。
秦少驴口:“工部尚书送了轮椅来?”
他吩咐:“让人送进来。”
工部尚书姓杜,名延。他工部的左侍郎和一位郎中都被丢去山西,要做的事便多了起来。他本不需要为了陛下一个轮椅而上心,却还是在今日,亲自带着两人将轮椅给帝王推了过来。
永安园内,书院里每一个宫殿的房门都敞开着。
杜延恭敬给帝王示范:“陛下,这把轮椅必然比定国公的那把更好。”
他摆弄着扶手:“外侧放了一个把手,陛下转动这个把手就可以推动轮椅。不需要的时候把这个把手塞回扶手中就好。内侧有几个按键,里面用机关术塞了两支弩箭,抵近可穿甲,淬毒可防身。”
诸如这样的防身设计远不止一处,连脚上踏板处都塞着铁片。要是谁近身胁迫,可以直接弹出铁片伤人。
“右手把手处放了一把剑。现在放的剑普通。往后陛下可以放尚方局打造的宝剑。”杜延点了点未知,“剑柄一抽就行。”
别人家的轮椅是用来坐,秦少碌穆忠尾畈欢嗫梢陨险匠×恕
秦少驴醋耪庖话崖忠危若有所思提了一句:“轮椅能做好,说明朝中能人多。这类改一改能上战场么?减去些复杂的地方,平日能借力帮老百姓种田么?”
工部尚书哪能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他愣了愣神,随后抬手擦擦额头上细汗,哈哈笑起来:“陛下想法极好。但要是拿上战场,行动起来不方便。分成很多小块还不如一把火器有用。木头容易坏,很多地方不能用木头,要用铜铁。铜铁沉,与其做成不方便的东西,不如做炮的筒。”
“至于种田。”工部尚书实话实说,“老百姓买不起。很多地方还是几家几户用一套农具。或者是衙门统一租借。像江南一代有钱的,他们宁可多请一些百姓。老百姓种田快呀,省力一点的稍微买一些配套的农具,租借两头牛,也解决了。”
要是皇帝随便一想,就能解决天下一大民生问题,这么多年来的工部也太过无能了。
秦少挛⑽Ⅱナ祝骸耙彩恰6糯笕撕苁翘逍舭傩铡1暇辜抑械蹦昶逗,一步步才走到现在尚书之位。”
杜延笑起来:“陛下体恤。”
全盛上前,欠身替众人将轮椅推到帝王面前。秦少伦到轮椅上,转动着朝向了杜延,一直推到杜延面前。
他抽出了右手轮椅上配着的剑,几乎在所有人毫无所料下,将剑尖端搁在了杜延脖颈处:“杜大人心系百姓,奈何踏此这步。”
杜延脸色骤然惨白。
秦少虏还话落,周围所有敞开大门的宫殿,迅速钻出来两列人。一列搭弓,一列摆盾。跟着工部尚书杜延一起来的两人,已很快被人控制在地。
而控制其中一人,将人按压在地、用刀具胁迫着的,赫然是已经名义上被派去山西的宝坤。
“杜大人是山西人士,却不是为山西而反。”
秦少峦向杜延的眼眸深邃,无情无欲一般。雾色一起,实在让寻常人难以揣度心思。他好像是在替人可惜,又像是从未信任过人,所以对大臣反叛无动于衷。
“女儿嫁入皇家,不过是大皇兄府上一位侧室。”秦少氯绱怂底牛“那女儿妾室所生,不算受宠,更当不得杜大人反叛的理由。”
杜延颤着身子:“怎么当不得?她才几岁?只能陪同去守陵。一朝可入宫为妃,一朝却只能每日……”
“每日在陵墓中请安,为棺材擦洗,为死人唱歌跳舞!”
守陵不是什么好活,比豢养更为残忍。每天将死人当活人恭敬处着,不可有一日疏忽。多年下来几乎不死即疯。
“大皇兄年长我那么多年岁数。”秦少抡獍闼底牛“你嫁女儿为人侧室时,倒没说女儿年纪小。”
真要爱女儿,要是男子真有德才,年龄倒也不重要,只是为侧室也不至于。完全可以找个更妥当的官员嫁了,好歹是个正妻。
不过将女儿当一物品馈赠给大皇兄,想沾从龙之功,最后没能沾上。
本来秦少率遣幌攵杜延的。朝中上下这么多官员,他虽整顿下来一路杀来,却也控在了一定范围。有功者不杀,非叛他者不杀。
“皇叔这会儿,也该入永安园了。”秦少滤盗苏饷匆簧。
话这么一说,杜延猛然拉大了笑容。他脸色惨白,又非要笑起来,看上去诡异又渗人。杜延被用剑抵着喉咙,也敢说秦少拢骸氨菹拢被这么多人反对,难道不曾想自己有问题么!”
全盛在边上是害怕的。
他跟着主子一路走来,到现在还是会被突然发生的一些事给吓到。但他的怕从来不影响他的忠心和他心底的那一丝觉悟。
全盛指着杜延呵斥:“什么东西!也敢说陛下有问题!瑞亲王与安王结盟,行反叛之事,还敢满嘴喷粪,污蔑陛下!”
秦少潞芟肫骋谎鄯吲到口不择言的全盛,只是他这姿势有些转不动脑袋,惋惜作罢。
这会儿他有点想容宁。
要是容宁在,或许会噗嗤笑开,又或者会用不带脏字的话将杜延骂一顿,全然站在他这一边,却比全盛更容易逗乐他。
一阵动荡传来,原本有序的防御着的侍卫们,突然有一部分侍卫在一声吼叫“瑞亲王到――”中,将刀剑对上了身边人。
这一变动,几乎令人瞠目结舌。
而书院入口处,两列人马冲入园内,瑞亲王一身戎甲冒了出来,眼眸里带着兴味:“难怪皇兄如此看好你。只是你应该也没想到,京城中那么多侍卫,调动权一部分会在本王手里。”
他怀念着先帝:“当年助他上位,他便给了我这一后手。什么免死金牌,确实是没兵权调动的令牌好用。”
秦少录宝坤已经将杜延身边人处理好,却不敢乱动:“宝大人,这杜延还没捆。”
宝坤无语,顶着所有人的目光,上前把被剑胁迫的杜大人也一并捆了。
众人:“……”现在是动还不是不动?打还是不打?杀还是不杀?
瑞亲王见秦少屡匀粑奕艘谎下令,还将轮椅转动朝向自己,大笑起来:“你真是,比你大皇兄好得多,年少但无所畏惧。”
瑞亲王问秦少拢骸笆裁词焙蚍⑾直就酰俊
“瑞王妃快死了。”秦少伦⑹幼湃鹎淄酰看着人本来大笑的脸骤变,漫不经心继续说着,“她想长生,与边塞勾结。父皇当年发现了,只是碍于情面,留了她和您一命。”也想知道两人身后是否有人怂恿。
其实父皇也想长生,只是看着瑞王妃如此狼狈挣扎想要活着的姿态,反而正视了他要死这一件事。后来意有所指说了一些话,是想让他也留这两人一条命。
只是没想到,人不领情。
“皇叔敬重父皇,深爱王妃。所敬之人已死,所爱之人将要没命。内库里那些能拿到的珍惜药材、边塞罕见的良品,让皇叔十分心动。”秦少缕美渌,“但它们都救不了瑞王妃。”
“死,是必然会降临的。”
瑞亲王取出手边的弓,弯弓对准轮椅上的秦少隆K脸色极差:“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它们没用。你的身子能被养好,她为什么不行!”
只要他松手,弓箭就会贯穿秦少拢将人死死钉在这一把精心打造的轮椅之上。这天底下最华贵的人,此刻穿着一身红色朝服,眼眸不曾闪动一下。
“朕是养,她是想长生。”那吃的药能一样么?前者是补药,后者是毒药。
秦少拢骸叭酥一生,与人偕老,百年正好。”
第75章
“百年?哈哈哈――”瑞亲王手上筋脉绷着, 眼神发狠,“本王难道不想要有这么个百年?”
秦少虏辉倏口。
知道的越多,会发现人之贪念无穷。
面前的瑞亲王已经说不通了。
瑞王妃是身子骨不好, 但可以调理。一年年下来, 有着瑞亲王和太医院的照料,总归会活得长一些。可药物乱吃,瑞王妃的身子变时好时坏。
吃了药被哄骗着舒服一阵,不吃药则变得更加糟糕。就如同不少帝王归于晚年,总沉迷丹药一样。那些丹药里不少的成分, 与火药相通,是能随便吃的么?
再加上有成瘾的成分。
她现在的身体,是自作孽。
宝坤从见瑞亲王拉弓,就飞速拽着工部尚书, 将人当盾挡到帝王面前。瑞亲王一松箭, 长箭贯串, 直接逼杜大人吐出了一口血。
杜大人瞪着瑞亲王, 眼内全然是不敢置信。
他以为他至少可以熬过这一场, 却没有想到会是第一个领死的。他这一刻脑中想了无数, 想到父母想到女儿, 想到一生为官之路。
可这些想, 都难以说出来了。他如今不能动,被捆着落到地上倒在帝王面前。
这一箭射出, 如同号令一般,让整个书院里的侍卫都厮杀起来。锦衣卫之前外撤,留守在永安园里的多是羽林卫和金吾卫。羽林卫是秦少掳动用, 而金吾卫是先帝爱用。
其中被调动的这一部分人,也多是金吾卫。
本来秋收的院子里, 很快布满了血腥味。秦少麓勇忠紊险酒穑手连一个剑花都懒得折腾,稳着身子将一个妄图冲过来的侍卫当场刺了回去。
瑞亲王此时落在马上,第二次搭弓。他冷漠对准着年轻的帝王。
要怪,只能怪他生不逢时。
弓箭尖端的银光折射,刺眼如星。
容宁纵马赶到时,就见到这么一幕。秦少鲁纸#脸上沾染着飞溅的血痕,神情淡漠,眼眸黑色如墨。他一袭红袍,衣领口那点白色同样染上了猩红的血,剑身坠血,看得旁人是惊心动魄。
人活着,她没有迟到。
永安园不能纵马。容宁不止纵马,还当着所有人面,让人见识起北疆少将军的疯。她起身踩在马上,蹬着马鞍跃向瑞亲王,此时此刻,她甚至有空在空中抽剑。
瑞亲王察觉到异常,眼内急促惊到收缩。他飞快将手上的弓箭转向容宁。
容宁知道一来肯定就有概率打起来。她身上穿着铠甲,心口配着护心镜,非寻常弓箭手可穿透。她全然不怕瑞亲王这一支箭,带着剑刺向瑞亲王脖颈。
在落下刹那,她硬生生将瑞亲王刺下马来,毁了瑞亲王射箭的动作,还用马身和瑞亲王两大肉躯,挡住周围所有将士的袭击。长剑刺穿瑞亲王脖子,狠狠扎入土中。
容宁不知道瑞亲王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要说。
但战场之上想要活命,绝对不能够心慈手软。她的长剑一时间之间拔不出,容宁取出匕首,利落抹杀人:“瑞亲王已死!”
“降者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