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宁捏着炒豆的手顿住,随即讪笑:“哈哈。嫂嫂太聪明。”
这是怎么猜到是她的?
马车在路上行驶着,隔墙反而不容易有耳。林芷攸慢悠悠解释容宁疏漏:“祭拜要摆的吃食大同小异,但能清楚容家墓哪个该放更多一点祭品,哪个放少一些的,只有熟人。”
容家的墓,由于大家生前官职大小不同,所以墓规格有大有小。但祭拜时并不是按照生前官职,而是按照辈分。这唯有见过的人才能知道。
容宁扫墓,身为帝王的秦少卤厝灰仓道。
而药晕人,想也知道干了不好的事,不能让人细查。
“东西放了不收走,是想让我知道。”林芷攸将吃食往容宁面前递了递,“原以为陛下知道的事情不少,现在想来不多。不过我既没有戳穿这事,现在他应该猜到了不少。”
容宁:“……什么?”
容宁一脸呆呆。
她天天在陛下身边,怎么嫂嫂说的话,已经到了她不能理解的地步?
完全不碰面,这两人还能互相传递已知信息的吗?
林芷攸莞尔:“你的脑子,真是都用在打架打仗干坏事上了。”
容宁是真的,字句都听懂了,就没能理解嫂嫂的意思:“他猜到了什么?”
林芷攸:“一些不重要的事。”
容宁:“……”她觉得好像挺重要的。
马车很快到达容府,容宁拍了拍手,没有耐心继续吃这些。林芷攸先行下马车。容宁跟在嫂嫂身边,怀疑她嫂嫂什么都知道,只是很多事情不能告诉她。
家中喜庆,灯笼红纸全部挂着张贴起来,容致容淑两人在院子里撒腿狂奔,一个追一个逃,不知道在玩什么把戏。
曹夫人出门迎人,对着容宁就是一个瞪视:“你嫂嫂要是不找皇太妃,你是不是连家都不打算回?要陪着陛下去吃什么除夕宴!”
容宁没想到一回家,迎头就是嗔怪。
她眨眨眼:“没有,我一心想着回家吃饭呢。”
曹夫人勉强信了,依旧哼了声:“和你爹一个德行。”
容宁顿时委屈:“怎么能骂人呢!”
要是容靖虎在场,恐这位轮椅战神也要委屈:怎么和他一个德行,就算是骂人了?
林芷攸没忍住笑,劝说两人别站门口:“好了,有什么话里面去再说。都要开宴了。”
容家人少,除夕宴吃得比平日里丰盛,但也不会太过铺张浪费。容致和容淑被容宁逮住,各领了一个小红包,抓到桌边。
两个小家伙你一眼我一语:“小姑姑,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替陛下操心,去做点正事?”
“小姑姑,我们十五岁能上战场吗?”
“小姑姑,外面之前传你是要当皇后,是真的嘛?”
“挺好,当了皇后,我们帮你打仗!”
曹夫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准备好好过除夕,听两个小家伙的话,顿时又瞪了容宁一眼:“别整天和你们小姑姑那样,不学好。”
突然被瞪的容宁:“……”在她面前一向来温柔善良的娘亲,今天已经瞪了她两次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沦落到和爹爹一个下场。
容宁心有戚戚:“对对,向你们娘亲学学,不要向我学。”
容致和容淑但凡听,也不会让曹夫人都觉得头疼了。两个小家伙扮了个鬼脸,笑嘻嘻表示:“要学都要学,只学一人多亏啊!”
“娘亲说了,要博采众长!”
容宁佩服朝着两个孩子拱拱手。
两个小家伙装模作样回礼,又在桌上笑成一团。
曹夫人关心容宁在永安园内如何。菜一道道送上来,她便顺着问容宁关于在永安园的事,话里话外总会牵到秦少律砩稀
容宁挑了点关于秦少挛奚舜笱诺氖禄卮穑基本上都是:“还行。陛下勤恳,一般不叫我做什么。有那么多人呢。全盛一直在边上候着。”
听起来没半点差错。
但曹夫人哪里想听的是这些?她想听的是陛下是不是真的想让容宁当皇后,容宁又是怎么想的。要是帝王真有心,容宁哪怕想拒绝,又能够如何拒绝?
往后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除夕宴吃得很早,比往常用膳会早很多。天还没黑,大家伙已吃得差不多。各家各户几乎都这样,如此早用了饭,才不会影响晚上结伴出门逛。
容致容淑吃得差不多,心思已不再餐桌上。两人讨好去林芷攸那儿讨了个喜,撒欢一样跑出容府,前去找小伙伴玩。
小家伙跑了,桌上就剩下曹夫人、容宁和林芷攸。
曹夫人给容宁夹了一筷子八珍宝饭,不再含糊绕弯:“你和陛下到底如何了?年到二十,再不成亲,对天下交代不过去。”
容宁不想大过年的一回家就聊这个,轻微叹气。
曹夫人穿着一身华贵,往日是温和为主。可这会儿面对容宁这事,她知道是绝不能再被容宁敷衍搪塞过去了:“你不找男子成婚也无所谓,按照自己心意找个喜欢的也行。门不当户不对,总有解决的法子。陛下不同。他身为帝王,哪怕往后注定是千古一帝,今年必须有所交代。”
身为诰命夫人,曹夫人见过太多权贵了。
瑞亲王与其王妃,现在属京城不能提的。曹夫人却拿了两人举例:“这世上没几个瑞亲王,本就罕见,结局不好看。”
她还用容靖虎举例:“你爹算老实人,这一辈子也没少让我动火气。”
容家人说实话,在婚事上很难做到两全。
容宁想到兄长,不由转向嫂嫂。
林芷攸注意到了容宁视线,扬了扬唇角:“这事主要看你的意思。男人么,不过如此。与人成婚,总要图点什么。容家什么都不缺,你就图个喜欢。哪天不喜欢了再想办法解决。”
容宁:“……”这个不过如此,说的是她兄长吗?
哪天嫂嫂不喜欢了,会想……
呃,会想办法解决吗?
难道改嫁?好像以嫂嫂的身份,改嫁也不难。
容宁明明在话题中心,还能抽出心思来替不知死活的兄长操心一把。
她三两口把自己碗里的饭吃了,老实交代:“我也不知道与陛下算什么情况。总感觉我对陛下的情谊,和陛下对我的情谊不对等。”
秦少露运几乎可以算无限容忍。
他总是想让她陪同着,找各种机会招惹她。
但她不一样。要说对陛下不心动,那不可能。她对别的男人更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但她似乎没有像秦少露运一样的深刻情感。她更向往外头自在的生活。要是当皇后必然损失自由,她绝不会犹豫,直接言辞拒绝。
容宁垂下眼:“即便答应,也认为算愧对了陛下的情感。”
曹夫人听懂了。
喜欢,但没到非他不可。
她的女儿尚且没有完全开窍,还不懂真正的爱情是什么。
这世上几个人在婚嫁之前,真的懂得了爱情?又有几个人能嫁给所爱之人?话本里终究是话本。
只是陛下的婚事拖不得。
要是等容宁想通但晚了一步就此错过,那怕是更令人惋惜。
曹夫人望向林芷攸:“你们年轻人或许更懂一点?”
林芷攸略一沉吟,随即扬起笑邀请容宁:“去我屋里细聊吧。成婚也不是光点头答应这一件事。”
第87章
容宁跟着嫂嫂去了房间。
比起她房间那么随性, 贵重物品直接往床底下一丢,不贵重物品往橱柜里一塞,林家贵女的房间光陈设都有所讲究。
瓷器玉屏各种不缺, 雅致插花也随季节变化。
除了林芷攸的东西外, 容致和容淑的幼稚小件也可以找到踪迹。窗台上的土娃娃一看就是两个孩子捏泥人的成果。
屋中梳妆台奢侈,架子上摆放着无数京城女眷稀罕的东西。不远处的书架上则是堆满了书籍,看起来贵重程度不比梳妆台差多少。
屋里的线香没有点着,香味还在。
容宁非常懂事跟着进门,在示意下落了座。她好奇看着自家嫂嫂, 不知道算同龄人的嫂嫂,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林芷攸给容宁倒了一杯茶。晚上不该喝太醒神的茶,她倒的自然是宁神的茶水。
对于容宁,林芷攸不怎么绕弯弯。
就这么点小脑瓜子, 全用在打仗上。她要是再绕弯弯, 恐怕容宁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了。
“人多卑劣, 爱站在道德高地。你要是一直觉得愧对陛下, 陛下也觉得对你付出更多。时间一久, 情感再好也会互相伤害。”林芷攸同样捧了一杯茶水, 在容宁身边坐下。
她说着:“别将喜欢分得太细, 分上三六九等。没有那么复杂。你要是喜欢他, 想要和他共同生活,已经足够了。”
容宁尚有点懵懂:“是吗?”
林芷攸对上容宁的视线。
她笑开:“你要是真想细分一下。你心中的秘密连娘亲和我都没告诉, 全能够让他知道。你愿意和他一起探寻、一起分享。你的喜欢早就不止那点了。你已经将他放在了和家人不同,也与旁人全然不同的位置上。”
容宁微愣。
她想说那是因为秦少率腔实邸
又突然想起,哦, 要是换成先帝,她是做不到的。
只因为那个人是秦少隆
容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对秦少碌南不, 虽比不上秦少露运的意思,但也输不到哪里去。她认识的男子,没有一个比秦少赂得她心。
林芷攸见容宁若有所思,轻笑:“一步步来。你想不想和他牵手?”
容宁低声恍然:“啊――”已经牵过了。
林芷攸又问:“想不想见他露出少见的羞耻神情?年少的怦然心动,哪怕是滚烫着脸也忍不住迎上你。”她当年便是因此,确实看上了容轩。
容宁坐立难安,有点想到秦少碌蹦瓯凰强行压着欺负的事。
林芷攸见容宁这姿态,微妙了一下:“……你们是不是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了?”
容宁怀疑自家嫂嫂会读心。
她相当心虚,耳廓发烫但面上镇定:“没有。嫂嫂想多了。”
林芷攸觉得自己没有想多。
面前的小姑子是二十又不是十二。
全京城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容宁更晚成婚了。
林芷攸并不想让人闹出皇太子出生比皇后大婚还早的事。她搁下杯子,淡然起身去翻找箱子:“我出嫁那会儿,我娘亲让人给我搜刮了些东西来。你兄长脸皮薄,差点给我把东西都丢了。还好现在还在,你拿回去玩吧。”
容宁万万没想到,嫂嫂只是比自己早成婚几年,竟是如此成熟的大人。
她难得一样脸皮薄,局促不安:“不不不――”
“要的。”林芷攸从角落里翻出喜庆的木箱,带着笑意拿回来放到桌上,说着对部分虚伪人士的嘲讽,“年纪没到时,旁人恨不得我们什么都不懂。一夜之间,那些人又恨不得我们什么都懂。”
容宁很想继续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可惜嫂嫂一个硬塞。
不仅硬塞,林芷攸还提点了几句:“拜堂之前,不可以做图册上的事情。拜堂之后随意。”
容宁原地起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怎么还有图册啊?
她抱着木盒:“懂了懂了,走了走了。今天和陛下还有约。”
说罢,落荒而逃。
林芷攸见人逃窜得飞快,实在好笑,又内心放心:看来两人之间还没发生过于逾越规矩的事。
容宁被嫂嫂看得透透。
她捧着个木盒想塞回自己房间,又怕留着到时候被府上人打扫时挖出来。她人不在家,屋子还是会被娘亲派人定时打扫的。
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
她卑微拿在手上,去找娘亲告别:“娘,我去找陛下看烟花了。”
曹夫人本想再说两句,看到容宁手上那个眼熟的盒子,一时被震住,话到嘴边变成:“哦哦,那你晚上注意着点。”
等人跑走,曹夫人才恍惚回神:啊,东西直接拿手上出门,不用放下吗?这万一被人看到里面,不大好吧。
容宁浑然不知道,她和秦少轮间的事,在这么个木盒的影响下,已经被她娘亲默认有情况。是那种不结婚很难收场的糟糕情况。
曹夫人甚至愁起了这婚事要如何与夫君交代,如何在短短时间内找上礼部一起筹办,以及最终嫁妆要不要再多增添一些。事不宜迟,要是晚了,大皇子明年这个时候已经出生了怎么办?
她愁到再去找儿媳妇林芷攸:“芷攸啊!没有你可怎么办!”
被自己嫂嫂坑害的容宁大除夕夜拽着马,手上拿着木盒,实在仓皇不知道放哪里去好。
她干脆冲回永安园,顶着一堆侍卫以为她又要值守的同情眼神,火速把东西藏到偏殿床铺下面。
这样感觉安全一点。宫里人一般没有胆子敢直接搜查她的东西,打扫时也不会如此嚣张。
东西藏好,容宁才晃悠悠出来,等秦少鲁酝瓿夕晚宴。
晃悠出来半刻钟,她在房间门口站着,犹犹豫豫又将视线转回偏殿:要不,趁着现在没人在,她偷偷看一下里面到底放了点什么东西?
……
除夕晚宴上,皇太后难得出来了一趟。
秦婉儿今天匆匆回来,刚换上公主衣裙,头上珠宝晃动看上去极为华贵。只是才去了山西一趟,她浑身上下看上去的姿态已远不再是先前总是骄纵爱哭的小公主。
好像飒爽锐利了一些,也温和仁善了一些。
揠苗助长都没改变那么大的。
她披着柔软保暖的雪白披风,说话的口吻也和早前不同:“陛下,我这回出去感受深刻。原来布粥那么简单的事情也会有那么多讲究。老百姓的日子和我想象中过得完全不同。”
皇太后皱眉:“这次回来早些成婚……”
皇太后话还没说完,秦婉儿已经能扬起笑脸,面不改色拒绝了:“母后,您要是想成婚改嫁,可以与陛下说,不用操心我。”
皇太妃被这等逆反的话震到手一颤。
秦婉儿态度不变:“这次回来,我想先休息两天。等开年陛下开笔了,我再和陛下商量一些关于救灾的事情。宗室女子那么多,要是全能在救灾上帮上忙,能解决陛下多少心头事。”
皇太后将筷子拍到桌上,矜贵的姿态被破坏殆尽,扭曲凶狠:“秦婉儿――”
前面跳舞的舞姬洋溢着笑靥,耳边动人的乐章一篇接着一篇。宫中除夕宴本该是热闹的晚宴,其余人一个都不敢吭声。
秦少旅娌桓纳,打断皇太后的话:“知道了。”
他站起身:“吃饱了,母后母妃慢用。朕今晚与容中将约好了看烟火,先去城墙上候着。”
皇帝一走,全盛当然跟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