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不动声色继续望向那些水师,身子绷紧,随时打算保护秦少隆
钟如霜对皇室的仇恨,恐怕此生难消。
手边温热覆上,容宁眼眸睫毛微动,侧头看向身边的秦少隆G厣陆手盖在了容宁手上,神情也与刚才来看毫无差别。
他声音并不响,至少百官们都无法听到。
“不用担心。”秦少抡庋说着,“天下要操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朕自跟着师傅学习后才知道,天下的事太多,父皇一个人从未忙得过来。登基之后要亲政的事更多。到现在也不过刚刚上正轨,算是少了很多反省事。要是每一件事都如此挂心,又如何能处理得好天下繁琐之事。”
“如行兵打仗,你要操心的事那么多,有主有次,但终究不过是一个目的。你要赢下战场,朕要治好天下。”
容宁微顿。
她跟着低声开口:“我是担心陛下的安全。”
秦少拢骸半扌睦镉惺。”
容宁不是没意识到秦少掠兴预谋,但话一出口,今天这个演练秦少卤赝寄钡氖虑椴恍 G凹柑烨厣虏刈叛谧琶凰党隼吹氖拢全给安排在今天了。
原本她只是心中有不安,现在好了,彻底绷紧,半点不打算放松。谁都无法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少有不慎天下大动。
秦少虏炀醯饺菽愈加紧绷,视线从水师身上收回,看向容宁。
他能看出来容宁现下不算高兴。在他定下今日之事的时候,他早知道容宁会不高兴。两人都是聪明人,这些天没戳破说穿,不代表心里没数。
秦少虏喙去一点身子,放缓声音:“容宁。”
容宁瞥了一眼秦少拢注意到人黑眸里全然是自己,更察觉到人声音的潜台词。既要她信他,又要惹是生非,去干一些了不得的事。最大可能是将他自个当成了诱饵。
秦少碌慕步,无非是在最后关头告知了她,并且让她参与其中,与他并肩。
他只有自信他不会有事,才会让她一样坐在这里。
容宁想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可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也没用。但凡有用,秦少碌男乃寄敲炊啵早想别的方法去引钟如霜了。
她没放松且不懂:“你确定她会如你所愿?”
秦少拢骸耙是师傅没有猜错,她会如她所愿。”
容宁微怔,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蒲先生的关系。
下方百官几乎是一无所知,他们尚且乐呵看着。当蔡将军带着水师操练完陆上的操和基础的水操,命令士兵们开船出码头,百官们更是扬起脖子好奇张望。
当秦少麓游恢蒙险酒穑百官们纷纷跟着站起身来。
人一站起来,水师撤离全上了海线。老百姓挤压着都到海边去看情况。按照流程,秦少潞腿菽可以从看台上下来,前往海边就近观看作战。
然而蔡将军上前来恭迎时,容宁抬手:“本宫和陛下就站这里看。”
她语气不容拒绝:“看得见。”
蔡将军没想容宁连皇后身份都拿了出来,当即内心惊异,但面上只是连连应下,继续去指挥水师。这些水师在船上需要比斗。
海上作战,一如既往指挥时以旗为号之一。今日有红蓝对抗的比拼,水师举的旗子自然也分了颜色。这说明双方不仅可以看自家的旗是如何的,还能看对家的旗是如何举的。
知己知彼,看哪一方比斗更胜一筹。
就在一群水师热火朝天准备大干一场的当下,海远处空中放出了一枚响炮。
秦少律裆没变,兵部和武将中懂行的人脸色在刹那变得难看起来。容宁冷着脸手扶上了腰间配剑。
不少围观的百姓还懵懂不明所以,好奇怎么远处有炮声,就听有将士大吼:“敌袭!护驾!护驾!百姓后撤!百姓后撤!”
武将的声音洪亮,整个沿海几乎都能听到。
老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试探性往回走。他们朝着帝王的看台方向看,陡然发现刚才只是皇帝皇后站着眺望,如今两人面前已有了成列的侍卫,盾牌长枪齐齐展露。
反应快的仓皇跑动起来,士兵们从护着不让百姓挤进演练场,变成护着百姓撤走。
到这会儿,海面远处竟真的缓缓出现了一些船点。这些船只看上去并不算大,与大乾的海船有所差异。只是数量上一眼可见,船不少。
水师们在船上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几乎全是新兵,连人都没杀过,各个猝不及防茫然望向管他们的小丁将军。
站在沿海的丁勇康面色凝重,用稚嫩的吼着:“列队!备战!”
可惜小嗓音喊不出半点效果,别人根本听不清。
兵部徐大人转头想要找自己儿子,意外发现刚才还在的徐缪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全然不见踪影。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差。
詹德业急躁张望海岸,又侧头看向帝王,想知道帝王是个什么意思。
如他所料,百官里已有人上前恳请帝王赶紧先走,余下的交给武将们。刀剑无眼,留下来很容易出事情。
蔡将军沉痛抹了一把脸,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能摊上一件又一件衰事。他忙到帝王面前领命:“陛下,臣恳请出战。”
秦少旅淮罾砟羌父鋈米约合瘸吠说墓僭保应了蔡将军的话:“蔡将军主帅,李红、连堂将军次帅,兵部詹德业大人与丁勇康将军佐之。”
命令一下,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官员当即出列领命。
秦少孪乱豢谭愿溃骸氨坤,带百官先行撤离。违者按军法处置。”
百官想及愤愤让皇帝先走,就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批侍卫,分明正是京中带过来的那些侍卫。他们喊着:“不行,陛下您该先行――”
话还没说完,人被侍卫拉着往请走了。
路边马车早已备好。
容宁以为钟如霜不过是会激起一些民变,引出一些人的狼子野心,没想到竟会在这等时候惹出战事。她恨得不行,冷声问秦少拢骸罢庑┒荚谀阍ち夏冢俊
秦少麓寡劭慈菽的衣袖,想拉人衣袖,发现衣袖都被束着。他便伸手拉住了容宁的手,试图让人信他的意思:“尚在。”
百官刚撤退于路上,还没集体入马车,远处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了一批人。他们□□骑着马,头上没有戴头盔,身上穿着罩甲,用刀与剑凶猛冲向秦少掠肴菽的方向。
领头的人面容凶狠,大吼着:“杀――”
在明处的侍卫不是吃素的,弯弓搭箭,对准冲过来的人脖颈处直射。还有人射杀其身下马匹,半点不留情面。
侍卫们充分做好了准备,骑兵对冲,步兵阵法摆好防御。
冯锦看到领头人的瞬间,几乎脸色大变,脱口而出:“怎么是――”他意识到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猛然攥紧拳头。
他下意识在敌人群中找着眼熟的人影,没有找到,一时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更绷紧自己。
年长的官员中,不少人也认出了来人。
“那不是……庞太师以前教过的学生?”
“总不会蒲先生也――”
“不,该是那女子!”
一群人猛然意识到什么,头不由分说痛了起来。哪里有人用前头的罪,来算今人的账?当今圣上可什么事都没招惹过啊!
仇恨已让人彻底迷失了理智。
徐大人对朝中事情掌控多,了解自然也多。他语气沉重,深深警告着冯锦:“冯大人。一次错可以改,次次错可改不了。”
冯锦面上的神情顿住,骤然颓废:“您说得是。”
第128章
其余官员哪怕有人听到了徐大人与冯大人极为轻的响动, 脑中根本来不及想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现下如此慌乱的情况下,侍卫们抓紧时间送人上马车
在他们中聪明的人已猜出了一两分现在的情况。
他们心中多为沉重。
以钟如霜为首,当年的一批庞太师的学生聚集在一起, 有着自己的信念和手段。不出意外, 这群人是想趁着江南人手不足的情况,将皇室搅得成一团乱。
又或者……
冯大人颓废开口:“这是一道礼。至少在她眼里应该是一道礼物,一个告诫的礼。天下没有真正的太平。也是一种嘲讽的礼。”
对京城无数官员都齐聚江南,却无法察觉到危险的嘲讽。对当年无数人纷纷内斗,最终导致庞太师一家灭亡, 一个案件翻来覆去牵扯着的嘲讽。
徐大人带着冯锦上了马车。
在心中挂念着徐缪凌的情况下,徐大人依旧清醒理智。他在兵部为官太久,久到见过无数生死,见过无数朝廷斗争。
正因见过, 才知身在其中很多事并非人念头一想可解决。
诸子百家, 各有所念。
哪怕天下如今独尊儒术, 每一个人的想法都不同。老天爷也不可能只遵从一个人的想法。
徐大人更深刻知道的是:“当年庞太师一案, 让你入官场之后便总恪守规矩, 兵部上下的事都要按照章程来办。守规矩, 哪怕做错了, 陛下也没有理由来苛责你。”
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没有间断, 冯锦身子僵硬。
徐大人没有撩开帘子去看外面的情况。
兵部官员一辆马车,詹德业如今去了前头, 马车内暂且就他们两个人。徐大人很少和年轻官员如此掏心掏肺去说这种话:“韶阳十七年,兵器调动前往边塞,遇劫匪, 晚七日到达。二十三年,你送往边塞的粮草为了规矩, 比预计晚了三日。”
这些看似不过是意外,真要算问题,怪罪到冯锦头上说起来是有点冤他。
“要是不守规矩。边塞的兵器,指不定造价比京城便宜,器械比京城更好。谁都知道不管是兵器还是火器就近造起来,便宜,方便。不用花大价钱去运。也会给京城带来无数的隐患。”
因为要是一旦失守,等同于边塞那点武器全送给敌人了。
翻旧账起来,本不该如此翻。人一生不可能不犯错,而冯锦只是守规矩,不算犯错。徐大人这么多年看下来,道理都知道。
徐大人:“你不是不懂变通。而是你当年的变通,放走了钟如霜。而她一步步,酿出天下大患。”在看到这群人的瞬间,徐大人几乎就猜出这么些年发生了什么。
庞太师被关押到被处死,再到换代后被重新隐秘翻案。钟如霜这等亲传弟子自是被锦衣卫盯着。光当年同样被盯着的蒲盛宏能做什么?只有毫无关联的冯锦,可以为其做一些变通事。
其后的钟如霜,脱离了锦衣卫的控制,靠着一手易容的本事在天下各处走动。
冯锦紧紧闭上眼。
这账要算,如今便是能算到冯锦头上了。
他沉默着,心中亦然有后悔。只是冯锦清楚知道,哪怕日子重新回到他年少那会儿,他依旧会义无反顾做出同样的选择。
就好似这么多年,他坚守着兵部那些规矩一样。
兵部马车里的话暂告一段落,徐大人担忧的徐缪凌带着一支锦衣卫,搜寻着侍卫“阿冬”的身影。徐缪凌在听到海岸口的炮火声,猛然转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脸上神情几乎可谓阴冷。
他加快了搜人的速度。
到这个时候,徐缪凌很快在慌乱逃入房屋中的百姓人群里,找到了目标。这人不知道从哪里也找来了马匹,在前方纵马。
他快马加鞭率人冲过去,几乎快要赶上的档口,不了街道处横行出了新的马车。
锦衣卫仓促止住前行,还有几人侥幸避开,直接将马车围住。
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了坐在其中穿着素衣的林芷攸。徐缪凌全然没料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容宁的嫂子。
林芷攸朝着徐缪凌笑了下,没有多废话,从侧窗对着徐缪凌递出了一卷画:“行动舆图,他会带人包抄,劳烦锦衣卫配合。”
徐缪凌骑马上前接过画。
他注视着林芷攸:“钟如霜擅引人心。锦衣卫在这种时候只会听帝王调遣,绝不可能轻易改动目的。”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容轩和现在的容轩,早就不是一个人。身为容宁好友的徐缪凌信任容轩,不代表身为锦衣卫的徐缪凌真正信任容轩。
林芷攸:“所以我是人质。”
林芷攸对着徐缪凌说:“我身为林家林芷攸、容家林夫人,足够为质。劳烦快些。”她提醒着,“不然错了时机,死伤会惨重。”
这代表着,他们向帝王压上了两家人的性命。
徐缪凌做了个手势,打开卷画查看起来。图上用金色点缀了帝王所在的位置,用红笔标出了一群人的攻势路线,而用黑笔代表着朝廷的卫兵。
海上竟也有敌。
徐缪凌才瞥见海上来敌,听林芷攸开口说着:“从红笔后头包抄,两面夹击能很快让他们意识到有内贼,攻心之计,他们很快会崩盘。”
徐缪凌调整马绳,指了两人:“带走林夫人,其余人跟我一起走。”
队列绕过马车,由徐缪凌领队前往前方。这次他们不再是单纯的追击,而是清楚知道要配合作战了。这一场闹剧压了那么久,绝不是简单可以轻巧解决的。
除非,除非――
蒲盛宏带着弟子站在客栈的上方,看着下方人渐空的街道。四周没有人胆敢在这种危急时刻在外面晃荡。
他不知道钟如霜确切在哪里,但知道钟如霜在想什么。
其实她不需要暴露,不需要将一切点燃。日子一天天过去,关于他们师傅的一切,会成为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笔。经历过那一切痛苦的人,会一个个死去。
她的那些个想法,那些个执念,可以找个徒弟或者找好几个徒弟去传承。他们不会如此尖锐去折腾天下,也不会彻底将她的那些念头摒弃。
她如今走到前头来,怕是心中有了决断。
蒲盛宏身边跟着凌子越。
他长叹着对一直跟着自己的弟子说:“她看到这个世道朝着更顺畅的路走了。她发现新帝和前几任帝王不同。她专程前往了一趟京城,在互助会待了那么久。”
“她点燃了她知道最不安定的那些东西,让一切毒瘤暴露在光下。将脓包挤出,削去腐肉,天下才能更好。”
蒲盛宏最后一句话,音很轻,只是也说得很沉:“她,想用生死来给帝王上最后一课。”
或许她钟如霜早就知道容轩跟在自己身边,或许她踏遍那么多地方,也知道他蒲盛宏在跟着她走。她布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是因对皇室不曾有过期待。
先帝在她眼里不过如此。
当今年纪尚轻的帝王在她眼里,不仅是帝王,更是她的师侄。她会用计谋应对先帝,让其不至于被盛世遮眼,而清楚自己寿命有限的情况下,她选择用更激进的方法,来给素未蒙面的师侄上这么一堂课。
那么多年的师姐弟关系,蒲盛宏太了解她。他如今能做的尽可能减少她所造成的破坏,不让跟随她的那些人伤害到无辜百姓和当今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