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靠着椅背,扬起下巴,喉结弧线锋利,语气是一贯的轻狂:“该你下注了。”
富二代学着江昭意把新换的筹码全部下注,准备敲桌找乔官再要一张牌,此时,耳边倏地响起一阵打火机机匣关合的声响。
他看去,裴延唇上含着一根未点燃的烟,手肘撑着桌面,骨节分明的指节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黑色打火机,幽蓝火苗从他虎口蹿起又熄灭。
从上桌起,他就一副随心所欲的散漫姿态,像笃定这局必赢。
围观众人见富二代迟迟不下注,出声催促:“你怎么还不下注?是不是玩不起啊?”
富二代额间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有一滴从他下巴滑落,掉在扑克牌上,他盯着被汗晕模糊的数字,眼前一阵发晕,手指颤抖得不成样。
“咔哒――”一声轻响,裴延合上了打火机。
黑色金属打火机在他指尖转了一圈,然后随意往桌上一撂,裴延瞧着已经紧张到不行的富二代,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口吻:“还玩吗?”
富二代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扔,猛地起身,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他脸色惨白,额前汗珠豆大往下掉,用力推翻面前的筹码,冲裴延怒吼道:“……不玩了,不玩了!――老子不玩了!行不行?!”
旁边众人交头接耳,说话声不断响起。
裴延恍若未闻,仍是对什么事都运筹帷幄的掌控者姿态,他食指和中指夹起桌上的两张牌,轻轻一丢,向众人亮了牌。
大家目光看过去,静躺在桌上的两张扑克牌是一张红桃10和一张黑桃10。
富二代连忙抓起自己的牌,他的牌是两张方块8,如果他刚才再要一张牌,坚定下注,这一局赢家本该是他。
可因为他心态不行,所以才会输。
裴延拿过桌上打火机,揽着江昭意起身,居高临下俯瞰一脸失魂落魄的富二代,他挑眉,一脸的戏谑,语气拽到没个边儿:
“――啧,你输了!”
周围安静一瞬,然后爆发出高亢的尖叫声,所有人都在为这一场赌桌上完美又漂亮的心理战欢呼喝彩。
江昭意像被这激动气氛感染,一颗心砰砰地跳不停,她抬睫去看身边的裴延,男人下巴微扬,侧脸弧度流畅,周身笼罩的气息轻狂又嚣张。
她忽然明白这么多年,自己为什么一直迷恋裴延。
这人身上永远有令人心动的少年感,看似桀骜自负、散漫随意,实际任何时间都运筹帷幄,永远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江昭意想,她大概这一生都逃不出这个叫“裴延”的漩涡了。
似感知江昭意目光,裴延侧头看来,两人四目相接,她望进那双漆黑眼眸,心尖不受控制一颤,眼睫扇动,不自在挪开了眼。
裴延轻抬眉尾,揽着江昭意的手顺延而下,轻轻松松抓住了她纤细手腕,粗粝指腹摩挲,带起一阵酥麻触感。
江昭意心潮起伏不休。
裴延揉弄着她纤细手腕,低下脖颈,温热的唇贴在江昭意耳后,视线随之落在她耳垂亮着光的珍珠耳钉上,小巧精致,微微反光。
“江昭,”裴延唤她,嗓音压低,十分暧昧,“我帮你赢了,会有奖励吗?”
江昭意能清晰感觉到裴延说话时落在她耳边的呼吸,湿热,暧昧,像翻滚的浪潮,将她层层包裹,窒息难耐,又上瘾般迷恋。
她黑长的眼睫轻颤,转头看他,又一次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压下如鼓心跳,看着他平静开口:“你想要什么奖励?”
裴延揉弄她手腕的动作一停,修长指节强势插入,和她十指相扣,一片如雷心跳声中,肌肤相贴,能感觉到彼此脉搏下微弱有力的跳动。
“你。”裴延低沉嗓音响起。
江昭意呼吸骤停一瞬,愣愣地看着裴延,他的目光毫不掩侵略感。
裴延另一只手掐住她小巧的下巴,拇指指腹捻过她柔软唇瓣,唇角带起一抹潋滟红色,暧昧又勾人。
他黑眸紧盯着她的眼,再次开口:“江昭,我要你。”
――他要她。
江昭意看着浅弱灯光下男人的眼,他眼皮半耷拉着,眼尾弧度锋利,眸底是一片危险又神秘的海,她小而清晰的倒影,映在他眸底,在那片海的中心。
游轮已经驶离雅拉河,驶向位于第一站的德文港,皎洁的月从海平线升起,银辉所经之处,江浪无声翻涌,风从窗口吹进。
一片潮湿之意。
第九章
走廊声音嘈杂,吵醒睡梦中的逢兮,她倾身拿过白色圆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勉强压下喉间涩意。
捧着杯子呆坐一会,逢兮放下掀开被子,进浴室冲了个温水澡。
逢兮用毛巾擦拭着头发,单手给江昭意发消息问:【宝贝,你去哪了?我有点饿了,要一起去吃饭吗?】
等逢兮头发吹干,也不见江昭意回消息,她索性拿上房卡和手机,出门去五楼餐厅吃晚饭。
逢兮吃完晚餐来到一楼甲板,夜风吹起她散落肩头的卷发,在半空扬起妩媚弧度。她举起手机对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蓝海拍照,身边走来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国男人。
出于礼貌,逢兮笑着和对方打招呼:“您好。”
“――逢…逢老师,”男人是逢兮的影迷,语气激动,“我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遇见您诶!我…我们能合个影吗?!”
逢兮浅笑点头,男人连忙把手机递给朋友,兴奋地站在逢兮身边,由朋友拍下两人合照。
船灯悬在头顶,光线昏黄,勾勒出陆政屿笔挺身形,他修长指节握着一只方口酒杯,杯中液体血红,手臂懒散搭在护栏上,冷淡看着一楼甲板正与人合影的逢兮。
女人穿着一件件杏色针织衫,牛仔裤,一身打扮简单又漂亮,正对镜头浅笑,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陆政屿冲侍者招手,低声吩咐,侍者立刻朝一楼的逢兮跑去。
送走来合影的男人,逢兮又对着夜色下的海面拍了几张照片,转身准备回二楼客房。
忽然,一个侍者打扮的男人匆忙忙地跑过来,语气恭敬地对她说:“您好,女士,我们老板请您上去。”说着,为她手指方向:“女士,我们老板在七楼等您。”
逢兮抬头看去,萧条夜色中,一道挺拔身影立于灯下,纵使瞧不清男人的脸,也能感觉到他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
隔着一片飘渺的夜雾,两人在半空对视。
有些人,你都不需要看清他的脸,只一个眼神就能认出对方。
逢兮淡定收回视线,礼貌地和侍者说:“抱歉,请您转告他,我没空。”
说完,逢兮转身要走,手机铃声响起,她垂目看去,是一串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犹豫许久,逢兮接通电话,“您好,有事吗?”
陆政屿低头看着底下纤弱的身影,缓缓开口,语气不容反抗:“上来。”
“不了吧,”逢兮笑着拒绝,“我不觉得我和陆先生,有什么可叙旧的。”
陆政屿眼眸微眯,他紧盯着逢兮的脸,再开口的声音透着一丝微凉的怒意:“怎么,还想我把你绑上来?”
逢兮在心底骂他神经病,瞪一眼陆政屿所站位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眼:“不用你绑,我自己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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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江昭意和裴延从四楼赌场离开,来到一楼甲板。
时间接近凌晨,但甲板上依旧人来人往,还有游客找侍者要了烧烤架和食物,炉子上的肉串被炭火烤出滋滋的声音,鲜香四溢。
夜里温度比白日低,晚风吹过,江昭意裸露在外的肌肤泛起一颗颗小疙瘩,她不禁拢紧披肩。
倏地,肩上压下一道很轻的重量,江昭意被凛冽的雪松木气息团团包围。
是裴延脱下冲锋衣外套给她披上了。
她看着只穿了一件黑色短T的男人,语气担忧:“你把衣服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裴延往护栏上懒懒一靠,一只手悬在半空,姿态慵懒又随意,“你穿,我不冷。”裴延说着,摸出一支烟叼住,然后冲江昭意扬手,“过来。”
江昭意上前几步,裴延把黑色金属打火机塞到她手里,修长指节扼住她的手腕,低头凑近,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帮我点烟。”
迎上男人漆黑不见底的眼睛,江昭意心尖一颤,侧头避开。
“往旁看,还能点烟?”裴延抬手扭回江昭意的脸,迫使她和自己对视,扬着唇角,一脸的坏,“瞧――这样才能好好点烟。”
江昭意心跳的厉害,低着眼睫,手指颤抖打燃打火机,火苗在夜里摇摇晃晃,她举起手臂,小心翼翼给裴延点燃了烟。
一时间,烟雾蔓延,模糊了男人利落眉眼。
江昭意合上打火机,想要收回手,手腕却被裴延紧紧攥住,他咬着烟,火星明明灭灭,看着她说:“我记得你是会抽烟的。”
“嗯。”江昭意乖巧点头。
裴延只手环住她纤细的腰,俯身凑近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酥酥麻麻的痒,让江昭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颈。
“所以――”裴延刻意拖长腔调,痞里痞气地笑,“你刚才手抖什么?”
江昭意:“……”
分明是他故意捉弄她,她才会紧张到手抖。
见江昭意未搭腔,裴延搂着她的腰往栏杆上一靠,一只手夹着冒着猩红的烟,风一吹过,烟灰簌簌地往下掉。
江昭意整个身子都压在裴延身上,她能清楚感受到男人薄薄衣料下的肌肉,很硬,她脸迅速红了起来,在灯下,细细瞧去,还有几分娇艳欲滴的模样。
裴延挑眉,像是起了兴逗她,弯下脖颈,和她鼻尖相抵,彼此呼吸勾缠着,江昭意脸颊愈来愈红。
“问你话呢,脸红什么?”裴延吻她的唇,语气是一贯的坏。
江昭意以自己想抽烟为由转移话题:“烟还有吗?我也想抽。”
裴延把烟盒打火机递给江昭意,她道谢接过,扫了眼亮黄长方盒上的“沉香”二字,眼底掠过怀念,转瞬即逝。
江昭意背靠着护栏,纤细的手指虚拢着火苗,低头凑近,点燃了烟。
江昭意下巴微扬,天鹅颈弧线流畅,她红唇微张,朝着幽蓝的天际吐出一圈圈灰白的烟雾,清冷眉眼在此刻变得i丽。
这是裴延第二次看见江昭意抽烟,说不出的迷人。
裴延虚眯起眼睛,叫她:“江昭。”
江昭意轻嗯一声,原本软糯声线被烟草浸染后变得沙哑,她偏着脑袋,透过袅袅烟雾去看裴延,茫茫夜色下,男人一双眼睛漆黑明亮。
裴延看着她问:“谁教你抽的烟。”
江昭意看着裴延被烟雾模糊的俊逸眉眼,放在身侧手紧握成拳,修剪整齐的指甲陷入肉里,她却感觉不到一点疼。
她抽的第一支烟,是裴延教的。
/
自从听见裴延说那句“是我喜欢的类型”后,江昭意就不由自主地关注他。
会在女生们说有关裴延话题时,一边假装戴着耳机练习英语听力,实际耳机里什么也没有放,专注听着她们说起那个极受欢迎,分外优秀的男生。
会在班上所有人推托不当英语课代表,她自告奋勇担任,只为在每天早上交作业的路上,路过十班教室,多看一眼坐在后门靠窗的那个懒散背影。
会在每天练完大提琴的间隙,坐在阶梯教室窗口,看着在球场上矫健奔跑的白色15号球衣少年,为他进球时,在内心欢呼,见他接过其他女生手中矿泉水,又忍不住失落。
……
那时的江昭意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关注裴延,他不仅是她以前最讨厌的那类坏男孩,还是她最讨厌的江枝意喜欢的人。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甚至在知道艺校钢琴班的同学裴珩是裴延哥哥,会不着痕迹和裴珩拉拢关系,只为多知道一点儿有关裴延的消息。
随着越来越关注裴延,江昭意进一步了解了他。
他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人,学习成绩好,为学校捧回的奥赛奖杯数不胜数,但又爱逃课打架,每次周一朝会,刚上去做完检讨,下一秒,又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去讲话。
他生于大院家庭,骨子里却没那些矜贵少爷的娇脾气,高一时请假两个月,一个人骑着摩托车,横穿大西北的戈壁沙滩,只为一首曲子寻找创作灵感。
他在学校人缘很好,从不缺女孩的喜欢,却是来者皆拒,从不为谁多留情,看起来放浪不羁,实际上对谁都谦逊有礼。
江昭意和裴延的交集永远只限于每周一的朝会结束,她会刻意放慢步子,精准计算他和朋友走过来的时间,然后,再佯装不经意和他擦肩而过。
那一刻,男生校服衣角会轻轻擦过她紧张的指尖,她能清晰闻见他身上还未消散的烟草气息,凶猛又热烈,令她心跳如鼓。
或许是上帝也不愿看她苦苦追随他背影那么辛苦,在二八年的十月深秋,随手给了她一个恩赐。
平京十月,盛夏暑气还未消退,秋老虎正猖獗,傍晚六点,金乌西坠,橘色晚霞在蓝色天际大面积铺开,偶有一两只鸟雀从头顶飞过。
江昭意上完大提琴课,背着沉重的琴包从艺校走出来,视线睃巡一圈,没看见来往日停在路边接她回家的车。
江昭意拿出手机给司机平叔打电话,忙音响了几分钟,电话才接通,平叔在电话那边满含歉意地和她说:
“抱歉啊大小姐,二小姐和几位少爷小姐临时要一起去郊外滑雪场,打电话叫我送他们过去,这一来一回估计得花不少时间,您看……”
话没说完,江昭意已知其意,我现在没空来接你,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没事,”江昭意好脾气的回,“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麻烦您了。”
挂断电话,江昭意看着主干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走神,像今天这样的事,从她回江家三个月来,发生了不知多少次。
最开始江枝意在江舒慧夫妻面前,还会和她装一下姐妹情深的戏码。
可自从国庆长假第一天,江枝意故意弄坏养父母为她祈求平安的项链,两人大打一架,她被江舒慧打了一巴掌,怒斥接她回来就是个错误。
偏祝诚济只会和稀泥,江昭意觉得委屈,等江家人睡着后,深夜溜出门,一个人坐长途火车,转乘大巴回到栖塘镇,想重回养父母身边。
等江昭意拖着疲惫身体爬上楼,才发现养父母一家已经搬走,她无助坐在台阶上,夜风肆虐,眼泪流个不停。
那一刻,江昭意清楚意识到,从她离开栖塘镇那天,她就没有家了。
后来江舒慧夫妻寻来,把她带回平京,而江舒慧怒火上头,趁着江学名去澳洲出差,直接把她关进阁楼三天三夜。
等再出来,江昭意一改对江枝意往日反讽态度,低声请求对方原谅,此举不仅得到江舒慧赞赏,还被奖励了一条不菲的钻石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