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江昭意性格变得温驯,对父母孝顺听话,对江枝意懂事谦让,成了令江舒慧满意的乖女儿。
一阵刺耳鸣笛声响起,拉回江昭意思绪。
她点开手机里江学名的号码,把今天的事原封不动发短信告诉他,末了加上一句:【阿公,不要因为我和妈妈吵架。】
这是江枝意常用的装可怜伎俩,她不过学到一些皮毛。
很快,江学名回了消息:【司机已经让人解雇,从明天起,你就搬来老宅住。】
【好,谢谢阿公。】江昭意杏眼弯弯,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狡黠又灵动。
江昭意正要收起手机,一个不经意抬眸,她看见站在街边的一个熟悉又修长的身影。
然后,再也移不开眼。
第十章
只隔几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印有“飞马搬家公司”的黄皮小货车,夕阳余晖斜斜打过来,落在挡风玻璃上,映出街边成排的梧桐树。
裴延站在车前,身影被金光拉得挺拔,他穿了件浅灰连帽卫衣,黑色运动裤,脚上是双白色运动鞋,脚踝锋利分明。
他正跟身边的女生聊着天,脸上是一副倦淡的冷漠表情。
站在裴延身边的女生,江昭意在学校论坛有关裴延的高楼里见过她的照片,是裴延唯一公开承认的女友兼初恋的戚月笛。
和论坛流传的照片不同,戚月笛留着一头张扬的酒红短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几缕发丝落下,勾住她雌雄莫辨的美艳脸庞。
戚月笛和裴延聊完天,转头和下车的搬家师傅交涉,她嗓门很大,江昭意能隐约听见对话内容,似乎是裴延把他们乐队工作室搬到了这栋写字楼的七楼。
七楼?
江昭意眼睛亮了一下,她学大提琴的艺术学校也在七楼。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在江昭意心间蔓延,她想,以后除了学校,她见裴延的地方又多了一个。
搬家师傅和戚月笛交谈完,招呼其他师傅拉开车厢门,一行人有秩序地搬着架子鼓吉他等乐器从江昭意面前走过。
裴延和戚月笛走过来,随着那道挺拔身影越走越近,江昭意握住琴包肩带的手指紧张到发白,她低着头,掩饰过快的心跳。
戚月笛和裴延说着话,余光不经意一瞥,看见站在梧桐树下的江昭意,女生穿着淡蓝衬衫,浅灰毛衣马甲,白色百褶裙下是一双笔直,白皙的腿。
她低着头,长相瞧得不细致,只能看见小巧尖俏的下巴,眼睫长而卷翘,在她白腻的脸上拓出浅浅阴翳。
女生背着大提琴包,安静站在那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干净气质。
戚月笛拍裴延的肩,示意他看江昭意,“阿延,那儿有个漂亮妹妹。”
江昭意身体一下绷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可紧张之余,还有几分忐忑的期待。
他,能认出她吗?
裴延双手插着兜,眼皮懒散撩起,往江昭意方向看了一眼。
江昭意偷用余光看他,男生的头发长长了一点儿,额前碎发在硬挺眉骨落下稀碎黑影。
他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很快挪开,然后目不斜视地和她擦肩而过。
风从远处吹来,江昭意眼睛进了沙子,她抬手去揉,眼眶干涩又疼。
身后,戚月笛和裴延的对话声清晰传来,她听见戚月笛问裴延:“你刚看了挺久,觉得那妹妹长得怎么样?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裴延声音很沉,像自带颗粒感,十分好听:“不是。”
江昭意撑起酸胀的眼眶遥望天际,天色不知何时变得黯淡。
乌云沉沉,像是要下雨了。
她的心情似乎也受天气影响,变得低落起来。
/
平京晚高峰不好打车,江昭意在路边站了快十分钟也没打到车。
天气也越来越阴沉,大风过境,地上残叶被吹得飞起,飘至江昭意脚边。
江昭意拿出手机给江学名的秘书打电话,让他帮安排车来接自己。
挂断电话后,江昭意看眼黑沉的天空,云层间劈下一道闪电,她抬脚走向人行道,准备去对面的便利店躲雨。
等红绿灯的间隙,江昭意回头望向写字楼七楼的方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往那看,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忽然间,玻璃门后走出来一个修长身影,江昭意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裴延修长指节握着手机,正在和人打电话,随着他走到她身后,江昭意能清楚听见他裴延和电话那边人的对话内容:
“――没烟抽了,下来买包烟。嗯?买卫生巾?――什么牌子?自由点?成,待会给你捎上来。”
男生声音很好听,像大提琴的奏鸣,低沉带磁。
江昭意却听不下去,见对面红灯跳为绿灯,立马拔腿跑了过去。
到了对面,江昭意弓着腰,小口小口地喘气,余光瞄见裴延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进了面前那家便利店。
要进去吗?
江昭意问自己。
她不想进去,不想看见他为另一个女生体贴地挑选卫生巾。
但身体不听使唤,江昭意还是跟着裴延走进了便利店,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便利店内。
江昭意站在货物架前,看见裴延先在陈列着香烟的货架上,先选了一包黄色包装的香烟,然后转身往女性用品区走去。
借着店里明亮的光,江昭意能看清裴延手里拿的烟盒,黄色塑料长方体包装,正面拓印的“沉香”二字飘逸又洒脱。
江昭意看着裴延在货架上拿过两包自由点日用卫生巾,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常做这事儿,她内心泛起一阵失落感。
论坛上都说裴延和戚月笛分手了,可江昭意想,他们应该还在一起吧,不然像裴延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会愿意给一个女生买卫生巾。
店员看见站在货架前不动的江昭意,走过来问她:“同学,你要买什么?”
这处的响动吸引了正在结账的裴延注意,他单手插兜,撩起眼皮看过来,猝不及防的,江昭意和他视线在半空撞上。
男生目光坦荡,似乎看穿她内心不为人知的秘密。
江昭意快速挪开眼,店员见她不说话,又礼貌的问了一遍:“同学,你需要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拿。”
江昭意想起裴延刚才买的烟,情不自禁的开口:“我…我想买烟,请问在哪?”
店员拧眉看着面前女孩,她生得一副干净乖巧的脸,完全不像是会抽烟的人,出于职业教养,店员还是带着江昭意往陈列香烟的货架走去。
江昭意扫过琳琅满目的烟,鬼使神差的选了一包“沉香”,然后问店员:“有打火机卖吗?”
“在收银台,你跟我来。”店员带着她往收银台走。
江昭意道谢接过店员递来的打火机,绿色塑料壳,一元一只,她结了账,走出便利店,眼神睃巡一圈,看见站在路边抽烟的裴延。
她不是第一次见男生抽烟,但是是第一次见到有男生抽烟都这么帅。
裴延倚墙而站,一只长腿微曲点地,左手插兜,右手修长分明的指节夹着一根冒着猩红的烟,低头凑近吸了一口,仰头吐出烟雾,下颌弧度锐利流畅。
这一瞬间,她想做那支烟,被他亲吻,为他燃烧生命。
一根烟抽完,裴延捻灭烟头,丢进垃圾桶,拎着袋子过了马路。
衣兜里的手机发出呜呜的震动声,江昭意拿出一看,是秘书发来的消息:【抱歉小姐,路上有些堵车,劳您再多等一会。】
江昭意在便利店外坐下,温柔打字回道:【没事,您开车小心。】
放下手机,江昭意拿出烟和打火机,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裹烟盒的透明塑纸,磕出一支烟,低头含住,按下打火机开关,试图点烟。
那是她第一次抽烟,连点火都不会。
来回点了好几次,烟都没燃起来,江昭意都想要放弃了。
忽然,耳边响起一道散漫又熟悉的笑声,她抬睫看去,正好对上裴延漆黑的眼。
四目相对,江昭意看清了裴延的脸,他的五官侵略性很强,眸黑且深邃,左眼下睫毛和眼睑处有一颗红色泪痣,如血似朱砂。
分外妖治。
江昭意心跳了一下,看见裴延慢悠悠地拉开她面前的椅子,伸手捻起桌上的烟盒,眉眼兴致盎然,转眸看她:“第一次抽烟?”
“嗯。”江昭意点头。
烟盒在裴延指间灵活转了一圈,他忽地伸手夺过她唇上的烟,黑眸盯着她,语气懒洋洋的:“好学生,烟可不是这么抽的。”
江昭意脸热,她…刚才笨拙的抽烟动作,他都看见了吗?
江昭意抿紧唇,鼓起勇气直视裴延眼睛,语气大胆又直白:“那你能教我吗?”
裴延缓慢抬眼看着江昭意,女孩分明长着一张干净乖巧的脸,但眼神大胆又叛逆。
他笑了一下,眼底兴味浓郁,“想学?”
江昭意点头。
“成,我教你。”裴延拿过她手里绿色塑料打火机,低头点燃烟,嗓音含糊不清,“点烟时要吸着一口气,手拢着火,抽第一口烟别太用力,不然会呛着。”
他像一个极有耐心的老师,教她怎么抽烟,从点火到吸烟过肺,再到怎么吐出一个个漂亮的烟圈。
裴延教的仔细,江昭意也听得认真。
裴延把打火机扔回桌上,靠着椅背,开嗓是一口懒散地京腔,沉哑又好听:“自个儿试试。”
江昭意没有拿起打火机,看着裴延唇上烧得正旺的烟,尽管放在膝间的手颤抖紧握,她仍鼓起勇气直视他:“我想抽你的。”
裴延一愣,旋即饶有兴致地挑眉,“想抽我的?”
江昭意不敢看他,睫毛垂下来,轻轻地嗯了一声。她能感觉到裴延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散漫、灼热,带着一丝探究的兴致。
在江昭意想出声反悔时,下巴忽然被一只略带薄茧的手掐住,她颤巍巍睁眼,看见裴延站起了身,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唇间覆上一层温凉的薄软。
裴延吻了她。
那是一个很短暂的吻,甚至称不上接吻,他只是朝她的唇渡过来一口烟,淡淡烟草裹挟沉香的味道充斥她整个口腔。
江昭意被呛得咳嗽,眼尾泛起生理性眼泪,而裴延懒散靠着椅背,笑得混不吝:“学会了吗?”
她透过被泪模糊的视线去看裴延,男生衔着一根烟,痞里痞气地笑,一双眼深邃又黑,浑身充斥着自由、放浪的气息。
裴延唇上香烟明明灭灭,江昭意心跳起起伏伏。
很久以后,江昭意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裴延的,大概就是这个傍晚,他朝她唇渡来的第一口烟,燥喉、窒息,却又让人发疯的迷恋。
/
甲板上有人用音箱放了一首粤语歌,是Eason的《不良嗜好》,歌词很合时宜:
“茶和咖啡
同样供给刺激
可惜世上唯有烟
热吻足我十年
因此你天天迫我
但我一直未停 我愿长情到底明日不必戒烟……”
那些有关裴延的记忆,像那只绿色塑料打火机一同被江昭意珍藏。
经年流转,难于忘怀的人,从来都只有她。
而裴延已经不记得了。
江昭意压下满腔酸涩,待烟雾散尽,看向裴延,缓缓开口:“一个我很喜欢的人。”
“啧。”裴延轻哂一声,似嘲讽,又像不屑。
裴延俯身凑近,一只手攀上江昭意后颈,拉紧两人距离,另只手虎口掐住她的下颌,眼皮垂下,紧盯她的眼睛问:“怎么教的?”
江昭意吸了一口烟,含在嘴里,纤指攥住裴延领口,踮脚吻上他的唇:“这样。”
第十一章
裴延挑眉,手臂环紧江昭意纤瘦的腰,单手用力,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抱上了护栏。
身体忽然悬空,江昭意手里的烟都被吓得掉在了甲板上,风一吹,烧得正旺的火星熄灭,烟灰扑簌簌地滚落,掉进深不见底的河面。
江昭意手紧紧缠绕着裴延脖颈,另一只手抓紧他衣领领口,像是攀附大树生长的藤蔓,以此寻慰安全感。
裴延一手搂着江昭意,一手放在她后颈,低头吻了下来。
他似乎在生气,吻她的动作凶猛,舌尖迫切撬开她的贝齿伸进来,与她的搅弄在一起,标记每一寸领域,宣誓自己所属权。
江昭意被迫承受着,长发被风吹起,她悬在半空的足尖紧绷着,这个姿势接吻,既刺激又兴奋。
裴延吻着她,扣住她后颈的手收回,将她抓紧他领口的手拿下来,强势反握住,和她十指相扣。
游轮无声拨开水面,向前行驶,浪潮翻涌而过,甲板上的音乐一阵接一阵的响,他们拥抱在这一方狭小天地,肆意接吻。
裴延几乎要把她肺部里的氧气全部掠夺殆尽,才肯从她的唇离开。
江昭意像一条快渴死的鱼,无力攀着裴延,脸颊红着,唇张着,靠在他胸膛大口大口的喘气。
裴延看着靠在他怀里喘气的小姑娘,她脸泛着粉,红唇微张,杏眼眼尾一片潋滟的红意,鸦羽似的睫颤巍巍扇动,一双安静的眼眸茫然又无助地望着他。
单是这一双无辜的眼睛,便将男人骨子里所有占有欲都勾了出来。
裴延抬手,虎口卡住江昭意小巧的下巴,粗粝指腹揉弄着被他吻得发肿的唇瓣,低下脖颈,眼神晦暗看着她:“他有这么吻过你吗?”
江昭意缓过来,直视裴延眼睛,杏眼一片清澈的纯:“是你教我接的吻。”
裴延眼底暗色褪去,俯身抱紧了江昭意,脑袋耷拉在她肩膀,滚烫呼吸萦绕在她耳廓,带来些许酥麻的痒意,让江昭意心跳加速。
江昭意身体放松,享受难得的安宁。
几分钟后,裴延把她从护栏上抱下来,顺便还体贴地为江昭意拢紧外套。
裴延依旧搂着她的腰,后退一步,斜斜倚在游轮护栏上,姿态散漫,“你上次留言再见面,让我再请你喝一次酒,现在我房间有酒,你来吗?”
男人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眸底还有未消退的欲潮,看得江昭意身体一热。
江昭意想答应他,但想到房间因为晕船昏睡的逢兮,还是拒绝裴延,裴延没说什么,提出送她回房间,江昭意点头同意。
从一楼甲板到二楼客房,江昭意的手都被裴延牵着,快到房间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取下外套递给裴延:“谢谢你送我回来。”
说完,江昭意转身要走。
裴延忽地攥住她纤细手腕,顺势环住了她的腰,江昭意猝不及防,眼前骤然一黑,就被裴延紧紧抵在了冰凉的墙上。
一股冷冽的雪松木气息倾覆而下,裴延的唇游离在她嘴边,他眼神深邃,看着她说:“不留个联系方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