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吻绛唇——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2 17:20:08

  晋王没有再多留,温声说道:“外祖父和外祖母想念嘉宁许久,今日是一定要我们过去的。”
  柳V点点头,说道:“好。”
  用过午膳后陆卿婵向柳V问道:“怎么样?寻出回纥可汗少子带走的人了吗?”
  他神情微动,轻声说道:“裴三公子的妹妹,裴五娘。”
  “怎么会是她?”陆卿婵睁大了眼睛,“我记得她兄长说,她之前是为爱远嫁泾阳的,若非自愿,凭她的家世,哪怕是回纥可汗也无法轻易动吧。”
  如果是先前京兆陷落时也就罢了,现今祸乱平复,裴五娘为何会跟着回纥可汗少子走?
  她脑中飞快地盘算着,眉头也拧在一处。
  柳V看向她,低声说道:“这就是长公主的后手了,阿婵。”
  陆卿婵瞬时便明白过来,她的朱唇微启,眸子也睁大了:“你是说裴五娘是长公主安插的人?”
  “是。”柳V轻声解释道,“在泾阳时,太后虽然囚着长公主,便并没有完全限制她的交涉。”
  他继续说道:“裴五娘正是在那时与她相识的。”
  “裴五娘遇人不淑,本以为是嫁给爱人,却遭了诸多磋磨。”柳V抬起眼帘,“刚巧长公主闷在宫中,便请求太后为她寻些交游的人来。”
  他低声说道:“一来二去,裴五娘便成了长公主的人。”
  陆卿婵心神震动,她的手指扣紧了杯盏。
  她记忆里的裴五娘是端庄矜持的,是娇生惯养的,也是满脑子情爱的。
  可是这样的裴五娘,竟在长公主的影响下,最终成了潜伏在回纥可汗少子身边的细作。
  陆卿婵垂着眸子,倏然想到她自己也是如此一步步地成为朝官。
  但裴五娘所承担的压力更大,处境也更危险。
  或许除了她,还有更多人。
  陆卿婵心中不由地生出强烈的敬佩之情,史册会载记她们的事迹吗?会有文人墨客为她们唱赞歌吗?
  柳V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轻声说道:“别担心,阿婵。”
  “会有人为她们正名。”他揽住陆卿婵,“也会有人为她们书写赞美的诗篇。”
  柳V望向她的眼睛,语调微扬:“她们都是这乱世里的英杰。”
  *
  长公主一连两日都未曾出面过,唯有太后葬礼那天她派了张逢过来。
  深秋时节,满地都是落叶。
  皇宫中也是一片萧瑟,颇有些苍凉。
  陆卿婵的发间簪着白色的绢花,照理来说她还是公主少师,这样的场合由她代长公主出面也是可以的。
  但长公主还是派了张逢过来。
  他的眉宇间依旧是沧桑的,唇边略微带着和蔼的笑容。
  若不是衣着正式,张逢与京兆的任何一位中年人都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陆卿婵原本以为自己会有些怨怼的情绪,但再见到张逢的时候,她心中却没有任何的波澜。
  仪礼的程式并不繁杂,太后的丧葬寻常得甚至不如昔年太傅李岷的葬礼。
  对太后晋王还愿意勉强隐恶,可对她的那些党羽和叛臣就没那般宽仁了,现今正都被集中扣压着,等待日后的清算。
  途径昭阳殿附近时,陆卿婵又和张逢撞到了一起。
  她也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张逢有意如此。
  他温声说道:“卿婵,先前的事,我很抱歉。”
  张逢的语气还是那样和蔼,陆卿婵的心中却再也不会生起温暖的感觉。
  她僵硬地说道:“张府尹还有事吗?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她戒备的模样明显,像是想要拔腿就跑。
  张逢的神情微动,他缓声说道:“有事的。”
  饶是陆卿婵身边跟着许多侍卫,她此刻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若是有要事的话,请向府上下拜帖吧。”她别过脸说道,“天色阴沉,许是快要下雨了,我就不同府尹多言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倘若是本宫有事呢?”
  长公主一袭红衣,在灰败的天空下显得分外张扬。
  陆卿婵不久前见过她一回,私下的会面这却还是离开京兆后的第一次。
  她的唇抿着,静默了片刻。
  分明已经快要正午了,可天空却越发的灰蒙蒙,苍黄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昭示着什么不好的愿景。
  张逢好像也没有想到长公主会亲自过来,眼下的态势还未完全明朗,长公主竟然没有任何预兆地亲临了。
  她甚至着的还是红,像是自己也原本没打算露面似的。
  长公主缓步走近,向着陆卿婵问道:“谁又欺负你了?怎么这么不高兴?”
  陆卿婵一身白色的孝服,发间也簪着绢花,唯有唇瓣还是莹润朱红的。
  身侧的侍从挡在她的身前,恭敬疏离地说道:“多日不见,公主还是这般光彩照人。”
  长公主挑眉道:“本宫问你了吗?”
  她姿态张扬,语气也很不客气。
  但见陆卿婵略带惧意的紧绷神情,她到底是没有多言。
  临走前,长公主轻声说道:“你现今如此模样,本宫很满意。”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带着些少有的温柔。
  长公主垂袖远去,金钗玉簪的声响琮b,像是从异域传来的歌谣。
  天是灰败的,人群都着白色孝衣,唯有她是红衣灼灼。
  她是人群中的异色,也是这个时代里的异色。
  陆卿婵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地很想上前拉住她的衣袖。
  但长公主倏然回过了身:“再见,陆学士!”
  陆卿婵站在昭阳殿前,心间涌起阵阵地悸动,难以言说的滞塞痛意在肺腑间蔓延开来。
  长公主叫错了。
  她分明早就不是陆学士了。
  可在那一刻,陆卿婵还是扬起了手,她声音微哑地唤道:“再见,公主!”
  就好像她的心已经知道,这便是她们的最后一面了似的。
  正在缓步远去的长公主似乎是笑了,她的步履轻快许多,一如那个恣意张扬的十七岁少女。
  回到府邸许久后,陆卿婵的心神都还有些不宁。
  晚间柳V还未归来,她就服药睡下了。
  陆卿婵有些时候没有服用安神助眠的药物,可是今夜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寻到了瓷瓶,直接倒出两颗药丸兑水服下。
  梦里是灼灼的大火,没有边界,没有尽头。
  她分辨不出这是何时何地,直到见到那抹熟悉的红衣身影方才沉下心来。
  陆卿婵的意识还是混乱的,连那人的面孔都未能看得清晰,可话语已经从口中说出:“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那人轻轻地按住她的手,掰开了她的指节:“不行,卿婵,我是公主。”
  她声音轻柔却极是坚定:“公主就应当保卫国民,公主就应当维护社稷。”
  最后一根手指被掰开的瞬间,陆卿婵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是长公主。
  她这才发觉不是长公主的面孔模糊,而是她的泪水已经蓄满了眼眶。
  当柳V将陆卿婵从梦中唤醒的时候,她的眼泪瞬时便掉了下来。
  她哭着问道:“她、她是不是殉国了?”
  柳V沉默地将陆卿婵抱在怀里。
  须臾,他方才声音低哑地说道:“长公主亲自领兵,殊死一战,剿灭回纥可汗少子的残军,可最后中了埋伏,山林大火,一整支军队全都下落不明。”
  陆卿婵满脸都是泪水,听见外间的雨声时,她忽然抬起了头。
  她哑声说道:“可是下雨了呀!”
  “这么大、这么大的雨……”陆卿婵带着哭腔说道,“山火也抵不过天上的水吧!”
  柳V静默地揽着她,声音微哑:“她离开觉山前,遣人送了份文书,将你从昭阳殿属官拔擢为翰林学士承旨。”
  怪不得那时长公主会唤她陆学士。
  听到他这句话,陆卿婵的眼眶瞬时红透,她再也无法忍受地嚎啕大哭起来。
  *
  山火不知烧了有多久,即便是暴雨也未能将火完全剿灭。
  军士们再去勘察的时候,那座山头只余下了无数的灰烬,连丝毫的骸骨都未能发现,唯有被煅烧成煤炭般的兵器能够证实,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殊死搏斗。
  晋王即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追封镇国昭庆长公主。
  京兆千百年的历史上,都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葬礼。
  陆卿婵大病了一场,临近年关时方才好转起来。
  隆冬时节,大雪漫天。
  柳V除却入宫,其余的所有时间都陪在了陆卿婵的身边,她的脸庞苍白,下颌也尖尖的,腰身已经细瘦得不经一握。
  也不知是外间的雪更白,还是她的脸颊更白。
  府中谢客多日,陆卿婵好转起来后,柳V也没令旁人来打扰。
  他抱着她时,时常有一种恐惧,仿佛只要他一松手,黑白无常就会将她的魂魄从他手中夺走。
  可在夜晚陆卿婵总会紧紧地抱住他,似乎将他视作最后的救赎。
  她紧张、害怕,思绪总会飘回到在定远侯府的日子。
  孤独无助,紧绷畏惧。
  当陆卿婵落泪下意识地唤出“哥哥”时,柳V便明白那支太多年前射出去的箭,它又回旋着归来了。
  直到皇太女册立的诏书下达那天,陆卿婵才从这种怪诞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仪式在新年举行,可在柳V许可后,嘉宁郡主已经迫不及待地看望陆卿婵了。
  因是病愈后第一次见客,柳V全程陪在陆卿婵的身边。
  两人的手始终牵在一起,像是璧人,像是兄妹,更像是一种生死相依的奇妙关系。
  嘉宁郡主年岁尚幼,却也忍不住在私下问道:“使君,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如今已是皇帝的晋王急忙掩住女儿的嘴,歉然地说道:“容与,我们改日再过来!”
  陆卿婵从内间走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可柳V知道,她还是听见了那些话。
  他轻声说道:“要再睡片刻吗?午膳还没有好。”
  陆卿婵没有理会他,带着鼻音说道:“我想夏天办婚宴,最好是五月份。”
  柳V神情愣怔,许久后陡地将她抱了起来:“阿婵……”
  他的声音迟疑而柔软:“会不会太早了些?”
  陆卿婵笑靥明媚,点漆般的眸子里闪烁着灿阳般的光辉,朱唇扬起时,这世间所有的辉光都落在了她一人的身上。
  她笑颜柔美,像任性的小姑娘般说道:“哥哥,夏天才好穿漂亮的衣裙。”
第一百一十七章 番外一・故事
  卢见月未出阁时做过一个梦, 她站在水边,有巨大的莲花载着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孩飘到她的身边。
  醒来后她向嬷嬷笑着说了此事,嬷嬷莞尔应道:“这说明姑娘将来是要子孙满堂的。”
  卢见月的面颊微红, 别过脸说道:“还早呢。”
  她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 端庄矜持, 温婉贤淑。
  连她母亲都常常将她揽到怀里赞许:“别说成德,就是整个晋国也没有比我们家见月更出众的女孩了。”
  盛夏五月,天气已然有些燥热, 即便是成德这样偏北的地方,也已然有些躁意。
  四月初的时候,卢见月刚刚满了十六岁。
  成德不同于中原, 深染胡俗,不会一及笄就将女儿立刻嫁出去, 惯来会将家中的女孩多留一两年。
  她虽笑说还早,但实际上她也的确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卢见月凝视着院中花池里的千瓣莲,想起梦里的那朵莲花, 微微有些失神。
  她还这么年轻, 就要做旁人的妻子,要为旁人生儿育女了。
  以后她也会像母亲一样整日耗在内宅, 为琐事操劳终日吗?
  ――穿着厚重沉闷的礼服,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过着单调乏味的生活。
  尽管无数人跟卢见月说过, 她这样的女子一定会嫁给最好的郎君, 过最风光的日子,卢见月仍是控制不住地觉得恐惧。
  她的身份都这样尊贵了, 却还是免不了要依附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子过活。
  真是可怕。
  卢见月拨弄着袖间的流苏,神情有些怔忪。
  嬷嬷见她面露忧愁不愉, 紧忙说道:“姑娘,您听说了吗?今日午后晋阳公主要来府中做客。”
  晋阳公主是太子同胞的姐弟,也是河东节度使柳正言的妻子,身份尊崇,贵不可言。
  其实单从她的封地和封号就能看出,她是多么特殊的一位公主。
  但更令人敬佩的是,晋阳公主熟知军务,更一度在河东危难时挽大厦之将倾,比她那位做了储君的弟弟还要更为卓尔不群。
  卢见月的眼眸瞬时便抬了起来,她愣怔地说道:“嬷嬷说谁?晋阳公主?”
  这些年边境时常发生冲突,北方的突厥强盛,总想要南下讨些好处。
  前年冬天晋阳公主就来过成德一次,但那时她染了风寒,没能见到晋阳公主。
  现今是夏天,好端端的晋阳公主怎么会过来?
  嬷嬷笑着说道:“公主此次是微服出行,据说是刚从琅琊那边回来。”
  柳氏的郡望在琅琊,但前朝便已迁居河东,唯有祖坟和部分宗祠还在琅琊,早就没什么联系了。
  卢见月素来敏锐,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是柳氏族中出什么事了吗?
  她没有多想,当即就去见了母亲。
  端庄矜持的大小姐,此刻拎着裙摆的手都微微颤抖,步履也不再轻缓,带着些焦灼。
  嬷嬷在心中暗叹,姑娘与柳氏当真是投缘,这桩婚事是谁都阻不了的。
  *
  卢见月过去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正在争执。
  父亲怒道:“成德节度使早就抛来了橄榄枝,若不是咱们见月声名好,人家还瞧不上呢!”
  “他是个什么货色,也配得上我女儿!”母亲更为生气,“瞧瞧他麾下都养了些什么人吧,段轲,安启,罗善才,哪个是正人君子?”
  “你也别这样看人,”父亲反驳道,“他麾下养了什么人,跟节使本人又有什么关系?”
  “不成,总之就是不成。”母亲怒得一拂桌案上的杯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让吴婉那个小贱蹄子的女儿嫁去河东吗?”
  父亲被溅了满身的水,他气得站起身来。
  “你真是无法无天了!”他暴怒地说道,“见月是你的女儿,二娘就不是了吗?”
  父亲气得七窍生烟:“亏她还那样想着你,连私下都恭敬地唤你母亲。”
  母亲也气得不成样子:“二娘不唤我母亲唤我什么?难道还要唤我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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