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吻绛唇——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2 17:20:08

  长公主妥协又如何?不妥协又如何?他总归是有法子保护好他的姑娘的。
  但陆卿婵的确是醉了。
  她靠在柳V的肩头,还没有沐浴完就要昏昏地睡去,他不得不帮她洗净身上的浮沫,然后用厚毯将她裹着抱回到帷帐里。
  心中生不出半分的旖旎,有的只是一种快要满溢的顺意。
  帷帐摇曳,月华穿过窗棂,使内间的景致变得朦胧。
  柳V静静地看了陆卿婵的睡颜许久,等到侍从为难地过来唤他,方才起身。
  从明日开始,便是彻底的杀伐与乱战。
  陆卿婵在京兆的那些年里,他每日面对的也是这样的生活。
  军务繁忙,戎马倥偬。
  他没时间去安眠,也无法去安眠。
  用大量的事务将昼夜都给填满,便不会想起她,便不会感到痛苦。
  直到现今议事到夜深时,柳V还会偶尔须要分辨这是在何时,他的阿婵在何处。
  少年时他初涉沙场,为的并非建功立业、显赫声名,而只是保卫家国,捍卫这方土地,守护他放在心底的骄纵姑娘。
  只可惜他明晓这份情太迟。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没有来迟。
  “做个好梦,阿婵。”柳V握住陆卿婵的手,最后俯身亲吻了下她的眼,终于站起身离开。
  他走后内间只余下了流溢的月华。
  陆卿婵平躺在床上,她缓缓地睁开眼,那双点漆般的眸子里一片清明,没有分毫的醉意,唯有眼尾坠着晶莹的泪珠。
  睫羽卷如蝶翘,眼眸湿如薄雪。
  并非是因为分别的伤悲,也并非是因为潜藏的担忧。
  而是一种伤处被好好地抚平、亲吻过的慰藉,满足感太强烈了,反倒让人想要流泪,想要像孩子般大哭出声。
  少女时的渴求,全都变为了现实。
  成亲后的疤痕,全都消失于无形。
  *
  京兆的战事紧张得厉害,陆卿婵每日睡醒第一件事就是要看文书。
  她连脸都未洗,就开始烦躁地看起来。
  临近破城的那一日,陆卿婵几乎通宵未眠,直到胜利的消息传来,她才安然地阖上了眼。
  但她还没能睡多久,柳V就直接遣人过来将她接了过去。
  天灰蒙蒙的,像是快要下雨,然而这一路走来处处都是欢欣,陆卿婵的心绪也被感染了许多。
  “我要困得睁不开眼了。”她靠在柳V的肩头说道,“你这么急干什么?”
  他的手抚在陆卿婵的腰侧,轻轻地将人从车驾上抱下来。
  柳V抱着她,向内间走去:“那你先睡,只是要劳烦阿婵睡醒后帮哥哥写份文书了。”
  他在京郊的这间宅邸陆卿婵从来没到访过,也不知是以前安置的,也是近来备下的。
  她一听这话反倒睡不着了,眸子闪着微光,唇角也翘了起来:“要写什么?”
  “征讨回纥可汗少子的文书。”柳V慢声说道,“当做檄文写也好,当做劝降书来写也好,怎样都无所谓。”
  陆卿婵心中隐约有些猜想,她轻声问道:“先前你不是说,穷寇莫追吗?”
  她像是有些纠结,眉心微微蹙着,蕴着犹豫。
  到底还是小姑娘,虽经了那般多的事,又跟着军士们学了段时日的兵法军务,陆卿婵的性子还是纯善的。
  她天性如此,再多的污浊也不能改变她原本的洁白。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二人刚好做了中和。
  “阿婵,可也有句话叫斩草必除根。”柳V抚了抚她的头发,“有些人,单是夷三族都不够的。”
  他的眼底存着些淡淡的残忍,清醒而漠然。
  他们方才言说的是回纥可汗的少子,可此刻柳V话语里所指代的还有旁人。
  看向陆卿婵的眼睛时,他倏然低声说道:“抱歉,不该同你说这些的。”
  她神情微动,抬手抚了抚柳V的脸庞。
  “我明白的。”她轻声说道,“别担心。”
  陆卿婵的声音低柔,却如鼓点般落进柳V的耳中:“我还有很多事不太懂,以后哥哥能教教我吗?”
  “自然是可以的。”柳V将她揽得更紧,“哥哥也有很多不懂的,劳烦阿婵也教教我。”
  陆卿婵的确是有些困倦了,被抱进内间后,她都没有来得及环视居室内的景象便昏昏地睡了过去。
  以至于她没有发觉,这间居室的布置与她少女时的闺房是一样的。
  桌案上摆着一盏精致剔透的莲花灯,由琉璃烧制而成,每一瓣花片都带着巧夺天工的灵秀,简直比永祚寺的琉璃瓦还要更为绚丽。
  再漫长的噩梦,也会有到头的那一刻。
  外间的惊雷和暴雨声来得突然,可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深秋与隆冬过后,会是新的春天。
  陆卿婵睡着后,柳V抚着腰间所佩的长剑,缓步走出内间。
  他向侍从轻声说道:“找到李荣了吗?”
  “找、找到了,使君!”侍从紧忙说道,“他和党羽仍躲在灵香堂里,喝酒喝得酊酩大醉,现今才刚刚清醒过来……”
  柳V的笑容冷酷:“那正好。”
第一百一十六章
  深秋时节, 大雨是磅礴的。
  然而即便雷暴突至,城中还是一片欢欣。
  无数的人走出家中,也不顾瓢泼的大雨, 高声呼唤着笑语, 肆意地辱骂着这些天在京兆作威作福的回纥人与叛臣。
  连垂髫的稚童也纷纷地齐唱起歌谣来。
  那场景几乎是疯狂的, 压抑近一年的情绪被全部宣泄出来。
  柳V的车驾经过时,差些被过分欢欣的人群挤得无法前行。
  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发觉的,最后是柳V的亲军过来清场, 车驾才得以顺利前行。
  绢花落了满地,还有些很贵重的礼品,就被这样随意地扔到了街头。
  连洛阳围城消解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癫狂。
  柳V揉了揉眉心, 低声吩咐道:“遣人看着,别闹成祸事就成。”
  事实上, 人们现今瞧见河东军的标识就极是疯狂,快乐与解脱感到达一定程度,已经不受理智的操纵。
  这场席卷京兆多年的灾祸, 终于走到了尽头。
  年逾古稀的苍老长者, 都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雨幕全然没能消减半分京兆城中的欢悦,柳V微微有些庆幸, 好在陆卿婵睡过去了, 若是让她也一并过来,只怕她的情绪也会被感染。
  他希望她是快乐的, 但又要小心太过激烈的情绪会引发她的痼疾。
  即便柳V极力地弥补, 他还是明白陆卿婵是很难做回那个恣意随性的小孩子的,不过这也无妨, 他们还有漫长的时间。
  再严重的痼疾,也是可以被治愈的。
  终有一日, 她可以随意地笑闹,可以放纵地大哭,而不必担心会随之而来的病疾。
  马车行进得很快,柳V思绪沉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灵香堂。
  随从边匆匆撑开伞,边快速地和他说道:“使君,李荣等人已经全都清醒过来了,您看该如何处置?”
  柳V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们知道回纥可汗的少子逃向何处了吗?”
  “使君,人还没有审。”侍从应道,“他们只说了太后现今在宫中,似是、似是仍在畅饮,已经欢腾了三天三夜,也没说具体的事宜。”
  柳V没有多言,也没什么兴致了解更多太后的事。
  如今皇宫已经有重兵把守,跟被封起来无甚区别。
  叛臣和太后都是好处置的,麻烦的是窜逃的回纥可汗少子。
  柳V神情冷淡,缓步地走进灵香堂中。
  这段路既陌生又熟悉,去年五月,他正是在此地接到陆卿婵,将她从段明朔的手里救下来。
  那一夜焦灼荒唐,她的眼泪滚烫,话语剖心。
  宴席上那一双双眼恣睢至极,浸透了恶意。
  直到现今想起,柳V仍然觉得有嗜血的恶欲在翻涌。
  早就应该将他们杀了的,留了他们一条命,他们又做出了些什么呢?
  多少鲜活生命被摧残于他们的笙歌中,多少美满家庭被肢解于他们的荣华里。
  柳V的神情残忍冷酷,眼底几乎没有半分可以称之为人的情绪。
  踏进那座华美的厅堂后,他的容色愈加冷漠。
  灵香堂富丽堂皇,墙壁皆是由珍贵的香料灵香草涂抹而成,因此整个厅堂里都散发着自然而浓郁的香气,且经久不衰。
  此刻它的主人和营造者李荣正满身酒气,颓靡地跪匐在地上。
  这个昔年依仗太后、段明朔、回纥可汗嚣张跋扈的人,此刻比之阶下囚还要苍凉。
  厅堂中被绑缚着的皆为他的党羽,在京兆上下陷入水深火热的时候,叛臣们过得却极是潇洒快活。
  李荣战战兢兢,满脸的胡茬,可衣上穿着的仍是绫罗绸缎。
  他很聪明,早知回纥的军士在会战中落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寻求出路,准备逃离京兆。
  然而城门已经封死,纵是一只苍蝇也难以外逃。
  李荣便继续更装易容,他也想换上麻布粗衣,可穿惯了绫罗绸缎的皮肤已经不再能接受粗糙的布料,于是他便仅在外面穿上了麻衣,又勉强地掩饰了面容。
  然而他刚刚逃出灵香堂不久,就被仆人给发觉了。
  被粗使婆子和马夫们强压过来的时候,李荣几乎是崩溃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不过这对柳V而言,都不是什么要事。
  柳V要做的是榨干李荣最后的价值,然后给他一种漂亮的死法,平息民愤,让压抑经久的人们感到满意快慰。
  方才在路上,柳V便听到许多人高声呼唤,恳请将李荣处以极刑。
  至于这灵香堂?便可直接做李荣的灵堂。
  柳V环视了一圈灵香堂内的景象,墙壁是簇新的,就像是不久前才刚刚修饰过,博古架上的物什也依然精致,连那一盆盆兰花都活力如初。
  在无数人被饿死的时候,灵香堂的富丽堂皇未受丝毫的影响。
  换言之,是无数人的血液滋养了这里的繁荣。
  柳V垂眼看向李荣,轻声向侍从问道:“可有又叛逃出去的人?”
  “全都在这里了,使君。”侍从谦恭地说道,“他的仆从们都一一确认过。”
  李荣抖若筛糠,发冠早已掉到了不知何处,他的形貌狼狈,一双眼更是污浊得像是泥潭。
  “不是我的错,使君……”他声音嘶哑地说道,“都是那些人逼迫我,想要借用先兄的声名,强令我任了相位,我也一直在极力保护京兆的人民。”
  “你的保护是什么?”柳V慢声说道,“是将赋税抬到极致,导致无数人无法缴纳最终自尽而死,还是强令每家每户进献给回纥人女子,致使无数家庭骨肉分离,更甚是天人两隔?”
  他的眸里浸透了寒意,声音也是冰冷的。
  “这些政策,哪一件、哪一桩没有盖了你的相印?”柳V看着李荣说道,“留在京兆的诸臣,谁又敢不听你的话语行事?”
  他轻声点了几个人的名,皆是李荣最看重的亲信。
  此刻他们也被全部束缚起来,关押在灵香堂中,名字被点到时,胆小些的人更是当即就抖了起来。
  难为他们就这些勇气,还敢仗着回纥人的势力大肆欺压黎民。
  柳V冷声说道:“这些人帮你做了多少事,还须我一一列出来吗?”
  李荣连话都不敢说了,他的嘴大张着,恐惧至极地低下了头。
  柳V在外领兵,京兆的政事又向来严密,没想到他竟对这些事全都了如指掌。
  “慢慢审。”柳V冷声说道,“别把人弄死就行。”
  说完以后,他没再多言,带着副官去了隔壁的居室。
  处处都带着浓郁的灵香草的气息,与其说是香料,更像是金银珠宝的腐朽味道,每一寸墙壁都浸透了平民百姓的鲜血。
  软椅软塌上摆着的靠枕,都是用金线纹绣,即便是皇宫也没有这般奢靡的。
  这场波及大半个帝国的祸事,瞧着是由段明朔发起的,可细看了以后才能发觉,真正的纵火者分明是这些尸位素餐的酒袋饭囊。
  柳V的容色不怿,听到内间的哀嚎声时,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这些人在不将黎民的性命当做命的时候,就应当想到自己也会有不被当人的一天。
  负责审讯的都是军中的人,即便不施加丝毫的酷刑,这些整日养尊处优的人也受不住。
  他们招得很快,文官的手快要写出残影。
  柳V与副官一起翻看着文书,又商议了许久方才确定回纥可汗少子的大致去处。
  麻烦的是不能立刻派兵剿杀他,还要再一一确定。
  这些人倒也不是全无用处。柳V漠然地想到。
  离开灵香堂时,已经快到正午。
  外面的大雨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城中的满溢的欢欣氛围也没有丝毫消散。
  一想到乘车又有那样多的麻烦,柳V干脆直接纵马回去了宅邸。
  *
  陆卿婵通宵未眠,她睡醒的时候已经快要正午。
  她刚刚更换完寝衣,柳V就从外间回来了,他解下披风,身上还沾染着雨水的气息。
  他轻声说道:“外面下暴雨了。”
  陆卿婵方一张开手臂,就被柳V抱了个满怀。
  她的睡眼还有些朦胧,唇角却一直扬着,丝毫没有掩饰高兴的情绪。
  “我听见好多人在大叫呀。”陆卿婵看向他说道,“这边离繁华的地方还有些距离,都欢腾成这样了。”
  柳V的神情柔和,低声和她讲述方才的事。
  “都快疯了。”他略带笑意地说道,“那样大的雨,还有人连伞都不撑,就一路狂奔着进入宫城,去接家中的姐妹。”
  连日的道路以目终于成为过往,现今的京兆洋溢在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欢畅之中。
  柳V顺道将李荣的事也简要地告知于陆卿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V总喜欢将每日发生的事都告诉她。
  陆卿婵轻声说道:“回纥可汗的少子好色,你算算他走的时候都带走了谁?”
  她抬眸看向柳V,神情认真,带着些无声息的冷酷与杀夺。
  陆卿婵的眸子像点漆似的,她大多时候是温婉的,但偶尔流露出一抹凌厉,总能叫人失神。
  她聪明早慧,少时虽然贪玩,但功课从来没有落下来过。
  回纥人占据京兆的时候,掠夺民女无数,连皇宫都成了乌烟瘴气的声色之地。
  他们的行径疯狂,连许多已经嫁人的女子也被掳走。
  此事晦涩,除却又被强迫的姑娘,还有些叛臣有意地将家中姊妹、女儿送进宫阁,来靠这种异常的联姻方式攫取更多的权势。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