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赵崇出现后,柳V才蓦地想起陆卿婵已经不是跟在他身后软声唤“哥哥”的小姑娘,她已经是旁人的妻了。
这段回忆不太美好,他也不喜欢反复追溯。
然而现今尘埃落定,连过往都被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辉光。
柳V垂眸,掰过陆卿婵的下颌,在她未反应过来时,又吻了吻她的唇。
她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袖,被攥住腰身后无力地垂落下来,带着些颤意,柔软又甘甜。
陆卿婵心里似是在挣扎,既想推拒,又不想让他失落。
平日多聪明伶俐的人,怎么会在这关头犯傻呢?
柳V的眉宇舒展,得寸进尺地把陆卿婵抱在膝上,将这个浅浅的吻变得深入。
直到陆卿婵面色绯红,喉间也溢出颤音时,柳V方才放开她。
她气冲冲地说道:“你是属狗的吗?”
嫣红的唇瓣肿着,泛着莹润的水光,纵然她的眉头紧蹙着,也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陆卿婵的声音沙哑清甜,怒意却是昭然:“之前就说过,以后不准这么亲我。”
好在此刻车驾也停了下来。
临近军营,陆卿婵简直不想跟柳V扯上任何关系,更不想让人知晓她的存在。
她戴上幕篱后,就挣扎着要从他的身上下来,小脸也扭到了一边。
“唤声哥哥,阿婵。”柳V凝视着她,执着地说道,“唤一声,就抱你下来。”
陆卿婵气得想要打他,只是声音略哑,流露出的唯有甘美的甜意。
“你怎么不唤我一声姐姐呢?”她怒目圆睁,“快放开我,我现在就要下去。”
车驾定然是停在了荫蔽处,也不会有军士注意到。
但只要一想到随从还在外间等着,陆卿婵就觉得极是难捱。
同乘这种事本来就暧/昧异常,他们迟迟不下去,叫人该怎么想?
柳V迟疑了片刻,倏然说道:“如果我唤你一声姐姐,你就会唤我一声哥哥吗?”
他的状态似乎不是太对。
陆卿婵忽然顿住了,但她又说不清柳V是哪里不对。
她还是想让他更正常一些的。
陆卿婵闷声地说道:“不必,哥哥让我下去吧。”
在这声柔软的“哥哥”唤出后,柳V的神色倏然好转了许多。
被他抱下马车后,陆卿婵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方才在哄骗她。
她的手虚握成拳,锤在了柳V的肩头:“你怎么这样?”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小就冷漠持重的柳V,怎么变得越来越厚脸皮?
什么清雅端方,什么神姿高彻,全都是哄骗外人的说辞。
柳V倒是神色如常,甚至有些出奇的从容。
夜色已深,前不久刚下过大雨,这几日的星空都格外晴朗。
柳V好言好语地哄了陆卿婵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及得上安启递来的一串烤肉。
“谁跟姑娘说要加甜的酱料?”安启挑起眉头,“哪有烤肉这样吃的?”
他很会串烤肉,也很会做烤肉。
热腾腾的肉被串在铁签子上,被炙烤成黄金色,滋滋地冒着热气,配上酱料后更是香气扑鼻,叫人胃口大开。
陆卿婵刚一开始品尝,点漆般的眸子就亮了起来。
安启虽然做了多年军将,但面相始终带着些轻佻,挑起眉头时更是有些纨绔般的浪荡。
没想到于烤肉一事上,他竟是如此的出众。
安启轻叹一声:“昔年仆落魄时,便是以此谋生的。”
柳V接到文书后离开了席间,却没想到席间的氛围突然地热闹了许多。
副官调笑着说道:“将军手艺高超,即便是做烤肉,也是摊贩中的将军。”
“那是自然。”安启也调笑着应道,“当年我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娶了阿冉的母亲。”
这短短一载,众人都经历了大起大落。
段明朔势力强盛时,安启也曾是他的左膀右臂,风光无限地疾驰在河朔的大地上。
如今这样野性非凡的人,竟也有了些归剑般的安稳。
陆卿婵一边全神贯注地听,一边大快朵颐地吃,嘴里就没有闲下来过,难为安启能一边侃侃而谈,一边熟稔地制烤肉了。
她想了片刻,问道:“河朔的烤肉,是不是比西北这边的更好吃?”
安启也犹豫了片刻,应道:“牛羊的品类有些不同,但制法也没什么大的差异。”
他的神情认真,仔细地跟她介绍了介绍河朔的牛羊。
陆卿婵听得有些恍惚,去年冬日时,这个穷凶极恶的男人还一心要将她给杀了,如今他们竟能坐到一起吃烤肉讲笑话了。
随即她又想到,若是没有叛乱和那些祸事,他们本就不是敌人。
*
柳V回来的时候,陆卿婵已经吃饱喝足,她懒洋洋地裹着厚毯,笑着听众人讲各类趣事。
篝火将她的脸庞照得柔和红润,看不出一丝病气和萎靡。
终于高兴起来了。
柳V缓步走近,轻声说道:“该睡了,阿婵。”
他的手落在陆卿婵的肩头,熟稔地将她垂落的发丝捋至耳后。
两人举止亲密,但在座的众人谁也不敢起哄,方才还大声笑闹的某位副官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柳V的威压重,即便一言不发也带着深重的压迫感,叫人不敢造次。
陆卿婵方才喝了点果酒,脸颊红红的,有些微醺。
柳V无须俯身,便能闻嗅到那酒气。
但思及是在人前,他终究是没多说什么。
直到将人抱回到营帐里,柳V才掐住陆卿婵的脸颊:“谁让你喝酒的,小醉鬼?”
她的酒量很好,而且喝的还是果酒,照理来说是不会醉的。
但不知是因为心绪乱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怀里的姑娘安静娇柔,任他说什么也不反驳,恼了就唤他一声“哥哥”。
柳V帮她更衣洗漱,又将厚毯好好地盖在她的身上。
陆卿婵打了个哈欠,就像幼时那般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身边,叫他给她讲故事。
柳V无法,温声给她讲了几个军中的趣事。
就当他以为陆卿婵快要睡着时,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哥哥,战事什么时候才结束呀?”
第一百一十五章
烛光柔软, 将陆卿婵的脸庞照得红润。
她的话音有些含糊,像是玩得累了有些困倦的小姑娘。
柳V神情微动,他拢住陆卿婵的手指, 亲了亲她的额头:“很快的, 阿婵。”
她的眸子阖着, 久久没有回应,吐息也逐渐变得绵长起来,原来竟是睡着了。
柳V的唇角微扬, 将烛火拂灭后,他缓步从帐中走了出去。
他向侍从低声说道:“明日就送她回去吧。”
侍从有些微怔,众人都以为多日不见, 柳V会多留陆卿婵几日的,倒不想这向来占有欲深重的人, 竟突然软了心神。
柳V又轻声嘱咐了几句,便走向了议事的营帐。
今夜这样的时候也无法多陪她片刻,实在是抱歉。
璀璨的星河贯穿寂寂的寒夜, 分外明丽, 宛若初生的新日。
他看了眼繁星,轻轻地垂下了眼帘。
*
陆卿婵昨夜饮了些酒, 睡醒时还有些微微的头痛。
她抚着额头坐直身子, 恍惚了片刻方才想起这里是柳V的营帐。
身边是冷的,而且厚毯上没有一丝褶皱。
柳V好像一夜都没有回来。
陆卿婵揉了揉眉心, 披上外衣, 慢慢地准备饮些茶水。
嗓子里干涩,许是因为饮了酒, 口腔里现在还带着些甜意。
营帐里不透光,她又懒得唤人进来, 摸索了片刻才寻到水壶,刚刚抬起手臂,就有物什从足边落了下来。
那清脆的声音有些大,营帐外瞬时便有人走了进来。
日光高耀,柳V撩起帘子,手指修长如玉,那张俊美的面孔快要比天光更为灼眼。
他快步走进来,抬声问道:“怎么了,阿婵?”
光线尽数泄入营帐里,陆卿婵方才觉察到已经快要正午了。
或许不是柳V没有回来,是她睡得太熟了。
陆卿婵觉得有些讶异,这是她第一次在完全陌生的环境睡得如此熟。
“我想喝些水。”她歉然地说道,“不小心将杯盏碰落了。”
柳V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说道:“没事。”
杯盏落在地上,却没有碎得太厉害,柳V轻轻地将杯盏的碎片拾起,随意地放在一旁。
而后他取来一只新的银杯,为陆卿婵倒了些水。
她捧着杯盏,轻声问道:“现今是什么时候了?”
“该用午膳了,阿婵。”柳V带着些笑意,“原以为昨夜你会睡不着,没想到竟睡得这么好。”
陆卿婵晃了晃腿,将杯中的清水饮完。
她软声说道:“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
柳V从架子上取来一碟糕点,轻声说道:“军中的膳食你吃不惯,先用些糕点,待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糕点甜而不腻,陆卿婵轻轻地咬了一口,便觉得唇中尽是馨香。
听到柳V的话,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他耐心地解释道:“抱歉,近来的事务太多,暂时没法陪着阿婵。”
“没事,我自己也能好好的。”陆卿婵想要装出遗憾的模样,可眉心不自觉地舒展开来,“那你忙吧,我不会打搅你的。”
她抬起眸子,专注地看向柳V。
想到之前他定下的那些规矩,陆卿婵又蹙起了眉:“这几日你别管我,成吗?”
她软声说道:“你若是总管着我,我便总是要想起你的。”
陆卿婵现今越来越会说好听的话,借此来哄骗柳V。
柳V心知肚明,但到底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分明是再明显不过的谎话,可一想到陆卿婵或许真的会难过,他心中还是会生出怜意。
“好。”柳V抚了抚她的脸庞,“只要你平安喜乐,哥哥怎样都是无妨的。”
陆卿婵眸光闪动,起身轻轻地攀上了他的脖颈。
相拥的刹那,柳V仿佛能够感受到,心底的那处柔软正在被她纤细的手指所触碰。
她轻声说道:“那过些天再见?”
“嗯。”柳V抚了抚她的脸庞,“到时候再见。”
陆卿婵的唇角扬起,柔美清婉的脸庞似乎发着光,直到上马车时她身上的愉悦都遮掩不住。
真是小没良心的姑娘,连哄他都不肯多哄他片刻。
柳V抚着额角,将她抱上马车,而后狠狠地吻过她后,方才放人离开。
陆卿婵的唇红肿着,她眼底带着怒意,但想起马上又要分离,最终也只是重重地捏了捏柳V的手。
天空清湛,日光明丽。
终有一日这天下会重归海清河晏。
马车驶出去后,陆卿婵挑开帘子,回望了一下军营,而后便落下了手。
回到府邸后,陆卿婵便没有再出去过。
会战来得很快,没多时便进入了白热化的激战。
陆卿婵每日翻看文书,都不由地感到心惊,京兆现今被回纥占据,还待在城中的人们定然会深受影响。
她想起去年冬洛阳被围城时的事,越想越觉得心底发寒。
好在现今长公主与柳V已经联手,若是此时两方还要对抗,不知道会发生多少的祸事。
陆卿婵垂着眸子,细细地翻看过每一份文书。
府邸里的军士常常会将具体的事讲予她听,他们中有些人年纪虽轻,却已经是老将,安冉等人更是早已跟着父亲奔赴沙场多年。
于是上午他们时常一道看文书,陪陆卿婵分析时事。
而到了下午时,则由陆卿婵给他们讲习文章、书册。
偶尔杨氏的表兄们会来看她,偶尔她也会在更换着装后,在军士们的陪同下外出。
弘农是座历史悠久的大城池,陆卿婵废了些功夫,才将这城勉强地转过一遍。
时光匆匆流逝,柳V再次过来的时候已然是中秋。
蟾光月满,清辉万里。
陆卿婵披着大氅,正在庭院里与众人一道吃月饼,侍从忽然说使君过来了。
府邸里的宴席已经到了尾声,她都生出些困倦之意了,没想到柳V竟在这时回来了。
他的容颜俊美,在如水的月色下那双丹凤眼更显清澈。
“刚巧到了这边。”柳V轻声解释道,“中秋快乐,阿婵。”
陆卿婵并不信他的话语,脸上却还是露出了柔美的笑靥:“郎君要吃月饼吗?”
她执起一块月饼递给柳V,见他神情微怔,她便直接将月饼喂到了他的唇边。
莹润的唇瓣一张一合,话音越发蛊惑:“郎君不喜欢吃吗?”
柳V修长的手指按在椅背上,手上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礼仪融入了他的骨血中,恪守礼仪对他而言来说几乎是一种本能,此刻他方才能维持着面上的沉静,没有分毫的失态。
陆卿婵这作恶的坏姑娘却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仍然优哉游哉地喝着果酒。
直到安冉提起医官的话,催促陆卿婵早些睡觉,她才终于想起要回房。
一进居室,柳V便将她抱进了净房里。
“满身的酒气。”他压低声说道,“怎么越来越爱喝酒了?”
陆卿婵的腿落在他的腰间,小腿仍在不知死活地晃着。
她的声音柔软:“我酒量又不坏,何况只是果酒。”
“那也不能喝太多。”柳V严苛地说道,“会伤脾胃,你难道还想过上每日只能吃白粥的生活吗?”
陆卿婵说不过他,只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向他。
“我都喂你吃月饼,唤你郎君了。”她带着委屈地说道,“你还只记得我喝了太多的果酒吗?”
柳V眸色晦暗,声音也有些低哑:“原来在那时就喝得要醉过去了。”
陆卿婵反驳道:“我没有喝醉。”
她的衣衫从肩头滑落,坠到浴池中,令那花瓣荡开,漾起芬芳的涟漪来。
“喝醉的人从不会说自己醉了。”柳V捏了捏她的脸颊,“阿婵是小醉鬼。”
陆卿婵快要恼了:“我就是没有喝醉。”
她作势也要捏柳V的脸,纤细的手臂抬起,那白皙的雪肤被清水濡湿,当真是如若凝脂,柔软的曲线更是如若画师笔下精妙的墨痕。
柳V的视线却始终落在她的眸子里。
她自在从容,在他跟前就是像个骄纵任性的小孩子。
阿婵是快乐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所有的郁气在看见她笑颜的时候,都应当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