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吻绛唇——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2 17:20:08

  柳V将她揽在怀里,轻抚了抚她的头发,低声说道:“你跪在昭阳殿时怎么不知道疼?”
  “我……”陆卿婵失神地看向他。
  方才柳V冷声训斥她时,她尚能稳住情绪,然而他一流露出柔情,她便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恰在这时,马车停在了太医署前。
  陆卿婵颤着手抚平衣上的褶皱,本想自己走下马车,但膝上的伤处颇重,竟连站都站不起来。
  柳V见状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当值的御医惊得笔都落在桌案上,大张着嘴,愣怔地看向两人,愣了半晌,才想起要紧忙引着他们走向无人的内间。
  将陆卿婵放在软榻上后,柳V轻声说道:“伤的是膝,来之前还犯了咳疾,让王医正来诊治。”
  那当值的御医颇有些窘迫,节使是再君子不过的人,他怀里的女子又梳着妇人的发髻,倒是他自己闹了大笑话。
  御医连声说道:“是,还请使君和姑娘稍等片刻。”
  他离开后,内间又恢复死寂。
  “使君进宫,应当是有急务在身吧。”陆卿婵低着头说道,“您不如先去忙碌……”
  她的称呼不知不觉间又换回了“使君”,这是个无数人唤过的称谓,但由她来唤,就格外得难听别扭。
  “阿婵,值吗?”柳V轻声地打断她。
  陆卿婵愣了一瞬:“什么?”
  “为了那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柳V凝视着她的眼眸,“你觉得值吗?”
  陆卿婵倏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不是一个把话说开的好时机,但敏感地意识到若是此时再不说清楚,柳V便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丈夫。”她垂眸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卿婵面不改色地说谎:“您是勋贵,从未遭过事,或许不明白,但我们普通人就是这样的,夫妻之间总要相互扶持,若是我有难,我夫君定然也会竭力救我。”
  “夫妻?好一个夫妻!”柳V冷笑一声,“他那妾室是怎么回事?”
  陆卿婵讶然,她知道柳V在京中安插有人脉,却没想到段明朔前脚刚走,他这边竟能通晓消息。
  她后背沁着冷汗,低声说道:“我身体不好,方才由老夫人做主纳的妾。”
  “琅琊柳氏家风清正,纵是绝嗣也绝不纳妾。”陆卿婵的声音越来越轻,“其实那才是特殊,使君,这世间男子鲜有不是姬妾成群的,我夫君……已是很好。”
  柳V怔了怔,见鹤氅快要从她身上滑落,不假思索地帮她理了理衣襟。
  陆卿婵雪肤丹唇,端庄娴雅。
  即便是红着眼,也能保持落落大方的姿态。
  少时柳V总觉得她太顽劣贪玩,没有姑娘家的样子,常常还要管束她。
  现今陆卿婵长成了闻名京城的贤淑女子,再也不会在他跟前胡闹,他却生不出半分欢愉。
  “卿婵自小随父宦海浮沉,后来又家道中落,现今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有了夫婿和家室。”陆卿婵抬眼看向柳V,“我只求您,能不能放过我?”
  “我不知使君是因何而起的执念。”她慢声说道,“但我如今已为人/妻,您这样做与段节使又有何异呢?”
  柳V的神情阴冷,并没有陆卿婵预想中的平静和淡漠。
  “阿婵,你是不是忘了?”他站起身俯视着她,“当初,是你先招惹的我。”
  柳V身形高挑,俯瞰时压迫感极强。
  陆卿婵招架不住,低声地咳了起来,柳V却扣住了她的手腕,他冷声说道:“我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
  他清澈如水的眼眸阴鸷,里面全是嗜血般的恶念。
  叫嚣着占有、掌控和抢夺。
  这远比段明朔那时的容色要恐怖得多,陆卿婵的心中警铃大作,她的指尖发白,被柳V拢在掌心,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还略有几分柔情。
  但瞧他的神色,简直是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那御医迟迟不归,他去唤的王医正也迟迟未至,有一瞬间陆卿婵突然生出几分绝望。
  昔年的柳V是坐怀不乱的君子,纵然中了异常的药物倒在他的面前也无须惊慌,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是不折不扣的恶鬼,完全不将礼仪和道德当一回事。
  正当陆卿婵害怕到紧阖上眼眸的时候,内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间推开。
  她的心跳都停滞住了,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柳V神色晦暗,须臾才回过身躯。
  长公主一身红衣,丹凤似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们二人,良久才缓声说道:“使君真是心善,还亲自送陆学士过来。”
  长公主走近时,陆卿婵才发觉她的裙摆有些濡湿。
  外间磅礴的大雨未停,依旧如悬泉般向下倾泻,而内间的氛围并没有好到哪去,亦如同笼罩在层叠的黑云之中。
  “学士病倒,在下恰巧路过罢了。”柳V轻声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长公主笑了一声:“是吗?那还真是有缘。”
  “这鹤氅也是使君的吗?”她扫了陆卿婵一眼,淡声说道,“本宫听闻节使从不近女色,原是更偏爱妇人。”
  长公主此言一出,陆卿婵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第十八章
  柳V神态从容自然,他边帮陆卿婵重新系好缨带,边冷声说道:“事关学士清誉,公主慎言。”
  因是要系缨带,她被迫微扬起下颌,与柳V对上视线。
  陆卿婵在柳V身边十年,在长公主身边两年,可直到今日她才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血缘的强大。
  柳V的眼眸清澈如水,如若有蟾光流淌,让人常常会忘记这也是一双丹凤似的凌厉眸子。
  这对表兄妹虽从未长在一处,但连说话时蕴着的寒意都颇为相似。
  “使君让本宫慎言?”长公主的脸色阴沉下来,“你自己怎么不知要慎行呢?我的人,你说带走就带走了?”
  内间不小,却也不能说得上是宽敞。
  两人气场都极强,此刻针锋相对起来,让陆卿婵只觉得连吐息都变得困难起来,她艰涩地说道:“公主,您误会了,使君只是刚巧路过,是卿婵恳请使君带我过来的。”
  长公主没看她,仍是凝视着柳V:“本宫倒不知,使君何时这般心善?”
  正巧这时,王医正随着御医过来,战战兢兢地候在外间。
  柳V沉声说道:“进来。”
  陆卿婵从来不知接受诊治是这般难捱的事,两双眼睛都凝在她的身上,似要将她盯穿。
  王医正是见惯大风浪的人,此刻也有些懵然,花白的胡须颤了又颤,像是想要跪匐下身,先行个大礼。
  柳V皱眉道:“医正安心诊治,我与公主先回避一二。”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长公主犹豫片刻,安抚了陆卿婵两句,也旋即跟了上去。
  高祖晚年多病,子嗣又多早夭,因此晋朝太医署的建制宏大,连露台都格外得敞亮。
  外间的雨幕接天,两人站在檐下,神色是同一般的冷。
  长公主盛气凌人,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是什么意思,柳V?”
  “礼部大宴那日,你就堂而皇之地闯进偏殿。”她愠怒地说道,“这回更是连招呼都不打了,若不是我的人还在旁边看着,你是不是还要直接将人带回府里?”
  柳V的身姿挺拔,宛若未出鞘的长剑。
  在陆卿婵跟前时,柳V还会稍作收敛,而到了长公主的面前,他身上的冷厉就再也没有遮掩。
  “我也不知,公主何时变得这般爱作践人。”他毫不客气地说道。
  长公主讥诮地说道:“你懂什么!我从前就是待她太好,才惯坏了她的性子,这养不熟的人就同猫崽一般,必须得磋磨一二,方知做什么是对的。”
  她说这话时,像是在说一个不驯的兽,一个不愿为她所用的物。
  就是偏偏不像是在说一个人。
  “那我更要带她走了。”柳V忽然说道,“对她来说,纵是被关在深阁之中,也比在你身边快活得多吧。”
  长公主不明白他这句突然的话:“你什么意思?”
  “她没有给你递过辞呈吗?”柳V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者说,她没跟你说过,她根本就受不了你吗?”
  长公主沉声打断他:“这与你又有何关系?”
  柳V忽而笑了一声,眉眼间透着些许如兰般的纤丽:“和我太有关系了。”
  长公主低声问道:“之前我就一直想问,陆卿婵到底是你什么人?”
  “柳氏把持河东百年,树大根深,什么消息都封得住。”她的眉头越皱越深,“但我唯独不明白,你们封着陆卿婵的消息做什么?她一个寻常姑娘,到底与你柳氏有何渊源?”
  柳V没有答长公主的话,手指落在剑鞘上,轻轻地抚着流苏。
  雪色的剑穗柔软,如同少女的柔荑。
  “什么人?能是什么人?”柳V低声说道,“若是我母亲或是长嫂如今还在的话,阿婵应当已是我孩子的母亲了。”
  “不过也无妨。”他继续说道,“我长嫂早就将琅琊柳氏的传家信物交予阿婵,无论如何她都要进我柳家的门。”
  语毕之后,柳V神色平静地转身离开。
  陆卿婵讳莫如深的那段往事,就这样被他轻易地在长公主面前揭开。
  适时一阵轰隆作响惊雷合着闪电而来,直愣愣地劈开一道天裂。
  长公主怔在原地,金玉制成的护指陷在掌心里,隔着厚重的雨声,她仍能听到指骨颤动的声音。
  怎么会是这样……
  *
  陆卿婵安静地坐在内间,指尖隔着夏衣轻抚在胸前的游鱼玉佩上,只要摸到这块玉佩,她就会感到安心。
  这并不是多么贵重的玉石,可戴得太久,已成了割舍不去的习惯。
  柳V和长公主回来时脸色都不大好看。
  陆卿婵心想他们可能又吵了一架,但她已经没有精力思索更多,喝过药后困倦迅速地袭了上来。
  长公主握住陆卿婵的手,令嬷嬷将她从榻上扶抱起来。
  长公主慢声说道:“明天的课往后推,改日再上。”
  陆卿婵这个女学士做得荒唐,教的也从来不是正经物什,都是根据针对长公主的弹劾因时而变。
  若是有人弹劾,就勉强寻些东西来教。
  若是没人弹劾,她就陪着长公主莳花弄草,还帮着她做旁的先生布置下来的课业。
  至于什么时候上课,更是全凭太后和长公主自己的安排。
  陆卿婵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太累,她也想稍作休息。
  她原以为入夏以后身子后会好转,却不想竟是越来越虚弱了。
  陆卿婵少年时身子是很康健的,柳V的长嫂卢氏病逝时,她和柳V一起守灵,彻夜不睡都无事。
  长公主又说了会儿闲话,她从始至终都没提段明朔的事,陆卿婵却知道,她这次铤而走险是成功了的。
  或许赵崇的话有些道理,长公主虽然不亲重她,但对她还是有些情谊的。
  毕竟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快走出太医署时,陆卿婵陡地想起她还穿着柳V的鹤氅,她试图解开缨带,但手指笨拙,摆弄了许久还未成功。
  “我来吧。”他忽然说道。
  柳V将陆卿婵从嬷嬷怀里接了过来,他手指熟稔地挑起细带,将鹤氅脱了下来。
  乍然的冷意让她轻颤了一下,身躯不由自主地向他的怀里瑟缩。
  柳V没有理会长公主和那满脸愕然的嬷嬷,他一手撑伞,一手搂抱着陆卿婵,直接将她抱进了车驾之中。
  其实陆卿婵已经能下地走路,但柳V根本不听她的争辩。
  他低声说道:“早些回去。”
  柳V的声音依然是淡漠的,但那双眸子里盛满了她不敢看去的情绪。
  陆卿婵怕她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打开瓶子,将藏在心底三年多的话语全部告诉他。
  十五六岁时,她就明白她不是柳V的良配。
  如今已为人/妻,便更无可能了。
  陆卿婵裹上车驾里放着的毯子,低着头说道:“多谢使君。”
  她的语气和柔,心底却禁不住地泛起阵阵酸涩之意,说不清是因何而起,但强烈的情绪就像被打翻的五味瓶,猛地炸裂开来。
  柳V静默地看着她,眼眸清澈,深处却凝着晦涩的暗火。
  直到马车开始行驶,陆卿婵的心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回到侯府时雨已经小了许多,赵崇满脸憔悴,他站在影壁前撑着伞等她,一身青衣落拓,见她下马车,快步走向前:“你可算回来了,卿婵。”
  “无事了。”陆卿婵摆了摆手,“公主会摆平段明朔的。”
  “今日的事真是多亏有你。”赵崇难得在她跟前好言好语,“我那时气昏了头,还好有你,还好有你……”
  他就像个没主见的少年人,亲热地说道:“我令人将那两盆千瓣莲都送去你的院落里了,这莲花娇贵,还是放在你这里更妥当。”
  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么个法子。
  陆卿婵听得想笑,却没有多言。
  两人撑着伞一道走回院落,刚一进门,她便瞧见了檐下摆着的两盆莲花。
  亭亭净植,不蔓不枝。
  水红色的飘带被取下后,陆卿婵才有心神去看,真是和诗文里说得一样。
  千瓣莲是很好很珍贵的莲花,即便是她也有些微动容。
  但不知怎地,陆卿婵突然想起那日坏掉的车轴,虽然张叔再三确认,车轴是意外损坏的,她却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明知踏进了猎人的陷阱范围,又找不出破绽。
  陆卿婵揉了揉额侧的穴位,缓慢地走进净房,水汽氤氲,她凝视着小腿上的指痕,脸颊“腾”地通红起来。
  这痕印也太昭然了。
  擦净身子以后,她红着脸给自己上药,抹了半晌才发觉这是柳V给她的那支。
  木匣的底部刻着的正是“柳”字。
  陆卿婵的思绪又乱又杂,趁着双膝受伤的由头,她好好地睡了一觉,日上三竿时方才缓慢地起身。
  但她还没休整多久,便有信笺呈了上来。
  是宋国公夫人送来的。
  陆卿婵有些讶然,崔五郎才拒了赵都师的婚,她突然来信做什么?
  她执着裁刀,将信笺轻轻地打开。
  瞧着竟像是宋国公夫人亲笔,还附有世子夫人郑遥知的笔迹,诚邀陆卿婵和小赵姑娘再度前往公府一叙。
  她满头雾水地看信,瞥见“公主”的词句时,方才恍然大悟!
第十九章
  陆卿婵传女使进来,急忙询问道:“公主是怎样摆平段明朔的事的?”
  “夫人您别急,昨夜公主就传令段节使入宫了。”侍女笑说道,“似是仔细敲打了一番,现今都传开了,连那位常常弹劾公主的言官都说公主宅心仁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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