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吻绛唇——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2 17:20:08

  “这是何处?”陆卿婵环视四周,有些懵然地问道。
  侍女端来茶水,服侍她喝下:“姑娘,这是您未出阁前的院落的呀。”
  陆卿婵的记忆混乱,她抚着额头思索许久,方才想起昨夜发生的诸多乱事,还未彻底想清楚,外间就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她好像听见赵崇的声音了。
  可能是错觉。
  但下一瞬内间的门就被人撞开,陆霄拽着赵崇的衣领,厉声说道:“你有何脸面来见我姐姐?”
  陆卿婵惊愕地抬眼,简直不敢相信那连串的脏字是从陆霄的口中吐出。
  赵崇似是被他接连不断的辱骂所激怒,他冷笑一声:“你就有脸面了,陆霄?陆卿婵迄今为止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和你那个偏心到没边的母亲吗!”
  侍从竭力将两人分开,但还是没能成功。
  陆卿婵披着外衣坐直身子,她拉开帷帐,愣怔地看向陆霄和赵崇。
  赵崇见她苏醒,当即就挣开陆霄,快步走了过来:“卿婵,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他含情脉脉地说道,只是那张清俊的面孔还泛着青紫,只能让人生出作呕的欲念来。
  “滚出去!”陆霄拽住赵崇的臂膀,“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夫!”
  转眼两人又要扭打在一起,陆玉终于带着一大帮子人赶了过来,护院才顺利将两人强行分开。
  “在卿婵的院落里这样闹,像什么样子!”陆玉低声训斥着儿子。
  陆霄却别过脸,没有看他。
  赵崇理了理衣襟,向着陆玉说道:“岳丈,我是来带卿婵回家的。”
  “家?”陆霄冷笑一声,“这里才是我姐姐的家!”
  或许是因为在众人面前,赵崇纵是脸肿如猪头,仍保持着礼部侍郎的风度。
  “清早叨扰岳丈,是小婿的不对。”赵崇沉声说道,“卿婵此次急病,也全赖赵某照看不周。”
  陆玉蔼声说道:“既是贤婿,何来的叨扰?”
  陆卿婵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里没有泛起任何波澜,她甚至能推测出陆玉的下句话会说什么。
  她的手撑在榻上,忽然从锦被之上摸到什么物什。
  是一朵废纸叠成的莲花。
  虽是褶皱的废纸,却叠得栩栩如生。
  陆卿婵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四姨娘的手笔,她的手最巧。
  小时候陆玉让她学女红,她总是做不出来,四姨娘便会温柔地帮她穿针引线,教她一步步地刺绣,但她总是很调皮顽劣,故意假哭着说学不会,四姨娘就会帮她将课业完成。
  所以到最后,陆卿婵的女红也没学会。
  即便是疯癫了,四姨娘依然能随手就叠出漂亮的莲花。
  陆卿婵的眼睛微酸,当她抬手想要揉一揉眼睛的时候,第四位不速之客来到了她的院落。
  柳V身形高挑瘦削,如若未开刃的长剑,没由来地带着些许杀伐。
  他衣着很正式,像是刚刚处理完军务,手指轻抵在喉结处,平白带着几分旖旎。
  陆卿婵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
  柳V像是也没想到,陆卿婵窄小的居室里会有这么多人。
第二十五章
  赵崇回身看见柳V时, 表情忽然跟见鬼一样。
  陆霄也有些愣怔,讶然说道:“使君,您怎么过来了?”
  柳V神色平静, 轻声说道:“你姐姐有样物什落在灵香堂了。”
  他令侍从将一个精致小巧的木匣递过来, 却也没说是什么, 陆卿婵懵然地接过来,紧了紧披着的外衣。
  天色已经大亮,内室的光线也不再昏暗。
  陆卿婵的脸色苍白, 深色的宽大外衣更加她的身形衬得愈加瘦削。
  “是什么?”她困惑地问道。
  但与柳V对上视线时,陆卿婵便后悔这么问了。
  他轻声说道:“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什。”
  “多谢使君。”她垂眸应道。
  倒是赵崇直勾勾地盯着柳V,他目瞪口呆地看向陆卿婵披着的深色外衣, 这等精细昂贵的做工和面料,不是柳V还能是谁的衣物!
  一种古怪的情绪笼在他的心头, 叫他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这种感觉,比他知悉表妹应了段明朔的邀约还要诡谲。
  柳V似是觉察到他的目光,冷淡地回看一眼, 便没再多言。
  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来得匆匆,走得也快。
  众人都去送他, 内间又只剩下了陆卿婵。
  她捧着那个精致的木匣, 下意识地翻到了底部,字纹刻画得仔细, 像是篆体, 又像是倾斜的隶书,是一个写得很漂亮的“柳”字。
  她能落下什么东西呢?
  陆卿婵轻轻地将木匣打开, 琉璃的色泽灼灼,流溢着绚烂的辉光, 让她的眼睛有些发疼。
  是一个莲花灯。
  昨夜的和三年前的记忆一并袭了上来,但情绪已经过去了。
  脑海里还有些印象,胸膛里却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都没有,毕竟再刻骨铭心的情绪,也经不起时间的消耗。
  甚至连昨夜的事,也如若大梦似的,变得空幻起来。
  她也说不上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心里钝钝的,连对痛苦的感知都变得模糊起来。
  陆卿婵静默地将木匣收起来,顺道将四姨娘用废纸做的莲花也放进去了。
  *
  高热退下去以后,府医便接过了诊治的事宜,他擦着汗说道:“昨夜您突然热病,可真是把仆给吓坏了,不少小儿都是死在惊悸热厥上的……”
  “我又不是小儿。”陆卿婵笑着说道。
  她的笑容虚弱,面颊苍白如纸,府医叹息一声:“您这身子,是当真不能再折腾了。”
  他说得很委婉,陆卿婵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我省得的。”
  她的手抚在胸口,有时太用力吐息,便能感受到那种滞塞的痛意。
  这是去年冬天那场大病后落下的旧疾,藏得很深。
  除却陆府的这位府医外,并无人知道。
  他行医的水平并不高,在陆府被抄家后也赋闲了大半年,后来陆府起势,他又回来做府医。
  陆玉很信重他,觉得他为人忠义,其实他不过是寻不到下家。
  陆卿婵听说时笑得捧腹,但这位府医对肺病确实很有心得,比供职宫廷的御医还要厉害些。
  “那位使君是您的故友吗?真没想到,他那般尊贵的人也会这么重情义。”府医忽然乐呵呵地问道,“您昨夜危急时,他一刻也没离您的身。”
  陆卿婵正在饮茶,茶水猛地呛在了嗓子眼了。
  她边拿起帕子,边剧烈地咳嗽着。
  陆卿婵的手腕藏在袖里,其实她苏醒时看见腕上的红痕,就觉得不对,但高热时的记忆混乱,她也没能全部忆起。
  “小时是朋友。”她低声说道。
  陆卿婵抿了抿唇,将杯盏放下,忽然觉得有些热。
  正在这时赵崇回来了,陆玉似是将陆霄拦下了,专门给他们小两口提供见面的机会,好将误会说开。
  府医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做口型道:“需要仆先出去吗?”
  “不必。”陆卿婵低声说道。
  赵崇在侯府不喜通传,在陆府亦是如此,他就像没看见府医似的,直接拉过椅子便在她的床边坐下。
  “卿婵,还难受吗?”赵崇殷切地问道。
  在他要伸出手抚上她的额头时,陆卿婵下意识地避开了。
  “卿婵急病未愈,若是将病气传给侯爷就不好了。”
  她话说得周全,眸里却满是疏离。
  就好像眼前人不是她的夫君,而是什么不熟悉的陌生人。
  陆卿婵整日表现得温婉,性子里其实是有些冷淡的,赵崇从未细究过这是为何,现今却觉得极是不舒服,陆卿婵和柳V是天上地下的人,却在许多地方有着难言的相似之处。
  她就好像是随着柳V心愿长出的花朵,举手投足都带着他的影子。
  “无事的,卿婵!”赵崇将她额前汗湿的发丝撩起,“没能照看好你,本就是为夫的失职。”
  陆卿婵扣住他的手腕,边将他推开,边向府医歉然地说道:“林叔,我和郎君有话要说,烦请你先去休息片刻吧。”
  等到府医离开后,赵崇的脸色骤然转变。
  他抬手就要将陆卿婵的外衣脱下,昨夜被柳V抱在膝上肆意轻薄的记忆再度涌现,她像惊弓之鸟般畏惧地向后退去:“你想做什么!”
  陆卿婵像是被吓到了,声音也打着颤。
  赵崇不知怎的,心里的不快略去少许。
  陆卿婵嫁予他三年,至今仍是完璧,这点他比谁都清楚,陆卿婵不喜旁人碰她,连给她撩头发时都不能碰到她的脸颊。
  她这样的女子,把贞洁看得最重。
  只是让她同段明朔一道喝酒,陆卿婵便成了那样子。
  若是柳V真的动了她,她定然会表露出来的。
  或许是他想多了。
  况且柳V那种持重疏冷的权贵,眼界不知有多高,应当也看不上陆卿婵一个妇人。
  赵崇低声说道:“你这外衣快滑落了。”
  陆卿婵系紧衣带,视线下落看见袖口的流云纹路时,方才想起这是柳V的外衣!
  她居然披着柳V的外衣见了那么多人!
  他方才肯定发觉了,却一丝暗示都没给她,柳V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陆卿婵的脸色微微发白,手指也在暗处绞紧。
  赵崇没有为难她,只是温声说道:“跟我回去吧,卿婵。”
  “昨夜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一整夜没睡,都在想着怎样给你赔罪,你是不知昨夜陆霄有多不将我放在眼里。”
  陆卿婵没理会他,也没看他一眼。
  赵崇指了指脸庞上的痕印,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今日一大早的我就赶过来了,表妹硬要拦我,我可是丝毫没顾忌她,你瞧瞧,她在我脸上挠的血痕还没干呢。”
  他的言语里带着炫耀,仿佛他为陆卿婵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陆卿婵别过脸,冷声说道:“我对你们的闺房之趣没兴致。”
  赵崇强行按捺住快要嘴边的嘲讽词句,放低身段说道:“卿婵,你是最明事理的,昨夜的事都是段明朔故意设局,放在平日,别说礼部尚书李荣,就是太傅李岷设宴我也是不去的!”
  “这些事,你还能不明白吗?”他半跪下来,手搭在她的床边,“我求求你,跟我回去吧。”
  在赵崇半跪的瞬时,陆卿婵的心底便涌起巨大的不适之感。
  “侯府就算没了我,也不能没了你。”赵崇饱含深情地说道,“这些年我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往后我一定改。”
  他越说越起劲:“只要你跟我回去,往后你让我往西,我绝不往东。”
  陆卿婵低咳两声,捏着杯盏的手一抖,误将满杯的热茶都浇在了赵崇的脸上。
  她咳得厉害,赵崇也知她是手滑,满腔的怒火蕴在心底,却也不好发作。
  但在这时杨氏走了进来,她的山黛眉蹙起,一张冷艳的鹅蛋脸微沉:“你弟弟特意叫我过来,生怕你被郎君欺负了,我却不知你就是这般做妻子的吗?”
  赵崇用衣袖擦过脸庞,急忙起身将杨氏迎了进来:“岳母,您误会了,卿婵是犯了咳疾方才如此的。”
  陆卿婵神情漠然,什么都没说。
  杨氏眉头蹙起:“你怎么还为她说上话了?”
  她是冷美人,气场也是冷的,陆卿婵温婉内敛,行事也多隐忍,同她全然不像是一对母女。
  “卿婵就是这般做妻子的。”陆卿婵垂眸说道,“母亲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她的话音很轻,却像是落在鼓点上,有种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杨氏没料到陆卿婵竟会反驳,冷厉地说道:“和母亲说话你也敢这样?”
  她的腕上带着的是佛珠,面孔却没有丝毫属于母亲的柔情。
  陆卿婵心底冷漠得出奇,甚至在杨氏扬手时,她的容色也没有更易,急匆匆赶来的陆霄却跟疯魔了一样,紧忙止住了杨氏:“母亲!您疯了不成?姐姐还在病中!”
  “我疯了?”杨氏凉薄地说道,“你知道方才你姐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吗?”
  “养在河东十年,性子都养野了。”她抚平衣袖,“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
  恶意涌在心口,推着陆卿婵的情绪走向极端。
  她低声讽刺地说道:“母亲觉得卿婵做得不对,卿婵不做了就是。”
  此话一出,内间众人的神色瞬时都难看起来。
第二十六章
  陆卿婵抬眸看向杨氏, 嗓音里的冷漠是她自己都不曾想到过的。
  “母亲先前就不满意我这门婚事,觉得我不顾脸面地下嫁,辱没了弘农杨氏的门楣。”她低声说道, “是卿婵罔顾了父母之命, 我与郎君本就不该结为夫妻。”
  杨氏出身前朝高门, 虽在今朝已然没落,却依旧自视甚高。
  当年陆卿婵嫁予赵崇时,杨氏是决意反对的。
  直到现今杨氏都对此事颇有微词, 但她从来不是不能容忍赵崇,而是不能容忍陆卿婵的忤逆。
  赵崇面露惊愕,他连声向杨氏说道:“岳母, 您这话就说过了!”
  “卿婵,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他说着就要上前, 跪在陆卿婵的跟前,“有些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氏的神情也略有震动,她远山般的黛眉皱起, 却没有说话。
  陆霄走近一步, 挡在了陆卿婵的身前:“母亲,赵侍郎, 姐姐还在病中, 烦请你们改日再来吧。”
  赵崇本想多言,听见这声漠然的“赵侍郎”倏然一顿, 脸色有些僵硬。
  不知不觉间, 稚气骄纵的弟弟长成了高大的男子。
  能够独当一面,能够处事自如。
  陆卿婵看向陆霄的背影, 心底的郁气舒缓许多,等到赵崇和杨氏离开后, 她的手指渐渐松开,拥着锦被靠在了床柱上。
  陆霄令人将院落的门掩上,不许任何人来打搅陆卿婵。
  她垂着头,下巴显得尖尖的,像是个小女孩。
  陆卿婵处事周全,温婉端庄,连陆霄也常常会忘记,姐姐只比他大了一岁,如今也才不过十九岁。
  她慢声说道:“下次别让母亲来了,她不愿见到我的。”
  陆卿婵说得很随意,淡漠又平静,陆霄的心里却猛地一紧,像是有一根刺穿过心头,他抱歉地说道:“姐姐,是我想得不周。”
  “无事,我也不想见她。”陆卿婵轻声说道,“我先再睡片刻,你去忙你的事吧。”
  她的声音飘忽,像是如在云端。
  那双点漆般的眸子仿若无波的古井,透着令人心惊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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