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们弄丢了,但没有一个人想要把她找回来。
后来啊,她遇到了一束光。
可那束光,却不属于她。
心里酸涩难忍,丛枝再也忍不住,脑袋埋在膝盖里,小声的啜泣起来。
冬夜寂冷,她心里更冷。
直到一阵声音传来,清冽,有很好的辨识度。
小声的啜泣戛然而止。
“丛枝?”
丛枝脊背僵了瞬,猛地抬起头来。
遥遥火光处,她见到了她的光。
……
丛枝脸上是愣愣的表情,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渍,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几乎就在同时,时,她迅速的底下脑袋,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看清她脸的那瞬间,祁骁微皱眉心,朝她这边走来,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他关切的声音,“怎么哭了?”
好狼狈的一面被他看见,丛枝觉得窘迫,撇过头去擦眼泪。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丛枝掉眼泪,一双眼睛里盛满朦胧水色,晶莹泪珠挂在眼角顺着脸颊滑落,看起来让人格外的心疼。
祁骁的心脏轻抽了下。
三两步走到她身边去,从后面拖了个小板凳坐到她身旁。
他看她轻轻抽动的肩膀,微红的眼睛被沾湿泪渍的睫毛掩着,鼻尖也是红的,从鼻尖发出的啜泣声也还在,一抽一下的。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泛滥。
“受委屈了?”
“没有。”
祁骁自动跳过了这个答案,接着问她,“受什么委屈了?”
“跟我说说?”
这个委屈,最不能的就是跟你说。
丛枝在心里想。
她摇头,拒绝。
“不能跟我说?”
丛枝沉默,算是答案。
“让你难过的,是你的秘密?”
“嗯。”她温吞应声。
既然是秘密,祁骁也就不再多言。
长腿一伸,靠近她许多。
“行吧,那我就不问了。”
丛枝视线游移着,目光落到他伸过来的脚尖上,脚尖晃动几下,微亮的火光也跟着闪烁。
直到下一秒。
他的声音又随着冷冬寂风响起来。
“丛枝。”
下意识的,丛枝扭过头去看他。
火烧得旺,亮红色的光照着他的脸颊,勾勒出明晰的脸部轮廓线条,那一双眼睛也亮的吓人。下半夜的风更凉,他额间的发丝晃动。
丛枝看着他,有些愣。
直到他从兜里伸出手来,手掌握成个拳头,伸到她面前。
薄唇一勾,他说:“猜猜我手里拿着什么?”
丛枝视线落向他捏成拳头的手,怔怔地。
一两秒后,她又抬起眼皮看向他。
少年明肆的笑容落在她的眼睛里。
丛枝有一瞬间的失神。
“能猜吗?”
他并没有死等她的答案,在她面前的手向上一翻,五指张开,里面躺着一个很小的晴天娃娃。
“这是……”
“送你了。”
他一言不合的,将手里那只晴天娃娃向上一抛,朝丛枝面前落去。
下意识的,丛枝伸出手将它接住。手心里的晴天娃娃很小,白色的身体,黑色的小眼睛,嘴角弯着,笑靥盈盈。
看见它,丛枝的心情似乎在这一刻就被治愈。
也只是一瞬,她笑容僵滞在嘴角。
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疑惑。
她突然喊他,声音细柔低小,“祁骁。”
他也始终能听见她的声音,“嗯?”
“你……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
m忽而起的风吹着火光不停的抖动,映照着他那双眼睛也格外闪烁。
猎猎冷风似利刃割摩在皮肤上。
那颗冻僵的心却被温火灼焰融化。
因为她听见他说:“因为新的一年,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新年快乐,丛枝。”
新年快乐,我最爱的少年。
他们第二天才坐车回家。
丛枝到家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元旦是法定节假日,丛鸿民和许慧莹都在家休息。她进屋的时候,丛鸿民正在沙发上坐着看一张报纸,听见门口声音响动,掀起眼皮看了眼。
见是丛枝,他又并不关注的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继续看着报纸。
许慧莹在厨房里捣鼓着什么,听见声响跑出来看,同样的,见到一晚上没在家夜不归宿现在才回来的丛枝,她也依旧没说什么。
只是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丛枝是有些心虚的,昨天也有打电话给他们说明情况,但在电话里,她并没有跟他们说明自己会在外面过夜不回家的事情。
她虚头巴脑的将手放在前面,小碎步似的缓缓走了几步,声音温软的喊她,“大伯母……”
许慧莹此刻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情绪,反倒是声音有些重,像是在质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语气稍有些硬。
丛枝是第一次听见许慧莹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讲话,昨夜决定不回家的勇气一鼓作气的在此刻消散。
她一本正经的撒着谎,“我在朋友家睡的,昨天本来是要打电话告诉你们的,但玩儿到很晚,我想着你们应该都睡了。”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们的,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许慧莹脸上的情绪并没有缓和,只是淡淡的“嗯”了声,也没和她多说些什么就又进了厨房。客厅里顿时安静得细针落地都能听见。
丛枝视线乱飘,落到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报纸的丛鸿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丛鸿民也对她开始不再关切,她感觉和他们之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早已经生根扎在她身边,越长越茂盛。
他们都是冷漠的人。
丛枝慢吞吞的回了自己房间,褪去一身霜雪,她整个人仰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雪白的墙顶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眨了眨眼。
丛枝从兜里掏出那个小晴天娃娃,手指勾着娃娃头顶的红绳高高举起,娃娃在空中轻轻晃动。耳畔又回响起祁骁清冽的声音。
她弯唇甜蜜的笑了笑。
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戳了戳。
娃娃晃动幅度变得大了些。
他说希望她能天天开心,她也祝愿他能事事顺意。
元旦三天假期很快就结束,考试周来临,所有人都进入了备考的紧张阶段,尤其是今年的考试还是十校联考,严肃的氛围让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
丛枝也很紧张,那几天下晚自习放学,她手里都还拿着知识点的小本子,一边走路一边记。
一旁的祁骁就默默的跟着她,他走在她身旁,看暗黄薄暖的灯光照落在祁骁温润的脸颊上,她嘴里念念有词,走路背书的态度也格外认真。
祁骁手插在兜里,无声的勾唇。
只是也有突发情况发生,丛枝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路边的电线杆。祁骁反应快,手掌迅速挡在她脑袋前面,惯性力量向前推进时,丛枝隔着祁骁温热的手掌,撞向了那个电线杆。
丛枝回神。
一眼就看见某个人的手掌挡在自己额前。
她惊了瞬,下意识朝他扭头看去。
那张俊脸放大在丛枝的眼睛里。
路灯洒落而下的薄薄灯光似碎星子掉落在他的头上,灿灿发亮。黑而沉的一双眼睛里,有她小小的身影。
“疼……疼吗?”
故意不正经的,他脸上没有一丝疼痛的表情,逗她,“疼。”
“疼死了。”
“……”
“可疼着能有什么办法?”他还像模像样的甩了甩手,甚至还开始龇牙咧嘴,“忍着呗。”
“……”
对视了两三秒,丛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她将手里的小本子合上收好,嘴角笑意深深,戳穿他,“你明明就不疼。”
他也敢于承认,甚至还大大方方耸肩,“确实不疼。”
“都是逗你玩儿的。”
之后回家的路上,丛枝一直在和祁骁聊天,冷风猎猎吹来,跟忍不住似的,丛枝打了个喷嚏。她双手都捂着鼻子和嘴巴,好一阵儿才放下。
祁骁这才注意到丛枝身上的衣服,粉色的棉袄,靠近左心房的胸口位置有一个樱桃装饰,再往下就是两个兜,再没有其他。
棉袄虽然厚实,她穿在身上鼓鼓囊囊的,但衣领却底前,一截白玉似的颈子露在外面。
“冷吗?”
丛枝知道他是在问她。
摇头说:“还好,不冷……”
还没说完,就又是一阵喷嚏。
丛枝垂着脑袋揉了揉鼻尖。
忽然,面前落下来一道阴影,光亮都被挡住了些。
丛枝抬头去看。
却在下一秒,温暖的触感环绕至她的颈间。
是祁骁脖子上的围巾。
此刻已经被他取下来,亲手围在了她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将她的心动悉数包围。
目光专注。
他靠她很近,清浅的冷雪松木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一寸一毫的挑动着她的神经。
丛枝凝住呼吸,看他睫毛轻敛的认真。
心跳的好快。
之后与他同行的半截路程,丛枝总感觉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有些不在状态。
回到家里,丛枝进了自己房间,她将围巾散下来折好放在枕头旁,手指摩挲着围巾上面的繁复花纹。
心头微甜。
只是下一秒,卧室门重重的被敲响。
丛枝走过去拉开门,看见了丛嘉炀。
他好像从来都是这么无所事事的样子,整个人吊儿郎当的,明明还是一个高中生,耳朵上就别了根烟,就跟外面的那些小混混一样。
丛枝一向是不爱和他打交道的,就算两个人共处一室,也心知肚明的将对方当成空气。其实这样最好,丛枝并不想和丛嘉炀产生过多的联系。
但现在不是了。
恶劣的少年往门框上一靠,朝他摊手,甚至连她名字都没叫,直接开门见山道:“把你的钱给我。”
丛枝眉心一皱,预感这是一次不太好的交流。
见她不动,丛嘉炀甚至开始催促:“快点!”
语气恶劣,蛮横不讲理。
“我为什么要给你?”丛枝这方面的警惕性一向很高,“我要给也是给大伯,怎么可能会给你。”
没如他所愿,丛嘉炀开始有些急切,满口胡诌,“就是我爸让我来拿的。”
丛枝才不信,视线在他脸上磨蹭的扫过,像是在探个究竟,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你快点啊!”
“拿钱给我。”
丛枝仍旧不为所动。
好久才温吞一句:“我为什么要给你?”
气得丛嘉炀直接炸肺。
声音直接高了好几个度,语气恶劣,“怎么着,想在我家吃霸王餐?”
“不给钱就赶紧从我家里滚蛋,省的老子看见你觉得碍眼。”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顿骂声。
丛枝气不过,声音坚定的回怼:“要我滚蛋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你就死心吧,我是不会给你一分钱的。”
最后换来的,是丛嘉炀手指着她,一双眼恶狠狠的瞪着,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后来丛枝才通过班里的八卦知道,丛嘉炀和班上的某几个同学跟着校外不三不四的一群人在进行赌博,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这已经算是违法行为,是可以进少管所的。
校领导也格外重视,多次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强调,但性质败坏的学生就把这个当耳旁风,压根不听。于是在这学期的期末最后两天里,丛嘉炀那一路人被校方判定了处分,并禁止这学期的期末考试。
这对丛嘉炀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好消息,反正考试他也不会做。
不考就不考了。
他还懒得花心思。
丛嘉炀因为赌博被处分的事情丛枝是知道的,她跟楼音音一起看着公告栏上的那个处分名单,楼音音惊讶,“哇塞,这也太大胆子了吧,虽然咱们学校的好坏同学各占一半,但他们这群人也太坏了吧,私自赌博,这可是要坐牢的!”
丛枝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想着看两眼就走。
哪知楼音音却拉住她的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惊讶,“枝枝,咱们学校竟然有和你一个姓的名字诶。”
“丛嘉炀――”
“这名字好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
没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扯下去,丛枝想着接下来的期末考试,拉着楼音音回了教室。至于丛嘉炀,随便他吧,反正不关她的事儿。
那一个寒假,大伯家里全是争吵。
丛嘉炀私自赌博的事情被丛鸿民知道,一气之下,丛鸿民重重的扇了丛嘉炀一巴掌。许慧莹护子心切,尤其还在她这个外人面前,觉得伤脸面,于是和丛鸿民大吵了一架。
那段时间,大伯家里乌烟瘴气。
而她这个外人,没有插嘴的资格。
高二下册,丛鸿民将丛嘉炀管的更紧了些,他甚至开始不允许他和外面的人来往,想着监视他几个月,人自然就变乖了。
但丛鸿民没有想到的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丛嘉炀依旧偷偷和他那些所谓的哥们儿厮混。
他人出不去,就开始上网赌博,一天到晚都闷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吵不闹。逐渐的,丛鸿民开始认为丛嘉炀已经改观,从一个坏学生变成了好学生。
他也开始慢慢对他放松警惕,然后就又回到了原点。
转眼就到了高三。
高三,是即将高考的学子最关键的一年,他像是生命力最急湍的河流,却又要人逆流而上,不苦不累,高三无味。所有人都像是忽然被按下了加速键,就是平时最爱打闹的那一群坏孩子,也都开始认真起来。
一切都变得很紧张。
那种感觉,就像是与时间赛跑,教学楼里到处都是激励人心的横幅。
“度过峥嵘岁月,成就美好人生。”
“挑战人生是我无悔的选择,决胜高考是我不懈的追求。”
“风雨彩虹后,成功细节中。”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丛枝无时无刻感觉到紧张。
这种紧张感时时刻刻都让她紧绷着。
又一次周末小测验。
丛枝拿到自己的试卷,一眼就看见了打头的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