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甜鸢【完结】
时间:2023-08-03 14:35:11

  这般熟悉的感觉,让她讶异。她思寻了许久,终于想到,当初娘子嘴上说着要为公子纳妾时,也是这般。
  她转头望向前方垂头而立的寒蝉,心中一角,似乎即将要崩塌。
  有什么要发生的预感,在这一刻,无比强烈。但面对失神饮茶的娘子,面对默默将姜玉莹装入麻袋的寒蝉,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喧闹起来。
  “天子遇刺,天子遇刺――”
  “听说是那安王贼心不死,寻了刺客,在宫殿之中,公然刺杀。”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呀,当年安王就行刺了一次,天子仁慈,未追究。如今竟然又......”
  “诛杀安王,诛杀安王――”
  一时间,天子遇刺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也顺着雨丝,传到了这人声鼎沸的酒楼之中。姜O坐在酒楼之上,望着雨幕中慌乱的一切。
  未回神间,陡然望见了一辆疾驰的马车。橘糖随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发现上面的标志,是丞相府的。
  这是......入宫的方向。
  府中的马车,入宫的方向,此时此刻,只会有一人――公子。
  姜O自然也想到了,她眼眸很轻,却又好似,没有什么。许久之后,只是轻声对橘糖说:“今日,当是吃不上饺子了。”
  像是又思量了什么,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小声道:“也好,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冬至。橘糖以后再教我包饺子好不好?”
  橘糖不敢说‘不好’。
  她看着娘子自姜玉莹被打晕之后,一直用帕子擦着自己的手,几乎快将手上的一层皮擦破。
  她无暇顾及什么饺子不饺子,只是忙从一旁翻出了香皂,再寻了一盆温热的水,端到她身前:“外面这般大的雨,娘子净一下手吧。我去点些菜,上次娘子去了隔壁的酒楼,这家其实也很好吃。”
  姜O用帕子擦拭的动作止住,她安静地将纤细泛红的手指放入了铜盆之中。温热的水裹着她的手,她沉默了一瞬。
  随后,轻声摇了摇头:“不用了,待到雨小些,我们直接去南山的那一处宅子。”
  橘糖用香皂为她净着手,安静地什么也没说。
  她没觉得娘子是因为手上沾了雨水,才如此不安。雨水有何让人不心安的,橘糖轻瞥向已经被打晕装入麻袋的姜玉莹,那恐怕,才是娘子心慌的原因,想到此,她手上的动作不由轻了些。
  香皂味入了鼻,姜O没由来地,想呕吐。
  她其实想了许久,如若姜玉莹不应,如若姜玉莹依旧如从前一般对待她,她便......将自己年少时因她承受的一切,都还给她。
  直到,她愿意开口为止。
  可真当她走到了这一步,她原来,还是会心慌,还是会不安。
  她会觉得,自己也如姜玉莹一般,心脏了。
  姨娘从前常常同她说,无论旁人待她如何不堪,她不能变成不堪的人。姨娘教会她温柔善良,可是温柔善良的姨娘,死在了那个春天。
  她没有姨娘那般温柔善良,被欺负时,被取笑时,她的心中,一直会冒出许多阴暗的心思。但她都很好地抑制住了,她总觉得,若是被姨娘知道了,姨娘便该失望了。
  她对自己的人生,原本就毫无期望。
  姨娘希望的,便是她所求。
  故而,她鲜少反抗,安静而沉默。说到底,也只是些言语和疼痛,其实要说疼,甚至不及她看见姨娘死后的一分。
  姜玉莹是唯一一个,在姨娘走后,让她将心中生出的不堪心思,真正践行的人。
  甚至,已经是第二次了。
  她抬起手,水珠顺着指尖滴落,轻声落到铜盆中。窗外的雨,依旧哗啦个不停,水珠滴落,这般微小,唯有在夜间寂静时才能听见的声响,也就无人在意。
  橘糖递过来了干净的帕子。
  她接过,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手指,直到所有湿润的触感消失,她才放下了帕子。雨依旧在不停地下,就好似,这世间,有什么莫大的冤情。
  这般想了一瞬,姜O又摇了摇头。
  已是冬日,若真的冤情,为何不下雪。要那种漫天的,茫茫的,能覆盖住一切的雪。她依旧耐心地等着雨停,甚至一直等到了昏过去的姜玉莹苏醒。
  布袋中的人,从最开始的奋力反抗,到最后的轻微挣扎,不过用了一刻。
  她望着那方依旧有微小波动的布袋,眼眸停留了瞬,随后又转身,开始看窗外的雨。寒蝉用布堵住了姜玉莹的嘴,她暂时不用听到那讨厌的声音......
  她未发话,橘糖也就沉默地站在一旁。
  等到日暮时,下了一日的雨,终于有了要停的意思。屋檐的雨滴依旧在不停地落,姜O垂着眸,望向了一直站在门边,冷着脸的寒蝉。
  “此时去南山,约莫要多久?”
  寒蝉言简意赅:“半个时辰。”
  橘糖看了看天色,俯身说道:“娘子,不回府吗?南山那边,此时雨天路滑,马车也走的慢,不若回府中。”
  说着,她声音小了些。
  “至于姜二小姐,寻个客房‘安置’便好。我再去寻几个人看守,娘子要做什么,在府中,也方便些。”
  姜O轻摇摇头,望向已经不再挣扎的布袋。
  “去南山吧。”
  橘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担忧地望着面前的娘子。娘子其实周身都已经很平静了,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想起娘子那碗尝不出甜咸的粥,心中的担忧,不禁更盛了些。
  这两日,她其实有觉得,娘子的情绪有变好。但是今日见了姜玉莹,便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样子。
  只是......比起从前,娘子似乎变得更会收敛自己的情绪了。
  无波无澜的,像谭死水。
  *
  马车行走在泥泞的路上,姜O在车厢内,翻阅着桌中的书。
  秋日寒涩的风,顺着窗沿缝隙吹入,寒了她纤细的指尖。她没太在意,只是认真看着手中的书。等到书翻了四五页,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南山的院子,是一处比较偏僻的宅子。
  周围没有几户人家,此时晚了,除了几户面前亮着一夜都不会灭的灯,便只有她们要去的那一处,灯火通明。
  姜O被橘糖搀扶着走下来,橘糖撑着一把伞,望向后面的寒蝉。
  随后,几人一同,步进了府邸中。
  府邸偏僻,他们鲜少来,平日府中只有一个已经年老的管家。管家今日听说夫人要来,又想着今日恰是冬至,便拖着苍老的身体,点亮了府中的灯。
  外面下着雨,老管家原本以为,夫人该是不来了。
  正准备将挂上的灯再一一撤下来的时候,远方突然传来了马蹄声。他忙从府中出来,但奈何走的慢,不等他到门外,就看见了已经进来的夫人。
  夫人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侍卫,那个侍卫还扛着一麻袋什么,他老了,不太看得清。
  见到愈来愈近,老管家忙上前行礼:“夫人,今日雨这般大,怎么还是来了。”
  姜O忙将人扶起来,眼眸在室内通亮的烛光上停顿一瞬,轻声道:“夜已经深了,元叔您快去睡吧。待夫君知晓,如此晚我还来打扰您,怕是要埋怨我了。”
  元叔忙摇头:“夫人说的哪里的话,那边,老奴也为夫人打扫好了,老奴这便带夫人去。”
  橘糖忙上前,挽住元叔的手:“如此晚了,您老就快去休息吧。那边,我陪娘子去就好。您看,寒蝉这也在呢。”
  元叔这才停下来:“夫人也早些歇息,今日是冬至,夫人和公子,有在府中吃了饺子吗?”
  “吃了吃了,娘子和公子都吃了十来个。”
  橘糖一边点头,一边将老人送出了门。
  寒蝉站在暗影处,麻袋被静静地放在地上。
  待到橘糖回来,就看见,娘子眸中没有什么表情地,端坐在案几前。她上前一步:“娘子,要先去那儿吗?”
  姜O向着侧后方望了一眼,轻声应了。
  府中灯火通明,唯有一处,只在门前亮着一盏淡淡的灯笼。橘糖原想去为姜O推开门,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
  “我来吧。”
  橘糖没有说话,安静地退下。
  姜O眸中已经算很平静,但双手接触到门的那一瞬,还是颤了一下。
  “咯吱――”
  雨早些时候,已经停了,在这寂静的夜,开门这般微小的声音,也变得明显了。门开的那一瞬,侧前方露出一方青白的石碑。
  姜O呼吸都轻了一瞬。
  她像是儿时从学堂回来一般,对着那方坟墓轻声道:“姨娘,小O来了。”
  说完,她眼眸弯了弯:“一月了,姨娘是不是很想我......我也很想姨娘。但是府中的事情,有些忙。”
  她温柔看着那方青白的石碑,轻声说着这些日来的所有。
  好的坏的,她都说了。
  说到姜玉莹的事情时,她顿了顿:“小O不太想说这个人的事情,如果姨娘想听,就来小O的梦里面好不好。书上不都是说,一道黄泉相隔的人,能通梦境。姨娘怎么可以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小O。”
  “姨娘好狠的心。”她似乎在抱怨,又似乎在撒娇。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青白的石碑,眼眸红了一瞬,随后又很快垂下眸。她不太知道,为什么来了这么多次,每一次,还是想哭。
  平日她夜间来,便会轻声呢喃这些日发生的琐事,待到说完了,就安静伴青白石碑一夜。青山的府邸,是特意为姨娘建的。
  里面,埋着的,是姨娘的坟。
  元叔,原本是谢府的管家,随着谢家一同流放,后来年老了,就来了这府邸之中,平日替她守着姨娘。
  可今日,她应当不能伴姨娘一夜了。
  她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
  *
  橘糖原本坐在门旁,看见姜O出来,忙迎了上去。
  “娘子。”
  姜O向后望了一眼,关上的门扉,让她再瞧不见青白石碑。她沉默地向姜玉莹在的地方走去,手指颤了一瞬,随后又顿然僵住,再变得自然。
  她们去的时候,寒蝉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橘糖正准备推开门,就被寒蝉陡然抓住了手。一时间,三个人表情都有些奇怪。姜O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她望了寒蝉一眼,知晓他心中所想,便没说话。
  是橘糖打破了沉默,挣开了寒蝉的手,疑惑望着他。
  寒蝉冷漠垂着眸,没有说话。
  姜O向门望了一眼,对着橘糖轻声道:“橘糖,我有些饿了。”
  橘糖顿时没了和寒蝉吵闹的心思,回道:“那娘子想吃什么,橘糖这便去做。不对,也不知这府中有什么,娘子若是没有特别想吃的,我去看看府中的东西,这般深夜,能做些什么。”
  姜O轻点了点头:“麻烦橘糖了。”
  橘糖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姜O抬眸,轻推开了门,姜玉莹被绑在刑|架上,看起来像是又昏过去了,周围被微亮的烛光照亮的,是一排又一排的刑|具。
  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望向门边的寒蝉。
  “橘糖告诉我,方圆十米之内,细微的声音,你都能听见。厨房......应该不止十米了吧,你能听不见吗?”
  她声音很温柔,话也没有说的太绝对。
  寒蝉沉寂,许久之后,清冷道:“十米可能不太够。”
  姜O手指尖动了一瞬,轻声道:“这件事情,我不想你详实禀告夫君。如若可以,我希望你,无论在门外还是厨房,都听不见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姜O平静地望着那一处暗影,心怔了一瞬。就如那日同橘糖而言,她其实没有什么需要瞒住夫君的。只是,那般灰暗苦痛的过去,她不想借他人之口,告诉他。
  暗影中,寒蝉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姜O欲妥协那一刻,寒蝉将手中的短刃递给她,上面的寒光映出他冷漠的脸。
  在她接过之后,寒蝉径直向出府的方向去。
  已四下无人,姜O却还是在旁人身边的神情,短刃映出她的脸,苍白,柔弱,平静。她抬眸,顺着半开的门,望向刑|架上的姜玉莹。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她走进昏暗的刑|室,关上门,将雨声隔绝在外。
  姜玉莹依旧昏睡着,恍若喜服的繁复红裙,几番折腾之下,有些发皱,昏黄的烛光映着,像是春日糜|烂的花。
  她将寒蝉给的短刃,轻放到桌上。
  随后望向昏睡的姜玉莹。
  旁边有一桶水,她蹲下身,手探进去,很冷。许久之后,她将手拿出来,还是没有像她曾经所想的那般,直接用水将姜玉莹淋醒。
  倒不是怜惜......
  就是,似乎,姜玉莹受了她曾经的苦,她似乎也不会快乐什么。她静静地等着姜玉莹转醒,约莫是又过了半个时辰,姜玉莹有了要醒的迹象。
  她平静地望着,看着姜玉莹眼神从惊恐到愤怒。
  “......姜O!?”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你――”
  姜玉莹的愤怒,几乎要冲破绳索,化作刀刃,冲她而来。姜O依旧平静地望着她,疑惑地想。
  好奇怪啊。
  似乎这般诡异的环境中,只要始作俑者是她姜O,她姜玉莹便不再害怕了一般。仔细想想,姜O又觉得,好像的确,姜玉莹也没有惧怕她的必要。
  姜玉莹有权有势之际,对她凌|辱至极。
  当她们两人身份地位对转,她几乎随意挥挥手,就能断了姜玉莹的生路。但她没有,更是十年,也未去寻过姜玉莹一次麻烦。
  甚至这一次,她在这一刻,其实也没有对她如何动手的打算。
  其实,本来有过的。
  但是......在意识到那水,同她六岁那年,被姜玉莹推入湖中的水一般冷时,她突然就顿住了。
  这般,她同姜玉莹,到底还有什么差异?
  她要因为此生最厌恶的人,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吗。她要同姜玉莹一般,借着权势,借着高位,去欺压,凌|辱吗......
  即便,她这般对待的人,是姜玉莹。
  她平静望着面前愤怒的姜玉莹,轻声道:“我同你,做个交易好不好?”
  姜玉莹虚弱地轻嗤一声,望向自己被紧紧绑住的四肢,阴阳怪气道:“妹妹这是做交易的态度吗?姐姐我口中苦涩,妹妹是喂了什么药。如今姐姐四肢无力,妹妹又将我四肢绑在刑|架之上,姐姐不是鱼肉,任妹妹宰割。”
  姜O静了一瞬:“姜府落魄之际,你早就是鱼肉了。”
  姜玉莹身前一僵,厌恶转开头,也不再姐姐妹妹地装:“早在城外溪边,我便同你说了,只要你让我做了谢郎的妾,我便告诉你当年的事情。可你是怎么做的,一见面便让人砍晕了我,还把我绑到了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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