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郎没有再说话,即便他知晓这事不妥,但玉莹求了他整整一日......
姜玉莹眼弯着,看着手中的书。
等到半个月后她毁了姜萋萋的婚事,从姜O口中听见了当年的真相,她便寻人临摹姜O字迹抄了情书递给家中的马夫。
她姜O如何也敢同她姜玉莹谈交易。
*
小院内。
晨莲坐在凳子上,轻轻晃着腿,想着要不要晚上去把今日小姐抄的孤本销毁。
但看见小姐淡然的模样,她又歪了歪头。
好歹小姐抄写了一下午了,她有些舍不得毁掉。正犹豫间,姜O转身望向她:“很纠结吗?”
直接被抓住,晨莲都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写了字,她笑着抱怨。
“在小姐身边好像会变笨,一下子就被看穿了,橘糖姐姐也这样吗?”
“在担心白日的事情吗?”姜O轻声道。
晨莲摇了摇头:“也不算担心。”
毕竟烧起来真的很快。
她望着书桌前的小姐,见她寻了一张干净的宣纸,毛笔蘸上墨,轻笔写着什么。
很快,姜O放下笔,将手中的宣纸递给晨莲。
晨莲歪了歪头,宣纸上有两种全然不同的字迹。
一种如春花般秀美,另一种如云烟般轻渺。甚至仔细看笔触,都不能发现分毫的相似之处。
姜O笑得温婉:“现在还担心吗?”
今日姜玉郎陡然让她抄写孤本,她知晓不对,但是看了看,发现孤本本身没有问题。
临摹的孤本能做什么,她仔细想了想,便觉得只能在字迹上做做文章。
只是不知,她从前明明已经为姜玉郎抄写了一本书。若是要从字迹上做文章,姜玉郎为何不直接从那本孤本上做。
不过总归无关紧要,当年入丞相府之后,诗文有老师,府中事物有橘糖,唯有字,是谢欲晚亲自教的。
姜O怔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
真要论,比起这一世,上一世他其实更像她的夫子。
这一世他只是占了个夫子的名号,上一世却细心教导了她十年。
当年教她写字,便是连下笔的力道,他都一并为她改了。
房间内,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是所想的事情各不同。
晨莲摇摇头,犹豫好久,却还是想何时去将今日小姐临摹的孤本偷来。
毕竟她的小姐,认认真真在那书房中临摹了一下午,这般的东西,她不想给别有心思的人。
月色缓缓从窗边映入,上面覆着的一层油纸,那油纸可能糊的不太好,被风吹了许多日,鼓起了一个边。
不会是橘糖糊的吧。
姜O轻笑着望着被吹起的油纸,弯了弯眸。
夜色悄悄。
*
隔日。
约莫是日午,小院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晨莲上前开门,笑着唤了一声:“盎芽姐姐午好。”
盎芽温柔一笑:“三小姐可在院子中?”
晨莲转身:“盎芽姐姐随我来,只是可能得在外面等一会,小姐适才在午睡。”说着,盎芽看了看日头,笑着道:“刚巧到了小姐起床的时候了。”
盎芽停在了房门边,见到晨莲先是敲了三声门,然后再推门进去。
晨莲是丞相府那边送来的丫鬟,丞相大人的意思,府中人自然都明白。
晨莲最初到老夫人那走了一遭,她在老夫人身后也跟着见了见。
晨莲其实生的不错,只是可惜了,额头上有块疤。那疤看着不像天生的,又很深,想必从前也是有过苦楚。
盎芽一想到晨莲头上那疤不是脂粉能掩住的,就在心中叹了口气。
时下入朝为官,脸上都不能有疤,对官员况且如此,更何况女子。
若不是丞相府仁善,晨莲这般容貌,在稍大一些的府中,做丫鬟都很难。
“砰――”
门从里面打开了,姜O对着盎芽轻声道了一句:“盎芽姐姐。”
从前盎芽听习惯了,如今却觉得主子唤奴婢‘姐姐’,到底是她有些逾矩。
但听了这些年,让她陡然对三小姐言,也不太能开口,最后只能应下了。
她只能笑盈盈道:“老夫人同奴说,最近府中又来了一批新布料,今日想让三小姐过去挑挑。三小姐是不知道,这批料子刚送到老夫人院中,老夫人就让奴来寻三小姐了。”
姜O望向那堆满杂物的房间。
里面堆放着上次祖母送过来的几个红木箱子。
她轻声应下:“多谢祖母了,也多谢盎芽姐姐跑这一趟。”
盎芽望着乖乖巧巧的少女,不由心生怜惜。
她从前便觉得三小姐是府中最听话乖巧的小姐,只是运气不好,惹了那二小姐的厌恶。
还好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盎芽笑着道:“三小姐说笑了,恰巧立夏,今日小姐选了布料,就去裁几身夏日的衣裙。奴看了一眼那些布料,有纱有锦,都是时下流行的。日后若是去宴席,小姐也该好好打扮自己一番。”
是好意的提醒,姜O轻笑着领了。
到了元宁居,见了他们,院中的侍卫和丫鬟都行礼。
“三小姐午好。”
姜O望向院中一角,如若她未猜错,祖母应该又在佛堂。
果然下一刻,盎芽就笑着道:“老夫人正在佛堂,小姐随奴来吧。”
佛堂一般不让旁人进去,晨莲只能留在外面。
姜O推门而入,对着里面的老人轻声唤了一声:“祖母。”
神佛高高而座,满堂金碧辉煌,日日礼佛的老人跪在蒲团之上,对着燃起的香火,一颗一颗扣着佛珠。
姜O怔了一瞬,她曾听盎芽言,祖母一日大多时候都在佛堂,日日都是如此
但她此刻望向佝偻的老人,心中只觉得。
不似祈福。
她上前搀扶住要起身的老人,轻声道:“祖母,慢些。”
姜老夫人摸了摸她的手,感叹道:“好孩子,都已经来了,便为神佛上一柱香吧。”
姜O并不意外,这几次来佛堂,祖母同她说的第一件事,都是让她上一柱香。
因为重生的缘故,对于世间神佛,她远比旁人虔诚。
她燃了香,认真跪拜。
在她认真上香的时候,姜老夫人拄着拐杖。因为岁月的缘故,皱纹已经布满她的皮肤,多了一分无用的仁慈。
此时望着身前的孙女,老人褪去了往日的神色,在漫天神佛面前,多了一分犹豫。
姜O浑然不知,认真地上香。
待到将一切礼数都做完,她才转身望向身后拄着拐杖的人,轻声道:“祖母。”
老人昏花的眼眸,此时已经含了泪,望着对面的孙女轻声道:“看见小O,老身便总是想起窈淳。”
姜O沉默了一瞬,轻声道:“姨娘若是知道祖母一直挂记着她,定然很欢喜。从前姨娘还在时,总同我说,日后一定要报答祖母的恩情。”
老人的眼眸缩了一瞬,随后又用帕子掩住。
“窈淳是个好孩子,唉,若是窈淳还在,知晓小O成为了丞相大人的学生,定是会为小O骄傲。小O啊,人死不能复生,祖母知晓你心中多有怨恨,但我们要往前看。”
老人牵住她的手,似是安慰地拍着。
姜O如寻常一般,轻垂着头。许久之后,才轻声道:“祖母,我知道的。”
她没说什么怨恨不怨恨的话,若是直接说她再不计较,祖母也不会相信。
姜老夫人叹了口气,只觉得玉莹做事还是太不小心了些。
从前若是知晓小O这孩子有如此机缘,能够得了丞相大人青睐,当初她就该帮玉莹将事情做的再干净些。
老人看着姜O身上素白的衣裙,叹道:“怎么一个小姐穿的如此素净,上次祖母为你送过去的衣裳呢,为何不穿。”
姜O垂着眸,轻声道:“小O生下来未穿过如此好的衣裳,怕穿坏了。”
“这是什么话,你是姜府的小姐,什么衣裳穿不得。”
姜老夫人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却放心了不少。像小O这般的孩子,给上些宠爱,几件不值钱的衣裙,几件过时的首饰,日后便是再出了什么差错,小O看在这些的份上,也会仁慈三分。
姜老夫人又是拍了拍姜O的手:“不要舍不得衣裳,下面新送来了一批布料,祖母带小O去挑挑。”
“听说都是长安城的小姐们喜欢穿的,祖母也要为小O裁上两件。小O生的好看,日后穿着新衣裳去赴宴,别人瞧见了也只觉欢喜。”
此时她们已经走出了佛堂,漫天神佛在她们身后。
金碧辉煌。
第五十一章
余光中, 姜O只能看见佛堂逐渐半掩的门。
黄昏的光映在她脸庞上,衬出少女洁净姣好的容颜。她的手被身旁的老人扶着,拐杖声在地面上发出一声一声轻响。
姜O垂着眸, 轻声应下老人口中的言语:“好。”
奴仆在前面打开库房的门, 姜O被引了进去。入目便是富贵的一片, 一片珠光宝气中,姜O望向了身旁的老人。
祖母向来简朴,平日给她们这些小辈的东西也大多不算珍重。
姜老夫人看着姜O眸中的惊讶,慈祥一笑:“那些是祖母当年的嫁妆, 这些年虽然用了些,但是到底还剩了些。小O没了姨娘, 祖母心疼, 日后小O出嫁,嫁妆什么便由祖母操办, 嫁妆多些, 日后在夫家也好立足。”
这已经是祖母今日几次谈到婚嫁了。
姜O装作自己不知,轻声应下。上一世她同谢欲晚成婚的时候, 她的嫁妆都是谢欲晚让人为她备的, 那些府邸、铺子和银钱,便是她即日同他合离,他为她准备的也可保她百世无忧。
姜老夫人牵着姜O的手,到了一堆华丽贵重的布料面前。
姜O一怔, 一个庶出的小姐,穿这些布料裁出来的衣裳去别人的宴会上, 其实有些喧宾夺主了。
她平日素衣惯了, 陡然穿上如此华贵的衣裙,旁人该如何想。
这些东西甚至之前送过去的那几大箱, 是想让她惹了别人妒恨?可姜O又觉得不像,她望向祖母,轻声道:“祖母,这些太贵重了,小O不能要。”
姜老夫人轻声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莫要胡言,衣裳都是给人穿的,哪里来的贵重不贵重。这都是些年少女子适合的布料,留在老身房中也无用。小O看可有喜欢的,挑上一些,祖母让人做了衣裳送到小O院中。”
这便是不要她拒绝的意思了。
姜O眼眸满身犹豫,同姜老夫人对视许久后,手指轻轻点了稍稍素净的几套:“小O多谢祖母。”
后面的奴仆将她指着的几套收起来,姜老夫人又上去添了几套,对奴仆吩咐道:“这几日让府中的绣衣坊尽心些。”
说完,姜老夫人又慈祥地看着姜O:“小O,你也到了及笄的年纪,如今祖母和你父亲正在为你相看人家。上次去宴会上,可有合眼缘的公子?”
姜O摇头。
上一次画舫上,司洛水的事情占去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相看公子什么的,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过。她回来姜府,本也只是为了查清姨娘当年的事情。如今她瞧出了一些端倪,却还是寻到一个能验证猜想的证据。
她话音刚落,姜老夫人的眼中就露出了满意之色。
“上次递来庚帖的那些公子,虽然一个个生的相貌堂堂,但祖母又去问了问家中情况,发现他们的确也都非小O的良配。小O才及笄不久,其实也不太着急,多在府中陪祖母两年也是好的。”
老人眸中适时流露出不舍。
姜O眼眸轻轻地望着老人,若是上一世,在她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况下,老人能待她如此,她应该会痛哭流涕吧。
但此时,她只是轻声道:“都听祖母的。”
库房内珠光宝气,映的少女的眸格外地好看,姜老夫人满意地看着面前乖巧的人,慈祥说道:“过几日是静王府长宁郡主的及笄宴,宁玉郡主特意递来了拜帖,说是对上次画舫上出现的意外十分抱歉,想再邀约小O赴宴。”
“这几日府中绣娘会将衣裳赶制出来,彼时小O可以穿着新衣裳去赴约。祖母听说,宴会上会有许多公子才俊,小O若是有合眼缘的公子,回来府中告诉祖母便是。”
姜O垂下头,没有第一时间应下。
她适才还在想,祖母今日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到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上次送来庚帖的那些闲散公子,祖母已经瞧不上了。
彼时谢欲晚待她态度不明,姜府和其他府的人都还在踌躇阶段。前两日丞相府传出消息,言她会是谢欲晚唯一的学生。
从这里开始,一切性质便变了。如今太子被废,囚在东宫,三皇子和五皇子之争,在前世一直持续到她们成婚后的第三年。
而丞相府在夺嫡之争中从不站队,如今各方势力是想通过她向谢欲晚示好。
姜O抬眸望向身前的老人,而祖母想的,是如何通过她为姜家谋取到最大的利益。在前世,三皇子和五皇子之争,姜家并未站队。
后来太子登基,清洗了许多家族,世家中唯有几家未受到牵连,其中便有姜家。
“从前未参加过这些宴会,小O害怕吗?”见她迟迟不回答,祖母温声问道。
姜O轻点头,小声道:“宴会上的公子小姐,除了二姐姐,我都不认识。旁人都在交谈,我只能低头吃点心。”
看着乖巧有余聪慧不足的孙女,姜老夫人眼中的笑意更盛:“日后小O同人成了亲,宴会只会更多的,趁着还未出嫁,小O应该多去认识一些朋友。宁玉郡主三番五次邀请你,便是对你有好感。”
姜老夫人看着孙女犹豫了好久,最后轻点头:“好。”
姜O回到自己的小院的时候,已经日暮了。暖黄的光缓缓地从天边消散,一轮圆圆的月亮露出些许轮廓。
晨莲推开小院的门,门口的灯笼映出两人的影。
姜O进了院子,却没有去房间,反而是在院中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她望着天边那一轮月,眼睛一动不动。
她想姨娘了。
这时晨莲恰巧出房门,手中拿着一封信。等到了姜O身旁,她笑着道:“小姐,闭上眼。”
姜O听话地闭上。淡淡的风从她耳边拂过,带着一股不算浓厚的笔墨香。
“小姐可以睁开眼了。”
姜O抬起眸,就看见了眼前的信件。
她怔了一瞬,因为信封上是姨娘的字迹。她从晨莲手中接过,小心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雪白的信纸。
纸张很薄,却很有质感。她将信纸打开,淡淡的烛火下,看得不太清。不知何时,晨脸已经从屋里面端来了一盏灯,放在了桌上。
原本有些昏暗的亭子一下子明亮起来,暖黄的光照在雪白的信纸上,姜O也能够看清信上的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