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甜鸢【完结】
时间:2023-08-03 14:35:11

  晚风轻柔,天有繁星。
  淡淡的月光照着路,少女望着身前的人――
  是一身雪袍的青年。
  她停了下来,望着青年的背影,声音轻而温柔:“谢欲晚,我们回家好不好。”
第八十五章
  风拂过青年的长发, 他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适才她说了怎样的一句话。他手中的灯笼摔落在地上,里面的灯芯跌了出来, 就像是他的一颗心, 也跌了出来。
  灯笼破了个稀碎, 灯芯碰到地面,很快也化为黑色的一片。
  一时间,他们之间只有淡淡的月光。
  可适才灯光太亮,如今月光太淡, 映不亮青年的脸。他转身望向少女,神色不明。刹那间, 他的四肢被欢喜裹住, 唇齿却被愧疚缠绕。
  他心中那片皑皑的雪,一瞬间倾倒。
  树枝落了一地, 同雪滚在一起, 又被漫天的雪覆盖。从前那片冰原,遥遥望去, 都是雪白的一片。
  向来矜贵端方的青年, 眸中罕见地闪过一分茫然。他知晓自己拒绝不了,但是她是因何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因为他雪衣上淡淡的血迹,因为那个充斥着甜腥味的怀抱,还是因为他被夺去的府邸和那些背叛。
  说到底, 只是因为怜惜。
  但终有一日她会知晓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不过是他计谋中的一部分, 他也只是一个卑劣的利用她的善心和怜悯的小人。
  谢欲晚眸色复杂, 可他在望向她的瞬间,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那句。
  “好。”
  他内心波涛汹涌, 声音却格外地平静。
  他知晓他不该是如此反应,可他不知道他还能有什么反应。他望着她,发现此时她亦看着他,正对着他轻笑。
  她的笑很温柔,像江南三月的花。
  见他一直看着她,少女歪了歪头,双手捧起荷包。
  谢欲晚望向少女白嫩的掌心,上面躺着一个杏黄色的荷包。荷包扁扁的,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抬起手,打开了荷包。
  青年的手指修长,待到他触碰到荷包里面的东西发现是一张薄薄的纸时,不由怔了一瞬。他垂下眸,将那张纸从里面拿出来,摊开,发现是一方地契。
  姜O抬眸望向他,轻声道:“谢欲晚,我们的家。”
  青年捏着纸张的手一瞬间收紧,他望着面前的少女,发现她一直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我们的家。”
  姜O有些脸红,却还是认真说道:“是一方不大的院子,不过住你、我、橘糖、晨莲、莫怀、寒蝉肯定够了。旁边的邻居是一对夫妻,他们有一个小孩。每日晚间时候,院子里面都能听见小孩的读书声,不过小孩读书的时候,经常会读错字。以后如若我们住过去了,偶尔可以隔着墙同小孩说一说话。邻居家的娘子做的饭菜很香,上次我去的时候,看见了炊烟,闻到了饭香。”
  她细致地那日看到的一切都描绘给他,并刻意隐去那没有前提的‘住你、我’。
  地上那盏灯笼早已没有了丝毫光亮,只有淡淡的白烟从木炭上面燃起。头顶的月亮淡淡地转了个身,将自己的半边身子藏入了云中。
  姜O望着谢欲晚,她提了那日看到的所有事情,唯独没有提那一树梨花。
  最美好的事物,她希望他能亲眼看见。
  谢欲晚捏着手中那方地契,眸一瞬间泛红,他不知道为何他的小O能够如此好。
  她每次见到他,都在哭。他同她那些苦痛的回忆纠缠在一起,从前她那些逃避,那些说辞,让他知晓她从未忘记那些苦痛。
  而如今,仅仅只是因为在她眼中,他陷入了泥沼,她便不再管顾所有,甚至不再管顾自己,向他奔来。
  她越是如此,他越感知自己的卑劣。
  可他还是应下了那声‘好’。
  他望着手中的地契,手不断地收紧,姜O轻声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谢欲晚,轻一些,再重的话我们今日便没有地方去了。”
  几乎是一瞬间,青年的手就轻了起来。
  淡淡的月光下,青年眸色复杂地望向面前的少女,少女眸中盈盈笑意,轻声同他说着今后的一切。
  偶尔,也会稍稍地停下来,问他一些东西。
  她丝毫不提丞相府的事情,也不再提他日后有什么打算,她甚至不知朝堂局势。谢欲晚望着姜O,像是要将她望入自己的余生。
  可余生漫漫,他看见的只有她的妥协。
  因为他深陷泥沼,所以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哪怕她也会同他一起陷入这片泥沼,她依然没有丝毫犹豫。
  谢欲晚说不清,他清晰地明白她并不是因为爱意。
  恩情、怜惜,或许还有上一世的一些东西,交缠在一起。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小O原本就是如此纯善。
  所以才能被他如此贪婪地拥入怀中。
  谢欲晚抱住了月光下的少女,他将头埋在她颈间,藏起自己泛红的眸。
  欢喜同愧疚在月光下打架,谢欲晚说不出是谁赢了,只知道这个人是她,他似乎永远舍不得。
  哪怕当初设下计谋,亦是因为他从她眼中看见了苦痛。
  那句因果始终环绕在他耳边,在他一次次的吐血和昏迷中,他逐渐明白,他需要早为她做打算。
  他那时并不知晓自己时间还有多久,但有于陈和司礼的事情在,他知晓他改变的因果会施加在他身上。但是太子是一个避不开的隐患,所以他原本所想的是,将太子、司家、姜家乃至静王府一网打尽。
  只是动太子,势必会动龙脉。从一开始他便知晓,这是一条死路。但是对于她而言,这是最安全的法子。
  可如若他可以同她相伴余生,他不在意这个天下谁为王。
  左右他都能左右。
  就在此时,姜O轻声说道:“谢欲晚,好紧。”
  说这句时,少女的眸中带了一丝笑意。其实也没有很紧,只是她好像听见了青年哽咽的声音。
  听到她这句话,谢欲晚下意识松开了手。姜O向着谢欲晚望去,在淡淡的月光下,果然看见青年那双泛红的眸。
  青年自己似乎并不知晓,只是垂下眸轻声同姜O道歉。
  姜O怔了一瞬,为他泛红的眸,也为这一声道歉。她想起上一世她问他:“谢欲晚,你爱我吗?”
  那时青年沉默了许久,才淡声道:“为何要这样问?”
  她不知那时他知不知晓,也不知道为何他会给出那个答案,但是她觉得现在他应该知晓了。
  因为爱一个人,就是会为他所落泪。
  就像她一样。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眼,没有再轻易说出那个‘爱’字。在她漫长的余生之中,他们都有无数次机会,将现在作为开始便好。
  她没有再牵起他的衣袖,而是将手递给他,轻声说道:“谢欲晚,话本子里面都说,回家应该牵手。”
  她笑意盈盈,青年将自己的手同她相握在一起。
  月光淡淡,他望着他们身前的路。破损的灯笼在他脚前,不远处莫怀和晨莲正在说着什么事情,在马车的外面有一盏同月光一样淡的灯。
  青年静静地望着姜O。
  姜O也没有再逃避,轻笑着望向他。
  一瞬间,他心中那一片雪,轰然倒塌。漫无边际的雪在他身体之中四处蔓延,寒和涩,欢和喜不断地交缠。
  青年唇边含了淡淡的笑,轻声道:“好。”
  少女弯起了眸。
  似乎他只需要做到这样,她便已经很满意了。
  谢欲晚望向她的前路,那是一条对于她而言并不算好的路。
  她甚至没有同他说,要他放下长安的事情,同她和姨娘去江南,也没有问他从牢狱之中出来了之后官职和府邸要怎么办,甚至她也知晓他可能前途多舛、朝廷中处处是敌。
  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就顾自跑入了泥沼之中,牵起了他的手。
  笑像是春日的花。
  一句又一句同他说着‘回家’。
  谢欲晚很难形容心中的感觉,他只是在想,如若这样她可以在他身旁一生,他即便一无所有又如何。
  只是这到底是欺骗,如若有一日她知晓了这些,她要如何看待这些她付诸的善意。
  谢欲晚有些发冷,彼时他又要如何面对她。
  两人十指相扣,青年的手还是如往常一般寒凉。已经是夏日,天气开始有些燥热,姜O望向两人相握的手,想起从前冬日时,他都会在屋外温了手,待到手被水烫得暖和了,再进来抱她。
  谢欲晚的手很好看,像是白玉一般。
  也只有在冬日,在要抱她的时候,才会微微地染上些红。
  姜O抬眸,望向谢欲晚。
  她其实不太知晓很多东西,但是又好像逐渐开始知晓,哪怕是上一世,她身旁这个人亦是爱她的。
  他待她的好,别无所求。暗中做的许多事情,从未向她吐露过一分。她依旧不明白为何,但是以后有许多许多的时间,她可以慢慢地去问。
  月光下,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谢欲晚踏过那盏被摔碎的灯笼,心中的雪止不住地下,那些崩塌的一切开始重建,却又在下一刻崩塌......
第八十六章
  两人一同到了马车上。
  晨莲跪坐在桌子前, 斟了两杯热茶,分别递过去。在望向谢欲晚时,晨莲的眸在他染着淡淡血痕的雪衣上停了一瞬。
  雪衣上是新鲜的血。
  晨莲望向面前眸色淡淡的公子, 也没说什么。
  姜O接过热茶, 轻轻地抿了一口, 咽了下去。淡淡的苦涩味道在唇齿中蔓延开,她却浑然不觉。
  此时谢欲晚正在她对面,她抬起头,就能同他的眸对上。
  那方属于她的杏黄色荷包, 此时正在青年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中。他没有太用力,只是虚虚地握着。
  夜间路上并没有什么人, 马车一路都行的很平稳。莫怀在外面驱着车, 里面的三人都很安静。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青年站立在门前, 望着这方简单的院子。夜已经很深, 家家户户都吹灭了灯。唯有这一处小院,里面被莹莹的烛火映亮。
  晨莲上前推开了院门, 轻声笑道:“公子, 小姐,进来吧。”
  青年回身,垂下的手中握着那个杏黄色的荷包。
  他望向身后的少女,发现她亦看着他。
  他温声道:“进去吧。”
  姜O轻声道:“好。”
  就像是从前无数次她曾经在院前待他回家一样, 此时小院门上挂着的那盏灯笼,在风中轻轻地摇曳, 不住映出两个人交叠的影。
  院门被晨莲打开, 青年向院内望去,抬眸是簌簌的梨花。
  他怔了一瞬, 月光下映出地上雪白的一片,细弱的花瓣随着轻柔的风,飘落在他手边,像是院内下了一场不冷的雪。
  他身后传来少女温柔的声音。
  “谢欲晚,是不是很美。”
  他望着满树的梨花,轻声重复道:“......很美。”
  一旁的厨房中燃起了烛火,传来晨莲使唤莫怀揉面的声音:“面粉,水,面粉,水,一样一样加然后揉在一起就够了吧,橘糖给我的册子里面是这样写的。”
  “多少面粉......橘糖没写,要不你再加一些。”
  听着晨莲同莫怀的对话,姜O不由笑了起来。许久之后,青年也随之含了浅浅的笑。
  姜O从屋子中拿出笔墨纸砚,在亭子里面的石桌上摊平宣纸,细致几笔将小院的格局画了出来。
  除开厨房,还剩五间房间。
  月光之下,少女垂着眸,用毛笔在纸上画着:“这间屋子是你的,这间屋子是我的,这间屋子给晨莲和橘糖......”
  青年一直看着她,闻言温声道:“他们关系不好。”
  少女一下子咬了笔头,抬眸望向对面的人疑惑道:“晨莲和橘糖关系不好吗?可是......晨莲会将橘糖的糖带给我,也会将橘糖的话传给我,还会......还会用橘糖给她的菜谱给我做膳食。”
  青年望向厨房,淡声道:“那晨莲做的东西能吃吗?”
  他望着少女咬着毛笔的唇,眸不由深了一瞬。
  姜O下意识垂下眸,想起晨莲这些日曾经给她做过的东西。用鲜花裹着面粉的鲜花饼,没有馅的包子,半生不熟的面条......
  她轻声‘啊’了一声,松开了牙齿。
  青年淡淡看着她的唇,发现她终于放过了那支‘可怜’的笔。
  少女俯头,将那间房中晨莲和橘糖的名字划掉,随后写上了莫怀和寒蝉的名字。还未等她再去其他两件房间分别写上晨莲和橘糖的名字,就听见谢欲晚轻声道:“他们关系也不好。”
  姜O一怔,抬眸望向对面的青年。
  她犹豫地看着宣纸上画着的五间房,手中的毛笔许久都挥不下去,像是这辈子都没遇见这么难的问题,索性将笔放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关系不好?”她疑惑道。
  寒蝉同莫怀平日都没有什么交集,她的确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关系不好,还是谢欲晚都知晓的‘关系不好’。
  青年望了不远处:“不知道。”
  姜O望着手中的五间房,轻声道:“那怎么办,这个院子只有五间房,总不能让他们谁住在厨房或者杂物间吧。要不晨莲或者橘糖来同我住吧......”
  她声音有些低,却还是足够让对面的人听见。
  青年清淡地笑了一声:“那晨莲和橘糖的关系可能会更不好。”
  ......
  姜O望了望周围的屋子,想着再多隔出来一间的可能性。
  她垂着眸,画着桌上的图纸。如若将那边的一堵墙拆掉,可以试一试能不能隔出三间房间。
  她一边算着,一边用图纸画着。
  思考的空隙,少女如往常一般咬着笔。
  青年始终淡淡地看着,见到那笔又被咬住,他眸停了一瞬。
  随后,在姜O未意识到之际,他伸手握住了那支毛笔。姜O一怔,青年如白玉一般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眼前,她听见他轻声道:“松开。”
  一句‘松开’,她抬眸望向他,不但没松开,反而下意识咬紧。
  青年一怔,手也停在半空之中。
  同青年对视了许久,姜O终于反应了过来,忙松开了口中的笔。青年的手本来握着毛笔的中端,一来一回间,手上便染了墨。
  墨顺着青年修长的手向里流,蔓延进了衣袖中。姜O一怔,随后看见那双修长的手淡淡垂下,墨如血一般,缓缓地顺着脉络滴了出来。
  月光下,有一种难言的氛围。
  姜O抬起眸,让自己心思回到手中的宣纸上,轻声呢喃:“好像不能拆墙,那我还是让橘糖或者晨莲来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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