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伯鉴, 你可是查到了什么证据?”
陈夫人的话甚是平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陈夫人身上。若是婉莹和意晚真的被换过,在坐的人中要说谁会最难过,非陈夫人莫属。她怎得如此平静?
难不成……
乔婉莹的心慌乱到不行。
陈伯鉴:“是的,姑母。敢问姑母当时生婉莹时怀胎几个月?”
陈夫人:“七个月。”
陈伯鉴又看向乔氏:“敢问乔夫人,您生意晚表妹时怀胎几个月?”
乔氏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手,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意晚。
“意晚就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不知道陈公子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竟然有了这么荒谬的怀疑。”
陈伯鉴:“我倒是没听到什么谣言。乔夫人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只需告诉我意晚表妹是你怀胎几月生的。”
乔氏怒视陈伯鉴,闭嘴不语。
见乔氏如此,陈伯鉴看向云文海:“云大人,你可知贵夫人生意晚表妹时是怀胎几月?”
云文海看了一眼夫人。虽然他也觉得陈大公子说的话过于荒谬,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已满十个月,当时已经到了夫人的预产期。”
陈伯鉴:“多谢云大人告知。”
说完,他又看向陈夫人:“姑母,婉莹若是七个月的早产儿,那么她出生后身子定然虚弱,太医和郎中可有吩咐要对其特殊照顾?”
陈夫人:“婉莹刚生下来第二日,母亲曾为我请过太医,太医说婉莹身子极好,像是足月出生的,跟一般的早产儿不同。不过――”
陈夫人顿了顿,看向范老夫人。
“因为婉莹出生后没多久被人下过药,伤了身子,所以也不好判断她身子是因为早产变得不好还是因为药。”
陈伯鉴看向乔氏:“乔夫人,意晚表妹呢?”
乔氏见自家丈夫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儿,她稳住心态,道:“意晚身子的确不好。她之所以不好可不是因为不足月,而是因为我生下她的当日就被母亲从侯府撵出来了。当时正下着大雪,刚出生的孩子身子又弱,受了凉,伤了身子。”
后面这番话多少有些阴阳怪气。
范老夫人冷哼一声。
陈伯鉴:“意晚表妹当真是因为受了冻身子才不好的吗?”
乔氏扬声道:“自然是的!我家女儿可是足月出生的,若不是被人撵出侯府受了冻怎会生病?”
声音里多了几分自信和肯定。
陈伯鉴点点头:“嗯,好。我找到了一位当年为表妹看诊的郎中,不如我们听一听他是如何说的?”
乔氏放了一半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郎中……陈伯鉴怎么找到的?她当年每次去为意晚看病都非常小心,没有留下一丝证据。而且事情过去多年,不可能被找到。
不多时,那位曾为意晚看诊过的王姓郎中出现在花厅中。
陈伯鉴:“王郎中,你可曾见过这位乔夫人?”
王郎中看向乔氏的方向。
意晚就站在乔氏身后。她曾找过王郎中,但当时带了帷帽,王郎中并未看清她的面貌。此刻王郎中也没注意到她。
乔氏早就对这位郎中没什么印象了,她怕郎中认出她来,故意侧了侧脸。
陈伯鉴:“乔夫人为何不敢正视郎中的眼睛?难道是心虚害怕吗?”
乔氏动作一顿,强忍住紧张,看向郎中:“我怕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我就怕这位郎中是假的,一会儿会胡说八道!”
王郎中本就胆子小,看着面前这些贵人,有些后悔自己当日多说话了。为了一百两银子,万一搭上自己的性命多不值啊!
可如今已经答应了,再临时反悔,那就更倒霉了。
罢了,他就实话实说吧,两不相帮。
王郎中:“我对这位夫人有些印象,但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她。”
乔氏松了一口气。既如此,那就好办了。
王郎中把那日跟意晚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孩子病得很重,天寒地冻,那位夫人对孩子不管不顾……一共来了两次。我说孩子是早产儿,那位夫人非说不是……孩子胳膊上有一块烫伤的地方。”
说着,王郎中把看诊记录递给了陈伯鉴。
乔氏轻笑一声:“陈大公子,你随便找个郎中来就想冒充当年为意晚诊治过的郎中吗?再者,这位郎中也说了,他连我都记不清楚,如何能确定他口中的话是真的?伤疤?意晚胳膊上的确有。这件事想必有心人想调查也能查出来。你这是跟郎中串通好的吧?”
说着,乔氏又看向陈夫人:“我算是看出来了,今日这一出是大嫂授意的吧?大嫂莫不是觉得婉莹成不了太子妃了,对其失望,想要放弃她,所以才设了这么一个局让我们往里面钻。这是瞧着我养的女儿好,想用你的女儿换我的女儿了吧?”
陈夫人的确知道意晚胳膊上有个伤疤,这一点她没和人说过。因为当年她曾怀疑孙姨娘,所以她看过意晚的胳膊,上面有个烫伤的疤痕。
不过,今日的事情与她无关,她并不知侄子所为。
听到乔氏的话,王郎中想死的心都有了。
太子妃……换女儿……
这还是太傅府。
原来他不仅摊上麻烦了,还摊上大麻烦了。
可他说的都是实话啊!
范老夫人琢磨了一下,道:“好了,今日的闹剧就到此为止吧。”
她之前也曾有过短暂的怀疑。只是如今连确凿的证据都拿不出来,还有什么听下去的必要?若这郎中随口诬陷,最后还成功了,那以后旁人都能有样学样了。
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
王郎中愣了一下,心沉入谷底。这就结束了?还是在他拿出来证据之后结束的。
难道他刚刚说错了话,决定了最终的结局?
短短的一瞬间,千百种想法在王郎中脑海中快速跳动着,他感觉自己的小命要不保了。
人在危机时刻往往会想起来一些平时想不起来的事情。
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把所有能想起来的事都说出来。管他有用没用,管他真的假的,死马当活马医吧。
王郎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其实那个地方不像是伤疤,更像是一块胎记!”
这动静着实大,大家的眼睛下意识看向王郎中。
唯独二人,脸色骤变。
陈夫人站起身来,朝着王郎中走了过来,沉声问:“什么样的胎记?”
他的话有用?是不是不用死了?王郎中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红……红色的胎记,圆圆的,铜钱大小。”
陈夫人想起了自己生产那日的情形,她痛到不行,晕厥数次。但在孩子脱离身体的那一瞬间,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睁开了眼睛。恍惚中她看到孩子奄奄一息地躺在一个妇人怀中,看到孩子的胳膊上有一枚红色的胎记。
后来再次醒来婉莹的胳膊上已经没了胎记,她一直以为自己当时太痛苦了,看错了。她也没跟任何人说起过此事。只是事后偷偷看过意晚的胳膊,见意晚胳膊上没有胎记,也就歇了心思。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原来她没看错!
陈夫人有些站不稳。
永昌侯察觉到这一点,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了自己夫人。
“夫人,你怎么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陈夫人的异常,众人心中各有想法。
陈夫人看向意晚的方向,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生产那日,我曾醒过来一次,看到了孩子胳膊上的红色胎记。”
乔氏脸色骤变:“大嫂,你不能因为不想要婉莹就乱说!你当时明明一直昏迷,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你一定是跟郎中串通好的!”
陈夫人猛然看向乔氏,态度大改:“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昏迷?难道你当时就在场?对,孩子肯定是你调换的!”
面对陈夫人的指控,乔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我这是事后听侯府的人说的。”
范老夫人看了一眼儿媳,没再提离开的事,坐下了,脸上的神色凝重,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陈伯鉴没想到姑母竟然会记得这样的事情,他瞥了一眼意晚的方向,心里安定了几分。有了这个证据,他们今日所谋之事成功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乔夫人刚刚不是说意晚表妹胳膊上是烫伤吗?怎么又说是胎记了?意晚表妹胳膊上究竟有什么?”
乔氏心里咯噔一下。
遭了,她刚刚竟然没注意到这一点。
环顾一圈,众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好看。不行,她得稳住,不能自乱阵脚。他们没有证据的,没有人能证明两个孩子曾被换过。
“烫伤的伤疤。”乔氏道,“是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江湖郎中,说他看诊过的孩子胳膊上有胎记。”
王郎中连忙解释:“确切说那个女婴胳膊上被烫过,有疤痕。但那个疤痕非常新鲜,应该是刚被烫的,还没结痂,疤痕的下面看起来像是有个深色的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
乔氏淡定地道:“嗯,或许郎中诊治过一个胳膊上既有疤痕又有胎记的婴儿,只是我家女儿胳膊上只有烫伤的伤疤,并没有红色胎记,不信你们看看。”
说着,她看向意晚:“意晚,掀起衣服露出来胳膊让大家看看。”
意晚没动。
陈夫人冷了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姑娘家的胳膊怎能轻易让人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意晚的母亲,做的事却并非一个母亲所为。”
乔氏知晓自己又说错了话,脸色讪讪的,狡辩了一句:“这不是大嫂非得冤枉我么,不然我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陈夫人对其怒目而视。
乔氏:“要不大嫂和意晚去里面看?”
陈夫人看了一眼意晚,深深呼吸了几次:“不用了。”
王郎中皱了皱眉。
乔氏这副模样,反倒是让他心里确认了几分。她这样子跟当年那个不疼孩子母亲何其相似。
意晚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原来自己胳膊上的疤痕是乔氏为了遮掩胎记故意烫的吗?
她的心可真够狠的!
陈夫人看乔氏的眼睛想吃人。
范老夫人看了看儿媳,又看了看乔氏,再次开口了:“伯鉴,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听到祖母的话,乔婉莹心里一凉。
她从小跟在祖母身边长大,祖母了解她,她也了解祖母。祖母刚刚明明是不信的,已经准备离开了。可如今竟然主动问表哥要证据,这说明祖母也已经开始怀疑了……
乔婉莹抬手握住了范老夫人的胳膊,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祖母,我……”
范老夫人看了孙女一眼,沉声道:“先听你表哥说完。”
祖母从未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过自己,乔婉莹心沉了沉。
陈伯鉴请王郎中出去。
随后他说道:“前些日子我打听到当年为姑母接生的稳婆的住处,结果发现稳婆从永昌侯府离开后就死了。当时大夫诊断是冻死的,后来我请仵作验过,是被毒死的。”
说着,陈伯鉴把证据呈递给永昌侯。
看着手中的证据,乔彦成的脸色微沉。
陈伯鉴:“稳婆的儿子得知自己母亲死于非命,正打算要去官府告侯府,被我拦了下来。”
乔彦成眉头皱了起来。
陈伯鉴:“稳婆不过是来侯府接生的,为何回去就死了呢?又是被谁毒死的?”
说着话,陈伯鉴的目光看向乔氏。
乔氏没料到陈伯鉴连这个都查了出来,脸色白了几分。
“看我作甚,不是我做的。稳婆是为大嫂接生的,大嫂从那以后身子不好,再也不能生养,所以要说有仇也是跟大嫂有仇!大嫂才是最有可能害死她的人!”
陈夫人看完证据,抬眸看向乔氏。
她盯着乔氏看了片刻,直把乔氏看得后背发凉。
陈夫人一个字都没回乔氏,转头看向侄儿:“伯鉴,你让稳婆的儿子去报官吧,不必告侯府,告我一个人便是。我怕他找不着府衙的门,你亲自带着他去。你告诉他,只要他敢去告,我给他一千两银子做报酬。”
拿钱让人去告自己?乔氏震惊地说不出来话。
不止她,在场的众人几乎全都看向陈夫人。
唯独陈伯鉴看向意晚的方向。
表妹跟姑母还真是像,不愧是母女。
陈伯鉴收回来目光,再次看向乔氏:“乔夫人,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当年是不是你把意晚表妹和婉莹换了?”
乔氏一口咬定:“不是!”
那稳婆的确是被毒死的,但姨娘做事向来稳妥,定不会让事情牵连到自己身上。而且事情又过去那么多年,官府未必能查得出来!
她绝不能认!
陈伯鉴:“或者,是孙姨娘做的?”
乔氏立马站了起来:“当然也不是!”
不仅不能认,她还得主动出击。
她愤怒地看向众人,最后落在陈伯鉴身上:“好啊,我知道了,原来你们这是想要把这件事怪在我姨娘头上。我姨娘都死了那么久了,你们竟然还不放过她!你们弄死了我姨娘,如今又想要我的亲生女儿了不成?你们想要拿去便是,何必扯我姨娘,把这些根本就不存在的罪名安插在她的头上!她已经死了,你们就放过她吧!”
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那叫一个口齿伶俐,仿佛全世界都背叛了欺负了她一般。
意晚垂眸,再次摸了摸自己胳膊上被烫伤的位置。
她果然没料错,若是证据不足,乔氏死不承认的话,谁也不能百分百说真相是什么。
这就要赌众人,赌永昌侯府想要相信谁了。
意晚看向范老夫人,又看向永昌侯,最后落在陈夫人脸上。
陈夫人那一双温柔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看着她。
意晚感觉心脏处像是被击中了一般,酸涩难耐。
人心是最不能做赌注的东西。
意晚站了起来。
她还没开口,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了。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高大魁梧,气势极盛的男子踏入花厅内。
夕阳的余晖撒在男人身上,初时他背着光,看不清长相,随着他走到屋中央,终于看清了模样。
眉峰似剑,目光如炬,面容冷峻。
是顾敬臣。
顾敬臣手中提溜着一个约摸六旬左右的男人,把人往厅堂中央一扔,沉声道:“这个证据够不够?”
乔氏跟龟缩在地上的男人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眼中就露出来惊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