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风一样卷进卷出，一时间看得苏遇快要傻掉了，他分明记得夜苍苍以前不是个能和小孩打成一片的人。
去鱼鳞、挖耳去腮、开膛破肚，没一会儿一条大鱼就被夜苍苍收拾好了，顺便那条小鱼也没被落下，用孩子们烧的热水几番清洗干净之后，夜苍苍开始做饭。
她重新把锅刷了一遍，在锅底抹了一层为数不多的薄油，家里没有其他什么调料，夜苍苍干脆什么都没用，直接将鱼丢了进去，随着“哧啦”一声响，香味在屋子里弥散开来，有的孩子禁不住使劲儿吸了几口。
待两面煎得焦黄，浇上刚刚烧开的热水，立刻变成了一锅白汤，味道更香了，撒上一点儿盐巴，又加了一些冬笋，夜苍苍盖上锅盖朝几个孩子挥了挥手。
“去吧，回家拿碗，回来就能喝了。”
几个小孩顿时一窝蜂一样涌了出去，夜苍苍重新刷了下旁边的陶锅开始煮粥，松子大米粥。
她把采到的松子分了两部分，一部分个大饱满的，清洗干净之后带壳干炒，准备等能够去镇上的时候和燕窝一起卖掉，一部分品相不怎么好的则直接去壳，用来煮粥和平时食用。
大米松子的香味和鱼香味交织在一起，弥漫在这间小小的冰屋里，别提多香了。
约莫半个小时左右，鱼汤好了，孩子们也回来了。
第33章 我吃不着，你们也别想吃！
有的孩子端着一碗饭，有的孩子则拿着两个窝头，有的拿着一块饼子，只有两个孩子什么都没拿，讪讪地站在人堆儿里。
夜苍苍看了一眼，都是姓苏的几个孩子，她也没说什么，冷掉的饭重新放到锅里热了一下，随后便开始给大家盛饭。
八九个孩子一人盛了一碗汤两块肉和半勺竹笋，什么都没带的那三个孩子，夜苍苍每人又盛了一碗饭，一直到盛完饭，夜苍苍才发现，这小小的屋子几乎没有她和苏遇的落脚之地了。
而苏遇却看着那一碗鱼汤半晌没有说话，自从老娘死后，今天是他第一次吃鱼。
鲜香的鱼汤就着松子大米粥一吃，香得他舌头都快掉了。
“一会儿我再编几个鱼篓。”他禁不住对夜苍苍说。
“我去砍竹子！”
“我也去！”
“还有我！”
“我可以拖回来！”
“我可以编！”
几人正争前恐后地说个不停，木门忽然被拉开，明诚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夜苍苍看了看苏遇，苏遇看了看夜苍苍，两人同时挑了挑眉。
无论是夜苍苍，还是苏遇，明诚再次回来都有点超乎他们的想想，以苏成两口子的为人，夜苍苍和苏遇都不觉得他们能够同意把明诚过继过来。
“我要吃鱼！”明诚说。
夜苍苍直接收回目光，继续吃鱼。
苏遇也没说话，比起夜苍苍压根不想搭理这个熊孩子，苏遇更多的是意外。
“我要吃鱼，你听到没有！”明诚一脚踢在夜苍苍的小板凳上，夜苍苍头都没回一下，一把抓住这家伙的脚踝，向前猛然一拉，差点给明诚直接填进灶口，可把明诚吓了一跳。
他一个轱辘爬起来，指着夜苍苍，“你敢这么对我，小心我叔死了，我不给他摔盆！”
此话一出，冰屋里顿时鸦雀无声，其他的孩子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明诚。
摔盆，是牛头山村的一种说法，就是人死之后，做儿子的要给父母摔盆起灵，若是死后没人摔盆，在牛头山这边是很不吉利的象征。
在这里，出于对生命和死亡的敬畏，不是刨了对方祖坟的深仇大恨都不会说这种话。
夜苍苍冷笑一声，“不摔就不摔呗，非得用你？”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才不在乎什么摔盆不摔盆，再者，她与苏遇年纪轻轻，待之后养一养身体，何愁没有孩子？
苏遇面色阴郁，下颚几乎绷成了一条线。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站起来。
“你父母同意你过继了？”
“我娘说了，你们死了等着我摔盆，你们必须给我吃，不然我就不给你们摔盆！”明诚歪着脑袋，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那我告诉你，我不用你摔盆，我苏遇，就算死后曝尸荒野，也不用你给我收敛，你走吧！”
明诚这下呆住了，“你不用我给你摔盆？”
“不用！”苏遇斩钉截铁地说。
“怎么可能？”明诚不信。
“没有你，我可以再收养别人，更别说我与你婶婶还年轻，怎么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今天问起这事，也不过是想尽快有个了断罢了！你既不想过继，那便走吧。”
明诚岂是别人这样说上几句就同意的，他早就被苏成和吴大喜惯坏了，见苏遇不给鱼吃，抓起灶边夜苍苍准备用来煨冬笋的灰便朝锅里扔去。
“我吃不着，你们也别想吃！”
第34章 就他也配
夜苍苍眼疾手快猛地拽了明诚一把，那灰才没能撒进锅里，夜苍苍却还是气坏了。
她攥着明诚的衣领用力往后一扯，明诚脖子顿时被勒住，向后一仰。
夜苍苍抓起他那只抓灰的手就往他嘴里一按，明诚这才慌了，拼命挣扎，可他的力气哪里敌得过常年干活的夜苍苍？
最后，那把灰没能撒进锅里，悉数塞进了他的嘴里！
明诚这才觉得恶心，滑跪在地上，呕个不停。
“滚出去！”
这样的养子，别说过继，就算带着万贯家财白送，夜苍苍也不会要！
一顿美滋滋的饭最后吃得谁都没了心情，苏遇对着碗看了半天，一粒米也没吃下去。
夜苍苍重新起火温汤，又给苏遇添了一碗，见他依旧没什么食欲，忍不住说：“愣着干什么？吃饭！世间缘分自来如此，有人远，就有人近，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不回让你曝尸荒野的！”
苏遇哑然，片刻才闷闷地说：“我不是担心这个。”
“不管担心什么，你也得先填饱肚子，活下去你才有担心别人的资本。”夜苍苍说。
苏遇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顿了顿，闷头吃起饭来。
几个小孩见状也都埋头大吃起来，一大锅鱼汤很快被消灭，一吃完孩子们便帮着刷锅洗碗，大的主动拎了斧子前去砍竹子。
夜苍苍带着几个小的，把鱼骨头拿菜刀剁碎了，和碎米粒搅拌在一起捣了捣再次做成鱼食，又一次扔进鱼篓里下进了冰窟窿里。
苏遇一扫之前的颓态，开始劈竹子做鱼篓。
他的速度不算快，但做手工胜在熟能生巧，到天黑，苏遇编好三个鱼篓，有的大，有的小，几个小孩迫不及待弄了鱼食塞进去，趁着天边的最后一丝亮光还在，和夜苍苍一起拿了斧头继续去凿冰捕鱼。
几人走了不远，一个叫小石头的孩子忽然拉了拉叫了夜苍苍一声。
“遇婶婶，你看！”
日暮将落，余晖照在冰面上，夺目又绚烂，迎着这绚丽的色彩，夜苍苍看到不远处大狗子带着二狗子和明诚正在凿冰。
见夜苍苍看过去，明诚狠狠朝这边吐了吐舌头。
夜苍苍无语。
她当然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屁孩一般见识，至于过继不过继的，她委实不稀罕。
孩子们找地方放了鱼篓，他们信心满满，畅想着明天一早就能收获满满的一篓又一篓鱼的画面和夜苍苍道别。
晚饭依旧是大米松子粥，吃完之后苏遇继续就着火光编鱼篓，敬业得不得了。
夜苍苍知道有些人长期生病或者无法为家庭提供价值，心里会难受，便也不阻止苏遇，若真能捉到鱼，就当改善两人的生活了。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得尽快去一趟镇上，整日坐吃山空没有进项，这些米迟早被他们吃完。
思绪万千，夜苍苍连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的都不知道，醒来什黑幕已经重新拉开，不甚明亮的光线里，一声又一声愤怒的声音传来。
第35章 这就后悔了？
“一定是明诚！昨天就是他要偷鱼！”
“不是明诚，是二狗子！”又有人嚷道：“昨天明诚偷鱼也是二狗子指使的，我听见了。”
“对！肯定是他们家！昨天明诚没偷到鱼，一定很恨我们，就要偷我们的鱼！”
夜苍苍揉了揉脑袋坐起来，身旁的苏遇也睁开了眼睛。
起身下炕，夜苍苍出门，没等她问问怎么回事，孩子们一窝蜂地又朝村里的方向跑走了。
随机，夜苍苍就看到被随意丢在冰面上的鱼篓，以及被砸开的水面上漂浮着的几块碎冰。
冰……很薄，全然不似冻了一夜的样子。
很快，苏遇也出来了。
望着那几块浮冰，两人对视一眼。
“去村里看看？”苏遇试探着问。
“嗯，过去看看吧，几个孩子别出什么事。”
现在孩子们都以为鱼被明诚和二狗子偷了，少不得要打上一架。
正这样想着，村子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声音尖利的咒骂，“偷鱼！谁偷鱼了？你们几个小丧门星再说一遍？”
不是吴大喜又是谁？
夜苍苍心中不由一凛，“我先过去看看！”
夜苍苍到的时候场面已经彻底乱了，吴大喜手里攥着一个孩子，使劲儿用她的大巴掌往男孩的小屁股上招呼，而她身后还追着个中年妇人，手里拎了一条擀面杖，正一边试图救孩子一边打吴大喜。
院子里则更乱，苏成家的三个儿子和人团团缠斗在一起，三人虽不及对方人多，年纪却比对方大好几岁，一时间不落下风。
苏成则恨恨然地将一个又一个孩子拽过来扔出去，试图把他们赶出门外，但孩子们就想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被摔了，爬起来再冲上去。
可是，这样一来，那几个孩子的父母就不干了。
近处听到动静的立刻抄家伙过来，远一些的也顺着自家孩子的声音匆匆忙忙往这边跑，手里不是拎着斧子，就是扛着铁锨。
夜苍苍心中一阵狂跳，毫不怀疑这可能会引发一场流血又流泪的战争。
脑袋拨浪鼓一样来回看了好几圈，终于在苏成家的院子里看到一把铁锨，几个箭步过去抓了铁锨，又从地上捡了块石头，三下两下爬上苏成家低矮的墙头，敢在第一个冲进苏家院子挥着铁锨要打苏成的人之前，抓着石头对着铁锨便是一阵猛砸。
刺耳的撞击声似乎把人们吓了一跳，纷纷停了下来。
夜苍苍这才松了口气，指着那些拿棍子的、举菜刀、扛铁锨的人怒道：“都干什么呢？是觉得别人的命都不是命，还是觉得自己的命太轻贱了？一个个没儿没女没有家庭啊？”
原本有些人被制止时还有些愤怒，此时听夜苍苍这样一说，讪讪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开始检查自家孩子。
孩子们打了一架，但完全没有忘记自己打架的初衷，也不理会自家父母的询问，委屈地朝墙头上的夜苍苍说：“遇婶婶，他们偷咱们的鱼，咱们的鱼都被他们偷光了！”
“就是！”
“我们的鱼都被偷了！”
孩子们委屈的喊声此起彼伏，明诚刚说没有，就被附近的一个小孩猛地推了一把，“小黄都朝你叫了，就是你偷的！”
“我才没有！”明诚又岂是好相与的，反手就推了那小孩一把。
眼看双方又要起冲突，夜苍苍又用石头狠狠砸了一下铁锨，正要张嘴，吴大喜却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叫起来。
“哎哟喂，没有天理了，这都是什么事啊，小两口要逼死老嫂子了，没有良心啊！白瞎了我们当家地这么多年累死累活地照顾啊。”
第36章 你至于吗？
经过上次逼着苏遇休妻才能回家的事，村里人大都知道苏成两口子是什么人了，但此时依旧有若有似无的目光再一次微妙地扫向夜苍苍。
夜苍苍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而是望着吴大喜，“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说一遍？说十遍不还是那样？婆婆还活着的时候就说要把我们明诚过继，这些年，明诚整日里被你们使唤，现在好了，说个不过继就不过继了，自己的鱼看不出丢了，还跑来诬陷我们明诚，你们说说，我还怎么活啊？”
“可怜我们明诚小小年纪就被人污蔑，落下这样的名声，将来以后可怎么办啊？”
吴大喜嚎啕大哭，如丧考妣。
众人再一次望向夜苍苍，夜苍苍失笑，“你倒是敢说。”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吴大喜抬高了下巴，恨恨地瞪着夜苍苍。
明诚今年才七岁，她就不信夜苍苍真好意思说明诚什么都没替他们干！
“是啊，明诚干得是挺多的，家里一给苏遇做点什么吃的，他就眼巴巴过来看着，大到鸡腿，小到鸡蛋浓粥，哪样不是进了他的肚子？纵然苏遇是个病人，可当叔叔的，还能跟侄子抢食吃不成？别的诸如趁着我不在家，苏遇休息偷偷溜进屋里翻东西什么的，我也就不说了。”
夜苍苍一个轻跃从矮墙上跳下，把铁锨和石头一扔，随意地拍了拍手。
其他人却不由而同地发出一阵阵惊呼，再看明诚时赫然已经用了防贼的目光。
“你胡说什么？你闭嘴！”吴大喜一骨碌爬起身来，对着夜苍苍叫道。
“激动什么，大嫂，不过随便说一说罢了。”夜苍苍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继续道：“况且，我与苏遇也没说不让明诚过继。”
她用手指点了点那几个孩子，大声道：“我昨天怎么说的？”
“让明诚回来问！”
“问他爹娘同意不同意过继！”
“要是同意就收拾东西过去！”
“过去吃鱼！”
孩子们抢着七嘴八舌地说。
夜苍苍点点头，“对，明诚小小年纪便撒泼打滚、偷鸡摸狗、撒谎骗人无一不会，无一不精，我们只是让他回来问问，若是大哥大嫂同意，便让明诚收拾东西跟我们过去，从此之后，与你们再无任何关系，我夫妻二人会用心管教，培养他成才，若是你们不同意，也就罢了。怎么……”
她淡淡一笑，望着瞥了眼这二人，“明诚回来没说吗？”
吴大喜脸色来回变了变，平心而论，她才不相信夜苍苍的鬼话。
就算以前夜苍苍会把明诚当作救命稻草，可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还会真心对明诚好？
“你说得好听！”吴大喜恶狠狠地说。
夜苍苍不置可否，“信不信随你，若你们同意，现在就请里长和乡亲们做个见证，若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过。”
话音未落，大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道声音，“不必请了，我来了。”
第37章
众人侧头望去，苏遇正陪孙伯庸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站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