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竹子进屋，苏遇愣了愣，“这是做什么？”
“编鱼篓，抓鱼吃。”
“……你会？”
“不会。”
“……”苏遇无力地看了她两秒，推开被子起身下地，“我来吧。”
第28章
夜苍苍诧异地望着苏遇，“你会？”
苏遇没有来得及说话，闷闷地咳了几声，拿过菜刀开始劈竹条，很快劈成一条条只有小指粗细地。
一双手分明红肿不堪，冻疮满布，却依旧灵活，他摆弄着竹条，从一个碗的形状开始，没一会儿，一个长形鱼篓就出现了。
“我还以为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呢？”夜苍苍新奇地摆弄着那个鱼篓，来回看了好几遍。
“小的时候看爹编过。”苏遇怔忪地说。
夜苍苍耸耸肩，没说话，记忆当中，苏家这位老爹可没少嫌弃苏遇是个药罐子，倒是苏遇的娘对他很好。
趁着苏遇编鱼篓，夜苍苍把两人早晨吃剩的东西控干水分拌在了一起。
夜苍苍以前没有钓过鱼，但加了松子熬出的粥非常香，苏遇的鱼篓一编好，夜苍苍便本着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精神把自己调配的鱼食装了进去，在自家附近的冰面砸了两个窟窿将鱼篓放了下去。
按照苏遇所说的留了两条麻绳作为拖线，等冰面重新结冰之后就离开了。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尤其现在身处窘境，回屋背了竹篓，夜苍苍准备在山脚下转一转。
不成想刚一出门苏遇便追了出来，清秀苍白的脸愈发严肃，“不能上山！”
“我不上山，”夜苍苍失笑，“我刚才去看竹子的时候看那边是一小片竹林，靠山吃山嘛，我去挖一挖，看能不能挖到竹笋。”
苏遇一听，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但依然晦涩得厉害。
夜苍苍笑了笑，朝他挥了挥手，“回去吧，再养两天，你和我一起去。”
此时刚巧寒风一吹，苏遇禁不住瑟缩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夜苍苍一步一步那无尽的白色里。
这一小片竹林不算大，是往年人们都爱取竹子的地方，但此时并不是挖竹笋的好时节。
夜苍苍没什么挖竹笋的经验，手上除了一把昨天孙粮丰他们帮着盖房子时暂时借给他们的铁锹就没有其他工具了。
想了想，夜苍苍决定使用最笨的办法，遍地开挖。
她从刚才砍断的两棵竹子旁边下手，横向延伸，一边扫雪，一边挖竹笋。
雪很快把夜苍苍的裤子鞋袜打湿了，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凑巧，还是夜苍苍走了狗屎运，在她沿着根脉向左挖了一米左右的时候，她竟然真的挖到一根笋。
约莫一扎来长，不算粗，但夜苍苍真的挖到了。
之后却没那么容易了，夜苍苍又沿着那条根脉挖了好几米长，也再也没有发现竹笋。
正疑惑是不是一条根脉只长一根笋，雪地里呼啦啦钻出一群小孩。
“丑婆娘，克夫郎，克得夫郎直躺床。丑婆娘，克夫郎，住的新房是冰棺。今儿冻，明儿冻，早晚冻死在冰棺里……”
一群小孩围着夜苍苍边笑边唱，夜苍苍额角青筋狂跳，冷不丁想起孙粮丰和吴大叔离开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忽然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这些小孩都是如此，更别提村里那些舌根子长了几寸长的长舌妇们。
第29章 我知道谁让你们来的？
夜苍苍沉着脸瞪着这群小孩，她认出来了，这几个孩子有两三个是苏家族里的，剩下的有的姓王，有的姓刘。
想也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教给他们的，不过，夜苍苍还犯不着和他们生气，反倒是这几个小孩，见夜苍苍重新又挥起铁锹干活，一个个反倒安静下来。
见没人乱唱了，夜苍苍才说：“我在溪水里放了鱼篓，等鱼钓上来我就做个鲜鱼冬笋汤，我家那口大锅你们知道吧？抹一层薄油，把鲜鱼宰杀之后放上去一煎，煎到两面焦黄，再放上一壶热水，‘哧啦’地一声，白白的鱼汤立刻就出来了，香极了，再撒上点冬笋，炖它一会儿，保证你们谁都没吃过。”
瑟瑟寒风里，谁也没说话，却听“咕嘟”一声。
几人齐齐转头望去，就见一个小胖墩使劲儿吞了吞口水。
夜苍苍认出来了，这是苏家族长的孙子。
见几人都看他，小胖墩有点不忿，插着他并不存在的腰，瞪了夜苍苍一眼，“你给我们说这个干嘛？”
“谁要是能帮我挖冬笋呢，我就可以带他喝一口鲜鱼冬笋汤，如果没人帮忙，那只能我和苏遇自己享用了。”夜苍苍貌似十分遗憾地说。
几个人一听，眼睛立刻亮了亮，不过，大约是碍于面子，还是没人说话。
夜苍苍不理会他们了，专心挖冬笋。
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小孩说：“你这样挖是不对的。”
“是吗？”
“你得按着竹叶找，得看这种暗青色又有点发黄的竹叶，你看这棵竹子就是这样的，从这里挖一挖，肯定能找到。”那小孩接着说。
夜苍苍按照他的说法在附近挖了挖，果然挖到两根冬笋。
“干得不错！”夜苍苍捡起两条冬笋放进筐里，“今天的汤有你一份了。”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孩子们立时乱了起来，争着抢着告诉夜苍苍怎么挖冬笋。
“那咱们就一起挖吧，谁挖到得多，谁就可以多喝一碗汤。”夜苍苍说。
小小的山坡立刻变得热火朝天起来，夜苍苍空空荡荡的竹篓很快在孩子们的努力下被填满了一半。
夜苍苍看差不多了，就让大家不要挖了，背上竹篓，扛起铁锹，和大家一起往外走。
一边走，夜苍苍一边说：“其实我知道谁让你们来的？”
几个小孩脸色来回变了变，都没有说话。
夜苍苍却继续说：“明诚是不是？”
“才不是！”有人立刻反驳。
其他几人立刻看向他，夜苍苍笑了一声，也不揭穿他们，接着说：“你们被他骗了，你们一个个跑了这么远，他自己却没来，你们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吗？”
几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有些茫然起来，显然不知道明诚什么时候不见的。
夜苍苍又道：“我今天在河里放了两只鱼篓，我猜一定是被他看到了，他骗你们来闹我，而他自己十有八九是去偷鱼篓里的鱼去了。那鱼篓就在我家附近，冰面上留了两条麻绳的地方就是，要不信你们去看看，他肯定在鱼篓附近守着呢。”
第30章 回去问问你爹娘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忽然一窝蜂地跑走了。
没一会儿，夜苍苍就听到一阵争吵声，等她赶到地方，苏遇已经出来了。
明诚躲在他身后，紧紧揪着他的衣服，高高抬着下巴，雄赳赳气昂昂地瞪着那群孩子，“这是我叔的鱼篓，我拿我们自己家的鱼篓关你们什么事？”
几个孩子气哼哼地瞪着他，但一时又说不出话来，因为明诚说得不算错，苏遇是他叔叔，苏遇现在又没有自己的孩子，一味地疼爱明诚，明诚想拿自然就拿了，充其量不过是夜苍苍不喜欢明诚罢了。
苏遇皱着眉，他其实是刚出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明诚就冲过来了，他拽了一下竟然没又拽动明诚，眉头皱得更紧了。
“谁跟你我们家？”夜苍苍冷笑，“明诚，你们和我们早就分家了，这事还在山上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从分家的那一天起，我和你叔叔的东西只属于他和我，至于你，不问自取是为偷。你才七岁就敢偷别人家鱼篓里的鱼，等你十七二十七岂不是要去杀人纵火？”
苏遇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这下变得更难看了，他沉声叫了一声，“明诚！”
因为一直有一层要过继的关系，苏遇待明诚向来温和，这还是第一次向明诚发脾气。
明诚吓了一跳，歪着头不去看苏遇，却白了夜苍苍一眼，“你知道个屁啊，我叔的东西就是我的，我叔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你叔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他生病高烧无处可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过来伺候他？小白眼狼，我告诉你，你叔所有的东西是我的东西，你想要？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胡说！”明诚才不信，一回头却碰到苏遇严厉的目光。
苏遇说：“明诚，我对你，对你家，早已仁至义尽，我救了你哥哥的命，你们家是劳心劳力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但我并不欠你们什么。早年过继的事情你不知道，回去问问你爹娘，若他们还是同意过继，今天就把你送过来，若不同意，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从今之后，你我就是正常的叔侄关系。我不是你的养父，你也不是我的养子。”
明诚突然有些害怕起来，他虽然人小，但他并不傻，他知道这么多年他在苏遇面前能比两个哥哥更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因为他是苏遇的养子，将来是要过继给苏遇的。
可是，父母不同意，他也不觉得自己今后要叫苏遇一声爹，只是仗着这层身份想从苏遇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罢了。
现在苏遇提起来……
明诚还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说，苏遇又说：“另外，我还要告诉你，如果你爹娘不同意你过继，你就是我侄子，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不可以再做了，你我两家已经分家，我们家的东西不想给你就不给你。”
“如果你爹娘同意，我也还要告诉你，如今我们家境况不好，家中一切所得皆为你婶婶劳作换来的，我尚且没有权利冲她吼叫，你更不可以！若将来有一天，我们家能够改头换面，我所得到的东西也是你婶婶的，不是你的，便是我们将来死了，在死之前，这些东西也是想给谁就给谁，不给你就不是你的！”
第31章 去和你父母好好商量商量
夜苍苍禁不住挑了挑眉毛，相处了这些日子，没想到苏遇竟是个三观很正的古代人，看得她都想给点个赞了。
她没理会要哭不哭的明诚，冲那几个孩子挥了下手，“走吧，咱们去看看鱼篓里进鱼了没有。”
几个小孩这才看向夜苍苍，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好意思。
夜苍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哼了哼道：“我也要和你们说清楚，今天是第一次，我不和你们计较，如果下次你们还敢这样拉帮结伙欺辱别人，我绝对一人赏你们一顿竹条炖肉。”
“我们不敢了，遇婶婶。”年龄看起来比较大的一个孩子低着头说。
“行了，走吧。”
夜苍苍带着孩子们去收鱼篓，苏遇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瞥了眼明诚，一时懒得同他多说。
“行了，你也去吧，回家好好和你父母商量商量。”
明诚抿了抿嘴巴，又看夜苍苍正和几个孩子重新凿开冰面，还是不甘心地拉了拉苏遇的袖子，“叔叔，我也想吃鱼。”
“先把我让你去问的事情问清楚，你爹娘同意，你就收拾东西过来，能不能吃鱼，要看你婶婶同意不同意你吃，你爹娘不同意，你们就想办法自己捕！”
“叔你就不能给我一条吗？”
“不能！”苏遇忽然提高了声音，直把明诚吓了一哆嗦，这才忙不迭地走了。
那边夜苍苍拽了拽麻绳，感知了一下鱼篓的分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真的感觉鱼篓比先前重了一些，她连忙拽出鱼篓。
“有鱼，有鱼！”孩子们立刻叫了起来。
几人往旁走了走，打开网口，发现里面竟真有两条鱼，一条大，约莫尺许长，一条很小，只有一扎来长，被倒出来之后活跃地在冰面上跳来跳去，孩子们兴奋地叫着把鱼抓住。
夜苍苍看了看苏遇，苏遇有些意外，济仁立刻又去看下一个鱼篓。
这个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几个人意气风发地凿开冰面，取出鱼篓，里面的鱼食已经不见了，鱼篓里空空如也。
孩子们有些失望地叫了一声，夜苍苍倒是不怎么意外，一来鱼篓放得不深，二来她根本不了解这水中鱼的多少，“做人不能太贪心，走吧，咱们去拿刀，杀鱼，做鱼汤。”
几个小屁孩都诧异地望了夜苍苍一眼，似乎没想到在看破他们被明诚挑唆之后，夜苍苍竟然还会愿意和他们分享鱼汤。
几个人欢呼一声，朝着冰屋奔去。
那边一步三回头的明诚见了，狠狠哼了一声，这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边苏遇看了看夜苍苍，“对不住，明诚这事一直没告诉你。”
夜苍苍哼了一声，心里觉得苏成两口子同意的可能不太大，不过嘴上她还是说：“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收拾他。”
哪成想苏遇竟是一点头，“玉不琢不成器，该收拾自然要收拾，就是……又要劳累你了。”
“那你就把你那话记牢一点儿，你的东西都是我的，我的东西还是我的！”
苏遇闻言失笑，“别说什么东西不东西，我的命都是你的。”
夜苍苍：“……”
不是说古人以含蓄见长吗？怎么说起话来如此奔放？
她没再理会苏遇，提着鱼快步进了冰屋。
第32章 冬笋鲜鱼汤
苏遇不紧不慢地跟在夜苍苍身后，望着那条纤细瘦弱的背影，心中感激无以复加，他比谁都清楚，那一天那个清早，夜苍苍是怎样带着他一步一步在雪地里跋涉，又是怎样想答应苏成等人的逼迫。
分明是那样瘦弱的身体，却不知为何总有决战千里的勇气。
孩子们是第一次到冰屋里来，新奇地到处看来看去。
“冰墙可以透光，屋子里这么亮！”
“没那么冷！”
“根本不是冰棺！”
“我也想要一间这样的屋子。”
一时间，孩子们的叫喊声、跑闹声和两只兔子吓得瑟瑟发抖的吱吱声交织在一起，苏遇忍不住又看了夜苍苍一眼，曾经他以为自己早早就会死掉，曾经他以为他一生也别想像别的男人一样被媳妇念叨着给他做这做那，没想到现在都得到了，就是不知……以后他和夜苍苍会不会也有几个孩子，像现在这样吵闹着。
不过，想到这几年来屡起沉疴，禁不住摇了摇头。
夜苍苍嫁给他已是极大的不幸，若他哪日死了，再留个孩子给夜苍苍……
夜苍苍没注意苏遇已经想到了天边，手里提着菜刀对着鱼头“砰”地就是一刀，一直活蹦团跳想要逃脱的鱼一下子软塌塌地躺在案板上不动了。
屋子里一下没了声息，几个孩子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不禁想起刚刚提着铁锹的夜苍苍，如果夜苍苍刚才也这样给他们一下……
夜苍苍这才觉得有什么不对，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怎么了？”
谁家不是这么杀鱼的吗？
“没事，遇婶婶，你得要用水把？我去提水。”
“我烧火！”
“我去找找柴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