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苗苗懵怔地眨眨眼睛,怎么不问山鸡蛋好吃还是山麻雀好吃呢?答案,她都想好吃,就是——都好吃。
“都爱啊。”
“不行,只能选一个。”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定要争出个胜负。
小苗苗歪着小脑袋,犯起了难,小声嘀咕道:“可是,苗苗真的都爱啊,大表哥哥只有一个,小五哥哥也只有一个,为什么只能选一个呢?”
好难哦,小苗苗叹气。
“这样好了,”小苗苗眼睛一亮,有了主意,“苗苗病好了,给大表哥哥捉山麻雀吃,给小五哥哥捡山鸡蛋吃。”
周伟和周宇面面相觑后发出无情嘲笑,小苗苗那么小一只,山麻雀和野山鸡一口一个。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你们要有苗苗一半懂事,你们爹妈做梦都能笑醒。”李春花一人一巴掌结束这场幼稚的争宠之战。
小苗苗住了两天院,所幸中途没有反复,出院那天,周湘云领小团子去供销社买东西。
一进去,就被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小苗苗小脑袋左转转右转转,小揪揪都快甩掉了也看不过来,最后她抱头蹲地上。
周湘云连忙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小苗苗抿抿小嘴巴,略带羞耻地小声道,“是苗苗把自己的小脑袋晃晕了。”
周湘云拿她没办法地摇头,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宠溺地说她:“小傻瓜~”
等小团子缓过来,周湘云牵起她,来到三尺柜台前面,里面摆放了各式各样的小零嘴儿,小苗苗踮起脚,趴在柜台上面流口水。
想吃,不过也不会吵着买。
别说小家伙馋,就是周湘云一个来自后世什么零食没吃过的大人,看到柜台里那些好多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的零嘴儿,她也默默地咽了好几下口水。
小苗苗发烧那天,周湘云偷摸地吃了一颗地球糖,咦,开启了新世界大门,万万没想到,看着那么朴实无华的糖果,居然可以那么好吃!
不像后世的零食含有大量的添加剂,而是更多地保留了原汁原味。
“苗苗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周湘云一手搂着小苗苗的后脑勺,一手非常豪迈地一挥,仿佛兜里揣的不是几块钱,而是几个亿。
“苗苗什么也不想吃。”小苗苗懂事地摇头,妈妈好不容易才赚到一点钱,她不能随便花妈妈的钱。
“那个糖水罐头怎么样?”小团子的心思,周湘云哪能猜不透,但是,赚钱不就是为了花吗?不花,赚钱干嘛?
“周同志,好久不见,”苏子成看到周湘云,立马放下手头工作,迎上去,到了跟前,才注意到周湘云牵着一个小女孩,他笑着问:“周同志,这是你妹妹吧?好可爱。”
像这种糖水蜜橘,是七十年代最常见的零食,通常是买来孝敬长辈的,孩子们只有生病的时候才得到吃。
这不赶上趟了,就算痊愈出院了,别人家孩子有的,她家闺女也要有。
见人盯着柜台,苏子成二话不说,将糖水蜜橘拿给周湘云,周湘云接过去,长睫半抬,冲着苏子成莞尔一笑,“苏同志,哪里好久不见?不才隔了三天吗?”
透明的广口玻璃瓶,白糖水衬得里面的橘子瓣儿,浓墨重彩,颜色明亮,却也不及周湘云那张笑脸半分。
苏子成在心里回了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天不就九年吗?难怪恍如隔世。
“苗苗,这就是苏叔叔。”周湘云揽着小苗苗的后脑勺,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来,“多亏了苏叔叔,妈妈才有钱带苗苗来买东西。”
小苗苗仰起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对着苏子成喊:“苏叔叔好,谢谢苏叔叔。”
刚刚小家伙一直埋着头,苏子成也没能瞧见她的脸,这会儿才有机会看清楚,简直跟她姐一模一样,顿时好感倍增,笑容扩大开来,“苗苗你也好啊,不过叔叔跟你姐姐是朋友,你还是叫我哥哥好了。”
每逢年底,供销社就人满为患,不光有镇上当地居民,还有底下几个公社的村民,孩子们也放寒假了,跟着大人们来买年货。
一堆孩子里面,小苗苗最为醒目,生得白白嫩嫩,穿一件大红棉袄,扎两个小揪揪,打扮得干净又漂亮,像是年画上的福娃娃,养得比镇上小孩儿还要细致。
苏子成越看小苗苗越觉得可爱,直到小家伙忽闪着大眼睛告诉他,“不是姐姐,是妈妈。”
苏子成笑不出来了,僵硬地扭头看向周湘云。
心里抓狂咆哮:啊啊啊啊啊,妈妈?什么妈妈?周同志结婚了?她不是说自己没结婚吗?!
一片赤诚之心喂了狗,她欺骗了他的感情,而周湘云仍是笑盈盈地看着他,苏子成觉得她在笑话自己。
“苏同志,这个糖水罐头,我要了,麻烦你再帮我称一斤红虾酥。”红虾酥,听名字就知道是一种酥糖,糖块洁白镶有褐色条纹,因像活虾中段而得名,周湘云上回买地球糖就注意到了,不过当时买不起。
现在她有钱了。
买完红虾酥,周湘云又买了两样其它零嘴儿,才问苏子成:“有没有不要布票的布料?”
苏子成往柜台前面的凳子上一坐,不冷不热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然后,怨念深重地瞥周湘云一眼:买买买,就知道买,我生气了没看出来?不解释解释吗?
其实周湘云早有察觉,从苏子成知道她有闺女那刻起,他的态度就变了,之所以不急于解释,还不是因为……忘了!
谁让这些糖果看起来这么好吃呢?
“没有啊,”周湘云敛起笑脸,满是自责地蹲下身,扶住小苗苗的小肩膀,“苗苗,妈妈对不起你。”
小苗苗一脸迷茫:妈妈又在玩扮家家吗?
周湘云心疼地抚摸闺女的小脸蛋,“是妈妈没用,连一张布票也弄不到,买不到布,做不了窗帘,我们苗苗晚上睡觉又得吹冷风,又生病可怎么办?早知道……”
一滴泪珠溢出,悬在下睫毛上,晶莹剔透,就像清晨的露珠。
悲伤氛围拉满,周湘云才继续道:“妈妈就该放手的,让苗苗跟爸爸一块生活,至少不受病痛折磨。”
“周同志离异了?”苏子成小心翼翼地插嘴问道。
周湘云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点头,“离的时候,苗苗还在肚子里,生产当天,她爸也没来,我当时好害怕……还好,挺过来了。”
看得出来受了不少委屈,偏偏坚强得让人心疼,苏子成一下不气了。
仔细想想,她也没骗他,是他没问清楚,怎么就怪人家头上了?简直不是男人,居然这么小心眼,苏子成骂自己。
“周同志,对不起。”苏子成道歉,无比真诚,随即俯身过去跟周湘云说,“其实你说的那种布,我们这里是有的。”
“苏同志刚说没有,一定是一时没想来。”周湘云主动帮忙打圆场。
苏子成愈发愧疚,根本不敢跟周湘云对视,闷头说了句稍等一下,转身钻进了后头的货物间,回来时,抱了两匹土布。
周湘云摸了摸,脸上露出意外之喜,原想是托苏子成的关系,不用布票买些瑕疵布,没想到能捡到这种好东西。
农家土布,质感粗硬,暖和厚实,用来做窗帘最合适不过。
生怕有人抢,周湘云赶紧将两匹土布抱怀里,苏子成被她逗笑,就算结婚离异有小孩儿又怎样?还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姑娘模样。
周湘云买了不少东西,苏子成借给她一个背篓,装得满满当当,将母女俩送到供销社门口,苏子成蹲下身,从兜里拿出个小玩意儿,神神秘秘地捂在手里,对小苗苗说:“苗苗,初次见面,叔叔送你个小礼物好不好?”
小苗苗看向她妈,得到允许后,才点头说好。
苏子成拿开盖住小礼物的那只手,两个粉嘟嘟的丝绸头花映入眼帘,“喜欢吗?”
这种头花,小苗苗看到过曾小妹戴过,远远瞧去,就像头上开出了大花花,小苗苗觉得很好看。
大眼睛闪烁着想要戴大花花的光芒,小苗苗问妈妈:“可以吗?”
在周湘云看来,那头花过于夸张,她是嫌弃得不得了,但闺女喜欢,她也没辙,谢过苏子成后,给小苗苗戴上。
小苗苗晃晃小脑袋,臭美地问妈妈:“苗苗好看吗?”
周湘云伸手点点她的小鼻子,“好看。”
小团子模样生得好,衬得老土的头花都洋气了。
小苗苗抱住周湘云的大腿,脆生生道:“妈妈也好看。”
周湘云不可否认,上辈子她的那些颜粉,天天在她微博喊老婆最美,套麻袋也好看。
母女俩互动好有爱,苏子成看在眼里,脸上表情温柔得一塌糊涂,跟着夸道:“苗苗是叔叔见过最好看的女娃娃。”
小苗苗害羞了,捧着微微发红的小脸蛋,扭着小身子,“谢谢叔叔。”
离开供销社,周湘云背着背篓,牵着小苗苗往镇口走,小团子左晃晃右晃晃,走路一蹦一跳,那美滋滋的小样儿,不像戴了头花,而是长了翅膀,飘起来了,是这条街最靓的崽。
周湘云好笑地看着她。
小苗苗突然想到什么,跟她妈评价苏子成,“苏叔叔是好人,给苗苗当后爹,苗苗可以接受哒。”
周湘云点点闺女的小揪揪,“一个头花就把妈妈卖了?”
“才不是,”小苗苗摇摇小脑袋,认真道,“是妈妈喜欢,苗苗都可以。”
周湘云心里暖烘烘的,她家的小棉袄一如既往的贴心,她作为家长也得靠谱起来才行。
“姥姥,姥姥,姥姥……”小苗苗边喊边跑,小短腿捣鼓得可快了,可见她心中多迫切。
听到外孙女的声音,李春花立马从灶房出来,哎呦连天地让她慢些,这才病刚好千万别摔着了。
小苗苗吭哧吭哧地跑过去,张开小手抱住李春花的大腿,兴高采烈地跟姥姥分享道:“姥姥,快瞧啊,苗苗开大花花啦!”
李春花看了眼她脑袋上的头花,虽然自个儿都觉得幼稚,但还是很配合地发出感叹:“哇塞,苗苗开的大花花真好看呀!”
“多大岁数了?这么恶心的话也说得出口!”坐在屋檐下抽烟的周战山酸溜溜地说。
李春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要你管,老逼登!”
周战山:“……”
这两天动不动就骂他老逼登,当他的面,以前都背地里骂,就因为小苗苗发烧那天,他没给她送鞋子?
“姥爷,姥爷,姥爷……”小苗苗发现新目标,眼睛亮晶晶地跑向周战山。
周战山见人过来,赶忙灭掉香烟,想到刚刚小丫头抱的老伴的大腿,他二话不说站起身,两条腿微微张开,以便小丫头抱。
小苗苗如法炮制,抱住姥爷的大腿,仰着兴奋的小脸,“姥爷,快瞧啊,苗苗开大花花啦!”
周战山不无别扭地清了清嗓子,“哇塞,苗苗开的大花花真好看呀!”
李春花噗嗤笑出声,又骂他老逼登,德行!
“要你管。”周战山死要面子。
“妈,爸,我回来了。”等闺女跟二老腻歪够了,周湘云才背着背篓进去。
李春花看到周湘云买这么多东西,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掉,一边帮忙放下背篓一边絮絮叨叨地念道:“这年头哪家的钱不花刀刃上?你倒好大手大脚没个节制,早知道就不把钱分你,还不如我帮你管着。”
“赚钱不就为了花吗?”周湘云从背篓里拣出土布给李春花看,“妈,你看这布怎么样?”
李春花嫌弃道:“这种布又做不了衣服,你买它干嘛?不浪费钱吗?”
“可以做窗帘。”周湘云说。
周家这几间屋子有些年头了,到处可见岁月留下的痕迹,尤其是旧报纸糊的窗户,根本抵不住寒风入袭,睡到半夜,炭火一旦灭掉,冷得要死,大人都遭不住,更何况小孩儿。
一想到小外孙发烧那可怜样,李春花心里就揪得难受,“那也用不着买这么多啊。”
“我算过了,四个屋子的窗帘,差不多就得两匹布。”周湘云又道,“我针线活实在拿不出手,所以做窗帘这活儿,还得妈亲自出手才行。”
李春花当即愣在那儿,没想到周湘云还给他们买了。
第20章
“要买就一次买全乎了, ”周湘云拉着李春花,有感而发道,“这两天我不是在医院守着苗苗吗?算是真真切切感受了一把什么叫病如山倒, 病人受病痛折磨, 家属却无能无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心头不要太难受。”
周湘云微顿,吸了吸鼻子,“既然回来了, 我就一定会好好守护你和爸,弥补这些年我没能在你们身边敬孝的缺失。”
画大饼谁不会, 偏偏做出了实际行动, 李春花很难不动容,拍拍周湘云的手, “有心了, 不过没必要。”
周湘云:“……”
“明儿我就把窗帘做出来,给咱们三个屋子挂上。”李春花接过土布掂了掂, 很有份量, 确实适合做成窗帘。
周湘云很快反应过来,小老太太只做三个屋子的窗帘,就是说不想管周老三一家子的死活。
周老三娶了个镇上媳妇,还是肉联厂车间主任的闺女, 可以说是攀上高枝的凤凰男,两人一结婚, 老丈人就把女婿安排进了厂子, 还给两口子弄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新房,之后周老三也就过年回来住几天。
“一年到头见不到影, 还给他们弄个窗帘,我有钱烧得慌?爱住不住!”李春花很不满周湘川,有了媳妇忘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