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玻璃灯都是周战山亲手制作,今年也不例外,周湘君抱着小香香到后院时,周战山已经做好了两盏玻璃灯。
周林一盏,苗苗一盏,周湘君没了表现机会,倒也坦然接受,毕竟他手艺也不是很过关。
做这个玻璃灯,说难不难说容易不容易,四面由玻璃围成,底部中空架上铝蜡烛托,灯笼最上面由一根木棍挑起,到了夜里,点燃蜡烛,发出耀眼的亮光,随着走动,一闪一闪。
周战山今年做的玻璃灯还贴了栩栩如生的剪贴画,周湘君提起一盏打量,酸溜溜道:“爸,你这就偏心了啊。”
小时候做给他的玻璃灯光秃秃,现在这么用心,都带花样了。
周战山冷冷地瞅他一眼,“那盏给你。”
周湘君欣喜若狂,“太好了,等会儿我就给陈知青送去。”
别人小孩儿有的,他家陈知青也要有,而且还更漂亮,陈知青一定喜欢。
“出息。”对于儿女的婚事,周战山向来不插手,老伴做主就行,但他也实在看不过小儿子那不值钱样。
小苗苗也喜欢玻璃灯,蹲地上,小手轻轻地一戳一戳,生怕弄坏了。
“不给小林做玻璃灯吗?”总共就两盏,他一盏,苗苗一盏,不就没小侄子份儿了。
“剩下那盏给周林。”周战山说。
小苗苗将小手缩回去,小哥哥的玻璃灯,苗苗可不能弄坏了,不然小哥哥得难过了。
见小丫头缩起来的小手,周战山眉头微微皱了皱,“别难过了,姥爷这不是在给你另做吗?”
小苗苗忽闪着大眼睛,欢喜点头,“姥爷最好了。”
“爸,你这不是做玻璃灯吧?”周湘君发现不对劲儿。
周战山面不改色回答:“玻璃灯太危险了,容易爆炸,还是这种塑料灯笼安全些。”
这不常识吗?不过依譁玻璃灯可以循环利用,而塑料灯笼一次性,来年还得重新买,大人们为了省钱,玻璃灯最合适。
塑料灯笼空间封闭,两头不再中空,蜡烛被封在里面,点然后,亮光虽然比玻璃灯弱,但颜色相对更加鲜艳喜庆。
周战山余光瞥向蹲旁边乖乖巧巧的小外孙,很配。
“爸,我也要红灯笼。”周湘君去拉周战山的裤腿。
周战山一眼楞过去,“你也配?”
“我长这么好看,万一玻璃灯炸了,伤到脸怎么办?”周湘君又说。
“我早看你这脸不顺眼了,”周战山捡起脚边的刮刀,凶神恶煞,“过来,老子给你划两刀,你也好知道,什么叫男子气概。”
“妈耶,救命呀!”周湘君扛起小苗苗跑得比兔子还快,手里不忘拿上自己那盏玻璃灯,“走咯,苗苗,跟小舅一块送灯笼去!”
“小舅又想姨姨了吗?”小苗苗问。
周湘君大大方方承认,“是啊,小舅恨不得把陈知青绑裤腰带上,一刻不分离。”
小苗苗苦口婆心劝道,“小舅除了姨姨,不能想点别的吗?”
“不能,”周湘君大笑,“我就喜欢陈知青,不想她想谁?姜雯棋吗?”
小苗苗扣扣手指,“可是,苗苗看得出来,姨姨不喜欢小舅,她喜欢郝叔叔。”
“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叫喜欢?”周湘君点她小鼻子,告诉她,“陈知青对郝老师并无男女情,顶多是欣赏。”
小苗苗表示不懂,不喜欢怎么欣赏?
第25章
下午四点, 周家就开始吃年夜饭了,一年也就这么一次盛宴,所有人提前上桌, 抬头挺胸, 目光如炬, 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战斗。
周湘云每端上一道菜,就声情并茂地报菜名:“小鸡炖蘑菇、土豆烧牛肉、猪肉炖酸菜粉、红烧鱼、腌笃鲜、花生米、糖稀果仁、酸辣白菜、韭菜盒子……”
最后是羊肉泡馍。
羊肉泡馍,周家上回吃还是三年前, 大伙也馋这口得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往常不管吃什么, 李春花盛的第一碗都是给周湘君,想来今天也不例外。
毕竟羊肉驱寒, 李春花年夜饭做这道菜, 肯定是因为周湘君前两天受凉。
他们跟着沾光。
周湘君笑咧咧,妈妈的爱没有消失。
“苗苗, 这个汤汤喝了对身体好, 苗苗一定多喝知道吗?”李春花喂给小苗苗吃前,不忘吹吹,就怕烫到她的小乖外孙了。
妈妈的爱消失了,周湘君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指着自己,试图唤醒妈妈深沉的母爱, “妈, 我!你最疼的小幺儿,我才是病人好嘛!”
“我看你比谁都精神!”搁陈青青跟前, 跳得比猴子还高,你还病人!
李春花疼惜地摸摸小苗苗脑袋,“我们苗苗小年第二天烧多厉害,都住院了,要不是为了给她补身子,你们也配吃羊肉?”
“我也想住院,是你不让,说浪费钱。”周湘君嘀咕道。
怎么?他的命就不是命,他妈变心也太快太大了吧?
要不是想到过年骂人不好,李春花早骂他狗血淋头了,“就你这德行,住什么院,早死早投胎!”
周湘君委屈,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他妈,“妈,大过年你咒我死?”
李春花筷子打手,白他一眼,“该!”
她也不想,但忍不住。
“妈,你……”周湘君还想说什么,突然发现不对劲,好家伙,就说他跟小老太太斗嘴,一桌子人怎么这么安静,原来都埋头干饭呢!
这难得奢侈一把,不吃得肚子朝上,就得等到来年春节了。
周湘君再也不废话,抡圆胳膊开始躁起来,也陪着爸妈他们喝两盅白酒,周湘云原本不打算喝,但抵不住其他人都在喝。
她不喝,岂不是不合群。
最重要的是,谁不喝酒就得谁洗碗,那么多碗,一个人要洗到猴年马月?
大人们年夜饭吃得久,小孩儿们自然坐不住,吃完就提上灯笼出门耍去了,唐莉叮嘱儿子夜里路滑,把妹妹看好了。
周林嘴上不情愿,一出门就伸手过去。
小苗苗乖乖地将小手搭上去。
周林牵住,别扭地哼唧一声,“跟好了,摔跤,我不会管的。”
小苗苗重重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周林,“小哥哥我们去哪儿耍呀?是不是要去找小五哥哥?”
周林回头看一眼他俩牵一块的手,“就去找他!”
让他羡慕嫉妒。
“太好了!”小苗苗欢呼一声,手里的红灯笼跟着晃,照得她的小脸蛋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周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两人欢欢喜喜地来到周宇家,却被告知周宇刚出门找他们去了,于是周林交代小苗苗,“我去找人,你就不去了,留这儿等我们回来。”
“为什么不带苗苗?”小苗苗问。
周林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找别的说辞,但眼睛盯着小苗苗的小短腿。
小苗苗:“……”
小苗苗想用事实证明,努力地伸长小短腿,只是冬天穿得多,棉袄又要长一截……怎么看怎么心酸无力。
周林没忍住,笑出声。
小苗苗气呼呼地鼓起小脸颊,“小哥哥嫌苗苗腿短!”
“不是嫌弃,”周林想哄她,并鼓励道,“虽然是事实,但你也别气馁,因为你才三岁半。”
“……”小苗苗双手叉腰,更气了,“苗苗两岁,不是三岁,小哥哥不知道?”
呜呜呜……小哥哥不在乎她了,还是从来没有在乎过?
果然,女孩子胡思乱想不分年龄。
周林决定还是先去找周宇,他不是最会哄苗苗开心吗?想到这儿,愈发迫切,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小苗苗眨巴眨巴眼睛,小哥哥都不哄哄她吗?
呵~男人!
虽然生气,但哥哥的话,小苗苗还是听的,乖乖地坐在她二舅家的院门口等两个哥哥回来,听到二舅和二舅妈在堂屋喝酒划拳,小苗苗左手跟右手玩了起来,剪头石头布。
连着三把,左手和右手出的都一样,小苗苗很气恼,这样下去,哥哥们回来,也分不出胜负。
小苗苗好言好语地跟自己的小手商量起来,“小左,你出剪刀好不好?小右,你出石头好不好?”
然后,她数到一二三,两只手都出了石头。
小苗苗教育小左不听话,“你呀,小小的一只这么好胜吗……”
大道理还没讲完,听到有人在哭,很小声,但听起来好伤心。
小苗苗提上姥爷做的红灯笼循着哭声找过去,看到一个小少年缩成一团地蹲在院墙角落里,因为背对,瞧不到脸。
不过小苗苗记得,妈妈说过,二舅家除了小五哥哥,还有一个哥哥,在家里兄弟几个里面排行老三。
“小三哥哥?”小苗苗问。
妈妈告诉她,“喊三哥哥就好了。”
小苗苗铭记妈妈的话,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奶声奶气地喊了声:“三哥哥吗?”
小少年回过头来,问:“谁?”
小苗苗这才看清她三哥哥的脸,跟她小五哥哥长得很像,不过又更好看一点,尤其是哭得通红的眼睛,好像一只小兔子。
小苗苗最喜欢小兔子了,在原来的世界,她就养了一只小兔子当宠物,每天抱着睡觉呢。
“我是苗苗呀,”小苗苗认真介绍自己,“是三哥哥的妹妹。”
周新重新打量小女孩,小小的一只,长得很可爱,手里提着灯笼,连带身上也折射出一道道微弱的红光。
原来这就是小五嘴里天天提及的小表妹。
第一次见面,就让对方看到自己这么不堪的一面,一点不像哥哥,周新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将脸别过去。
小苗苗走上去问:“三哥哥为什么哭呀?”
不想被妹妹笑话,周新故作凶狠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奈何眉眼生得过于柔和,不管怎么用力也狠不起来,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和委屈。
“没哭,是沙子进眼睛了。”周新随便找了个借口。
小苗苗将红灯笼放地上,两手背到身后,伸长脖子凑过去,“三哥哥,苗苗帮你吹吹好不好?”
小嘴巴撅起,红彤彤,像一颗熟透的红果子,对着她三哥的眼睛轻轻地吹了吹两下。
周新闻到淡淡的奶香味和糖果味。
“三哥哥好些了吗?”小苗苗关心地问。
周新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骗了她,她还这么关心他,周新无不别扭地点点头。
小苗苗还是不放心,手把手地教她三哥眨眼睛,“像这样,还难受吗?”
她睫毛长,凑近了,看着更长,就像小扇子,一眨一眨,仿佛夏天摇扇子,微风拂面。
周新鬼使神差地跟着眨了眨眼睛,摇头。
小苗苗欢呼雀跃太好了,随即挨着周新蹲到地上,安静了两三秒后,问:“三哥哥,是不是小五哥哥欺负你了?”
周新余光瞥向小苗苗脚边的红灯笼,这次没有隐瞒,告诉了她实情,“小五把我玻璃灯提出去了。”
往年都是老爸帮他们制作玻璃灯,今年是周新自个儿做的,所以格外珍惜,走哪儿带到哪儿,结果还是被拿走了。
他想去追回来,他妈吼他,让他洗了碗再出门。
洗了碗?玻璃灯就被小五弄坏了!这些话周新不敢跟妈妈说,所有委屈闷在心头,越想越伤心,就忍不住哭起来了。
但他发誓,他不想哭来着,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好像每次都这样,明明不想哭,也告诉自己不要哭,然后情绪一上来,声音立马变哭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别说吵架,就是跟人争论也做不到,以致村里的小伙伴都笑话他,说他是女娃娃,是小哭包。
为此,周新很少出门,平日除了上学,就待在家里。
按理说,家里有个兄弟,他不会觉得无聊,偏偏周宇是个不着家的主儿,一天到晚往外跑,尤其是小苗苗回来后,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妹妹玩。
每次周宇叫他一块,周新都拒绝,然后等周宇出门了,他又巴巴地追到院门口,开始漫长的等待。
其实,他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小苗苗趴在膝盖上看着她三哥那双再次慢慢变红的眼睛,她觉得好奇怪哦。
小五哥哥每天都过得好开心的,为什么三哥哥看起来这么忧伤?
一个没心没肺,一个心思敏感。
“三哥哥,跟苗苗走,”小苗苗往堂屋瞅了眼,他二舅和二舅妈还在划拳,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苗苗带三哥哥找小五哥哥他们去。”
周新犹豫,担心妈妈吃完饭找不到他,就在这时,右手突然一热,小苗苗就这么牵住了他。
她的小手软乎乎,暖烘烘,他心里顾忌一下就消失了,鼻尖一酸,又想哭了。
周新暗骂自己没用,还要小他那么多的妹妹哄。
小苗苗一手牵着周新,一手提着红灯笼,捣鼓着小短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
周新则是一言不语,乖乖地跟着她。
两支队伍最终在半路成功会师,小苗苗也说到做到,一见面,就帮她三哥讨回了玻璃灯,并好生地将她五哥说教了一番。
周宇一点不恼,主动跟他哥道完歉,解释道:“我不偷拿玻璃灯,你又要自个儿待家里,大过年也不出来耍,不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