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云又白又嫩,在城里肯定过得不错,她才不信她没钱,就是抠门,跟她大儿媳一个样,自己亲生骨肉,也舍不得花钱。
李春花站起来要走,裤腿被拉了拉,果然不出她所料,想在她这儿蹭吃蹭喝,门都没有,她低下头看她。
周湘云连忙松手,“妈,我真的没钱,可以拿东西换吗?”
李春花皱眉,“什么东西?”
周湘云从袄子里兜掏出镯子,用一块手帕包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地展开,摊在手心给李春花看。
成色并不是非常好,应该值不了多少钱,不过周湘云很宝贝,李春花多看了两眼。
“这个镯子,是我身上唯一值点钱的东西了,”周湘云伸手细细摩挲着镯子,眼里情绪万千,最后眼尾微微泛红,将镯子双手递给李春花,“妈不嫌弃,就收下吧。”
这个镯子一定对她意义非凡,李春花看着镯子想。
周湘云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她方向感不好,也不知道哪边是西北,反正足够悲伤就行,然后喃喃道,“这只镯子是苗苗她爸送我的新婚礼物,现在曲终人散,分隔两地,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见,留着它,不过徒增感伤罢了。”
周湘云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玉镯,想笑,笑不出来,涩涩地扯了扯嘴角,“他说,这只镯子他去寺庙开过光,可以保佑佩戴之人平安喜乐。”
“妈,我现在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和爸长命百岁,开开心心每一天。”周湘云毅然决然地将镯子放到李春花手中。
玉镯本凉,周湘云一顿摩挲,带着她的体温,李春花拿在手里,脸色顿时有些不自在,明明那么舍不得,还是把镯子给了她,可见跟她弟弟一样,是重情重义之人。
“镯子我先收下了,”李春花连带周湘云那块手帕一并拿走,包好后,放进衣服兜里,又道,“回头给你立张字据,就当镯子抵押给我。”
周湘云不问多少钱,只是乖巧地点头。
“给你一张大团结,”李春花豪气万丈不过两秒,开始跟自己亲闺女明算账,“这些衣服,我收你两块钱,还剩八块钱,就当接下来两个月的生活费,等到地里有活了,你就去赚工分抵账,什么时候把钱还上,什么时候还你镯子。”
周湘云:“……”
这合计不花一分钱骗她一只镯子。
不说原主在城里长大,从没下过地做农活,就算是她拍过这种类型的剧,也只是做做样子,哪是这块料。
把命豁出去赚工分,也填不饱自己的肚子,还有跟她一样能吃的闺女,到头来别说抵账,还得欠一屁股烂账,到时候李春花不把她拿捏得死死的才怪。
李春花扫过周湘云的脸,冷哼一声:“怎么?觉得我占你便宜?那镯子还你,好心当驴肝肺!”
第9章
“妈您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是你闺女,我的就是你的,就算您不开口,这镯子我也得交您保管。”周湘云将镯子重新塞进李春花手里,表情实诚,掏心掏肺。
李春花心里骂这个也是憨的,进她口袋的东西,还想她掏出来?捡了大便宜,李春花心情好,帮着给小苗苗穿衣服。
小苗苗乖乖巧巧,配合地伸着小短手小短腿,歪着圆乎乎的小脑袋,看了看她妈,又看了看她姥姥,云里雾里,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只镯子,她有印象,妈妈说是爸爸送她的定情信物,很珍贵,隔三差五拿出来看,看着看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有次人类小女孩将镯子摔地上,妈妈心疼坏了,狠狠地打了小女孩一顿,事后,不管小女孩怎么认错,妈妈还是把她关了起来,两天没给吃饭。
妈妈那么在意镯子,为什么要送姥姥呢?
小苗苗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我去煮饭,给娃扎好头发过来帮忙。”李春花离开前交代周湘云。
周湘云答应,乖巧温顺,心里哼道:到时别后悔。
李春花前脚一走,小苗苗后脚就忍不住地问她妈,“那只镯子不是爸爸送妈妈的吗?妈妈不是最最最喜欢那只镯子吗?”
小孩头发细软,即便冬天也干得很快,周湘云再次深陷跟小揪揪的拉锯战中,五官都在用力。
语气风轻云淡,“不喜欢了。”
原主有多喜欢顾何,小孩儿都能看出来,偏偏顾何深觉原主嫁他别有用心。
图他一棍子闷不出一个屁,还是死了妈没婆媳矛盾?
说到底还不是原主瞧上了顾何那张脸,什么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而她,浪里小白龙,混迹娱乐圈十三载,什么样式的绝色美男没见过,早就对好看的皮囊产生免疫,怎么可能拘泥顾何那一个男人。
先不说顾何远在大西北,对原主厌恶透顶,就算他回心转意来找她,那也是迟来的痴情比草贱。
小揪揪终于扎好,小苗苗跟通上了电似的,脑子转得飞快,眼睛一亮,“哦,想起来,妈妈不是妈妈了,妈妈是唔唔……”
小秘密不能说,小苗苗捂住嘴巴,用唔唔来代替。
说完秘密,拿开手,小得意地总结道:“所以,妈妈不喜欢镯子也不喜欢爸爸对不对?”
周湘云一认真就有憋气的习惯,给小团子扎小揪揪,大气不敢出,这会儿坐在床边,呼呼喘气,好一会儿缓过来,“是啊,不喜欢了,亲爹哪有后爹好。”
小苗苗眨眨眼睛,不明所以,什么亲爹后爹,妈妈思维太跳跃,她跟不上了。
周湘云伸手点她的小鼻子,笑道:“亲爹只有一个,后爹可以好多。”
“可是,”小苗苗抱住她妈的手臂,小脑袋靠过去蹭蹭,“妈妈也只有一个呀。”
周湘云笑出声,搂住小团子的身子,用气音说:“妈妈不是九尾狐狸吗?有九条命,那不得一条命一个老公。”
小苗苗长睫忽闪,认真一想,觉得她妈说得太有道理了,众生平等,厚此薄彼是不善良的行为,她跟着欢呼一声,然后掰着手指头算自己除了亲爹还可以有多少个后爹爹去了。
“老五,收拾好没?快来烧火。”李春花在灶房催她,周湘云应了一声,却不见着急,帮小苗苗穿好鞋子,将人从床上抱下来,牵着往外走。
周宇洗了澡换了衣服,就一直坐在门口等妹妹,听到脚步声扭过头看,他妹妹本就长得可爱,穿上大红棉袄更可爱了,小脸蛋又白又嫩,像刚出炉的肉包子,也不知道什么高兴的事儿,牵着她妈的手,一蹦一跳向他走来。
她一跳,不仅小揪揪跟着晃,脸上的婴儿肥也在颤。
周宇咽了咽口水,感觉比肉包子还要好吃。
周湘云将小苗苗交给周宇,迈着悠闲的步子去灶房。
周宇有些拘谨地站在小苗苗对面,视线从妹妹的脸上转到头上,小脸蛋不能吃,小揪揪应该可以摸吧?
小苗苗有所察觉,提前一步捂住脑袋,后退两步,躲开周宇的碳爪,“不可以摸,妈妈扎小揪揪很辛苦。”
小苗苗要保护好妈妈的劳动果实,最好可以自己学会扎小揪揪,这样就累不着妈妈了。
周宇哦了一声,失落地收回手。
小苗苗有些于心不忍,两只小手纠结地揣在身前,犹豫着将小脑袋伸过去,“小五哥哥摸摸可以,但一定要小心哦。”
周宇兴致冲冲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苗苗的小揪揪。
将人哄好,小苗苗拉着周宇玩躲猫猫的游戏,她不会数数,周宇就一直是找猫猫的那个,好在很容易找到,不让人无聊,还成就感爆棚。
兄妹俩玩得乐此不疲,听到李春花在灶房骂人,没过会儿周湘云被赶了出来,周湘云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乐呵呵地看着俩小家伙玩。
小苗苗瞧她妈一眼,随即打消了上去安慰对方的念头,躲到小凳子后面,缩成一团,捂住眼睛喊她哥:“小五哥哥,藏好了。”
小团子是小只,但也不可能小得过凳子,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周宇一进门就看到了,为了不伤妹妹的自尊心,他配合地将脸转向一边,嘴里小声嘀咕道:“苗苗呢?我怎么找不到苗苗了?”
小苗苗得意得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小小声地回答她哥:“小五哥哥,苗苗在这儿。”
周宇跟周湘云同时看过去,然后憋着笑面面相觑:她怎么可以傻得这么可爱呢?
一直玩到开饭,周湘云带着兄妹俩坐上桌,李春花斜楞她一眼,没好气将搪瓷碗砰地一下放到周湘云前面。
上辈子她喂流浪狗态度都比小老太太好,不过今非昔比,周湘云很清楚自己处境,寄人篱下,尊严值几个钱?又不能填饱肚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周湘云捧着碗,冲李春花笑得那叫一个乖。
李春花没理她,挨个儿盛饭,不是事无巨细,而是这个年头粮食关乎着一家老小的命,不能因为刚分了粮不知节制,每一天都要精打细算,不然来年只有喝西北风的份儿。
所以,周家一直是分餐吃饭,每个人定量定分,不管能不能吃饱,反正一顿就这么多。
从周家搬来曾家村,分饭就一直由李春花主持,时间一久,自然而然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不管家里吃的馍馍还是米饭,她随手一舀就跟量过的一样。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脸皮咋就这么厚!?”李春花黑着脸,将红薯饭重重地摔周湘云碗里,接着是一勺土豆块和小半勺咸菜。
李春花后悔了,周湘云果然跟知青院那些小姑娘一样,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娇气,不能吃苦,烧个火满屋子浓烟,把她当腊肉熏,啥忙没帮到,尽帮倒忙了。
这种人,留她下来干嘛?下地肯定也干不好活,还吃他们粮食,老头子回来要是想把人赶走,她也就睁一只闭一眼由着他去,不然就那只镯子,她不得亏大。
挨了骂,周湘云也不生气,仍是笑盈盈的,只是瞧着碗里的饭菜,悲从中来,这伙食还不如流浪狗。
红薯饭,只见红薯不见饭,土豆块也是纯土豆,肉星子都看不到,连自家腌制的咸菜也这么吝啬,舍不得多给一点。
李春花最后自己盛了一碗,分量跟周湘云分毫不差,坐到对面,冷冷扫过周湘云,“爱吃不吃。”
农闲不比农忙,不下地赚工分,吃那么饱干嘛?饿了就多喝水,反正水不要钱。
周湘云立马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一口,表情夸张地睁大眼睛,“哇,妈做的饭也太好吃了吧。”
一半恭维一半大实话,李春花做的饭菜卖相一般,让人不报希望,吃到嘴里出于意料。
红薯蒸得熟,跟米饭完美融合,既有米饭的颗粒感,又有红薯的香甜软糯,土豆块也炖得很烂,汤汁黏糊浓稠,铺在米饭上,后世咖喱饭既视感,咸菜放了油辣子,不辣,更多是香,简直是拌饭神器。
一大碗饭菜,周湘云很快干完,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将视线转向旁边的周宇,周宇端起碗,转过身不让她看,将剩下的饭菜全部扒进嘴,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像一只鼓气的河豚,最后搪瓷碗往桌上一放,胡乱擦了擦嘴,含糊不清宣布道,“吃光光了!”
桌上有掉落的饭粒,也怕他小姑跟他抢似的,立马捡起来扔嘴里。
“……”周湘云转移目标,看向了小苗苗。
小苗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察觉她妈炙热滚烫的目光,慢吞吞地抬起小脑袋,意识到她妈没吃饱,小苗苗双手捧起搪瓷碗端给她妈。
这么乖,就算周湘云,也于心不忍,伸手往回推,李春花以为她要接过去,火冒三丈,拿筷子打她,呗地一声骂她,“瞧你出息,小娃娃抢饭吃,饿死鬼投胎啊。”
“姥姥,不要骂妈妈,苗苗吃饱了,”小苗苗帮她妈说情,小肚子不给面子地咕咕叫了两声,她尴尬地小脸都红了,奶声奶气找补道,“没关系哒,苗苗可以吃竹子,苗苗最喜欢吃竹子了。”
刚才跟哥哥出去接姥姥,小苗苗发现好大一片竹林,虽然隔得老远,她还是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是嫩笋的味道。
李春花瞅瞅小苗苗,“人不大,胃口不小,冬笋那么难挖,还想吃冬笋。”
第10章
小苗苗举起小手,自告奋勇,“姥姥,我找得到笋笋。”
李春花明显不信,不过也没打击她,反而开出条件,“只要你挖到笋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小苗苗问她妈,“妈妈想吃什么呀?”
周湘云脱口而出,“肉!”
她穿来这个世界好几天,一顿像样的饭菜没吃上,做梦都想吃顿肉打牙祭。
小苗苗有样学样,立马两眼亮晶晶地跟她姥说,“苗苗想吃肉肉!”
李春花笃定小丫头挖不到笋,不甚在意地一口答应,“到时候做腌笃鲜给你吃。”
小苗苗没吃过腌笃鲜,不过看她妈的表情,应该很好吃,重重地点点脑袋,为防万一,伸出小指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李春花幼稚了一把,跟她拉了一把手指头,起身回屋前,看了眼周湘云,摇头,笨手笨脚的样儿,让她洗碗,还不得把碗都摔烂了。
李春花另做安排,“小五刷碗。”
二儿媳答应送粮过来,并承诺只多不少,不然她能同意周宇住过来,既然住都住过来了,那不得干活啊,他们家从不养闲人。
就这点而言,李春花绝对的一视同仁,最得盛宠的周湘君也不例外,一到农闲就被撵去城里打零工。
当然也有其他原因,李春花一想到头就疼,不愧是双生姐弟,对于感情一个德行。
“苗苗也想刷碗~”小苗苗拉住李春花,仰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祈求。
李春花警告她,“摔烂碗,扒你皮。”
周宇领教过他奶的厉害,不是嘴上吓唬,都是动真格的,不免替妹妹捏了把汗。
反观当事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把抱住李春花的大腿,软乎乎来了句,“姥姥才舍不得呢。”
李春花由她抱了两秒,抬脚出了堂屋。
别说,真的有点舍不得,但她绝不会承认的。
刷碗是假,耍水是真,周宇怕妹妹冻到手,重新烧了一锅水,装了小半瓷盆热水给苗苗耍,自己踩着凳子用大铁锅洗碗。
李春花和周湘云在房间睡觉,一屋子的家务活落到周宇身上,换做平时,臭小子不比兔子跑得还快才怪,今儿不仅没怨言,甚至高歌猛进,洗完碗又喂鸡扫地。
还不是因为身后跟了一条可爱的小尾巴,在一声声小五哥哥好厉害中逐渐迷失自我。
最后两小只坐在堂屋门槛上,穿过院墙正好可以看到竹林,周宇已经膨胀了,飘起来了,意气风发地随手一指,大有“快看朕给你打下的江山”的架势,“过两天不下雨了,五哥陪你挖冬笋去。
周宇不是没去挖过冬笋,折腾了一天一无所获,之所以这会儿信誓旦旦,还不是小小男子汉虚荣心在作祟。
一定得赶在哥哥们回来前,占据妹妹心目中最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