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岚睨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不必。照顾好他,其他事情你不用管。”
那狱卒愣了一愣,忙不迭地点头,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孟云岚走了,狱卒也关上门出去了。
纪梁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狠狠朝那狱卒的背影啐了一口,“呸!狗仗人势!”
然后他便倚在墙边,调息内力。
“莫大人,平河……郡主,公主殿下……”他闭上眼,眉间都是痛苦之色。
“平河……我的,阿妤啊……”
纪梁喃喃呓语着,想到那人坠入河中下落不明,心中便一抽一抽的痛着。
难道现在只能坐以待毙了吗?纪梁被各种情绪侵扰,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棋盘再次被打乱,各国都忧心忡忡,各怀心思。
涂山国君还是一如既往地待在重明殿里,面前摆着香炉,案上放着一卷卷道经。
无事的时候他最喜来重明殿焚香悟道,见性明心。捧一卷大道经书,在心中绘出这飘渺的天地。
他敏感地察觉到外面有人的气息,但迟迟不敢进来。
他笑了一下,他在重明殿时最不喜有人打扰,难怪那人一直在外徘徊。
萧少卿索性放下书,推开门走了出去。
“何事?”
面前的小童有些慌张的说道:“陛下,不……不好了!九穗禾不见了!”
他心下一沉。
也顾不得摆驾了,直接去了放置九穗禾之处——国品库。
国品库外戒备如此森严,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能盗走九穗禾?
事情渐渐偏离了轨道,萧少卿也无法再像往日那般淡定,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国品库外的守卫见他到来,便全都跪在他面前请求责罚。
萧少卿顿住脚步,眼底隐隐带了杀意。
他转头扫过地上众人,淡淡说道:“此事若走漏风声,你们全都得死。”
地上的人打了个寒颤,这风轻云淡的背后,是无尽的森冷。
第三十五章 昭文
萧少卿快步走入殿中,询问主事官员道:“究竟怎么回事?”
那官员战战兢兢道:“这……微臣也不知。微臣今早照常点录库中物品,发现其余之物尚在,独独少了九穗禾!”
官员脸上也带着苦恼,似乎也不太相信此事,呐呐道:“毕竟九穗禾作为库中珍品,一向是被严密保护,按理说不可能被如此轻易的盗走。但今日微臣检录之后……发现九穗禾所在阁室并没有任何损坏,甚至库外守卫都没有任何察觉。”
他皱了皱眉,眼神有些复杂,低声对涂山王说道:“微臣觉得,此事绝非寻常力量所为。”
萧少卿神色凛了一凛,眼中闪过一丝幽深的情绪,但很快便掩藏在平静之中。
他点了点头,只说了句“严守此事”便出去了。
涂山王走后,守卫们面面相觑,主事官员的神色也变幻莫测,众人都觉得此事实在蹊跷。
萧少卿背着手刚踱步回到重明殿,不想便看见了候在外边的红衣女子。
“阿雅娜……”他叹息一声,纵然此刻面对她时没了往日的底气,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避而不见倒显得他失了分寸。
阿雅娜此时正焦急着,以往都是午时送到,可今日都晌午了还未有人把东西送来,这可太反常了!
她也顾不得会打扰陛下清修,急忙赶来了重明殿,可他竟然不在这里!
她在这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了萧少卿的影子,便急急地跑上前问道:“陛下,今日时辰到了,陛下为何还未派人将东西送来?”
语气颇有些质问,但她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眼见着那人就要醒了,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万万出不得差错啊!
看着阿雅娜心急如焚的样子,萧少卿带着她进入殿内,略略沉吟了一下方道:“阿雅娜,孤觉得此事即使瞒着你也无甚意义,倒不如告诉了你,或许还可筹谋一二。”
察觉到他话里的严重性,阿雅娜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是……
“九穗禾失窃了。”萧少卿沉声说道。
阿雅娜坐不住了。极力稳定的心神此时也有些崩溃,她一脸的不敢置信,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国品库把守如此严密,九穗禾怎么会失窃……”
仿佛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她的眼神有些涣散,眼下她正抓着萧少卿的衣袖,近乎哀求一般的问道:
“陛下,这不是最后一株对不对?宫中还有对不对?啊?陛下,你说话啊!”
美丽的褐眸里此时尽是绝望,涂山王的答复就如她的救命稻草一般,顷刻间就定了那人的生死。
只是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他的回复。
他只是在她怔愣的眼神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阿雅娜的手自他衣袖上滑落,眸光有些呆滞。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明明马上就能成功了……为什么会这样……”她独自喃喃道,眼底情绪波澜起伏,眼看着神志便要失控了。
萧少卿抓住她的手,试图稳定她的心神。
“听孤说,阿雅娜。九穗禾失窃一事十分异常,定不是常力所为。如此看来……想是有外力介入其中了。”
他眯了眯眼,又道:“且还是孤无法掌控的外力……”
见阿雅娜神色戚戚,他叹了口气道:“阿雅娜,你若还想那人醒来,就不该如此颓然。即使来人神秘,难道退缩事情便会解决吗?为今之计,只有多加调查,找出幕后真凶。”
萧少卿一番话倒也不无道理。
苦苦等待十九年,明明就差最后一株,事情便能成了……可九穗禾,偏偏在这时候失窃!
阿雅娜眼里闪过杀意,破坏了她多年来的苦心经营,那个人无论是谁,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看到阿雅娜态度好转,萧少卿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无论如何,现在还不能放弃阿雅娜。
四日前,申山王宫,瑶华宫。
仰辛坐在精制的紫檀桌案前,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他的旁边坐着冯贵妃,与她所诞的女儿——昭文公主。
申山君不喜王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奈何王后背后倚仗的是朝中元老傅丞相,陛下忌惮他,是以也不敢轻易废后。
他素来宠信冯贵妃,便是那兵部尚书冯济达之女,冯琬嘉。
虽不晓得他对这冯贵妃的宠爱是真是假,但到底拉拢了冯家一脉的势力。
此时他正为莫微生之事烦恼,面上颜色便也不大好。
冯贵妃不禁柔声问道:“陛下似是有些烦心事,不知可否与臣妾说说?臣妾定当竭力为陛下解忧。”
“是啊父王,有什么事可以与儿臣说说,儿臣见父王面色忧虑,心中实在难受。”昭文公主也赶紧表明自己的孝心。
申山王看着冯贵妃柔媚的双眼,方觉心里有几分松懈。
他拍拍她的手,温言道:“爱妃不必担心,近日国势动荡,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孤是以心中有愧。”
冯贵妃闻言,面露愠怒之色:“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妄议一国之君?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似是甚为不平,方又安抚仰辛道:“陛下不必挂心,申山如今的局面陛下也不想看到。灾星降世,国运不济,此事也怪不得陛下。这世上,难道还有比陛下更爱护申山的人吗!”
仰辛闻言面露愉悦,不禁赞叹道:“爱妃所言甚是。只是最近国师的事情,孤心中颇为不悦。”
听见“国师”二字,一旁的昭文公主愣了愣。
国师……不就是那个不知好歹的莫微生吗?
想到此处,仰曦心中不禁冷笑道:“从前你对本宫的示好不屑一顾,今日却因那小贱人死了,当真是可悲!”
她心底有些愤恨,她母亲是最受宠的冯贵妃,冯家势力也不可小觑,她昭文公主也自认才貌双全,又有父王的宠爱,到底哪里比不上仰梧那扫把星?!
莫微生,你不过是个捡来的孤儿,竟敢这般践踏她的尊严!
她心中愤恨,却又不甘于心。
于是她问申山王:“父王,那莫微生当真是没救了吗?”
仰辛眸色微沉,顿了片刻方道:“倒也未必。”
仰曦心里有些喜色,但她掩去了这份情绪,而是装作不解地问道:“噢?父王此话怎讲?您是说……国师大人还有救?”
不知怎的,虽然讨厌莫微生,但因着仰梧如今也不在了,她想莫微生应该也不会拒绝她了吧?
她贵为公主,身为贵妃之女自小便受尽宠爱,比那扫把星不知好了多少,她想不通,莫微生究竟为什么不喜欢她?
从小便无人敢忤逆的昭文公主,不仅对莫微生的拒绝感到难堪,更重要的是,莫微生竟然选择了仰梧那个丧门星,这让她倍感耻辱。
宫中传言,仰梧早就被一阵怪力吞的渣都不剩,此时更是不知死在了哪里。
事到如今,你还能如何呢?
第三十六章 各谋
申山国,素雪斋。
自四日前仰辛与她说过莫微生有救后,仰曦心里便平白多了些期待。
今日是父王与她约定的日子。
父王说,他得一神人相助,能助他复活莫微生,并许了三日之期。
是以她早早的便来等候,终于在午时看见了仰辛的身影。
仰曦连忙迎上前问道:“父王,进展可都顺利?”
仰辛点点头,将一个上好的白玉匣放在桌上。
他打开匣子,一串剔透玲珑的明珠呈放在匣中。
“这是?”仰曦愕然地问道。
这串明珠乍看之下通体晶莹,但细看片刻却又泛着琉璃般的璀璨光芒。
虽然不知这是什么,但仰曦觉得这定不是寻常之物。
仰辛凝神看着那明珠说道:“此物乃九穗禾。世间罕有的灵物,得天地精华,受万物生气。活人食之可增寿百年,死人食之则避死延生。而且这是……最后一株。”
仰曦瞪大眼睛,颤声问道:“当真如此神奇?”
“此乃神人所赐,自然不是凡物。”仰辛淡淡地说。
听见申山王的话后,仰曦的眼里不禁多了一丝不解。
她神色有些微妙,“父王,此物既然如此神奇,您……当真要给莫大人用?”
虽然她仍为莫微生弃她而选仰梧之事气绥,但即便这样,也不至于耗费最后一株九穗禾。
这似乎……有些浪费了。
她又有些犹豫地问仰辛:“父王何不自己留着呢?莫大人虽才识过人,但到底也只是个国师罢了,世间也并非独此一人。父王……要不再考虑一下?”
仰辛也有片刻失神。
他也想过留作己用,毕竟莫微生虽是他的养子,却屡次忤逆他的意思,执意要和仰梧在一起……
这个人本不值得他这样花心思才对。
可是……
仰辛看了一眼床上形容枯槁,没有丝毫生气的莫微生,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这是他一手培养长大的孩子,虽非他亲生,却是实打实的灌注了莫大的心血。
若是他死了,以后再也看不见他的容貌,只能在回忆里消弭这份挂念时,仰辛便觉得有些忍受不了。
这一刻他是不后悔的。
不管是为莫微生,还是为他自己。
于是仰辛郑重的点了点头,“孤已经决定好了。这九穗禾拿出白玉匣后便会很快溶解,文儿便在一旁协助孤吧。”
见他神色坚决,仰曦便也没法子,只能按他吩咐,站在旁边为他捧着匣子。
九穗禾通体晶莹,散发出淡淡的金光,一经拿出便快速消散,仰辛连忙将他置于莫微生口中,看它融合在莫微生体内后方才满意的勾起嘴角。
仰曦看着此刻的父王,他看上去真的很高兴,连眼底都带了笑意。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突然有些不快。
但她强压下这股心绪,转而笑看着仰辛道:“有了神物相助,想必莫大人应不日便会苏醒了,父王……也能了却一桩心事了。”
看着仰辛满意的笑容,昭文心中也暂时空了下来。
既然莫微生一事已经解决,那么……另一件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她的母亲冯氏一族,虽也是手握重权,但比起那历经三朝的傅丞相,仍是有些不足。
而现今傅相又明里暗里针对冯家,想要扳倒他们。
可是……仰曦勾了勾唇,哪有那么容易呢。
自己的女儿不受宠不说,所生的嫡女又不为陛下所喜,即使顶着一个嫡长公主的名头又如何呢。
即使上头还生有一个嫡子……可惜,是个傻子。
仰曦不禁幸灾乐祸,她觉得傅王后这么倒霉,定是她前世作恶太多,今生才不得安宁。
父王厌弃傅后,而对冯贵妃素来偏爱,本来若傅相安分倒也罢了,可如今既然是傅家先挑起事端……
冯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仰曦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出了素雪斋后,申山王去了御书房,仰曦则回了瑶华宫。
她此去沉德寺为申山祈福半年,已经好久都没见过母妃了。
上次匆匆一见,很多事情没来得及细说。
今日……似乎正好呢。
瑶华宫中的两个华服女子正恣意的笑着,仿佛见到了美好的明天。
而另一处偏僻旮旯里的仰梧,情况可就不这么妙了。
被怪风吞没后,她便醒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看样子是座地宫,许是因为在地下的缘故,这里不仅昏暗潮湿,四周还笼罩着刺骨的寒气。
仰梧拢了拢身上略显单薄的春衣,不禁打了个冷战。
该死的变态,不,应该是变态的怪风。
不过自从她来到这里后,便一直只有她一个人,这阴森的宫殿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就算是绑人好歹也表明目的好不好,把她半死不活的扔在这里算什么事啊。
而且……还有生死不明的微生。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难过。
一直提心吊胆,从初来这里的害怕惊恐,到后来的歇斯底里,再到如今的麻木不仁……
虽然被这黑暗孤寂折腾的要命,但她心里始终放不下的,还是那个人。
按理来说,息宓是洛神,神与人的力量悬殊,那孟云岚纵有百般手段,也不至于能和神明相抗。
唯一的可能是……他们那边有和息宓不相上下的力量。
神神鬼鬼的,让仰梧头都大了。
这个解释虽然并不绝对,但已是最说得过的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