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挂着许多灯笼,将夜色中的街道映照的灯火通明。
仰梧伸出手,试图拢住那些飞舞的萤火虫。
萤火一直往前飞舞,仰梧越想拢紧它,它便飞得越快。
“玉儿,猜灯谜吗?”莫微生瞧见前方有灯谜活动,便也想凑个热闹。
仰梧刚要开口说好,身旁却一阵疾风划过,差点将仰梧掀翻在地。
好好的怎地突然刮起了风?
“是平河郡主。”
莫微生抬臂将仰梧护在怀里,脸色微沉。
仰梧见男人脸色不太好,也抬眼望向那阵风消失的方向,然而那人身形极快,眨眼间便失去了踪迹。
仰梧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沉思着,平河郡主在上元节之夜现身于闹市,却又不是参加灯会,反而行色匆忙……
思及平河郡主往常的事迹,仰梧略一沉吟,脑海中有了些头绪。
她跟莫微生对视了一眼,后者会意地点点头:“走吧,我们去枭王府。”
莫微生叹息一声,恐怕这瑜城又要不太平了……
枭王府内此时也人心惶惶。下人们心惊胆战地候在院中,主厅里,枭王赵充斜靠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杯轻轻摩挲,另一只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此时王府大门洞开,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女表情阴鸷地走了进来。她年岁不大,却通身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那是经历过战场杀伐的凌厉。
众人见她向厅中走去,便自动地为她空出一条道路。
那条道路留下点点滴滴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枭王面前。
枭王看着面前的女孩,微笑着问道:“阿妤,情况如何?”
平河郡主,原名赵淑妤。因其声威浩大,英名远播,世人一般皆称她的封号“平河”。
平河郡主拱手道:“父王,行刺您的刺客已被孩儿抓获。”
枭王皱眉:“将他带上来。”
赵平河说完便转头对门口的两人拍拍手道:“带上来。”
侍卫架着一个满身血迹的男人走上台阶,将他踢跪在枭王脚下。
此时府门守卫却忽然来报,说是有人求见他。
枭王皱起眉:“可知是何人?”
侍卫低头回道:“回王爷,是一对年轻男女。说是自王城来,有要事禀告您。”
看着地上跪着的男人,枭王眯了眯眼,冷冷地说:“让他们稍后再来。”
侍卫正准备应声出去,却听门外传来一温润男声:
“枭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赵充身躯一震,心中暗道:“好熟悉的声音,莫非是……”
门口的身影证实了他的猜想。
“莫某见过枭王。”
来人在厅前站定,略一拱手作了个揖,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他身侧的女子也微微欠身示意。
那少女虽苍白孱弱,但周身气度倒不凡。他觉得这副面貌有些熟悉,但始终想不出来是谁。
赵充笑道:“莫大人客气了。既来了瑜城,何不差人通报一声?今日府中不太平,倒教大人看了笑话。”
说起来赵充与莫微生还算是有几分交情。
当日他被贬边疆,心中本愤懑不平,几欲杀回王城,是游历此处的莫微生劝解了他,这才没有酿成大错。
莫微生也笑着回他:“王城之事想必王爷也有所耳闻,如今莫某只是个异乡人,有些事情难免有不便之处。”
赵充点点头,他的确听说了王城之事,如今莫微生的亲口承认也打消了他的怀疑。
他转头看向仰梧:“不知这位姑娘是?”
仰梧朝他略一颔首:“申山王长女,仰梧。”
赵充面露惊讶:“你就是申山王那个养在深宫的长女?”
说罢他似乎觉得此话有些不妥,随即改口:
“两位此行辛苦,不妨在府中稍作休息。本王现下有些要事,待处理完毕便来拜访二位。”
说罢便交待下人好生招待他们,自己则继续往那刺客而去。
赵充站起身,看着地上的刺客,沉声问道:“是何人派你来行刺本王?”
那刺客垂头不语。
赵充冷笑一声:“你不说本王也自会查明。本想留你一条狗命,你不稀罕也罢。”
说完便朝平河郡主使了个眼色,平河郡主当下就抬腿将刺客踹出了门外,发出一声砰咚巨响。
仰梧被平河郡主那凌厉的腿风惊艳到了,一时间竟然忽视了她拔出的剑。
当那柄利剑险些就劈开那刺客喉咙的时候,仰梧这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且慢!”
剑身堪堪停留在那人脖子旁边,再近半寸便会血溅当场。
平河郡主皱眉看着仰梧:“怎么?”
枭王也一脸不解。
莫微生摇摇头,唉……枭王纵横沙场多年,虽用兵如神,识人却到底差点火候。
仰梧见平河郡主不解,便轻声解释:“此人背后不简单。郡主若轻易杀他,恐怕会招来祸患。”
“他是梁国人。”
第十八章 阴谋
枭王怔了一下,他本来对一个孩童之语不甚在意,但见仰梧一脸认真,也不好驳斥她。
“殿下此话怎讲?”
仰梧走向厅外的刺客,莫微生一惊,正欲阻拦她,可没想到另一个人动作比他更快。
庭中寒光一闪,赵平河倏然出手,利剑出鞘,冰冷的剑刃抵在刺客颈间。
仰梧不急不徐地走至刺客面前,缓缓道:
“素闻梁人剽悍,崇尚武力,长久的生活习惯虽造就了他们发达的体能。但是,”
仰梧顿了一下,表情有些讥讽:“梁人本性残暴,竟然丧心病狂地给孕中女子服用药物,从而繁育出更强壮的后代,以达到其征伐的野心!”
枭王脸色变了一变,“竟有此事?”
仰梧冷笑:“若非靠了禁药,他们怎会在短短十多年间便迅速崛起,大肆侵略?”
赵充眉头紧锁,似是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他舒展眉头,笑看着仰梧道:“果然是申山王女。”
“不过,本王有些好奇,王女是如何推测出,他是梁人的呢?”
仰梧叹气,“这药性烈,难免有副作用。”
她指了指刺客被血染红的腰间,“腰下三寸,如若伤到此处他们便会进入麻痹状态。”
突然,一个侍卫神色慌张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慌地说道:
“王爷,不好了,有人闯入兵阁,盗走了城防图!”
“什么!”枭王猝然起身,勃然大怒,厉声问道:
“怎么回事?!”
侍卫支支吾吾地说:“属下也不知,属下路过此地,发现兵阁守卫被人暗算……
枭王铁青着脸,指节被捏的咯吱作响。
正当他要发怒时,却感觉手臂被人制住,他转眼一看,竟然是莫微生。
莫微生嘴角略带无奈的笑道:“王爷先莫要动怒,此事恐怕有诈。”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王爷或可先下令封锁王府,那人,还藏在府中。”
枭王双眼猛地瞪大:“家贼……”
他总算是明白了,这是一场什么阴谋。
枭王起身,对着庭外众人道:“好一招调虎离山。猜到本王会派平河追捕,便索性藏在府中?只是本王还真以为你有通天的本事,能从这王府走出去。”
他阴沉地一笑:“原来,这只老鼠竟在我府中。只是可惜,如此可造之才,本王竟没有发现。”
看着外面人惊慌失措的脸,枭王觉得很满意,他扯出一个微笑,只是那笑令人生寒。
他转头吩咐身旁亲卫:“搜身。要仔细,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众人战战兢兢地站着,接受侍卫的搜查,当检查到一个纤瘦女子身上时,那女子突然掏出一把刀,已奇快的速度袭向侍卫。
只可惜,她再快,快不过平河郡主的剑。
剑气凌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去了她的双手。
“啊!!!”
那女子痛苦地喊叫一声,手腕鲜血直流。
“你最好说出幕后之人,不然,下一次断的可就不是你的手了。”赵平河冷冷地说道。
那女子忽地笑了出来,笑声凄厉:“我埋伏王府那么久,为的就是今天。既然落在了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平河眯起眼,“是吗,想不到你还挺有血性。”
她转过身,淡淡地吩咐:“把这两人带下去,好生看管。”
“顺便,”她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意:“多加照拂。”
那女子在凄厉的哭喊中被亲卫拖走了,余下的众人也领命散去。
这偌大的庭院便只剩下了四人。
枭王面向莫微生二人拱手抱拳:“今日之事,多谢二位相助。”
莫微生也回礼道:“王爷客气了。”
赵充臂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渗出了丝丝血迹。
仰梧瞧见他带血的臂膀,不禁惊呼:“王爷你流血了!须快些去找大夫诊治才是!”
赵充颔首笑道:“无碍。倒是二位,如今更深露重了,事情既已解决,便早些休息吧。本王已为你们准备了卧房,二位跟着我的亲卫前去便可。”
“有劳王爷。”
枭王父女走了。莫微生握着仰梧的手,有些悠悠地叹息道:“梁国不会善罢甘休的……唉,恐怕,又要生灵涂炭了……”
仰梧回握他的手。
“无论如何,我与你在一起。”
清风为证,山河为鉴。
乱世飘泊,我与你同行。
第十九章 来者
第二天早上,枭王正和莫微生在亭中下棋,侍卫忽然来报说两个刺客自尽了。
枭王烦躁地捏了捏额角,对侍卫摆摆手道:“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看着枭王头疼的样子,莫微生微笑道:“梁国中,能培养出这般死士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你是说……孟云岚?”
莫微生点头。
“如今梁国野心已路人皆知,让这两人来试探,若得手便能拿到瑜城的城防图,就算失败了,也顶多是损失两枚棋子而已,他们还可以拿此事当幌子。”
枭王怒道:“梁国真是太放肆了!当年不过是个蛮荒之地,仅仅过了二十年便妄想吞并整个东域?”
莫微生挑眉看向枭王:“可是枭王要知道,如此神速的进步单靠禁药就可以实现吗?这其中的关键,在于孟云岚背后的那个男人。”
枭王愣了。
“说起这个……”
他听说过那个神秘的男人,孟云岚能有今日成就,那人功不可没。只是那人来历不明,除了孟氏兄妹,无人见过他的真容,也无人知晓他的姓名,只称他为‘凌空子’。
莫微生与他相视一笑,心下了然。
“王爷,他们近日必有动作,还请王爷务必做好准备。”
莫微生手指轻叩桌子,转头望向远方。
身边的人走了,亭中只剩下他,和桌上残局。
这日之后的第四天,便传来了梁国调兵的消息。
只是让人迷惑的是,他们并没有将军队调至瑜城,而是孟云岚亲率十万大军前往申山。
枭王府中,枭王父女与仰梧二人正在分析形势。
思考良久,最终枭王决定请命王城增援瑜城,平河郡主出征申山。
“王爷,明日我们便要离开这里,启程回王城了。”
仰梧将这个消息告知枭王,瑜城之事已解决,接下来……也该回去了。
枭王也明白目前局势紧张,也就免了那些客套话,只是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莫微生拱手道:“这两日劳王爷费心了。”
简单的告别之后,两人便赶回琉火宫。
路上仰梧有些忐忑:“我们消失了两天,阿雅娜肯定很担心。”
莫微生正闭目眼神,他微微勾起嘴角:“别怕,我早已传信给她了。”
“诶?”
“什么时候?”
莫微生睁开眼,刮了下她的鼻尖,宠溺道:“自然……是你贪睡的时候。”
仰梧一囧,伸手要去打他。莫微生调皮地眨眨眼,假意四处躲闪,实则将她的手牢牢拢在了掌心。
地上人影渐渐拉长,夕阳已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阿雅娜便打算出发了。
仰梧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被莫微生抱上马车。上车之后,莫微生斜靠在软榻上,轻手轻脚地将仰梧拢在怀里,唯恐吵醒了她。
睡梦中的女孩嘤咛一声,莫微生的动作一顿,随后女孩咂了咂嘴又睡了过去。
阿雅娜脸上滑下几条黑线,掩着嘴将头转向了一边。
“我说你们两人,什么时候成婚啊。”阿雅娜揶揄地问道。
莫微生表情凝固了一下,垂头不语。
“我……也许无法带给她安稳的生活。”他轻声道,语调似有若无,不知是怕惊醒怀中人,还是逃避心中意。
阿雅娜默然半晌。
“也是。”
她望向窗外,神色冷淡,仿佛刚刚那个惬意调笑的人不是她。
“有些事情,确实由不得自己。”阿雅娜眼神冰冷。
莫微生笑意透着苍凉,
“所以,至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尽力地去爱她。”
玉儿,你可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吗?
莫微生痛苦地闭上眼,喃喃道:“无法掌控的现实……”
车内的寂静一路持续到王城。
下车后,仰梧竟然还睡着。
本来有些僵持的气氛不得不被打破。
阿雅娜扯了扯嘴角:“殿下这模样,我都不禁怀疑你们昨晚关系更进一步了……”
莫微生抱着仰梧,讪笑道:“许是在梦里吧。”
阿雅娜翻了个白眼,抬脚大步流星地朝王宫走去。
宫内气氛有些严肃。
萧少卿皱着眉头,“孤没想到梁国竟如此嚣张,简直不把涂山放在眼里。”
涂山多灾害,国人苦研谶纬玄道,久而久之,也便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萧少卿轻笑一声:“既如此,那孤就会会他们。”
“莫公子,你想回申山,不至于把公主弄晕吧。”萧少卿瞥了下仰梧,一眼就拆穿了莫微生的心思。
莫微生脸色一沉,但并不意外。
萧少卿转身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话:“放心吧,孤不会拦你。”
听见莫微生离开的脚步声后,萧少卿变了脸色,诡异地一笑:“可是,孤也不会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