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沿途逛了许多家卖特色纪念品的小店，直到身后街市的热闹喧嚣渐渐远，前边一眼望去，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小摊子看起来无人问津。
顾繁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逛得太远，礼品袋也拎了不少，挑一些合适的送给晏泽，剩下的都寄回家，足够了。
思及此，顾繁星停下了继续向前的脚步，正要折返，却忽然僵住了脊背。
“别惊动任何人，否则我不保证不会发生意外。”身后男人的威胁与抵在她腰后的枪口一样冰冷。
拎着的礼品袋掉在脚边。顾繁星很难形容那一刹那的感受，心跳窒住半秒后疯狂地收缩与跳动，浑身血液似乎都因此而加速流动，可手脚却一阵阵发冷、发麻。
“慢慢地往前继续走。”男人把枪口往前盯了顶，命令她。
哪怕双腿还找不出多少力气，可顾繁星不得不咬牙往前挪动。“我、我有钱……如果你需要我把我身上带着的可以全部给你。”脑子里还在发懵，她只能用混乱的语法表达自己的意思，嗓音低低的发着颤。
但对方对此无动于衷，无声地继续用手里的枪催促她走向来往行人更少的地方。
顾繁星猜测自己身后这个男人一定穿着件足够宽大的风衣，枪管就掩藏在风衣之下，只要她不大声呼救，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不对劲。
“或者除了钱之外，我想我如果还能帮助你些什么——”
“闭嘴！”这次男人不耐而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试探，“我不要你的钱，更不要你的命，只是需要你安安静静地跟我去一个地方。”
绑架勒索？这是第一个在顾繁星脑海里冒出的词儿，但随即就被她否定了。除非是临时起意的绑票，否则怎么可能挑中她这个外国旅客？
然而哪有什么临时起意的绑架，必然都是盯梢那些能拿出大额赎金的有钱人，她这普通的穿戴怎么看都引不起任何误解。
“上车——”
就这么胡乱想着，顾繁星被迫走到了路边的一辆面包车旁，门从里头被拉开，身后男人不容分说地将她推了上去。
车后厢的构造被改过，两排简易座椅被相向固定着围出一个空间。
将顾繁星往后排两个黑衣男人中间一塞，那个一路把她挟持过来的家伙就背靠司机坐了下来。
他把过长的风衣撩到一边，顾繁星这才看清原本藏在衣下的手枪，那枪口黑洞洞的，就那么正对着她。
“我配合你们去了那个地方之后，你们会再把我安全地送回来吗？”顾繁星试探着问。
拿枪指着她的男人并不搭理她，朝她身边的两个人打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就粗鲁地对她一通搜身。
顾繁星只能眼睁睁看着包里的手机被他们收走关机，但好在他们只是为了确保她无法偷偷定位求救，对她包里的其他东西并没有兴趣，找完就丢还给了她。
他们并没有留意到包里那个小手电一样的东西，这让顾繁星有些庆幸，尽管她心里很清楚，在枪支的绝对优势下，那东西能起到的作用不大。
还没等她边想着边把包完全扣好，另一人就用黑布将她的眼睛一蒙，在后脑勺上用蛮力系了个死结，那一勒的力道，牵着顾繁星的脖子往后一仰，差点扭到。
“可以走了。”
这一切都完成后，面包车发动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又厚又结实，透不进一点儿光，连模糊的轮廓都看不到，也不知道那把枪是不是还对着自己。
人确实是擅长自我欺骗的动物，只是枪口不在眼前，顾繁星却莫名不觉得像之前那么可怕了。
“老板，事情办妥了，我正带着人过去……不，没有人跟着她……是的，我跟着她观察了很久才动手，确定没有尾巴……”
对面断断续续传来男人的声音，显然是在与他的老板通话汇报情况。
顾繁星集中精力听着，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单词，试图从中剥离出有用的信息。
从男人的回答中可以推测，对方一度认为会有人跟着她暗中保护，所以才谨慎地尾随观察了很久才下手。那么她被绑走这件事，就至少涉及了两方人马。
她在这里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唯一有可能牵涉到的就是……
第四十七章 长梦有尽日-下（2）
顾繁星立刻联想到了乔安娜与“暗市”这两拨当地势力。可自己说到底也不是圈里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卷入了这双方角力的旋涡中呢？
左右什么都偷瞄不到，顾繁星索性闭上眼，将这几天发生的种种在脑海里又重新走过一遍：
从那晚路从白有意无意都避开了提及他和乔安娜见面的谈话内容开始，到他说要去见个“朋友”，再到他让她在酒店里安心待着……原来那根本不是一句随口的交代，她早该有所察觉的。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就是这么可怕，此时此刻，顾繁星几乎已经在内心断定，路从白瞒着自己，与乔安娜联手在做一件事！
这家伙，有什么事不能和她明说，给提示也不给得明显一点儿，害得她现在要被人蒙着眼睛绑去不知名的地方。顾繁星又生气又委屈，但更多却还是深深的担忧。
这两天她为了给路从白准备惊喜，都没有和他联系，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对方现在绑走她，很显然是对他有所防备，才会需要一张可以掌控的底牌。
以顾繁星那糟糕的方向感，根本无法在蒙眼的状态下判断面包车的前行方向，但她能感受到车速在不断加快，这说明他们正在离开市区，往车道更畅通的郊外去。
“别耍什么花样，你才是安全的。”
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因为已经基本进入对方可能掌控的地盘，在对面男人的一句警告后，顾繁星谨慎地点点头，就听到了他收枪别回腰间的细微动作声。
“我们对你也没有恶意，只是按老板的交代请你过去一趟。收走手机和蒙眼都是按规矩办事，免得多出不必要的麻烦。”大概是看她从头到尾都足够配合，男人又多说了句。
这也叫“请”？她在心里冷哼，面上则怯怯地应着：“嗯……我们快到了吗？”
“快了——”
与此同时，另一辆私家车上，坐在后座的路从白低头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把重重疑虑都藏进了平静无波的眼底。
他脚边的小型金属手提箱里放着二十分钟前刚在杰森陪同下取好的现钞。
下午四点整的时候，路从白被毫无预兆地通知伍德沃德同意交易，需要立即出发。临时交易对计划并没有多大影响，约瑟夫带人一直守在旅馆外，随时都可以跟上。
然而，为什么伍德沃德要放弃事先约定时间的常规交易方式，而选择这看似仓促的临时交易，这背后是否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预设到的？又或者，这只是伍德沃德与杰森串通好的，杰森早已知道预定时间，为确保万无一失，才对他搞了个“突袭”。
“很抱歉，我可能需要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儿交易？还有多久才能到？”放下手机，路从白故意表现出些许不耐。
“郊外的一处废弃工厂。具体在哪儿，多远，不太清楚。”前头在开车的红毛主动搭话上来，内后视镜里的他挂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我和老板只会送你到指定的一段路上，伍德沃德的人会在那里等你，把你带过去。”
“你们不知道地点？也不到交易现场盯着？”路从白仿照着普通人初次得知的反应，眉梢挑出几分诧异与不解，又不着痕迹地隐含了好奇之意，“你们这合作也真够古怪的。”
坐在他旁边的杰森无奈地耸耸肩表示不知：“伍德沃德把老巢藏得紧，除了他自己的亲信和本来就驻守在工厂的人，外人找不到地方。像你这样的买主，蒙着眼睛送进去，再蒙着眼睛送出来，一路上再给你兜上几个圈，也就没人还能认识路了。”
“原来如此。”路从白思索着点点头，沉默片刻，才像是又想到什么，开口打趣，“不过不说运货，既然有人长期驻守，就总要吃饭。食材和日常用品一趟趟往里运，凭你的手段会查不到？恐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这你就小看伍德沃德了。不管你跟哪条运输线，也都只能跟到咱们一会儿交接换车的地方。他们有自己拉货用的车，负责运送的人按照约定的地点和时间卸完货，由伍德沃德的手下再搬上他们的货车往里运。”杰森笑着一摊手，“所以我是真糊涂。”
他说的与乔安娜所言基本吻合，对杰森这坦言相告的举动，路从白心下微奇，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用随口闲谈的语气笑道：“倒是我想得太容易了。伍德沃德做事谨慎，难怪你要选择和暗市合作。”
“也是一方面吧。但合作最重要的还是利益，我和我手下的弟兄都很单纯，就是拿钱办事，钱和事的价值对等就可以。哪天要是因此想换个合作对象，也很正常。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嘛。”
“是这个道理。”路从白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杰森话里有话，像是在暗示他与伍德沃德的合作关系也并非坚不可摧。这样看来，他替其隐瞒交易时间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车内三人一时无话，进入郊区后，不仅来往车辆变少，视野之内也变得一望无遗，路从白没有从后视镜里发现约瑟夫一行的踪迹，毕竟跟车太近就容易暴露。
红毛在绕山的道上驾轻就熟，显然是经常按这条路线送买主去交易。
图森位于荒漠山谷区，三面环山，郊区都是沙漠生态，除了被打造成景区的地带，剩下的山地丘陵都很荒僻，平时极少有人经过。
曾经把不少重工业的工厂建在郊外，是为了减少对城市的污染，但有些实在距离太远的工厂生产起来实在不方便，也就渐渐被废置了。
“要到了。”前方一辆吉普车停在路边，红毛对路从白说了句就将车缓缓靠了上去。
随着这边三人下车，吉普车里也走下来两个黑衣人，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走来。其中一人左脸上横着条刀疤，冲杰森点头致意，态度客气：“辛苦了，杰森先生。”
杰森笑着摆摆手：“大家都是为了赚钱，哪有什么辛苦？”
招呼算是打过了，那人重新看向路从白，开口就是一副例行公事的语调：“路先生，请您配合。”
知道他们这是要搜身，路从白坦然地先交给了口袋中的手机，而后张开双臂。那两人一前一后检查得很细致，确认没有其他可疑的电子设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才退开来。
“那行。人我算是没出岔子地给你们送到了，就回去等你们老大消息了。”杰森脑袋一歪，红毛就将手提箱交给了路从白。
“好的，您慢走。”
黑衣人目送杰森的轿车离开视线，才将路从白请上吉普的后座，之后一个进了副驾驶，坐在他旁边那人则拿出布条蒙到他眼前：“到地方就会给您解开，请见谅。”
“规矩杰森都和我提前支会过了。”
路从白淡淡地一点头后就抿唇缄默下来。心中的疑虑挥之不去，为了以防万一，他需要集中精力记住后面这段路，大致判断出工厂的方位与距离。
第四十八章 长梦有尽日-下（3）
“到了。跟我来。”
眼前的布条被揭下，车门已经被拉开，光线直射进来，顾繁星不适地眯了眯眼，才在黑衣人的催促中下了车。
面包车停在一座废弃多年的工厂园区内，锈迹斑斑的机器塔如同脊梁般静立在接近傍晚的金晖中，平添几分沧桑悲凉。
破损的泥罐车倒在路边，一条条的运输钢管连接在厂房与机器塔间的各处，纵横交错，可以还原出这座工厂曾经繁盛时的可观产量。
路两边杂草丛生，但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巡逻和站岗的打手，或是抱着冲锋枪，又或腰间别着手枪，唯一让顾繁星感到欣慰的是这些人也不全都敬业，不乏没精神地打着呵欠的和分心抽烟的，守卫效果大打折扣。
绕过光秃秃的厂房，顾繁星跟着黑衣人走向园区最深处的那间老旧仓库。和园区内的其他建筑与设施都不同，这间足有两三百平方米的仓库很明显被人做过简单的翻新与修缮，至少从外部看去，钢结构框架上的全部构件都没有生锈的痕迹。
里头的水泥地面很干净，踩上去没有半点儿扬尘，货物都有序地堆放在仓库一层的里侧。
靠近门的地方则摆着一张方桌，桌边原本围坐在桌边的几个人最先听到脚步声，纷纷从牌桌上抬起头看过来。聚在仓库西角抽烟喝酒的也随之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这十几号人不像黑衣人着装统一，而是各穿各的，哪怕并未刻意摆出凶狠模样，顾繁星还是被他们盯得后背发凉，比起杰森身边的红毛与几个手下，这些看守恐怕才算得上真正在刀尖上舔过血的人。
“是老板要的那个女人。”
站在顾繁星身前的黑衣人简短地解释了句，又问：“买主到了吗？”
“没有，你们先到的。老板在楼上，你们上去吧。”四人中的一人答完，就把视线落回牌桌，继续打牌赌钱。
黑衣人于是二话没说就迈开腿往楼梯处走，走出两步，回头看她还呆愣愣的没跟上，便出声喊了她：“跟上——”
“好……”顾繁星忽然觉得这黑衣人还真是把她“请”来的，换成那几个看守恐怕手段就更粗鲁了。
二楼的格局与下面稍有不同，货物的摆放更加讲究，一物一柜，应该是更值钱的陨星。
顾繁星老老实实地跟着黑衣人来到走道尽头的铁皮隔间前，隔间的位置与视角应该都是特别选取的，可以对库门与一层的情况一览无余。
“老板，人带到了。”黑衣人站在门外请示。
“快请顾小姐进来吧。”
“请进——”
在黑衣人拉开门的几秒钟里，顾繁星暗暗做了个深呼吸，握紧挎包的带子走了进去。
隔间的内部空间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布置得像一个小型的会客室。事实上，这里的主人也确实正在圆桌边喝着咖啡，等待客人入座。
“咖啡还是茶？”五十多岁的男人用一双阴沉的鹰眼注视着她走近，用手势请她入座。他看起来彬彬有礼地笑问她，眼角边褶出像火山岩流凝固后一样的纹路。
既来之则安之，顾繁星坐到他对面：“咖啡……谢谢。”
“给顾小姐一杯咖啡。”男人身后一左一右各站着一名黑衣人，其中一个转身去操作了咖啡机。
隔间之内都属于近距离，为了自己的安全，这个老板一定会留最专业的保镖在身边，而外边那些则属于乌合之众，在他手里混口饭吃，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配枪，除去在园区内外巡守的，其他人应该只能用仓库门边还靠着的长棍砍刀。
浓郁的香气打断了顾繁星的思绪，她从黑衣保镖手里接过杯子，一口热咖啡喝下去，一直暖到胃里，压力仿佛得到了舒缓，她才觉着自己的身体从僵硬中恢复了些正常的知觉。
“冒昧把顾小姐请来，吓到你了吧？实在抱歉。”男人耐心地等她放下咖啡杯，才再次开口。
说是致歉，但顾繁星从他的神态中却看不出半分真诚：“是有些吓到……但我确实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