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受到目光, 谢京延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舒书转回去, 靠在椅背上。
默了默,她不动声色地解锁手机, 打开了很久以前沈雾语告诉她的一个私人微博账号。
没想到那个账号最近还有更新,还发了沈雾语的近照。
舒书装着整理头发,打开了遮阳板上的化妆镜。
曾经年少时, 她和沈雾语长得很像, 但七年过去了,两个人的容貌都有了改变, 已经不似当年那般能以假乱真了。
这人没认出她,也是有可能的吧。
谢京延侧了下头, 舒书手一抖, 手机掉了。
“又怎么了?”谢京延语气带着讥诮。
舒书捡着手机, 心虚地找借口:“你开车太猛了,我没拿住手机。”
谢京延挑了下眉, 但也没说什么。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找话题, 一路无波无澜,最后舒书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我们到底是去哪?”
“拿行李啊。”
“可是这也开得太慢了!”
谢京延随意地道:“刚不是你嫌开太猛?真难伺候。”
“……”舒书憋了几秒,实在没忍住,恼道,“可我也没让你学乌龟爬啊!”
闻言,谢京延“啧”了声,冷着脸打了右转灯,把车停到了路边。
“下车。”
舒书眨眨眼:“你、你什么意思?”
谢京延一字一顿:“Get off the car.”
舒书:“……”
这人是在讽刺她听不懂中文吗?
而且还要把她丢在半路上!
“谢先生,我的行李箱还在你那里,虽然遗忘它我也有责任,但作为车主,你也没起到提醒作用……”说到一半,舒书吸了口气。
谢京延已经解开了安全带。
他要是真不给她行李箱,明天的工作怎么办?彻底开天窗吗?
道理是讲不通的,这少爷吃软不吃硬。
舒书抿了抿唇:“内个……刚才是我不太对。”
谢京延拿出一包烟:“哪不对?”
“嗯……虽然你很慢……”舒书支吾道,“但我用词也不太好,不应该说你学乌龟。”
谢京延点点头:“下去。”
“怎么还不行啊!”舒书急了,刚要发作,听见谢京延低低的笑声。
她愣了愣。
谢京延咬着烟,抬抬下巴:“到了。”
到了?
舒书茫然地看向外面:“……”
所以是已经到了地方,才让她下车的。
谢京延压着笑,不正经地道:“刚我可没让你道歉啊。”
话刚说完,舒书气鼓鼓地转身,在他胳膊上抽了一下。
两人皆是一愣。
以前谢京延把她逗急了,她就这么打他。但现在两人这种关系,她来这么一下,就不合适了。
静了几秒,谢京延的烟最后也没点,先下了车。舒书闭了闭眼,只好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跟着下去了。
“我行李箱呢?”她张望着问。
谢京延手抄着兜,头都不回:“里面。”
是个私人红酒会所,装修得很奢华。他俩走进包间时,一群人正在里面纸醉金迷。
“延哥旁边的谁啊?”
“他不是从来不带女人出来吗,这位该不是女朋友吧?”
“小点声,琪琪听见又该闹脾气了。”
有人在议论。
“什么女人?”丁嘉明眯着眼看过去,人蹭地就站了起来,“我操啊!”
其他人面面相觑。
“怎么了?”
“这到底谁啊?不会真是延哥女朋友吧?”
丁嘉明摇摇头:“你们不懂,别瞎问!”
这可不是女朋友那么简单的!
见谢京延过来,丁嘉明疯狂使眼色。
谢京延抬了下眉:“这是陈曼云的学妹,叫舒书。”
丁嘉明心领神会,强行按下内心的激动,伸手道:“学妹好啊,我是丁嘉明。”
舒书刚没留意,这才恍然认了出来,但也只能装作不认识:“你好。”
丁嘉明笑眯眯道:“学妹你……”
“老丁,我拿来那个行李箱呢?”谢京延打断了他。
“在里屋呢。”丁嘉明道,“你不是不让人碰,就一直搁那里了。”
“在这等我。”谢京延回头说完,大步往里进。
丁嘉明眼睛转了转,跟着他进去了。
“我说,你这都把人带来了,什么意思啊?”
谢京延无波无澜:“没什么意思。”
“装!再给我装!你他妈费那么大劲,把人家从国外弄回来,这是刚到吧,就带出来见人了。”丁嘉明靠门站,抖着腿,“别说你没想法啊。”
谢京延没理他,提起行李箱往外走。
丁嘉明堵住门:“你要不追,给我追吧!”
谢京延冷冷开口:“你试试。”
“看吧!激一下就不高兴了,就这还说没想法?!”
“嗯,有。”谢京延抬手想拂开他,“行了吧。”
丁嘉明得逞一笑:“行,那我这先恭喜了,等你俩结婚的时候哥肯定送大红包!”
闻言,谢京延嗤笑:“结婚?跟她?”
丁嘉明表情一僵:“不然呢。”
“你听听她嘴里有句实话吗?”谢京延冷淡道,“跟个骗子结婚,我有病?”
“不是,你这……”
“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想让她也尝尝,就这么简单。”
谢京延扒拉开丁嘉明,不由分说往外走。
他在包间里扫视,蹙起眉:“人呢?”
有人接道:“延哥,是刚才跟你来的女孩吗,她好像走了。”
谢京延提着箱子的手一紧,青筋骤显,不顾温琪喊他,大步走了出去。
路边,舒书不停地来回踱步,用英文讲着电话。
她没注意跑过来的男人,挂了电话,又拨出去一个,这次用的是中文。
“阿姨,我妈妈没去看心理医生,也不接电话,您能帮我去家看看吗?我怕她出事!”
“对,我把她送到心理医生那,然后出差了,但是我只把她送到了门口,赶时间,就没看她进去……”
“好好!拜托您了,我等您回复!”
舒书挂了电话,腿一软要往地上蹲。
她的胳膊被人稳稳扶住。
“出什么事了?”谢京延问。
舒书没注意到谢京延喘着气,她哽咽了一下,说:“你能把我送机场吗?现在把我送机场!快一点,我得回去!我妈妈不见了!”
“好。”谢京延拉着她的手腕,“上车。”
去机场的路上,舒书不住啃咬着自己的指骨,她害怕孟若清想不开,又去寻死。
因为这种状况以前发生过很多次,母亲懦弱地想结束自己,她只能咬紧牙,拼尽全力把地往回拉。
舒书不怕累,她只怕哪一次没能抓住她。
孟若清的抑郁症其实已经稳定了好久,也在一直坚持看着医生,舒书才会以为她偶尔出一趟门,也是没事的。
但她还是大意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的嗡嗡声在安静的车内响起,舒书怔了一下,迅速接了起来:“阿姨,找到了吗?!”
“……”
“谢谢,谢谢!太谢谢您了……”
谢京延听着她语无伦次地道谢,降下了车速。
又讲了几句,舒书挂了电话,用手捂着脸,缓了缓才开口:“不用去机场了。”
谢京延“嗯”了声。
“我妈妈找到了,她只是去公园了,没带手机。”舒书咬着唇,“你靠边把我放下来吧。”
谢京延淡声:“我送你。”
“不用,不能再麻烦你了,我打车就可以。”舒书道。
“……”
“今天谢谢你了,回头请你吃饭。”
“……”
“让我下车吧。”
车里安静了一瞬,谢京延表情不太好,但还是靠边停了车。
已经到了机场外,舒书拖着行李箱,很容易打到一辆出租车。
她刚才是用了话术的,说请谢京延吃饭,但没说是谁请,当然就可以等她返程后,让陈曼云代她请一顿。
她总归是要回去的,不可能跟谢京延再有瓜葛。
“嘀嘀嘀——”
还没启动,就堵了车,司机不停按着喇叭,嘴里抱怨着。
“怎么回事啊,就不能各让一步嘛,非要都堵在前面,让谁都过不去,真是晦气……”
正说着,“咚”得巨大一声,舒书感觉到有东西从后面撞了过来,她毫无防备,额头重重磕在前面座椅上。
登时,喇叭声、叫喊说话声四起,还伴随着头顶飞机升空的引擎声。
司机探出头往后看,破口大骂后面追尾上来的车:“不长眼啊!这都能直接怼啊!”
舒书想开口,但她的耳朵嗡嗡地,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了。
这种恐惧的感觉似曾相识。
她努力地深呼吸,扒开车门,跌跌撞撞往后走。
那头銥誮,谢京延还没走,他也听到了动静,下了车,想看发生了什么。
还没看清,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舒书用力抓住他的衬衣,脸色惨白地发着抖,似乎是用尽了全力,说:“谢京延,我叫舒书,姓是舒展的舒,名是书籍的书,我家在J市。”
谢京延皱眉:“你怎么了?”
舒书像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我叫舒书,姓是舒展的舒,名是书籍的书,我家在J市。”
“怎么了?”谢京延又问了一遍。
可是舒书还是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七年前,舒书第一次坐飞机时遇上了强气流,飞机在空中不停颠簸,甚至还有一度快速下降。
机上的许多人吓得尖叫哭喊,舒书也哭了,但她不是害怕死,她怕的是她死了,谢京延都不知道她是谁。
她后来落下了阴影,遇到应激的状况,就会像现在一样耳鸣,听不到声音。
谢京延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但最后他还是轻轻抱住了她,说:“好,我记住了,你是舒书。”
第1章 小替身(2)
司机师傅追了过来:“这姑娘没事吧?刚有车追尾撞过来, 她是不是受惊吓了,也不要行李了,开门下车就跑!”
谢京延让他把行李箱给自己, 扶着舒书上了自己的车。
“有伤到哪里吗?”他问。
舒书头是懵的, 耳朵也听不太清,大着声音问:“你说什么?大点声——”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谢京延又问了一遍。
这次舒书认真看着他的口型, 摇了摇头:“没——”
谢京延打量着她,眯了眯眼:“耳朵呢?”
“没事, 只是耳鸣——”
她听不清, 也就不知道自己嗓门多大。
谢京延默了默, 把她的椅背调低, 忽然俯身压了过去。
“你干什么……”舒书眼睛倏地瞪大,后面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男人的大掌捂在她的唇上, 温暖干燥,又很有压迫感。
“吸气。”谢京延道。
“听不到吗?”他凑到她耳边,重复, “吸气。”
舒书的心狂跳, 下意识地照做。
谢京延的另一只手捏住她的鼻梁,说:“呼气。”
舒书被禁锢着不能动, 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挣扎,她一用力, 也就被动呼了一下。
顿时, 耳边笼罩着的那层屏障仿佛破了, 周遭声音落进耳膜,一切又清晰了起来。
谢京延松开她, 坐了回去:“好些了吗?”
被摸到的皮肤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舒书胸口起伏, 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好了。”
谢京延视线从她涨红的脸上移开,勾了下唇。
旁边,舒书顾不上的理智在一点点回来,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那些话说出来,因为她自己听不清。
但她知道自己抓着谢京延的样子,一定很失态,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抱歉,我刚才有些不舒服,所以才那样。”
“什么时候开始的?”谢京延问。
“七……”舒书顿了下,改口,“几年前。”
谢京延:“也是发生了追尾?”
“不是。”舒书沉默了很久,道,“那次是坐飞机遇到了气流颠簸,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很害怕……”
她没往下说,静了会儿,谢京延轻轻叹了口气,发动了汽车。
“我还是自己回去吧。”舒书的理智彻底回来了,她答应过不再跟谢京延联系的,她得兑现承诺。
“你回不了。”
“……”
谢京延看了眼她额头上的红痕,说:“带你去医院,要不见完我受伤了,说出去算怎么回事。”
舒书后知后觉揉了揉头:“我没事,刚轻轻磕了一下,一会儿就好了。我还有工作,真得赶紧回去了,而且我绝不会赖你的,你把我送医院我也不会去看。”
她一个劲地说,最后谢京延“嗯”了声:“那你老实点坐好,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