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书兑现了承诺,让她松了口气。
谢京延这几天也很安生,听话地吃药,安静地养伤,莫沁有意试探过他,他也没提舒书任何。
莫沁想经历这么大的事,也许谢京延也要缓缓,想想下一步到底怎么走,到底要不要跟舒书在一起。
谢京延的恢复很快,睡眠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不用再服安眠药,人也有了精神。年轻的男人精力旺盛,开始不满足待在屋里,想要开始工作。
莫沁了解过,他和丁嘉明的项目确实还在继续,于是准许他去书房办公,但总会亲自盯着。
谢京延似乎没有异样,不是跟丁嘉明开视频会议,就是打电话商讨工作,每次都要花两三个小时以上。其余时间谢京延就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中文还好,有的时候竟是英文。
莫沁看着就头大,更别说听了,后来有天夜里,听到谢京延又要开视频会,她装作去喝咖啡,赶紧起身出去了。
莫沁一走,谢京延缓缓抬眼,挑了下眉。
他的腿已经痊愈,在书房爬高上低、翻箱倒柜简直小菜一碟。
他弯腰拉开外婆办公桌右边的抽屉,里面最下面压着一把汽车钥匙,那车就停在院后,油足够开到机场。
手指转着车钥匙,谢京延视线在书柜上逡巡,不需要梯子,踩住柜沿轻松一伸手臂,便拿到了最上面那本厚厚的字典,翻到“书”字那页,拿出夹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笔数额惊人的款,是前几天他让助理打进去的,挥霍着花,也足够支撑很久。
谢京延勾唇,老宅他不常来,却实实在在当成了家,小时候他就喜欢在外婆的书房里藏自己心爱的东西,成年后也一样。
只是莫沁没收了他的身份证,会放在哪里呢?
谢京延食指横在唇中间,沉思片刻,朝着老式保险柜蹲了下来。
古早的开锁方式,幼时记忆里的数字,他试着拧动,咯吧——柜子开了。
不仅有身份证,还有他原本的手机,谢京延拿起来,吹了声口哨。
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手指快速在手机上操作着买飞机票。
突然,门响了!
也许是太了解自个儿子不会这么安分守己,莫沁总觉得不放心,折回来看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车钥匙、银行卡、身份证都在桌上……还有来不及关上的保险柜。
莫沁瞪大了眼,错愕地看着他:“京延,你要走?要丢下妈妈?”
谢京延也没想到老妈会杀个回马枪,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妈,我没要丢下您。”
“没有你处心积虑拿这些做什么?你不是要走?!”本来潜意识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莫沁才会扣着他,可根本扣不住的。
看到这些,撑了这么多天的莫沁终于崩溃,她心灰意冷地让开门:“京延,你要选择了,你就走吧,我不再拦你……”
“我走了您怎么办?”谢京延问。
“我怎么办……”莫沁悲怆,喃喃自语,“就当没你这个儿子,日子还照样过,有钱还会过不下去么……”
“您想照这个样子过吗?”谢京延又问。
莫沁眼中尽是迷茫,什么叫她想?这么些年被安排好的人生,她想有什么用?
“妈,我承认,我是要去找舒书,也早就计划好了,但我从来没有打算丢下您!”谢京延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您和舒书都是对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可能在你俩之间做选择!”
“不要选择?”莫沁不敢置信,“难道你要和舒书在一起,还要让她在我眼皮底下,天天提醒我,我丈夫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初恋?你有没有觉得对我很残忍?”
“有。”谢京延道,“那么不要这个丈夫呢?
没有丈夫,何来丈夫的初恋。
“什么?!”莫沁瞪大了眼睛,“谢京延你疯了吗,你竟然为了和舒书在一起,想要我离开你爸爸?!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没开玩笑,但这和舒书没有太大的无关。”谢京延的表情无比认真,“我还在上学的时候,还没有遇到舒书的时候,就很想让你俩分开了。”
“哪有孩子希望自己父母离婚的?!”莫沁几乎觉得谢京延失心疯了,“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可能是看见我爸秘书躺在他床上的时候吧,也可能哪次你俩争吵过后,看见你独自偷偷哭的时候……”
谢京延那时候小,只觉得烦,觉得这日子操蛋,离了算完。
莫沁脑子嗡了一声,意识到儿子原来都知道。
“妈,我那时候只能想一想,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近几年看见您在我奶奶家那边委屈求全演戏的时候,这种让你甩了我爸的想法就更强烈。”
起初莫沁是有背景的富家大小姐,谢家谁敢不给她面子,谁不是恭维她,哄着她。可自打谢京延外婆离世,莫沁难撑大权,渐渐需要依附着谢笙后,地位也就有了转变。
许多时候莫沁都是靠花钱发泄自己,她得忍着丈夫外面的风言风语,面对谢家人还得伏低做小、陪着笑脸。
就拿这些天,谢京延奶奶那边施压,说了不少难听话,莫沁也只能听着。
谢笙这时候在干嘛?就算没感情,莫沁也是他的合法妻子,不知道护着点?还是已经查出来关于初恋的一些事,也准备对莫沁发难质问?
“妈,您想继续过这种日子吗?我爸可以瞎了他的狗眼,看不见天仙一样的您,可您凭什么要忍着他?还要忍着他的家人?戏让他自己演吧,或者他爱跟谁演,就跟谁演!踹了他,还跟以前一样,您是他高攀不起的人!”
这些话谢京延早就想讲了。
莫沁怔住了,缓缓摇头:“不可能的……我跟你爸爸的利益是绑死的,还是你外婆亲手绑的……我们不可能分开,也不是他高攀不起我,是分开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您还有我啊!外婆当年是希望您有依靠,希望您过得好,才把你俩利益绑在一起的,但那时候外婆不知道还会有我,外婆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和您加在一起,刚刚好就压过了谢笙。”
莫沁动动唇:“你是说……”
“这些年我跑了那么多分公司,不是白混的,集团目前最年轻的高管,就是我从西北带回来的。还有我和丁嘉明做的项目,集团需要创新,那项目不大,却一定是未来的方向。这项目为什么没被人接手?除了我爸看不上,还因为项目的核心技术掌握在我手里。”
“您还不明白吗?目前在集团你敌不过我爸,我也敌不过,但是你加上我,便一定大于他。”谢京延目光明亮地看着母亲,“妈妈,以后换我做您的依靠!”
他解锁手机,递给莫沁。——两张飞机票,一张写着谢京延,一张写着莫沁。
莫沁捂住嘴,泪流满面。
谢京延和当年的舒书一样,都不会丢下妈妈。
***
J市,晴空万里,碧海蓝天,一架飞机从头顶潇洒滑过。
城市日新月异,这个曾经普通的小地方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机场,因为开始发展旅游,各种各样的民宿应运而生。
孟若清仰头看天空,问旁边的舒书为什么不喜欢坐飞机。
舒书讲起第一次坐飞机遇到强烈颠簸的经历,又说到最初的阴影,几乎让她在刚到国外那两三年看见飞机就想吐,提都不想提,连机场都不愿意靠近。
莫沁这才知道原因,但回忆起来,又心生疑问。
“不对呀,我记得有次……就你来的第二年,那次你突然从学校跑回家拿证件,说要订飞机票回国参加竞赛……”
那天舒书满脸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孟若清至今都记忆犹新,哪有一点害怕飞机的样子。
“那次啊……是个小意外。”
舒书出国的第二年,系里组织回国参加数学竞赛,本来有她的名额,但她拒绝了。
参加的同学给她发比赛期间的照片,吐槽主办学校有个男生虽然不是参赛选手,但真得好帅之类的。
后面好像还说大家故意让他帮忙拍照,好多看他几眼,但具体什么舒书没听进去。
她看着照片里的谢京延,发疯一样地跑回家,拿上证件,打车,奔向机场。
可她最后还是没有回去找他。
不敢找他,也不能见他。
就像现在一样。
……
苗俊俊家开的民宿离海很近,待了一会儿,孟若清先回去了。
舒书像小时候那样坐在沙滩上看海,看蓝天,看够了起身拍拍沙子,也准备回去。
有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远处,舒书扶着草帽,张望过去,阳光刺眼,看不真切。
男人面朝大海,不知想着什么,忽然摘掉背包,丢在一边,朝大海走了过去。
静谧的海滩发出“轰——”的一声。
舒书跨上四轮摩托,朝着男人疾驰而去。
沙子随时扬起,高高的马尾飞在灿烂的阳光里,然后车子极限甩尾,后轮高高翘起后,稳稳停住。
浪花仿佛还和十几岁时一样,被她踩出波光粼粼的流星。
不,舒书才是最璀璨的流星。
她奔跑过去,还没说话,被男人回身抱住。
“谢……谢京延……你怎么在这里?”舒书语无伦次。
“来给你捡海星。”谢京延晃晃手里的东西。
舒书咽了口唾沫:“你、你偷跑出来的吗?你妈妈怎么办?”
谢京延指向远处:“我带来了。”
岸边,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晒黑的莫沁,正跟吴叔嘀咕:“舒书怎么那么喜欢从海里捞人啊,还有你看京延那个没出气的样子,算了算了,看不下去,我还是先去补个美容觉吧。
舒书眼都不会眨了,被谢京延掰着脑袋扭过来。
“你看到到了,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来找你。”谢京延将她拥进怀里,“舒书,你也别再推开我了。”
许多年前,舒书在这个海滩上救了一个少女,和对方换了身份,踏上即将遇见谢京延的旅程。
光阴飞逝,得而复失,又是在这里。
她紧紧回抱住那个闯进她青春里的人,又拼命向她奔赴而来的人。
这一次,再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