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意眠并未回应这话,只是目光环视一番,落在他嘴角的淤青上,梦中她被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阿兄奋死从玉氏私兵手中救下的那一幕幕,恍惚浮现眼前,抬手轻轻覆上那处淤青,话语中缀着心疼,“阿兄,疼吗?”
问非所答的回应,让萧禹泽一愣,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轻声道:“一点小伤而已,阿兄不疼的。”
说完好似想让她放心,还特意拉扯了几下嘴角,却一个不小心掐到了痛楚,面容顿时有些狰狞。
萧意眠捏着他的手本能的一紧,眼眶微红望着他久久未语。
见此,萧禹泽捂着嘴角心中无比懊恼的将顾绪拉出来暗骂了一顿,若非这狗东西下手这般狠,婖婖也不会这般担忧。
丝毫忘记了,顾绪一个武将被他打的现在还躺在地上没缓过神来。
正愁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茶烟带着侍卫前来将周围的看客驱散开,看着倏然明朗起来的街道,萧禹泽眼眸一亮,反手牵住萧意眠,
“婖婖这些日子想必闷坏了吧,走,阿兄带你去逛逛!”
第6章 和离
听着兄长这格外明显的转移话题,萧意眠也没有继续僵着,只是脸上露出无奈,提起裙边指着后方的将军府道:
“阿兄,你确定要我两这幅模样上街去?不如进将军府里收拾一番再去?”
萧禹泽目光落在那脏兮兮的裙边,随后掠至将军府,心中虽然万般嫌弃,但终究还是没有拒绝。
毕竟两人现在这幅模样就算是不上街,回丞相府去,不过半日两人的狼狈必定会传遍全城,他并不想小妹被那些人所编排。
带着人不情不愿跟着小妹进了将军府,丝毫没有记起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不过就算记起了估计也懒得管。
将军府内
萧意眠刚换好衣裙正弄着头发,房门外便响起了茶烟急匆匆的声音:
“姑娘,顾老将军来了,正在前厅等您和丞相大人过去。”
侍弄着墨发的手微顿,细碎流光划过眼底,染着几分莫名思绪,她猜到了今日之事必然会引来顾老将军,只是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定了定神色,萧意眠伸手拿着一支梅花簪插入鬓边,朝着门外应道:
“你先带着阿兄过去,我马上就来。”
“是。”
听着那离去的动响,萧意眠思量着起身从一侧架子上取下一个木匣,抱在怀中朝着屋外走去。
将军府前厅,顾正廷神色莫测端坐在主位,而下方分别坐着萧禹泽与顾绪两人,整个前厅的气氛格外的剑拔弩张。
姗姗迟来的萧意眠抱着盒子走进前厅,朝着顾正廷施施一礼,“阿意来迟了,还请顾老将军勿怪。”
她改掉了成婚后跟随顾绪所唤的祖父二字,换成了那生疏的顾老将军四字。
顾正廷眉眼轻蹙,端着热茶温声道:“阿意,你怎么不唤我祖父了?可是恼了这些日子祖父对你的疏忽?”
“阿意不敢。”萧意眠温顺的垂下眼眸,语调认真地一字一句说到,“只是我欲于将军和离,再称呼这声祖父于理不合。”
一时大厅静默无声。
除了早已知晓事情原委的萧禹泽,剩下的两人皆是满脸震惊。
“你要与我和离?”顾绪扣着桌面腾身而起,眸色幽沉死死盯着她,“萧意眠,你又在胡闹什么?”
看着眼前容色阴郁的男人,萧意眠苦涩一笑,这段荒唐的婚事早在八年前那个消息传来时便结束,只是她死死揪着不肯不放手,甚至卑微到对方有恃无恐笃定了她离不开。
深吸了一口气,掩住眸底悲恸,望着那双狭长的瞳眸坚定道:“我没有胡闹,我要与你和离,从此恩怨嫁娶,各不相干。”
顾绪一愣怔似乎没有想到,平日里那瞧见温吞的人儿会有这般硬气的时候。
主位上的顾正廷摸了把花白的胡子,温蔼的目光透着怜惜落在眼前不过身姿憔悴的人儿身上,叹息规劝着:
“阿意,祖父知你心中忧苦,只是你与长嬴夫妻之间难免会有摩擦,祖父也已经教训过他了,这件事便过去了吧,一时气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萧意眠并未起身,反而将头低的更深了,“阿意所言并非气话,全然心中惶恐,阿意怕再与将军相处下去,哪日玉殒香消都不自知!”
话都衬托到这份上了,萧禹泽也不再沉默,从衣袖中掏出这两日查到的东西递上,“顾老,在下这两日查到些东西,想请您一观,成全了阿意所念。”
接过信纸,不过才看两页,顾正廷脸色便阴沉如墨般,目光狠厉落在顾绪身上,想都没想便一杯子砸了过去,
“混账东西,你私自在外养女人也就罢了,阿意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可下药算计于她!”
破碎的瓷片染着艳丽血色散落一地,顾绪捂着额首,眸底闪过些许阴霾,抚袍跪下,“祖父,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自己看看这些信,能有什么误会。”
一张张零散的信纸砸在顾绪面前,看着上方那记录详细的字句,眸色愈发深沉,纤薄的唇瓣抿成条白线,无言反驳。
顾正廷冷哼一声,扭头看向下方那依旧垂着眸并未抬头的人儿,脸上涌着几分愧疚,嗓音柔了下来“阿意啊,此事是祖父疏忽了,既然你意已决,那便和离吧。”
话音如同石子在心头惊起一番波澜,细碎流光划过眸底,指尖紧紧扣着木盒,再度款款一礼,“多谢,顾老成全。”
抬眸,目光掠至落在顾绪身上,前两步拿出一早便备好的笔墨纸砚,“将军请。”
看着眼前的纸笔,顾绪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下来,但偏偏却又无可奈何,草草写下和离书扔到她面前,“萧意眠,日后你莫要后悔。”
撂下话语便转身想要离去,却被萧意眠喊住了。
“将军稍等,除了这和离书,我还有一事要说。”收好和离书,萧意眠从箱子了翻出一册账本递到他面前,“这两年将军府开支全由我的嫁妆一手支撑,将军从未补贴过半分,此处是账本,所以还望将军能将这些钱财尽数归还予我。”
顾绪刚扬起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下去,看着眼前模样不卑不亢的女人,话音咬牙切齿,“我知道了,稍后我会让管家将钱给你。”
...........
寂静小院中
萧意眠坐在檐下,看着那些即将要带回丞相府的东西,目光徘徊最终落在其中一个精巧木箱上,走上前迟疑的将其打开,只见面上摆着一件精美的戏服,粉色缎子上绣着一朵朵艳丽花朵。
穿上裙衫她走上院外那略显破败的旧戏台。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中折扇微抬,眉眼低顺落下,只不过咿咿呀呀哼了半句,她便再也唱不下去了,手中折扇无力滑落。
她跌坐在那旧戏台上,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怆。
年少时她时常跟着少年溜到梨园子里去看那些人唱戏,少年很喜欢戏文里的那些故事,看的多了自然便也喜爱上了。
但她学的这一身南戏,却不过是因为少年的一句喜欢,她便学了,只是如今这戏没意义了......
脱下那戏服,垂于灯笼之上,火苗燎过丝绸,瞬间便引燃了。
明艳火苗映在瞳眸之中,涌上几分空落落的酸涩,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萧意眠,丝毫没有注意手上那愈演愈烈的火势。
第7章 顾府寿宴
“婖婖!”
萧禹泽冲上来将戏服被扫落在地踩灭了火势,握着她的手看着指尖那被撩起的红印,心疼道:
“好端端烧什么衣服,你看都红了。”
回过神来的萧意眠,目光掠至落在地上那烧的残破的裙衫,不顾指尖那灼痛感,紧紧勾着他的手掌,轻语乏倦,“阿兄,我累了,我们回丞相府好不好。”
萧禹泽眼底划过几分了然,神色愈发柔软了下来,动作轻柔避开那指尖伤势牵着她,“好,阿兄带你回家。”
两人前脚刚走没多久,顾绪便带着管家衔着银两前来归还。
他本不愿亲自前来,但祖父的命令他不得不从,皱着眉头随意喊住身侧一个正拎着杂物去扔的侍女,“萧意眠在哪?”
被喊住的侍女怯懦垂下头,屈身行礼彳亍道:“夫人,夫人和丞相大人已经离开了。”
一听人已经走了,顾绪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低声咒骂了几句,狰狞的模样吓得一侧侍女瑟瑟发抖却又不敢擅自离开,不过好在顾绪并未留意她,擦身而过带着管家便径直走进了院里。
见此侍女松了口气,正准备拎着杂物离开,谁知下一秒,手中杂物便被人夺了过去。
顾绪抓着那残破的戏服,一双眸子突兀出来透着异样光影落在她身上,厉声问道:”这衣服是怎么回事,是谁烧成这样的!”
侍女浑身一颤脸色惨白的缩着脑袋,怯怯道:“夫人喊奴婢前去收拾的时候便已经是这样了,其余的奴婢并不知晓.....”
闻言顾绪捏着戏服的手微紧,眸底闪着几分莫名的妒恨,不过很快又掩落下去,看着眼前侍女正了正神色冷声道:“你先下去吧。”
侍女顿时如蒙大赦,抓着地上余下杂物一溜烟便逃离了此处,生怕再被喊住问点啥。
徒留顾绪一人驻足在此,良久才离去......
两人和离的消息并未遮掩,很快便在京都传开了,一些好事者也开始朝着丞相府走动,而却不愿小妹被这些流言蜚语打扰的萧禹泽,直接吩咐府中人闭门谢客。
对此萧意眠并不在意,反而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毕竟与顾绪没有纠葛之后,不用再整日忧思着那避之不及的噩梦,区区一点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还没有轻松自在几日,便迎来了烦忧.......
庭院中,萧意眠单手撑着额首看着手中的帖子,圆润的杏眸中染着几许忧愁,顾府的宴请她并不愿去,毕竟和离后她实在不愿在与之有瓜葛,而去了定然会与顾绪碰上。
只是顾老素日来对她是多有帮衬,若是不去终究会叫丞相府与顾家的关系生出嫌隙。
一想到此脸上愁色,便愈发重了,深深叹了口气正准备将帖子扔到石桌上,忽然一只手伸过拿走了帖子。
“婖婖何事这般忧愁。”
温润的话语,顿时让萧意眠脸上愁容散了干净,抬眸望着萧禹泽扬起一抹甜软的笑意,“阿兄下朝了,快坐!”
萧禹泽应了一声,扶袍在一侧坐下,手上却不忘翻看着帖子,见是顾家的帖子,眉头轻撇,瞬间明白她所愁何事。
“婖婖若是不想去,阿兄让人回绝了便是。”
她明白兄长的关怀之意,但还是不想因为自己让顾家与丞相府现在生了嫌隙,毕竟和离一事,本就有不少人已经开始观望这顾家与丞相府之间的关系,若此次寿宴再因她不去,相信不久都城里,顾家与丞相府不睦的消息便该传遍了。
届时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拎着茶壶倒了一杯清茶,萧意眠摇摇头道:“婖婖只是不想听那些人碎嘴笑话,不过顾老寿辰我们这些作为晚辈的不去,岂不是更让人说闲话了。”
闻言,萧禹泽眉头皱的愈发紧了,绯薄的唇瓣微启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一只素白的手捏着一块甜腻的糕点伸了过来,将话语堵了回去。
“想必阿兄刚下朝也饿了吧,不如吃块糕点垫垫。”萧意眠歪着脑袋,眉眼含笑望着他。
微风拂过树梢,摇曳着大片阴影,萧禹泽揉了揉她的脑袋,咬着口中甜腻糕点,眉头紧锁含糊道:
“你呀,思虑这般多作甚,有阿兄在谁敢在你面前说闲话。”
她自然相信有兄长在那些人当面的确不敢说什么闲话,只是背地里会如何声讨就不得而论了........
毕竟她又不能把别人的嘴给缝上,摇摇头并未回应这话,只是伸手拿了块糕点。
刚准备送进嘴里,一只手伸来将其截胡了,
“我听茶烟说,你今日已经吃了不少糖糕了,不能再吃了。”说着将糖糕塞进嘴里甜腻腻的滋味令人发腻,不禁吐槽道:
“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回来没几天牙都吃疼了三回了,还每天乐此不疲。”
萧意眠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眉头一挑,闻言对此很是不满的反驳道:
“还不是阿兄天天都让我喝那些苦兮兮的药,要是再不吃点甜的,我整个人都要透着一股子苦味了!”
.........
晃眼便到了顾老寿辰之日。
马车晃晃悠悠停在顾府门前,萧禹泽率先下车,扶着一身远山紫衣裙的萧意眠从马车上款款下来,随着她的动作裙衫上银线绣着的纹样荡起一阵涟漪。
两人的出场顿时便吸引了周围好事者的目光,毕竟这些时日顾家与萧家皆闭门谢客,虽说眼下议论什么的都有,但萧意眠与顾绪和离一事的真相究竟如何,却无人得知。
只是众人虽眼热真相为何,却也不敢轻易上前触丞相大人的霉头,毕竟八卦与前途相比较,还是前途比较重要一点点。
不过兄妹俩才不在意这些人心中想些什么,递了帖子便跟着侍从进了顾府。
虽然设宴的地方都在一处,但因男女不同席,女眷的席面在另一侧,萧禹泽虽然不放心,但也不能违背礼制,只能拉着她再三叮嘱。
面对紧张过度的兄长,萧意眠虽然很无奈,但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耐心听完等人去了另一边,才随意在女眷席面处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不过刚一坐下一名世家女便走了过来,“哟,这不是刚与顾将军和离了的萧小娘子嘛,怎么不在家中闭门谢客,反而跑到前夫家的宴席上来了。”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惊讶的掩住唇,戏谑道:
“莫不是来求顾将军回心转意的?”
萧意眠捏着糕点的手一顿,抬眸轻撇了一眼面前的世家女,并没有什么印象,应当是京中新晋勋贵的家眷。
不过她素来不喜热闹,成婚后又体弱不宜出门,除了一些必要的宴请,几乎都没有参与过聚会,而这两年京中新晋勋贵不少,极个别的没见过也正常。
想着萧意眠便没有搭理眼前挑事的人,反正又不认识。
第8章 招惹
见萧意眠没有搭理她,反而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女人脸色刷的一下便难堪了起来,“你这人听不见别人同你说话吗,怎这般没教养!”
萧意眠抬眸轻瞥了眼女人,不紧不慢咽下口中糕点,缓缓道:“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搭理你?”
没想到自己一番嘲讽下来,人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女人脸色顿时浮上几抹羞恼,揪着手中绢帕,大声道:
“我乃中书侍郎之女沈凝,你现在可认识我了!”
本以为这样萧意眠总会正一正态度了,谁知…
“沈凝?没听过,而且......”萧意眠不紧不慢擦着手上糕点碎末,一双眸子淡然的望着她,好似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为什么要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