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众臣垂着脑袋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顶着天子怒意开口。
沉默的朝堂顿时又惹来了皇帝的一阵发怒,导致站在最前方的臣子遭了殃,铺天盖地的奏折砸在头上,生疼,但偏偏又不敢有所怒言。
众臣乌泱泱的跪下,齐齐惶恐道:“陛下,息怒。”
只见皇帝冷哼了一声,看着这满朝文武,目光落在人群中那腰背挺的笔直,看起来格外鹤立鸡群的人身上,沉声问道:
“丞相,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被点到名字的萧意眠,张嘴泄出些许微音,却良久说不出字句来,瞳眸中微微晃过些许复杂,似乎有些什么难言之隐。
拢在袖中的手,虚握成拳,如今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傅栾送那信来的目的了。
一番权衡利弊之下,她终究还是开口说出了想法,“万裕节国会即临,陛下可借此机会拉拢邻国关系,以求得兵力。”
万裕节国会......
闻言,皇帝这才记起再过十数日便是今年的万裕节国会。
若是换了往年他定是不会忘记,只是这顿时日事情太多,先是公主被绑后是边境战事四起,举国上下没陷入恐慌就不错了,哪还有什么心思举办什么万裕节国会。
不过被萧意眠这样一提醒,他倒是觉得此法子不错,若是能向邻国借得一些兵力,区区一届南蛮小部族,又何足为患。
着手便开始让礼部的人开始准备十数日后的万裕节国会。
见皇帝就这般草草的下了决定,萧意眠与几个朝臣的利弊还未说出口,皇帝便挥挥手匆匆下朝了。
毕竟烦恼了这么多日子,总算出了一个靠谱的法子,他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日了。
而成功又挨过一日早朝的众臣,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各个忧心忡忡。
这万裕节国会的起点虽是好的,可是陛下忽略了一件事情啊,他们此时正在同南蛮打仗啊,周边邻国除了那些势力比较强悍的国家,那些微末小国怕是根本就不敢来参加吧。
更别说那些不愿意淌这浑水的大国了,届时这万裕节国会要是一个邻国都没有来,那可真就尴尬了。
而且他们这段时日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去联系周边邻国,想借些兵力,但结果都是屡屡碰壁,甚至有些国家还借此机会敲诈勒索,果然是趁你病要你命啊。
所以啊,陛下呀,你怎么还寄希望于此啊啊啊啊!!!
众臣齐刷刷的将目光落在萧意眠身上,一副谁惹出来的事情,让谁去说的模样。
萧意眠嘴角扯动了几下,眉眼间笼着几许无奈,她也没有想到陛下就这样草草的就做了决定,不过心中隐隐也能理解。
如今的北安国就是一个孤立无援的状态,不知何时就被南蛮挥兵攻灭。
此次万裕节国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只望她没有错解傅栾的那一封书信。
........
北安国的接连兵败,失了数座城池,导致战乱中的流民暴增纷纷朝着周边都城涌来,甚至京都之中都出现了不少流民。
萧意眠坐在马车中,看着原本热闹的街头如今一片萧条之色,蓬头垢面的流民坐在街头小巷的墙角,望着灰蒙蒙的天色,眼眸中没有半分亮光。
被迫远离的故乡,与亲人一同跌沛流离逃乱至此,明明已经身处天子脚下,却得不到半分安心。
战乱的折磨,家人的离世纷纷让他们痛苦不堪,甚至不知道明日一睁眼自己是否还能活在这世间。
看着这些难民,萧意眠心中一阵五味杂尘,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将车帘拉下,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婖婖乖,别看了。”
随着鸦青色的车帘垂落,萧意眠敛下眸子,掩住眸底那星星点点的水色,缓缓道:“阿兄,你说我们若是败了这些人又该何处何处。”
那几座被南蛮夺取的城池,城中居民只有极少数的人逃离,剩下的不是沦为了南蛮俘虏,便是成为了刀下亡魂。
倘若北安国当真兵败,她有些不敢想象届时整个北安国百姓的结果与归属。
萧禹泽叹了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自家小妹,毕竟北安与南蛮这一战要胜很难,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转移着话题道:
“婖婖可要去城门处施粥?”
这段时日涌入皇城之中的流民日益增多,官府根本就没有办法妥善安置所有人,再加之两国如今正值战乱,万事都先紧着边境。
只能让人在城门处设了许多施粥的窝棚,好歹能够让这些流民吃上一口饭,不至于饿死街头。
皇城之中勋贵世家见此也参与了施粥或者为这些流民安置一些住所。
丞相府并未有太多的房产来安置这些流民,所以便在城门处设了窝棚用于施粥,不过这些时日她一直忙于政事,兄长的身份又不适合外出,一直不曾有机会前去看过。
马车晃晃悠悠穿过萧疏街巷,来到城门处还未靠近便瞧见了,那若干的粥棚前,乌泱泱围满一堆流民。
争吵的声音隔着传入马车中,萧意眠眉头一皱,半挑车帘询问着外边的尘音道:
“尘音,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第95章 流民生事
“好像是流民闹事,还请大人先待在车中,属下去前方探探消息。”尘音凑近马车旁回道。
“嗯”萧意眠应了一声,并未放下车帘,反而朝着往外边瞧去。
忽然一只脏兮兮的手扒住了车窗,萧意眠措不及防与一双闪着精光的眸子对上,顿时吓的往后一缩。
可外边的那人却不打算放过她,顶着不知多久的没洗的头发从车窗处往车里探,嘴里还疯狂的叫喊着,“快来,这里也有一个......”
酸臭的气味扑鼻而来,眼看着那人脏兮兮的手,就要落在她身上时,身后的萧禹泽猛的拉了她一把。
破风声在耳畔响起,实木的拐棍直接敲在那人身上,惹来一声惨烈的痛呼。
那人吃痛的收回手,猛的摔倒在地,而这一情况也让外边的人更加疯狂了起来,一个二个叫嚣着疯狂扒着车窗企图将车内的兄妹二人拉扯出去。
两人出行本就没有带多少侍卫,更何况眼前乌泱泱的一堆人,又岂是区区几个侍卫能够彻底拦下的。
一个不留神,车帘便被四五个流民掀起,看着车内置放的精致糕点,顿时眼睛就红了。
蜂拥而来争抢着,不过也有一两人浑水摸鱼想要从马车中捞一些值钱的东西,兄妹二人瞧着也并未阻止。
北安国如今本就民心不稳,倘若他们此时再贸贸然的打杀流民,怕是不用等到兵败那一日了,北安怕是就自己先乱起来了。
不过他们的容忍,却惹来了一些人的得寸进尺,最为靠近萧意眠的那名流民,瞧着她腰间挂着的金丝云纹玉佩,又看着她那格外纤细的腰肢,混沌的眸子里露出精光与莫名之色。
步伐挪动着朝着萧意眠靠近,刚要伸手去摸便被萧禹泽甩了一棍子手臂上,疼的嗷嗷直叫。
看着那沾满脏污的脸上隐着痛苦之色,萧禹泽眸子里满满皆是冷意,原本正往嘴里塞糕点和往怀里顺东西的流民听见动响也齐刷刷的抬眸望了过来。
本以为这番杀鸡儆猴,能够让这些人生出几分畏惧,却没有想到在这群早已经疯狂了的流民眼中起不来半点作用,甚至还让他们更加疯狂了起来。
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句,“杀人了,大官杀人了........”
一时间整个马车内混乱一片,萧禹泽一边护着自家小妹,一边收拾着那些靠近过来的人。
但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之他现在并非是丞相萧禹泽的身份只是一个被丞相带回家的老头,不宜暴露他会武的实情。
幸好尘音及时带着人回来,这才解决了眼下这般困局。
萧意眠理着被扯坏的衣袖,眉眼间涌着几分无奈,眼下边境战乱不休,皇城脚下又这般内斗了起来,当真是国无宁日。
如今还要大兴动工操办万裕节国会,只怕会惹来民心不稳。
“大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尘音挑起车帘探头询问道。
还不等萧意眠开口,萧禹泽便抢过话头说道:
“闹事者通通押入天……唔……”
萧意眠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随后对着尘音道:
“尘音,你且问问他们为何在此闹事。”
“是”
马车内,萧禹泽听着尘音离去的动响,脸色不悦的拉下她的手,扭头望着她不解自家小妹为何拦自己。
“阿兄,你太冲动了,如今北安国局势紧张,要是真将这些人都关进去了北安国内势必要乱。”
萧禹泽闻言,也自知理亏的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今日之事是他着急了,只是事关小妹,他又怎能不急,他与小妹对这些流民的一再容忍换来的却是这些人的得寸进尺,甚至开始动起了已经扮作男子的小妹的心思。
萧意眠同样也明白自家阿兄是关心则乱,只是北安如今这局势这些流民贸然处置不得。
抬手握住兄长搭在膝上紧紧攥着的手,轻声道:“阿兄,待当年一事查清,等这段时日过去了,我们便回临泽吧。”
待到一切明了,这般纷争她不愿与阿兄再蹚,她只望身边仅有的亲人一生喜乐无忧。
闻言,萧禹泽微微错愕,当年阿娘一事之后,他也曾想过带着小妹回临泽外祖家,只是阿娘身死,小妹一直将这件事情归咎于她身上,不愿去面对。
于是他也歇了前往外祖家的心思,只是不久之后小妹出门时却撞见了上街游玩的元清表妹。
虽然当日他们兄妹两便搬离了那县城,可还是牵连了外祖一家莫名被人屠戮,满门身死连不足月的婴孩都未放过。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明白,小妹一直都在怨她自己,怨当日她为何要出门碰见元清表妹,她将一切原由皆堆在了自己身上,不曾放过自己一息。
如今自家小妹却主动开口愿意回临泽!!!
他眉眼间涌着几许激动,反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心中原本的不快压下去涌上几分欣喜道:“好。”
安抚好兄长后,萧意眠这才从马车内出来,前往人潮涌动的城门处。
尽管衣袍袖子被扯坏了一只,但也丝毫不显狼狈,目光扫过周围被官兵挡在外围的流民。
只见这些流民眼中满是惶恐与迷惘,只有至少数的人眼眸中是愤恨之色,她敛下眸子不再去看,而是径直走向了前方不远处正在施粥的窝棚处。
白雾袅袅添着几分米香,凑近一看木桶中的粥,萧意眠顿时眉头一皱,这一桶米粥说好听一些是米粥,说不好听一些简直就是清水。
一连看了好几家粥棚,几乎家家皆是如此,见此萧意眠拉过一侧正在粥棚里正在忙碌人,询问道:
“为何你们家这粥如此之清?”
正忙着打扫的那人被突然拉了一些,正想要发怒,却又瞧见了萧意眠一身官袍,脸上不耐的神色顿时就收敛了下去。
惶恐的跪下身,不敢有所隐瞒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时日边关战事四起,朝里发下的赈灾粮如今是越发少了,而这城中的粮食铺子都不愿大量出售米粮,生怕.......”
末尾的话那人实在是不敢再说出口满脸诚惶诚恐的跪下,“大人恕罪,小的也是一时猜测还望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第96章 流民生事(二)
虽然这人话未说完,但萧意眠心中隐约也猜到了一些什么,眉头微微蹙起,摆了摆手道:“无事,你去忙吧。”
如今这般庆幸,这些人实在怕,他日北安战败........
萧意眠顿时没有想要继续看下去的欲望了,转身重回到马车前。
此时马车内被勒令不准下车的萧禹泽挑着车帘,不断探头朝外观望着,见自家小妹回来了,看起来浑浊的眸子顿时亮起了几分星点。
不过想起小妹的叮嘱,萧禹泽顿时又将脑袋缩了回去,在车中乖乖坐好,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小妹进来。
疑惑的挑起车帘,只见小妹扶着车厢神色微恙的模样,担忧道:
“婖婖,你怎么了站在外边作甚,可是身体不适?”
萧意眠回过神来,望着阿兄,她没有将方才看见的一幕幕说与兄长听,这些时日兄长在幕后操心之事已经够多了,她并不想再为兄长增添烦忧。
摇摇头,微微仰眸嘴角落着几分苦涩的笑意,“我没事,就是一时想事情想入迷了。”
手撑着上了马车,目光扫过眼前规整过后,却依旧凌乱的车内,心中一时间不知是何种滋味。
那些流民若非是饿到了极致,想必也不会贸然闯上马车。
放下车帘的那一瞬,街边巷口因为一块烧饼而响起的争吵映入眼眸之中,她看着那被一群孩子围在其中拳打脚踢之下却死死抱着烧饼不肯松手的小女孩,心中忧愁愈发沉重了起来。
她再度挑起车帘,朝着一侧正严阵以待以防有流民涌来的侍卫唤道:
“林一。”
名唤林一的侍卫走上前,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萧意眠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递到他面前,吩咐道:“林一,你去将那边的几个争斗的孩子都分开,随后再去买隔壁街上买些烧饼分给孩子。”
“是。”林一接过银子没有异议便朝着那处跑去。
只见林一大步上前,轻而易举便将那几个孩子都给分开了,动作轻柔的将蜷缩在地上的小女孩扶起来......
看到此处,萧意眠便没有再看下去了,深深叹了一口气,重新放下车帘,如今她也只能帮上这一些,多的她也是无能为力。
车内,看着自家小妹不过出去一趟,回来时便愁容满面的萧禹泽,心中也是百般无奈,但偏偏他也无可奈何。
如今这般世道,流民逃窜,各地官员慌的慌,乱的乱,能在这时保全下自身已是艰难。
他的心中到底是自私的,当年萧家满门一案,当朝皇帝草草了事,一时间举国百姓对萧家满门的死因议论纷纷,甚至将通敌叛国的罪责。
红口白牙的安在萧家满门的身上,说到底他心中对北安是又恨的。
若非他需要留在北安查明真相,他丝毫不愿带着小妹留在此地,这一国的人都冷血至极........
不过心中所想他自然是不能同小妹说的。
抬手抚平着她眉眼间的皱,温言轻语道:
“万事顺应天命,天命如此,婖婖你已经尽力了,不需要自责。”
萧意眠抬眸复杂的望了一眼兄长,心底的疲惫毫不保留的涌上来,她将头抵在兄长肩头,嗓音透着深深的倦态道:
“阿兄,北安真的能够撑到万裕国会那一日吗,如今涌入皇城的流民愈发多了,若是得不到妥善的处置,届时南蛮还未攻破,北安怕是便率先内乱了起来。”
萧禹泽抬手轻轻搭在她的脑袋上,终究还是心软的出了些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