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南乔的态度,刘晴云又觉得南乔和那个男人似乎有着颇深的渊源。
好奇心被吊起,刘晴云正了正身子:“现在把你和那个男人的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不能有任何隐瞒的告诉我。”
刘晴云虽然是她的大学室友,但当年实习的时候,刘晴云作为外省的同学,选择了私联临城本省的医院,所以对于她实习期间的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
南乔靠在沙发上,声音低低的:“说来话长。”
刘晴云把一杯水递到她的面前:“那就慢慢说。”
--
深夜的临城算不上冷,但似乎也在悄然的拉大昼夜温差。
于升明看着电脑上这个月的天气情况,盘算着这个冬天要从什么时候开始开空调。
他偶尔会从电脑中抬头,看向一旁柜台前坐着的男人。
男人的手肘倚着卖手机的玻璃柜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像个雕像般巍然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
于升明其实不叫于升明,他本职是个警察,接到的任务是在需要的时候帮助面前这个叫许光尘的男人。
在于升明的认知里,大多数卧底都和他一样,用的是假身份,虽然有被识破的可能,但也保护了家人朋友。
似乎只有许光尘用的是完全真实的身份,大概因为他是孤儿无父无母、无牵无挂?
于升明并不了解许光尘,也不是很清楚他的全部计划。
他在明面上的身份,不过是个开手机店的,偶尔帮面前这个前呼后拥的尘哥修一下他那个老年机。
但这些都不妨碍于升明发自真心的佩服许光尘。
林浊一伙人在临城盘踞了数十年,在林浊身上警方曾经吃过很大的亏。
五年前那场失败的任务,只是看资料于升明都毛骨悚然,清晰的感受到毒贩的残忍和恐怖,因此也更由衷的钦佩敢孤身闯龙潭虎穴的许光尘。
许光尘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所以除非一些需要警方配合的行动,他从来不会踏进手机店。
然而距离他上次为了抓捕李楠登门,才堪堪过去半个月。
这次从进门开始许光尘就一言不发,只留给他一个坚毅的侧脸,整个人都要被烟雾包围。
手肘旁的柜台上放着一部智能机,亮着屏,他却没有看一眼。
许光尘向来不用智能机,兜里揣的永远都是那部只能打电话、发短信和玩俄罗斯方块,并且动不动就坏的老年机。
柜台上的智能机,还是他给许光尘准备的备用机,不过一直放在店里,许光尘从来没用过。
眼看着店里的烟雾越来越大,再不停下来烟雾报警器可能就要报警了,于升明不得以开口道:“尘哥,是手机又坏了吗?”
许光尘回过神,抬手掐灭了烟,淡淡的回了句:“没有。”
于升明想到他今晚的状态,沉吟片刻,轻声说:“是遇到难题了吗?难道是林浊还没有信任你?”
许光尘随意的扯了扯嘴角:“林浊如果是那么容易就付诸信任的人,五年前警方的卧底就不会失败。”
许光尘垂眸,今天晚上林浊对他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李楠被抓绝对不是意外,那件事只有你没参与,我现在最信任的就是你,你一定要帮我把身边的鬼找出来。”
信任?
许光尘讽刺的笑了笑,他林浊怎么可能会随便信任谁?
而他要的,也从来都不是所谓的信任。
许光尘起身,视线扫到柜台上那个智能机的屏幕上,是一个微信添加的申请页面。
微信名叫【船到乔头自然直】,头像是一个比着耶的女生简笔画。
倒是很像她的风格,可爱中又透着一丝敷衍。
许光尘的嘴角不自觉的上弯,南乔来临城的事警方还是不用知道了。
她来参加婚礼,大概逗留几天就会回去。
今天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许光尘拿起智能手机,并没有点击同意,只是按灭了手机屏幕,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抬脚推门离开。
第6章
刘晴云也是医院的在职医生,调了两天休安顿南乔,现下又要回去上班。
她一边手脚麻利的给自己收拾,一边嘱咐道:“我今天晚上就回家住了,家那边离医院近。”
南乔穿着白色丝绒质地及踝长裙窝在沙发里,手中捧着杯热牛奶。
“你好好上班吧,不用管我,我原本的打算就是来散散心,全当休假了。”
“行,我把胡东辉的联系方式留给你,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他。”
“不用。”
闺蜜未婚夫的联系方式,南乔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
刘晴云这会儿已经走到门边,听到南乔拒绝,笑盈盈的回头,语气暧昧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再想进纯夜的vip区,可以联系他。”
昨晚,南乔把她和许光尘之间的事情说了个大概,虽然不算事无巨细,但刘晴云也理解了她的坚持。
每个人的感情观大概率受父母的影响最大,南乔的家庭模式,是刘晴云最羡慕的那种家庭。
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又十分相爱,教育方式也不是刻板的应试教育,都是随着孩子的兴趣爱好发展,从不刻意贬低、肆意干涉,永远都是循循善诱的引导。
这也是为什么刘晴云会觉得南乔一定会回去找许光尘的原因。
如果是她经历这样的事情大概就放弃了,但南乔不会。
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的女孩儿,面对爱情也一定是热烈且勇敢的。
南乔没有接刘晴云的话,只是让她快去上班。
眼看着要迟到了,刘晴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胡东辉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南乔。
关门声和手机微信的声音同时响起,南乔转头看向窗外并没有理会。
和很多酒店的套房装修相同,沙发的后面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刚刚还只是阴沉沉的,此时窗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有很多疑问萦绕在南乔心头,心情也随着天气沉了下去。
不知发呆了多久,南乔忽然想起自从下飞机给妈妈发了一个信息报平安,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乔乔。”
听到妈妈的声音,南乔莫名有些委屈,音调低低的喊道:“妈妈。”
大概是有些冷,声音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鼻音。
南子笙顿了片刻,柔声道:“这两天玩得开心吗?”
南乔垂着眸:“开心。”
“听你的语气不像是开心,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遇到什么事。”
南乔看着窗外如细针般细密的雨丝,闷声道:“遇到了一个人。”
“是你想遇到的人吗?”
南乔呼吸一滞,还是说:“是。”
“遇到了自己想遇到的人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南乔撇着嘴,撒娇般的说:“他竟然装作不认识我。”
南子笙轻笑了下:“你自己都说是装的了。”
“对啊。”
南乔费解道:“妈妈,你觉得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要装作不认识另一个人呢?”
“两种情况。”
南子笙认真的语气像极了知识点总结:“一种是不想认,一种是不能认,你更偏向于哪一种呢?”
妈妈的话永远直击要害,南乔沉思了片刻,喃喃道:“总要求证一下才知道。”
和南子笙打过电话,南乔的心情好了很多,即使在这阴雨沉沉的天气,也依旧挑了件奶白色的大衣。
其实她也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有些挫败,自己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自己。
但南乔心中又有一些怪异,总觉得许光尘不至于此。
朦胧的细雨是遮不住的,总会随着风扫挂在人的身上。
南乔撑伞走到纯夜时,大衣的下摆挂满了水珠,远看显得波光粼粼。
一楼的酒吧白天是不营业的,只有楼上的KTV和酒店营业。
南乔踟蹰片刻,走进了酒店的大厅。
酒店内部的装修富丽堂皇,目之所及全是金箔,所有吊灯也全是水晶,满目都透露着一种俗到极致的富贵,竟让进来的人有种入住皇宫的既视感。
门童引荐南乔往里走,一个身穿职业装的女生站在前台后,从她进门开始就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等南乔停到吧台前,语气温柔机械的说:“你好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南乔礼貌的勾唇:“你好,我想找一下许光尘。”
前台小姐笑着:“请问小姐的姓名。”
“我叫南乔。”
“稍等。”
前台小姐走到一旁,用座机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似乎很快就接通了,短暂的两句交流后,前台小姐放下电话走了过来,仍旧礼貌的笑着:“抱歉,许总不想见您。”
南乔不自觉的瞪大眼睛:“许光尘说不想见我?”
前台小姐微微点头,公事公办的说:“是的。”
南乔只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紧了,但也明白 ,许光尘现在就是在躲着自己,不然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同意微信的好友申请。
她也没再说什么,瞟了一眼大厅的沙发,抬脚走了过去。
见门童一直跟着自己,南乔问道:“这里能坐吗?”
“当然可以,请问小姐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南乔礼貌的点头微笑:“咖啡,谢谢。”
咖啡很快就送了过来,南乔无视所有来来往往的目光,岿然不动的喝着咖啡,颇有些要和许光尘耗下去的架势。
看着杯子里倒映着的水晶灯,南乔心下叹息,自己这招其实算是跟着许光尘学的。
三年前,南乔被绑架事件发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南乔只知道解救她的警察叫许光尘,但并没有见过他。
直到她毕业进入医院,被稳定在外科学习,有一次跟着老师去做急诊缝合。
当时老师念在她跟着学习了那么久,就交代说如果一会儿的病人不严重,可以让她上手缝合。
但到达急诊,才发现面对的是一个近乎十三厘米深可见骨的刀伤,而病人的名字就叫许光尘。
老师看了看他的伤口程度,又看了看对方病历单上的职业,一边准备着缝合需要的工具,一边小声的向她交代道:“这个还是我亲自缝合,你辅助我。”
彼时南乔正看着病历单发呆,听到老师交代才恍然回神,连忙点头,手忙脚乱的帮忙准备工具。
她曾经去过警队,想亲自感谢一下救命恩人,但他们好像是接了什么任务,终究是没有见到。
她最终也只能是买了些礼物和水果交给门卫大爷,让他帮忙代为转达感谢。
不曾想,救命恩人的名字如今竟然会出现在病历单上,职业一栏上明晃晃的写着刑警两个字,完全就是一记石锤。
面前这个人就是那日救她的刑警。
辅助老师做过那么多缝合,南乔第一次感到紧张,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她的视线死死的锁在伤口上,看着清洗伤口的双氧水冲过小臂,剧烈的疼痛致使手臂微微颤抖,但南乔甚至没有听到一声闷哼。
这种隐忍让南乔莫名心疼,目光开始不受控的上移。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疼了,导致他的皮肤白得不像个每天高强度训练的刑警,坚毅的下巴紧绷着,薄唇微抿没有一丝血色,高挺的鼻梁衬得眼眸格外深邃,琥珀色的瞳色很淡,静悄悄的看着她。
南乔就这么与他四目相对,他的头发是很短的寸头,南乔对他的轮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总觉得在那里见过。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一道轻飘飘的声音:“能让这位医生给我缝吗?”
察觉到许光尘是要让她缝,不等老师有什么反应,南乔忙不迭的摆手,磕磕绊绊的解释道:“我,我不行,我才刚毕业还没缝合过这种伤口。”
“所以啊。”
大概是有些疼,许光尘的声音有些悬浮:“能有这样的练手机会要好好珍惜。”
这善解人意的回答,让南乔怔住,甚至忘了反驳。
难得遇到愿意给医生练手的病人,老师先南乔一步做出反应,把抽好麻药的针管递给南乔,眼中更是闪着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兴奋。
“……”
南乔接过针管,莫名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她走到许光尘身边,连连深呼吸,这么长的伤口,麻药肯定不止一针,但不知怎么的,这第一针就是有些下不去手。
这是成为一个医生的必经之路。
这一针虽然只是医生的一小步,却是她职业生涯里的一大步。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南乔终于狠下心,刚要下针,一道轻佻的声音忽然响起。
“医生可要轻点,我怕疼。”
原本沉稳的手因着这句话突然一抖,力道都重了几分,南乔紧张的疯狂咽口水。
许光尘似乎没有感觉到一般,仍旧面不改色,拖着调子懒懒的说:“技术真好,一点都不疼。”
不知是不是被许光尘的话安慰到了,第一针麻药打完,之后的几针顺畅了很多。
等麻药开始发挥作用,南乔接过老师递过来的缝合针。
之前在学校时她的缝合都是在模型上练的,后来去医院实习,也缝过只需要一两针的小伤口,这么长的伤口还是第一次。
下针的时候,南乔满脑子都是学校外科老师的教诲。
‘缝针不仅要有效,还要美观。’
于是南乔就在这一针好丑,结果下一针更丑的懊恼中,缝完了整个伤口。
南乔颤抖着手给他包扎,欲哭无泪,不敢相信这么丑的针是自己缝的,只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收拾医疗器械的时候,许光尘已经离开了诊室,老师把缝合的针扔进利器盒里,说道:“第一次上手难免有些紧张,但你今天紧张的有些不像你。”
南乔也说不出具体缘由,但大概率是因为病人是许光尘吧。
这几个月里,一直萦绕在她心中的名字。
南乔出去的时候,许光尘还没有离开,已经穿上了黑色的外套,遮住了伤口敷料。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男人,手中拿着□□和几盒药,正低头和他说着什么。
南乔把手塞进白大褂的兜里,蜷着微微出汗的手心,走过去叫住了他。
“许光尘。”
许光尘从一旁的人手中接过一盒药,正低头查看,听到南乔的声音,转头看向她。
此时正是个晴朗的中午,许光尘站在走廊窗前,在身后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人都逆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