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四溅，盛大的节目渐入狂欢。
苏卿卿带着自信的笑容仰头欣赏——策划活动，刚好是她为数不多擅长的事。
迷离空间响起一声鸣叫，如闹市中的惊堂木，所有光亮尽数熄灭，整个世界的运转都戛然而止。
浓黑色晕染的夜空中，两只口衔长明灯的红鹳比翼双飞。
“凤凰”。
水中锦鲤似两条绸带追随着倒影游动。
水世界之外的乐声与火声已经不再令城中人感到恐惧。
“吉吉吉吉兆啊！！”
“喂！你数数这次有没有一百只鸟追随！”
“绝对有，这次绝对有！”
红鹳盘圈几圈，在它们飞远的瞬间，烟花结束，回归平常，能感受到的只剩下晚风。
萤火虫渐渐浮现，绕着“回”字形流转，霎时间灯笼大亮，所有人都下意识闭眼，等到再睁开时，刚刚疑似于火焰中化为灰烬的画作纷纷重回原位。
戏法从有变无是基本，再从无变有才是最后的惊艳。
整座园子都陷入欢呼叫喊声中，这下袁玦再不可能空以吉兆为名头做事。
苏卿卿将后面的操作交给已经蠢蠢欲动好久的高栖野，人们蜂拥而至，拿着木牌赌画兑奖，披着赌局外皮的"以物易物"竟然十分罕见得无人认为不值。
她好不容易从鲜花掌声中挤出来，正朝身后的人说笑，一不小心脚下趔趄，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过头，那位声称自己会听话涂药实则一直站在树下的俊美帮工及时向自己伸出手，用一个带着凉意的拥抱稳稳接住。
他们第一次在动物园相见时，漫天烟火还距离两人较远，朦胧月色下连对方的容貌都是模糊不清的。
现在两人站位有所转变，顾子珘正对所有耀眼光华。
他眉目微动，凝望着她。
逆光也不妨碍少女的眼睛熠熠发亮。
“伤口处理了没。”
“等你一起。”
她皱着眉刚想说“我好着呢”，结果第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忽然听到耳边浮起系统的电流声。
滋啦的动静持续了片刻，也没有后续任务的提示，苏卿卿忍无可忍地闭上眼睛后耳边的声音反而更加嘈杂，甚至掩盖住人群的所有欢笑。
狗系统，一万点奖励还没给我呢！
她尽力睁开眼，视域内画面模糊不清，自己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天旋地转，在脱力晕倒之前只感觉到顾子珘将自己抱起。
对方好像在不停地念着自己的名字，可也与电流声一起消失在黑暗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情书
//
苏卿卿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更准确地说是半梦半醒。耳边与眼前的感官相互割裂像是音频剪辑出现失误的劣质电影，水声、草木声、烟火声以及匆忙脚步与恐慌喊叫模糊不清，都处在还未完全褪去的状态当中，反而具有颜色和质感的画面开始一幕幕重现人生节点。
她身穿浅色卫衣背着书包低头走在教学楼走廊里，两侧成群结队的学生很多，不过现在看来都只能算作五官模糊且叫不出名字的路人甲乙，更领悟不到他们喋喋不休的话题内容。
沉默着走下回转楼梯，又路过两间教室，在水房前停下脚步时，她抬头发现有个盛气凌人的女生迎面而来。
这个从头至脚都在致力于同校规校训做对的女生，有着一头紫色挑染长卷发，三五黑色耳骨钉，嘴边叼着烟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周围的人也都很同步地视线躲闪避之不及，只有苏卿卿依旧站在走廊的中心线上动都不动。
对方的目光审视般停留在她身上，阴沉的神色和皱起的眉头充分体现出不耐烦。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场校园霸凌一触即发时，传说中的魔王小姐已经平静地让出中心位与之擦身而过，更像是完全忽视了眼前的人，只顾瞪向两侧叫一众闲杂人等闭嘴。
苏卿卿有些遗憾。
挑衅都没用，混混会心软。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同学心中的形象总是带着凄惨滤镜，“无父无母”“家境贫寒”“饱经磨难”“一无所有”等标签贴了满身。但其实除了第一个，剩下的都是大家以讹传讹、臆想出来的罢了。
苏卿卿公开解释了很多次。
——“朋友们，我每天都很快乐，真的！”
略带尴尬的沉默回应又在说明：可惜，今天也没有被人相信。
谣传的悲惨故事仍在不停添油加醋，最后在版本迭代次数足够召唤神龙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了症结所在。
这貌似是一种非典型的排挤模式。
天气多云转晴，想通这件事情的时候苏卿卿刚好结束了每日份打工，收尾后简单打扫卫生做好垃圾分类，将工作记录表单填写完整后又在指定位置挂好。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去。
天公作美的另一大要素：今天是发薪日！
果然金钱的力量无限大，余额的增加直接磨平了她心中的小别扭，锁好门窗当即绕了趟远路去买渴望已久的投影仪与想吃好几天了的黯然销魂龙虾饭。
拎着大包小包一路回到小区门口，站在原地抬头看看，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晚饭的香气足够飘到方圆几里，耳边说笑声不停，树荫底长凳上年轻的夫妻手挽手，正满脸期许翘首以待已经出差数月的孩子归家。
声控灯一级级亮起，苏卿卿边爬楼梯边低头察看自己购买的所有东西，小窗口外一跃而起的烟花彩光映照在她正认真反思的五官上。
——在这团圆佳节，是不是应该顺手买个合家欢电影呀？
外面的阴云又被风吹了回来，避免在雨中划船的风险，她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往上走。
站在楼道的中间，打开那扇属于自己的小门，习惯性摆好阻门器再开灯，洗些水果、拿出饮料、安装调整投影设备，在做好所有准备措施之后边吃边看已经在喜爱列表中躺了近半年的纪录片。
“这就是您辛苦一年但颗粒无收的动物农场吗？”
“没关系亲爱的，我又不缺钱，而现在我又拥有了寻常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朋友数量，不是吗。”
“恭喜，偶尔我也想像您一样……”
十七平的空间内木质家具较多，墙上用绿藤装饰挂着三两幅笔触稚嫩的画作，云朵双人沙发前铺着柔软的小熊形状焦糖地毯，两侧还有不少动物玩偶作伴。
显然这里的主人在力所能及下保证了生活质量，还为营造沉浸观影氛围而熄灯，四周陷入漆黑，窗外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更让还在室内的人有种安稳的幸福感。
整面白墙被投影画面占据，性格各不相同的毛茸茸动物们灵动可爱，此刻农场主人带着镜头走过草丛小径来到旁边休息的草亭。他正对着镜头后面的人，就好像正对观众一样，笑眯眯回答刚刚的话：“任何人都可以尝试，相信我，陪伴会让你感到幸福的。”
苏卿卿喝了口山楂茶，对着空气认真地点点头，紧接着拿出手机开始计算余额，又从不同的网站上搜索了一猫一狗的幸福生活的注意事项以及所需要承担的金钱。
……
结果继续对着空气骂骂咧咧半天，口干舌燥之后又怨气冲天地多加了两个兼职群，为自己雷打不动的周天下午增加来自生活的压力。
“哈哈，在这里同样没有周末，只是……好吧，这说起来有些复杂，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投影画面上的农场主人走到屋内拿出自己多年之前的相册向镜头展示，老旧的本子翻开，照片中身穿笔挺黑色西装的他站姿规规矩矩，如果没有对照组的话，任何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夸赞一声年少有为、后生可畏。有天赋的摄影师应该懂得此时需要将镜头从放大的相册拉远。
事实上，评分9.8的优秀作品也的确这样做了。
在看到少年现状之后，观众恍然大悟，此时身穿棕色工装背带裤，头顶带着遮阳草帽在阳光光晕下绽放纯粹笑容的面孔中除去未曾改变过的青涩，更增加了发自内心的放松与喜悦，如果有心人将这个片段反复观看，还能从中品出农场主对于把握生活节奏的从容不迫。
当然，这个纪录片被划分在小众分类中还是有一定理由的。
日日夜夜在高科技生活的包裹中，人们对农场等纯天然生活的渴望大多只是挂在眼前和嘴边而已。
还未真正穿上那件“西装”的苏卿卿同样领悟不到太深入的真谛，说到底最初也只是肤浅地被毛茸茸们吸引才会将此片收藏至自己的列表。
时间流转，一晃已经单脚迈入从校园至职场的分界线，她激动于此也担忧于此。
实习尚能蒙混过关，可正式入职帝都大厂所需要的流程堪称繁琐，层层筛选层层沟通，空白的亲人列表让她不得不解释实情。
不知道该称之为幸运还是不幸，在现代社会中这一点貌似在暗中被当成了会节省请假次数的“优点”。
她收拾打印分发好所有的资料之后，高层的开阔视野让她有条件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片刻的火烧云，那一团团的棉花糖移动速度肉眼可见，眨眼间便由奶白色被肆意燃烧成大片火红。
旁边有人直奔这位试用期新人走来，站在旁边时对于眼前人视线的终点毫不在意，只顾得企图以家人有事为由将多余的工作拱手让出。
苏卿卿正好想多些时间享受宽阔风景，没犹豫太久就回答道：“好啊。”
她侧过身，笑眼弯弯地问：“咱们公司的加班费怎么算？”
无论怎样，只要钱能够赚到自己手里，她就是不怕辛苦的勇敢卿卿。
传说中的“新手保护期”应该是源自知之甚少，心态良好。直到渐渐发觉艺术领域的工作总是充斥“抄袭”“枪手”等腌臜，而且这些尽是属于圈外人愤恨辱骂，圈内人司空见惯。
对于其他工作人员来说，唐僧取经尚有九九八十一难，这都可以划分在为了赚钱的必经之苦上，在这种逻辑自洽中坦然接受。可苏卿卿的经历造就的唯一症结，那便是从小到大对于是否属于自己的事物都需要有明确的划分。
永无止境的工作压力下，一个个掏空心思的艺术策划最终都不属于自己，这是一种对于她灵魂的折磨，也是对于天赋的撕扯，空茫茫的内心开始希望得到除了钱之外的虚无缥缈的认可。紧接着，以“隔阂”为主题的项目更是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耗费了阴影中的艺术家的全部精力。
怨念挤压，日常疲惫。
很少相信神佛的苏卿卿去了传闻中最灵验的旧雨寺，只是在许完心愿的下一刻就收到加班邮件，无奈下匆忙淋雨赶回公司。
“永永远远与卿相伴”的主题需要搜罗的概念颇多，无论是具象的还是意象的都要一一列举同时绞尽脑汁将其巧妙地联系起来。
最后在构建完世界观将文档一键发送至领导邮箱后，打工人已经困到眼睛实在睁不开的程度。
她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的红色图案，用仅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念叨。
“世界晚安。”
/
苏卿卿睁开眼睛，朦胧间率先嗅到一股明显的檀木香气。
玻璃建筑，阳光涌入。室内绿树枝繁叶茂，像是将森林的一角原封不动搬运过来，放眼看去为数不多的家居全是黑木材质打造，就连床上的枕被也是黑色的。玻璃墙面中还悬挂带有龙飞凤舞墨迹的白纱壁障，能让人感受到几分新中式的意韵。
苏卿卿走到露台上，温度偏低，远方雾蒙蒙一片，待风吹过才能望见树林外幽静的湖泊，而自己所在的好像是个高层塔形玻璃建筑，向下能看到下一层的玻璃天窗，里面满是花草空无一人。
再转回身认真观察这个高级简约的房间，即使有自然植物与泼墨白纱格挡，六面都是玻璃的空间还是非常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她一步一步靠近花团锦簇的边沿，露水还新鲜地附着在表面，就连旁边的水池中都洒满拥挤的花。对于爱花人士来说，这里简直恍若置身天堂。
再绕过黑木圆桌走过层层叠叠的绿叶花海，抬头时看见一面偌大的镜子，里里外外世界无限扩展，簌簌的回声尽显空灵。
苏卿卿站到镜子前，眼睛微微睁大——原来自己不仅莫名其妙身穿青绿色汉服，还戴着一对玻璃蝴蝶耳坠，玻璃上有两条细长却看不清楚具体内容的书法痕迹，长长了不少的头发被蝴蝶银簪挽于脑后干净利落，整体形象哪怕是自夸也能感叹一句清风明月。
只是这飘飘若仙的实在不是她平时会为自己打扮的风格，究竟是哪位衣品之神降临帮助自己在这幻境中精致起来的？
苏卿卿满怀敬意认真将衣服理齐整，随后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四周的玻璃墙上用力推动，心说虽然肉眼分辨不出来，但这样一一尝试总能推开一扇门的。
开朗的小人抱着积极心态转了整整一圈，沾了满身的叶片花瓣，终于在最后成功找到一处松动的玻璃。
用力推开，抬脚迈入。因为前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只好全凭勇气伸直胳膊茫然地多走几步，在指尖即将撞到对面之前突然感受到剧烈失重感。
……
谁家卧室外面直接进电梯啊！
而且这透明的电梯显然没有按键，看不清的门关闭之后便开始自动运行。苏卿卿向后贴在玻璃面上情绪多少有些紧张，眼睛死死盯着外面不敢错过任何细节。
结果不知路过第几层的时候，视线捕捉到一个同样左右寻觅的背影。
金色阳光倾斜，落地窗背景外是与天相接的幽蓝湖泊，渺小的黑色身影负手站在正中间，旁边有承载黑白棋子的玻璃棋盘。
她看到他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
可电梯没有停下，隔音效果也太好，苏卿卿根本没有办法看清庐山真面目。
这时，有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卿卿，欢迎光临。”
“位面系统？”
苏卿卿抬头寻找声源，却忽然想起这系统一直都仅存在于自己的脑海中，与此同时更多的事物浮现——苏氏动物园，顾大师，高公子，梁馨儿，林书，黑猫，老虎，所有能与自己交流的动物们……
“亲爱的宿主，你的所有疑问都将得到解答。”
“你还欠我一万点金币奖励。”
系统：……
有了交流对象之后苏卿卿明显放松了不少，兴致勃勃道：“开个玩笑啦，不过咱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聊，我现在有点腿软。”
话音刚落只听微弱的电流声飞速划过。
脚下完全没有走出电梯的感觉，但周围已经转而到了另一个空间。
玻璃阳光花房，窗明几净。外面日光明媚，室内温暖馨香，周围黑色植物架主打低调奢华风。然而比起品茶赏花的闲情逸致，苏卿卿最在乎的还是在原地左脚绊右脚之前先一步坐到位置上。
人在陌生环境中五感皆会被放大数倍，哪怕是体力不支的情况下也能瞬间察觉到旁边的斑斓色彩中藏有微弱抖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