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行来,又要保护凡人,又要应对魔修的攻击,这可比她以前的历练要辛苦的多。
好在终究是一番磨炼,云揽月感到自己突破金丹的瓶颈都松动了不少。
或许是云揽月的阵法学的很好,或许是云揽月来得早,魔修的阵法还未来得及完善,没花多长时间,云揽月便找到了阵法的生路,对着村民们招了招手。
“我们快出去了!”
她的脸上染上喜色,出口就在眼前,只要离开这阵法,她就可以与魔修正面对决了!
带着这份期待,云揽月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快了……快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阵法的瞬间,一把匕首穿过了她的胸膛。
她有些震惊地转过身,却见她身后的村妇满脸惊恐地丢下了匕首,吓得摔倒在地,往远处爬去。
魔气入体,在她的经脉之中肆虐,她必须动用剩下的所有灵气才能抵抗。
那把匕首不是凡人武器……是魔修给那村妇的!
“她中招了!她中招了!”
眼看着云揽月脸色青黑地跪到地上,那村妇也不害怕了,开心地大喊着。
而她身后的村民也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只要献上此女,仙人便不会再吞食我村婴孩了!”
他们的脸上是纯然的开心,云揽月恍然间想到了自己救出他们时他们说的话。
——“感激仙人大恩大德”。
谢什么?
是谢她竟然如此愚蠢,以自己的命来换这群凡人的命,还是谢那个被这群凡人称为仙人的魔修,食了她这“肉参”便不会再残害百姓了?
可笑至极!
云揽月捂住胸口,一口血吐出,上面隐有魔气萦绕,显然是魔气入体,若不及时调息,怕是有入魔的危险。
可听着耳边凡人村民的笑声,她竟觉得,便是入魔将他们都杀光,也无所谓了。
“唉。”
恍然间,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紧接着一颗丹药喂入口中,清灵之气入体,竟迅速将体内魔气逼出。
云揽月来不及看来人长相,立刻闭目调息,耳边凡人的笑声消失了,那烦躁想要杀人的情绪也消失了。
此刻她才意识到,她竟险些被魔气引出了心魔。
第30章
云揽月虽说出身世家,又在入宗门后被元婴长老收为弟子,一路顺风顺水,可面对这样的事情,多少还是显出了稚嫩。
周独长老有句话说的不错,云揽月确实欠缺了历练,却不是周独想的那种历练。
修者修行,不仅要积蓄修为,突破境界,也要能熟练运用,才能巩固好自己的修为。
因而宗门中所指历练,大多指的是去灭杀妖兽,通过战斗来磨炼己身,周独所言之历练,指的也是如此。
可云揽月时常接取门派任务,大多也是这个方向,她的修为没有什么问题,缺的,却是最基础的一些东西。
她无法共情他人。
说好听点,是她如家族中的人一般,都是倔脾气,怎么都不肯听别人的,说难听点,她根本无法理解他人为什么不能按照她的想法去办事。
这样的情况其实并不算严重,作为水天灵根的天才,她的问题也没有过多影响到她的修行与生活。
只是,会让一部分人不满罢了。
可是一味只看到自己,终究限制了眼界,云揽月过于自傲,眼睛里谁也容不下,不仅疏远了同门,也忽略了自己的心境修炼。
以至于在这些凡人面前,第一次暴露了她最大的问题。
她无法理解这些凡人的所为。
在她看来,自己是来救他们的,如果跟着自己离开,那么这些凡人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如果凡人成为魔修的走狗,他们的性命就被握在魔修手中了,根本不能保证存活。
因而为魔修而害自己,是愚蠢之举,她无法理解,也十分愤怒,甚至被心魔钻了空子。
此刻吃了丹药,云揽月闭上双眼,隐约间似有明悟。
她可以坚持自己的想法,因为坚定能让她走得更远。
但人身处红尘俗世之中,就必然面临不同的情况与不同的人,她无法要求他人按照自己的心意而为,也不该要求。
对于这样的事情,云揽月实在是过于稚嫩,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人总是希望事情按照自己的期待发展的,她到底应该如何做才好?
心中迷惑,心魔终究未能散开,好在丹药能帮她压制一二,云揽月也能睁开双眼,看一看救她之人的模样。
——倒是未曾出乎所料。
眼前所站之人,正是此前于连池县酒楼中同桌饮酒的姜书生,云揽月早知他不凡,此刻出现,倒是印证了她的想法。
“前辈。”
既然探查不出修为,那么这位姜书生的境界一定很高,叫前辈肯定是没错的。
然而姜书生却摇了摇头:“修者唤修为高者为前辈,而我不过一介凡人,当不起姑娘这声前辈。”
云揽月一愣:“可是方才那丹药?”
姜书生轻轻摇了摇扇子:“那是友人所赠,刚巧可治姑娘之疾。”
竟将心魔入体称为“疾”,想来这姜书生却如其所说,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凡人……
不,也不一定。
云揽月想起姜书生在酒楼中的表现,顿时觉得他就算不是修者,也不可能是普通的凡人。
不过他既然救了自己一命,那就多少是可以信任的,否则也没必要浪费一颗丹药。
思及此,云揽月冲姜书生笑了笑:“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不如立刻破阵,杀了那魔修!”
说着,云揽月便想要往阵外冲去。
“姑娘且慢。”然而她身后的姜书生却道,“姑娘此刻离去,后面的这些村民怕是会被阵法伤到。”
云揽月脚步一顿。
她如何不知道这一点呢?可是此刻的她实在是不想帮助这些刚刚捅了自己一刀的村民。
或者说,她没有斩杀了这群村民,已然是她自诩正道,不与凡人一般见识了。
云揽月虽然停下了脚步,但她仍执拗地不愿转过头,她坚信自己的选择,只觉得是这群凡人毫无感恩之心。
见她如此,姜书生叹息一声,转身对着那群村民道:“诸位村民,外面那魔修乃是婴儿失踪案的凶手,大家可以千万不要再助纣为虐了啊!”
“胡说!”忽然一名村妇大喊道,“那分明是我们的村长!村长说了,只要他成了仙,便能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
村长!?
云揽月大惊,方才她与魔修交手,魔修全程遮脸,她完全没看到魔修的长相,自然也不知道这魔修竟然是村长。
也就是说,之前与她说县令有问题的村长……竟是魔修?
最可怕的是云揽月根本没发现他魔修的身份,要么是这魔修有特殊的敛息之术,要么是这魔修的修为比她高得多。
云揽月更倾向于前者,若是魔修修为极高,那他也没必要设下阵法,还诱骗她离开王家村。
这村长当真好手段!
云揽月这边陷入沉思,另一边的姜书生却继续问道:“那你们村长可有说,他要如何成仙?”
村妇眼神顿时有些躲闪:“仙人自有妙方,哪是我等凡人懂得?”
妙方?
云揽月的脑中忽然闪现了一个词,下意识便脱口而出:“肉参?”
“你怎么知道!?”
村妇瞒不住事儿,三两句便被两人套出了不少话,也是借着村妇,云揽月才知道,那魔修竟骗这些凡人来献上自己的孩子。
说是仙人需以童子炼丹,待仙人仙术大成,那些孩子便会一同成仙,而村内的其他人也可以一同飞升。
作为修者的云揽月自然之道这是鬼扯,可凡人却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成了仙,就不用担心吃不饱肚子了。
此刻的云揽月却是想不到后者,只道一声:“这么假的话你也信?那些孩子落到魔修的手上,怕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闻言,不仅是那村妇了,人群中顿时一阵慌乱,云揽月从颤抖的人群中隐约听到了只言片语。
“不、不可能的!”
“我的妮妮啊!”
……
可是听了半天,云揽月却发现,他们献上去的大多是女儿。
况且这婴儿失踪案,失踪的本就是婴儿,也就是他们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
他们怎么忍心的?
云揽月只觉得她无法理解这群人,更不想带上这群人,恨不得把他们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倒是姜书生扶起了村妇,对着村民们道:“诸位,我二人正是来惩治此魔修的,一旦除去魔修,想来这王家村也不会丢孩子了吧。”
闻言,人群中的抽泣声都短暂了听了下。
“当然,此番事了,我也会请一些高僧前来做法,也是超度那些无辜的婴儿了。”
村民们闻言一个个紧紧地看着姜书生,忽然间,有一个村民拜倒在地:“多谢大人体谅!”
他们听到了姜书生说自己不是修仙之人,便将他当做一个好官,唤他为大人。
而看着这些刚刚还背刺自己的村民一个个对着姜书生痛哭流涕,云揽月顿时有种不真实之感。
她细细地回想了自己的所为,对比姜书生的话语,终于意识到,她一味觉得村民们会信她,却从未向村民们承诺过什么。
村民们也不知道她能做到什么。
是她属于修者对凡人天生的傲慢,让她忽略了这些。
那么平时,她作为天灵根,不也忽视了很多别人的想法吗?
此番自省之下,云揽月瞬间意识到了己身的错误,心中的心魔也散去了不少,便忍不住对着姜书生露出感激的一笑。
然而姜书生却没有看她,而是望着云揽月即将走出去的方向。
云揽月迅速反应,抬伞就挡住了魔修的新一轮攻击,可是她的速度再快,魔修借助阵法的速度更快,让云揽月无法追上。
这种感觉着实憋屈,云揽月狠狠咬牙,目光却下意识落到了姜书生的身上。
她有种奇妙的预感。
便见姜书生缓缓从袖中掏出了一支毛笔。
笔?
云揽月不解,若说修士之法宝,形态各异,就算是毛笔形态的也不奇怪,只是这毛笔上面分毫灵气也无,根本算不上法宝。
那么此刻姜书生掏出毛笔来作甚?总不会是想要赋诗一首吧?
想到这里云揽月不免觉得好笑,然而未等她笑出来,却见姜书生轻咬指尖,以毛笔沾血,在半空中写道——
“定”
于是瞬间,那让云揽月烦了许久也为追到的魔修停在了原地。
他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等注意到周围的景象与他操控的不同时,魔修的脸上才染上了恐惧。
“你!你是什么人!?”
然而姜书生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拿着毛笔,一步一步走向魔修的方向,而在此期间,魔修真的一动不动。
仿佛如他所写,被“定”住了一般。
第31章
姜书生走到魔修的面前,明明一个是凡人,一个是拥有力量的修士,然而恐惧的却是那个修士,而非凡人。
而姜书生此刻也松开了手中握着的那支笔,只是那笔并没有因为他松开手而落地,而是竖在半空中,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凡人却能驱动法宝!?”魔修似乎看出了什么,大惊道,“你是王朝的人!”
话音落下,那笔忽然自行动了起来。
“余志杰,天生奇脉,不可修行。”
扭曲的文字在魔修的眼前出现,他睁大双眼,眼中是满满的恐惧,此刻的他也不管姜书生的身份了,他的注意力已经被眼前的文字吸引,再看不见其他。
“然其年幼得一邪法,取凡人之寿命,移于己身,至今,已有五百载。”
“死于其手者,有近千人。”
“依律,当斩。”
斩字一出,魔修仿佛看到了金光闪现,直指其头颅,他立刻大叫道:“你不可以杀我!”
魔修修行这么长时间,可不仅仅是夺取他人寿命,这阵法是他的手段之一,除此之外他也是会不少战斗的手段的。
可这些手段到了姜书生的面前,却仿佛不存在一般,仅仅是简简单单的文字就要定了他的生死!
魔修怎么甘心!?
他修行五百年,为的就是逆天改命!就算他天生奇脉不可修行,他也要告诉这天,他可以!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修士前来讨伐他,只是他修为更高,来的修士往往不敌他,就连眼前这个还没到金丹的小姑娘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要他在耗上一段时间,这小姑娘的寿命就是他的了!
修者的寿命可不是凡人能比的!
他不能死!
正当那笔似乎因为魔修的大喊而迟疑时,一只手握上了笔:“为何不可?”
姜书生平淡地望着魔修,既无往日其他修士对他的声讨,也无凡人对他的恐惧。
他此刻站着的……是审判的位置!
魔修抬起头,猩红的眼与姜书生对上:“我乃修士,修士不必遵循凡人律令!”
姜书生垂眸,嘴角下撇。
云揽月在一边看到,不由想起在酒楼吃饭的时候,姜书生似乎一直都是嘴角带笑的。
尤其是他一双上扬的狐狸眼,仿佛自带着笑,看上去又狡猾极了,却没有此刻这样的陌生,以及……仿佛潜藏于深水之下的愤怒。
好一会儿,姜书生开口。
“我朝律令,乃是为了护佑我朝之百姓。”他眉眼微扫,看向了远处站着的村民,因为畏惧此处争斗,他们只远远站着,缩成一团。
“你残害我朝百姓,无论是你是仙是魔,都当斩杀!”
一个杀字落下,笔中蕴含的杀意也彻底释放出来,无形之刃向着魔修的方向而去,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势。
“不!你不可以杀我!”魔修睁大双眼,他拼命挣扎,终于在最后一刻从“定”中挣扎而出,重获自由。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想要讥讽姜书生两句,却发现他的视线骤然倒转。
怎么回事?
明明攻击尚未抵达,他应该躲过去了啊?
然而视野的最后,却是跑出去了的半边身子,剩下的半边永远留在了此处。
魔修的身躯轰然落地,云揽月站在一边,暗暗心惊。
这魔修的修行方式特殊,自然不好用修仙者的那一套境界来概括,不过若是双方都拼尽全力,怕是她也落不到好。
可姜书生明明只是一个凡人,却能轻轻松松放倒这魔修,这王朝的实力实在是可怕。